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打算再折磨自己了。”姚乐纯带着疲倦说,“就这样吧,到此为止。”
郗萦决定回一趟三江,好好跟姚乐纯谈谈,她当然不是去给主意的,姚乐纯本质上跟她一样,对很多事都一意孤行。她去当个聆听者足矣,这是两人多年来的默契。
下了火车,她给姚乐纯打电话。
“啊?你回三江啦,来看我吗?太感动了!”姚乐纯大呼小叫,“可是我今天不能出来见你。”
“怎么了?!”
她嘴馋,又吃芒果了,然后又过敏了,嘴巴肿出来一圈,没法见人。
郗萦叹气,“你总是明知故犯。”
“可是芒果太好吃了嘛!”姚乐纯微微撒着娇,“好了,咱们明天见!你先去看你妈妈吧。”
郗萦去超市大肆采购了一番才赶往母亲那里。
两年前,母亲提前退休了,很多老人都会得退休后遗症,有孙辈绕膝的还好点儿,越是空闲的人越失落,无所事事,找不到生活的重心。但母亲不是个容易向命运或年龄屈服的女人,她把退休后的生活同样安排得井井有条。她参加晨练,在老年大学报了书画班,还尝试学着使用电脑写点东西。郗萦每次回来看她,她都显得兴致勃勃,充满活力。
她到家时,母亲正要出门,很惊讶郗萦这个时候回来。
“我正要去上课。”
郗萦说:“那你先去上课吧,我等你回来吃午饭。”
母亲在门口转了两个回合,放弃了,“你在家,我上课都没心思,算了,不去了!”
郗萦忙着把采购的食物往冰箱里塞,母亲在一边陪她,愉快地告诉女儿,“最近我们那个班准备搞个书法大赛,他们都觉得我有希望夺魁——我给你看看这两天写的字,是不是比上次回来看到的强多了?”
郗萦欣赏了母亲的新作,又恭维了她一番,母亲简直容光焕发。
母亲喜欢参与各种竞技类游戏,她能从中找到自信和方向,但她同时又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一点小事就能让她心理奔溃。
郗萦做了简单的午餐,焖菜饭和鲜肉笋汤。吃饭时,母亲已经把自己这边的新闻都讲光了,谈话的触须逐渐向郗萦的生活圈延伸,她询问女儿的近况,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郗萦很清楚,所谓“新朋友”其实就是“新男人”的体面用词,她熟知母亲的各种套路,也深谙该如何巧妙周旋。
最后,母亲败下阵来,她沉默地吃完了饭,郗萦问她要不要再添点儿,母亲摇头。
“最近我常想,也许我对你的教育方式是有问题的。”母亲忽然自我检讨起来。
郗萦怔了一下,记忆中,母亲几乎从未认过错。她顷刻间就心软了,母亲终于意识到从前对她那些过于严苛的管教了——她把自己的喜好、意志和理想粗暴地强加在女儿身上,她的阴郁在家里形成灰色的网,致使郗萦长期生活在无法自拔的沮丧之中。
她以为母亲会就此向自己道歉,但母亲却说:“以前我太要强,所以努力把你培养成有本事的人,想着你以后即使不靠男人也能生活得很好。现在看到周围的同事都在忙着带孙子孙女,我却只能躲在老年大学里消磨时光,还得装出很开心的样子。唉,其实女人的幸福还是那些最平凡最普通的东西……萦萦,有机会,还是早点结婚吧。”
郗萦沉着脸不回应,她感到心寒。
母亲仰脸望着她,几乎带着乞求般的口吻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没怎么想,走哪儿算哪儿。”
“可你都33了,再这么耗下去,你还能,还能找谁跟你结婚啊!”母亲彻底暴露出她的焦虑,“你真没有男朋友吗?如果没有,为什么要跑去新吴呢?”
“真没有。”郗萦冷静而残酷地回答。
母亲却不死心,“如果有就带回来……我不会再有意见的。”
郗萦想起当年母亲对高谦的嫌弃,高谦怕母亲怕得就像老鼠遇到猫。有次他俩正在郗萦房间里腻歪,母亲忽然回来了,高谦吓得直接钻到床底下,在那儿待了两个多小时,等母亲再次出门才敢爬出来。
郗萦禁不住在心里冷笑,现在母亲想必也觉得女儿在婚嫁市场上不值钱了吧?她在求自己不要挑三拣四呢!
不过她没把如此尖锐的质疑公然抛向母亲,没必要,她不过回来待上三四个小时,忍过去就好了,何必再起争执。
吃完饭,郗萦抢着把碗给洗了。母亲说,她这就去买菜,晚上做几个好菜给女儿尝尝。
她重又振作起来,“我刚报了个烹饪班。花样可多呢!”
但郗萦告诉母亲别忙了,她一会儿就走,晚饭也不在家吃。
母亲很失望,“你上哪儿去?”
“跟乐乐约好了吃晚饭,晚上就住她那儿了。”
这当然是托词,她用过好多次了,从母亲狐疑的目光判断,她并不相信女儿,只是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严厉地戳破她了。
郗萦去了宗兆槐的公寓。
他还跟从前一样,习惯住在公司里,只在郗萦回三江时过来跟她在此团聚。
这是一处精装修后出售的住宅,如酒店般华丽的大堂,光可鉴人的电梯,铺着高级瓷砖的走廊,所有房门都一模一样,在右上角整齐地标着号码。郗萦喜欢这里,像住进了酒店,每个人都是过客。
她买了两人份的晚餐配料,但宗兆槐很快又打电话给她,他临时有个应酬,不能回来吃了。
一个人的晚餐,郗萦懒得大动干戈,随便煮了点面,配上蔬菜沙拉,将就对付了一顿。
洗完澡,她捧着本书蜷缩在沙发里消遣时光。
将近十点,宗兆槐才回到公寓,进门就问有没有吃的,他饿了,饭局上光顾着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郗萦说:“我买了面条,给你下碗面条吧。”
“不想吃面,太烫了,这种天吃完一身汗。”
偶尔,宗兆槐会在她面前任性一下,郗萦也纵容他。
“啊!我还买了面粉,本来打算明天早上用的。”郗萦搓了搓手,“我给你煎块面饼吃吧。”
“这个可以!”宗兆槐亲了亲她,“乐乐怎么样?”
“还没跟她谈呢,电话里听上去挺平静的。”
“糟了,看样子是来真的,叶南这回惨了!”
郗萦边忙活边问:“叶南到底什么态度啊?”
“他到现在都没给我来过电话。”宗兆槐摇摇头,“算了,他们自己的事还得靠自己解决——我先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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