第3章 平衡点(1 / 2)

左眼中的世界 兰思思 2324 字 2022-12-09

三月初,春寒料峭,一股冷空气正在南下。

江南没有供暖,天再冷,母亲也没有开空调的习惯,厚实的棉被盖了一层又一层,压得郗萦脚发麻。

冬季是个听天由命的季节,而郗萦实在受够了,她在新租的房子里铺了地暖,又买了张小矮桌和两个软坐垫,干脆在暖融融的地板上开饭。

姚乐纯像摆弄法式大餐一样郑重地摆弄着火锅材料,对于吃,她有着异乎寻常的珍视态度。

“热爱美食者必热爱生活。”她总这样说。

郗萦坐她对面,用一件宽大的过膝长毛衣裹住大半个身子,底下一条紧身羊毛打底裤,光脚,长发扎成一束,盘在头顶,像个道姑。她的脸蛋光洁如瓷器,这是张漂亮的鹅蛋脸,五官却不出众,丹凤眼让她看起来懒洋洋的,嘴唇呈性感的菱形,但牙齿不太整齐,鼻子是最大的亮点,秀巧挺拔,有点高高在上的味道,还有个小小的,看上去很是倔强的下巴。总有人说她孤傲,也许和鼻子与下巴的形状不无关系。

她的五官分开看没什么特别,合在一起却有种极致的柔媚,尤其笑得厉害时,双眼眯缝成两道弯弯的月芽,小虎牙若隐若现,颇有几分神似日本老牌女星田中裕子,常常让交谈的另一方失神。

但她很少畅怀大笑,一来因为牙齿,二来也不觉得生活中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

姚乐纯则是一副标准美人样儿,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笑容有着水果般的清甜。不过她和郗萦在一起时,从不为自己的美貌得意,反而常常羡慕郗萦既冷又媚的女人味,在她的概念里,完美代表着乏味,因而也欠缺情趣。

姚乐纯本来有一头乌黑秀美的长发,最近她忽然厌倦了,剪了个奇怪的发型,脑后的头发由左向右陡峭倾斜上去,而前刘海却又整齐得咄咄逼人,如同纪律严明的军队正打这里经过。

她为一本畅销杂志撰写美食文章,又在另几本生活杂志上分别开设了指点女性穿衣打扮及讲解茶道、插花的专栏,她喜欢各种与美相关的技能,日子过得精致而悠闲。不过,和郗萦一样,她的烹饪技术也很糟糕,对于美食,她仅仅停留在精于理论的阶段。

“我妈总担心我将来成不了贤妻良母。”

她语气欢快,把一碟土豆片倒进沸腾的汤里,“真应该出去吃,你生日那天光喝酒了,一直想补顿大餐给你。”

“不要,还是这样好。”郗萦惬意地盘起腿,“还记不记得有一年圣诞夜我妈不在家,咱俩吃火锅的事?”

“当然记得,高二那年嘛!”

“好怀念!热气把整个房间都填满了,而且就咱俩。”郗萦叹息。

她们的友谊可以追溯到十六年前的初中时代。那时女生可简单分为两类,开朗型和内向型,她俩都属于后者。郗萦的安静、早熟令姚乐纯着迷,而郗萦喜欢姚乐纯是因为她的温柔善良,还有小俏皮——

“为什么他们老把america和australia搞混?我就不会,因为我只会america的拼法。”

她俩经常会对某个男生形成相同的看法,不过谁也不会撂下对方去追随心仪的男孩。这种默契一直延续到高中毕业,之后两人对异性的审美终于分道扬镳。

“这样也好,可以避免咱俩爱上同一个男人。”姚乐纯说。

她们为自己的解析能力沾沾自喜,有些观点难免少女特有的自以为是,但还是为她们赢得了某种优越感,当然学习成绩出色也是因素之一,姚乐纯的成绩要更好一些。

除了观察男生,她们也分析自己。

“你生活在一个父母健全的家庭,所以比我乐观,我常常会觉得压抑。”郗萦从不掩饰自己对单亲家庭的失望。

“平衡很重要。我爸脾气急躁,不过他能在我妈妈那儿得到缓冲,波及到我的能量就微乎其微了,我妈妈就是那个平衡点。”姚乐纯说,“你妈妈缺少这样一个可以供她发泄情绪的人,所以你的压力才会大得难以承受。”

除了平衡,郗萦认为姚家另一个吸引自己的地方是无处不在的幽默感。幽默是寻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闪光点,犹如菜里的盐巴,少了就没味道。

有次她在姚家吃饭,姚乐纯埋怨她母亲蒸的蛋饺软塌塌的不好吃,她爸爸也尝了一个,然后摇头晃脑地评价,“侍儿扶起娇无力,东风无力百花残。”

姚乐纯说:“奶奶做的蛋饺好吃,硬邦邦的有嚼劲儿。”

她爸爸又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姚妈妈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每个人都在笑,她神情迷惑,“我错过什么了吗?”这是她的口头禅。

姚爸爸长相英俊,姚乐纯容貌上的优势大多承袭自父亲。姚妈妈外貌不出众,但温柔和善,是家里的主心骨。

郗萦家从未有过如此轻松的气氛,即使在爸爸还没离开的时候。

两人喝加热过的花雕,郗萦还在酒里加了两勺糖,她喜欢豪饮,姚乐纯则偏爱慢酌,这大概和性格有关,郗萦做事看重结果,姚乐纯更享受过程。

“还是中国酒好喝,洋酒的口感太差劲了!”郗萦一口饮尽后赞叹。

姚乐纯提醒她,“花雕度数不高,但也容易醉的,别喝太多,只能适量。”

郗萦又给自己杯子里倒上一些,伸出手指横在杯子上比划,“不多,3fingers!”

失恋那段时间,她着实酗过一阵酒,每当黄昏来临,她几乎能听见全身血液流动的声音,奔涌着喧嚣,每个细胞都在渴望酒精。

那样纵容自己沉沦,她当然不敢回家,借口出差住在小旅馆里,半夜醒来,脑子里常常一片空白。直到三十岁生日那天,她在酒吧与姚乐纯聊了一整夜,才算幡然醒悟。

“天真要不得啊!”郗萦喝着酒唏嘘。

高谦劈腿前有过各种蛛丝马迹,比如郗萦曾在他公寓里发现一副女式太阳镜(他解释说是表妹的),还有几次他一接电话就往房间里走,还反手把房门锁上了,稍微动动脑筋就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但她被愚蠢的浪漫蒙蔽了眼睛,以为这个男人真会像承诺过的那样对自己好一辈子。

郗萦还在上高中时,高谦就想过各种办法接近她,他俩就读于同一所学校,高谦比她高一级,但那时郗萦处在母亲严厉的管教之中,高谦无从得手。

她工作两年后的某个情人节,高谦突然捧了束花从天而降,郗萦被冲昏头脑,也不想想他这些年都去了哪儿,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找自己。她义无反顾跳进去,以为找到了终身依靠。

“真是蠢,非要等他亲口告诉我完蛋了才肯撒手!”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尚未远去的羞辱感重又浓烈起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这样。”姚乐纯温和地反驳。

郗萦不客气地瞪她一眼,“我是掀开自己的伤疤警告你,别指望男人能给你带来一劳永逸的幸福,得靠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得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