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拼了命甩,但是没用,他的手比她有劲儿多了。他将她拽回来,把她挤在墙上,控制住她疯狂乱舞的双手。她想咬他,挠他,撕碎他,但所有行动都遭到他轻而易举的封锁。
郗萦抬眸,瞪着发红的眼睛,那里面有疯狂、怒气、恨意,还有惧怕,它们浑然交织、燃烧,也随时可能熄灭。而宗兆槐的眼里依然只有冷静,他理智到令郗萦觉得恐怖的地步,让她想起那个著名的洋葱王子的寓言。
女孩流着泪剥去洋葱王子的外壳,她想看看王子的心是怎样的,王子微笑着,在她手掌心里越来越瘦,最后,王子消失了,他的笑容也消失了。女孩没有看到王子的心,因为他没有,从来就没有过。她使劲地哭,她受骗了。
她怎么会对这样的男人动心?
郗萦的心被撕成条状,挂在风中摇荡,鲜血淋漓地滴下,她觉得自己再也不可能恢复了。此生她将永远无法得到治愈。
她还紧紧咬着牙关,但忽然之间就笑起来,那种满不在乎、破罐破摔的笑,泪水从她的笑脸上慢慢滑落,她眼前越来越模糊,笑与哭堆积在同一张脸上,难堪、扭曲、令一切都变了形。
宗兆槐没有给她擦泪,也许因为不屑,也许不敢,但他看着这样的郗萦,眼里到底还是起了些变化,钳制她的双手松软下来。
“郗萦,我们都现实一点,好不好?”
他整个人好像都在郗萦的眼泪中败下阵来,放软了的口气里,还含着一丝请求,“你想要什么,告诉我。除了公开,那对谁都没好处。”
郗萦的脑袋靠在墙上,脸被泪水弄得一塌糊涂,胸腔里的心脏早已四分五裂。
“我要什么?”她喃喃自语,目光涣散。
宗兆槐目不转睛盯着她,用那种祈求和解的眼神。
“我要时光倒流,退到这一切发生之前……我希望我从来就没认识过你。”
她吞下最后的哽咽,用力甩开宗兆槐的手,转身匆匆朝门边跑去。
宗兆槐没再试图阻拦她,他双手叉在腰间,眼睁睁看着郗萦开门,摔门,在自己面前消失。
他仰头,深深吸了口气,重新走回办公桌边,垂眸时看到地上杯子的碎片。他站着,盯着那些碎片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无视它,坐下来。
没过多久,梁健心急忙慌地敲门进来,环顾室内,眼神惶惑。
“我刚从外面回来——小郗是不是来过了?”
“刚走。”
梁健忐忑地走近,有点明知故问,又心怀一丝侥幸,“她来干什么?”
“兴师问罪。”
梁健的表情被愧疚占满,他嗫嚅着,唉声叹气,为自己给老板带来的麻烦而自责。
“我本该管住嘴的,她来找我的时候,我该坚决顶住,什么都不承认的。”他懊恼极了,“可是看她那副样子,又实在有点……有点不忍心。”
对面的人阴着脸,毫无回应。
梁健心慌意乱,“小郗她会不会……想不开啊?”
宗兆槐沉思了片刻,说:“从黎城回来的时候可能会,现在不会。”
现在她心里装着太多的恨,已远远盖过绝望。
梁健不明所以,又不敢多问。
“那她……会不会把事情捅出去?咱们该怎么办?”
这问题很困难,但他们早晚都要面对,宗兆槐被逼得重新起身,站到窗前,给了梁健一个结结实实的背影。
梁健只能等着。
宗兆槐比他年轻几岁,从他认识宗兆槐开始,就没见他为什么事惊慌失措过,他永远都是这么一副冷静的神情,以不变应万变,甚至局面越险峻,他反而越沉着。但这会儿,他似乎从宗兆槐的背影中嗅到一丝倦怠且仿佛茫然的味道——他很少这样为了一个难题长时间沉默。
窗外已完全是夜的世界,视力可及的远处,零星点缀着一些灯光,其余全浸没在黑暗中。这小镇一到晚上就透出浓重的荒凉感,没有人气,像被遗弃的岛屿。宗兆槐执着地喜欢这股也许纯粹是出自他想象的蛮荒气质。
他回忆起这些年经历过的那些事,它们跟眼前这件比起来,要凶险得多,他什么样的磨难没尝到过,不都过来了?
在他眼里,这麻烦没多严重,不过依然棘手。
他背对着梁健,自语似的问了句,“你了解她吗?”
“什么……”梁健有点无措,他没跟上宗兆槐的思路。
宗兆槐转过身来,放弃般摇了摇头,“你先出去吧。”
“可小郗那里……”
“没什么大不了的,”宗兆槐摆弄着自己常用的那支塑料水笔,“别声张,也别去逼她……过两天,等情绪好转一点,她会再来找我谈。”
他稳定的声音给了梁健一丝底气,尽管他不确定宗兆槐是否真的如此有信心。
梁健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老板,他们曾一起彻夜奋战过,分享过胜利的甜蜜、失败的苦涩,但他们的交流仅限于工作,除此之外的领域宗兆槐绝口不提。有时梁健会觉得,宗兆槐就像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机械式人物,脑子里只装了解决问题的程序,而毫无常人应有的情感和欲望。
离开宗兆槐办公室时,梁健感到一股微凉的寒气从尾椎骨那里慢慢往上爬,并蔓延至周身。他不清楚那是出于对郗萦的忌惮,还是对宗兆槐的惧怕,或者,仅仅只是一种没有任何意义的生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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