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萦注意到,宗兆槐最近在衣着上比以前讲究了许多,虽然还是休闲裤和衬衫t恤之类,但款式、颜色都丰富了不少,连头发也时刻保持整洁精神,好像随时会上电视接受采访似的。
“在忙什么?”他走近,两指捻起一张已经完工的a3纸,上面画着一些安全标示和注解。
郗萦向他解释,“我打算做一些ehs(环境、安全与健康)方面的知识普及宣传画。”
部门内部的流程整改已经完成,因为不触及本质,她的三名手下均抱支持态度,表面文章做得都是可圈可点。接下来,郗萦打算在安全领域继续忙活点东西出来。工作就是这样,只要你想,永远能找到事做。
据郗萦观察,永辉的员工普遍缺乏安全观念:车间区域的各类警告标示不够明确;压铸间的航车在作业时底下居然有人随意走动;而配电间的门锁总是开着——有次她走路不小心,差点跌倒在那些裸露着金属的开关上,工人告诉她那些金属都带强电流,一碰上就得完蛋!
她忧心忡忡问:“为什么不把门锁起来,或者用绝缘材料做个防护罩?”
工人们回答:“那多麻烦!”
郗萦在tep时,每年都要完成一次ehs方面的线上测试,题目内容大同小异,这么多年做下来,即便没有资料可查,她光靠回忆也能整理出较为详细的安全知识。
“这主意不错!”宗兆槐露出满意的神色,不过他随即问:“你就画在这种纸上?会不会小了点,你不是打算做成海报吗?”
“公司只有这么大的纸,设计室倒是有大尺寸的,不过拿来画画有点浪费了。”
宗兆槐的手掌在桌面上用力按了两下,然后说:“这有什么难的!跟我走,咱们找家文具店去买纸。”
郗萦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现在?!”
“嗯哼!”
“你,你没别的事忙吗?”就为买几张纸,劳动总裁大驾,真是闻所未闻的事。
宗兆槐笑了笑,“你得知道,处在我这个位子上的人,除了出麻烦时救救火,主要就起个监督作用,我可以表现得很忙,让员工觉得我什么都了解,但哪天我想给自己放个假,应该不会有人反对。”
他是老板。郗萦屈服了,简单收拾了一下,提起拎包跟他走。
他俩一前一后从大厅走廊上经过,好多双眼睛都朝他们看着,郗萦尽量无视,她望着宗兆槐的后脑勺,真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这么嚣张地印证传闻,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们去了市区的老牌百货大楼,地下一层有个文具超市,供货全面。郗萦从读小学开始就没少在这地方逛。她很快找到摆大型纸张的货架,五颜六色、材质各异,一沓沓平躺着。
郗萦挑了几款浅色纸,小心抽出,宗兆槐像随从似的帮她把纸张卷起来,拿在手里。
一位满头灰发的老人朝他们走来,用三江话问宗兆槐,“师傅,毛笔在啥地方啦?”
宗兆槐立刻流露出一丝窘迫的神色,四下张望,不知道该怎么指点对方。郗萦忍住笑把正确的方位告诉了老人。
“师傅,这些纸麻烦帮我卷起来。”她学老人家的口气,“谢谢了,师傅!”
“笑什么?”宗兆槐自己嘴角也含着笑意,“师傅是个尊称。”
“你其实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吧?”
“我能听懂!”他辩解,“但我没在这儿买过毛笔。”
他认真解释的神情让郗萦再次笑了起来。
市区车位紧张,宗兆槐只得把车停在百货商厦的对面。他们沿原路返回,经过一条点缀着古罗马式柱子的走廊,沿街店铺的橱窗里,穿各种款式的木制模特争奇斗艳。
宗兆槐忽然发出“咦”的一声,在一家麦当劳门口止步。
“饿了!”他说,说完很干脆地推门进去,郗萦怔了一下,只得跟着。
排在不算长的队伍里,宗兆槐问她,“你想吃什么?”
“我不饿……来杯橙汁吧。”
店堂里没有节假日那么挤,但人还是不少。取了餐,他们在靠近垃圾箱的一个角落找到张狭窄的小桌,两人面对面坐下。
宗兆槐剥开包汉堡的纸,浓郁的香气直扑郗萦鼻息,她觉得桌子实在太小,稍微往前倾身就该碰到对方的手了,这距离已经超越安全线,显得有些危险。她尽量往椅背上靠,侧过身子,面朝窗户。不过想观察宗兆槐依然十分方便。
他慢吞吞地咬着汉堡,视线越过郗萦,望向玻璃门外的行人,像在出神地想什么,不过每次快要咬到包装纸时,他总能提前把纸翻下去一些。
明明极为沉稳,他此时的表情却有着孩子气的天真,眼神里还带一点茫然,好像对这个世界所知不多。
郗萦以前遇到的男人,大部分与何知行差不多,他们呱噪,自吹自擂,急于评价任何事,并总是在表达对自身遭遇的不满。她从未碰见过像宗兆槐这样的,能够如此沉静、安然,仿佛从旧时代穿越而来。
她知道他身上有些东西正吸引着自己,似乎要将她卷入某个无法掌控的漩涡,尽管她小心谨慎提防着,但没用,感情自有其顽强的生命力。
为了掩饰情绪,她不得不长时间盯着窗外的一棵合欢树,表现得好像她对那棵正在开出粉红色伞状花朵的树很着迷的样子。
夏天的迹象已经非常明显,建筑物朝阴的一面爬下郁郁葱葱的常春藤,路灯上挂着带土的方木格子,盛开的牵牛花懒洋洋地趴在上面。行人都换上了短袖,爱美的女人在强烈的阳光下纷纷撑起花伞。
郗萦也不再披着长发,她把头发高高挽起,用一根镶了紫色水钻的发簪固定住,露出纤长白皙的脖子。
她把头转回来时,发现宗兆槐正悄然注视着自己,汉堡已经吃完,他正在喝咖啡。两人的目光未曾提防地碰到一起,又同时移开,仿佛彼此的眼神里都含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郗萦调整了一下,重新将视线转到他脸上,“可以走了吗?”
宗兆槐接纳了她经过包装的目光,一如他自己的,滤去不必要的情绪。他点点头,把纸杯撂在桌上,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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