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柏烈:“人的一生,要经历太多抉择,偶尔有一些拿不定主意,也无可厚非。我会先不强迫自己抉择,等到时机成熟了,自会有人帮你抉择的。”
“如果你还有时间的话,最好考虑清楚,不要轻易下决定。我一直秉持的信念是,与其匆忙决定,不如静静地等待。”曹书璐:“我想,仍然生活在这个星球上各个角落的我们,都无法忘记所有那些已经消失的人,也无法忘记他们给这个世界带来的一切——这样就足够了。来听一首,Michael Jackson的You are not alone……”】
袁世纷第一次发现,自已的懒惰有时候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那些搬进公寓时没拆的纸箱,等到搬出去的时候又能够原封不动地搬走,省了不少力气。
她拿起厨房柜子里的两只高脚酒杯,往纸箱里随便一塞,立刻引起袁祖耘的训斥:
“喂,那个不能这么摆,外面要先包一层餐巾纸,然后用皱报纸包裹出一个形状再塞到箱子里。”
他一边指挥搬家的工人把大箱子搬到门外,一边走过来把杯子拿出来,按照他刚才说的那套流程做了一遍,最后把两团包裹玻璃杯的报纸递给她。
“基本上,”她说,“等到我回到家拆开箱子看到这样的两团东西,都会当做废报纸直接扔了。”
“……”袁祖耘把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好,然后瞪了她一眼,继续忙刚才的事去了。
她看着有些凌乱而空荡的房间,忽然心裏有点不舍,每一个寂静的夜晚,她都会打开写字台上的电脑,听着广播,坐在窗台前想心事,这裏的每一片瓷砖、每一个家具都陪伴她度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日子——哦,还有远处那座霓虹灯——寂寞的三十一楼啊,只有它能相伴。
可是她又期待着新的日子,她要搬回家去跟妈妈一起住,母女俩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住在一起,不知道现在开始弥补,是不是还来得及?
“在想什么?”袁祖耘开车的时候样子很酷,总是很认真地看着前方,时不时从倒车镜和后视镜里注意四周的情况,简直是驾校的模范学员。
她微笑着摇摇头,然后从后座上取了一个纸盒放在腿上。
“是什么?”他忍不住问。
“是……”她从纸盒里拿出一顶蓝色的棒球帽,“生日礼物。”
说完,她把帽子扣到他头上,八年前买的帽子,此时此刻半耷拉在他的脑袋上,显得有点滑稽。
“你变胖了。”她指着他笑起来。
“是帽子变小了吧!”他小心翼翼地藉着后视镜看自已。
“怎么可能!”
他没有再反驳,而是自言自语地说:“难道真的变大了?………”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她笑着背起儿歌,看着他的侧脸,快乐油然而生。
他没做声,打了方向灯开始变道:“你信不信——”
“嗯?”
“——我变大的,可不只是头哦!”说完,他自以为很幽默地笑了两声。
“……”世纷抚着手臂,觉得有点冷。
妈妈跟舅舅、舅妈一起出门旅行了,她从包里摸出钥匙,和袁祖耘两个人开始指挥起搬家人员来。
下午四点,所有的纸箱全部搬运完毕,她看着自己的房间,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她本来以为,这裏不再是她的了,从此以后,这裏只会放着各种照片。
变成一个很少有人会想起的地方。可是如今,她回来了,隔了那么多年,终于回到她自己的房间,这裏尽管不大,却载满了她所有美好的回忆。
离开,又回到原点,其中经历了很多痛苦,也经历了很多时间。她像是终于走出了自己的围城,用一种新的角度来审视人生。
“你知道吗,”袁祖耘从纸箱里把包裹好的酒杯拿出来,像是真的怕她会当做废报纸扔了,“有时候我会有一种错觉。”
“啊?”
“好像你离开、你回来,只是短短的几天,尽管曾经觉得痛苦、绝望,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又觉得那并不算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也许吧……”他背对着她蹲在纸箱前,整理着,脸上是温柔的笑容。
对她来说,这真的是一个,久违的场景。
她忽然心生感动,很想走过去抱住他,吻他……可是,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由衷地说:“谢谢!”
周末的晚上,世纷约了梁见飞和林宝淑在餐厅见面,她有点紧张,一直犹豫着足不是要告诉她们真相,也许她要再一次面对“你是骗子”的指控,可是,她觉得自己有面对一切的勇气。
梁见飞准时到了,林宝淑不出意外地迟到了一刻钟,她抱歉地笑着说:
“我的坏习惯恐怕足改不掉了。”
说完,她放了一个纸袋在世纷面前。
“是什么?”
“是度蜜月时买的礼物,一直没机会交给你。”
她打开纸袋,发现是两条丝巾,不禁愣了愣。一条是鲜艳的橘色,另一条是淡雅的蓝色。
“不知道为什么,”宝淑摸了摸自己额前的刘海,有一点不自在地说,“看到这两条丝巾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们两姐妹。”
“啊……”世纷看了看见飞,她也有点惊讶。
“热情开朗的姐姐,还有文静内敛的妹妹。”
。
世纷看着纸袋里的丝巾,心裏一片怅然……那确实是她们两姐妹最喜欢的颜色。
“其实以前我常常觉得自己能够分清楚你们谁是谁,因为你们的表情是那么不同。姐姐总是一脸生动,妹妹很恬静,一个是阳光海滩,另一个是蔚蓝的大海,说实话,我很羡慕你们,好像生命里总是有一个人可以随时相伴。”
说完,宝淑转头看了看见飞,她同意地点了点头,好像在说:我也是。
“可是现在,你知道吗,尽管失去了一个,我却好像还是觉得坐在我对面的是两个人。”她伸出乎,在自己的视角里遮住世纷的半边,眯起眼 睛,左右地看着。
“真的吗……”世纷苦笑着,也许这一次,她还是无法说出口。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宝淑放下手,队真地说,“我分不清了,好像你们都在,并没有谁离开了谁。”
她痛苦地低下头,却不得不保持着微笑。
不知道,世纭听到这样的话,会作何感想?
“可是这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见飞忽然打断宝淑的话,垂下眼睛,“不是吗,宝淑?”
她们互望了一眼,好像并没有约好的两人刹那问在对方心裏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只要留下来的人能够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见飞说,“那么别人究竟是怎么认为的都不重要。”
“是……”宝淑也应和着。
“毕竟,我们谁也无法体会失去了亲人的你的心情,因为——我们不是你。”
世纷看着她们,觉得自己心底的痛苦像是减轻了一些。她又想起子默,会不会,这个木讷的女孩也是这样想的呢?
她忽然不觉得紧张了,无论那个“真相”有没有呈现在她们面前,无论她们是不是肯接受她……一切的一切,就像她们说的,不重要了,至少对她来说不重要了——因为那就是她应该经历的生活——痛苦、磨难、艰辛和挫折,她都应该坦然面对。
她想起蒋柏烈说过的话: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理解你,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是啊,当她开始相信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越来越被理解,同时也越来越理解别人。
“尽管这些年来,发生了很多,走了一大段弯路……但我很幸运,因为我身边的人都带着宽容而善良的心,当然包括你们,见飞、宝淑——谢谢!”
她抓着她们的手,抑制着激动的心绪,宝淑激动得红了眼眶,但表情有些懵懂,见飞淡淡地扯着嘴角,一脸的释然。
也许某一天,她会坚定地对她们说:“我是袁世纷,对不起,我还活着。”
但她知道,不是今天。
周一的早晨,世纷收到一封公司内部邮箱发来的密件,她点击,“打开”,却跳出来一个输入密码的对话框。
就在她迷茫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
“喂,”Carol压低声音说,“收到了吗?”
“收到了……她迟疑了几秒才回答。
“密码是123456。”
她输入密码,邮件打开,裏面只有一张模糊的照片,是一对男女背对着镜头拥抱在一起。
“这是最高机密,”Carol低声音说,“只有公司内部极少数人才能看到。”
“哦……”可是她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
“喂,你觉得他们是在kiss吗?好可惜,看不到那个女人的脸。”
她仔细地看着那张图片,想说不止是看不到脸吧!因为实在很模糊,只能隐约看到两人头部交叠在一起的轮廓,没法看到脸,也没办法准确地说他们在做什么。
“这个……很难说……”她看着那个背影,觉得眼熟。
“可是就算是拥抱也是很劲爆的新闻呢……”
“为什么?”
“天哪!carol几乎要尖叫起来,“我从来没看到他对什么女人露出过友善的微笑!”
“啊?”
“可是公司里那些女人却对他又爱又恨。”
“又爱又恨?”
“是啊!我想如果哪个男人能够挑起女人的征服欲的话,那的确能够让女人‘又爱又恨’,甚至于抓狂。”
“……”她迷茫地抓了抓头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别告诉我说你不感兴趣!”
“等等等等,”她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图片,“你可以先告诉我,那上面的是谁吗?”
“噢——”Carol像是真的要抓狂了,“看背影就知道啦——袁祖耘啊!”
“啊!”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停转了几秒钟,才缓缓恢复过来,她又仔细看着图片,袁祖耘的脚边有一只拉杆箱,那应该是他出差回来那天,两人在街角吵架后和好时拍下的……“亏你还做了他半年的秘书呢!”
“……”她讪讪地笑了几声,算是回答。
“我忽然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对不起。”
“好了,知道你很正经,对八卦不感兴趣,下次不发给你了。”
“……”
“挂了哦!”说完,电话那头干脆利落地挂了线。
她放下听筒,摸了摸鼻子,忽然有一种事情很棘手的感觉,于是又拨了袁祖耘的号码。
“喂?”
“你知道吗,”她故意危耸耸听,“有人拍到我们抱在一起的照片呢!”
他沉默了几秒钟,平静地回答:“哦,那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她埘他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幸好照片拍得很模糊,没有人知道跟你抱在一起的女人是谁。”
“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没什么……”
她本想说,被大家知道了不太好,或者很有压力,可是她敏感地从电话那头袁祖耘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不快,于是连忙改口:“只是觉得要向所有人解释我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之类的问题,也很烦人……”
“……”那没什么好解释的吧!”他的口气缓和了一些,“知道就知道了。”
“哦……”她忽然也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喂,”他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今晚别回去了,住我家吧?”
“嗯……那我要跟妈妈商量一下。”
“我托人带了很不错的红酒哦!”他的声音充满诱惑。
“这样啊……”她有点心动。
“是啊!而且——”
“——袁祖耘,”电话那头忽然传来Shelly的声音“十点开会,客户已经到了。”
“……我说过很多遍,”他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进来之前请先敲门。”
“哦……”shelly这次没有反驳他,而是很合作地关上了门,一秒之后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在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请进”之前,她就已经开门进来,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好的,我知道了。”袁祖耘挫败地垂下头。
世纷哭笑不得,却又觉得这个“小舅妈”很可爱说不定有一天……她会这样称呼她的。
周五的早晨,她在开车的时候播放书璐的节目。
“今天纽约的天气很不好,抬起头看到的是一片阴沉的天空,这让我不禁想起了两年前的“9·11”纪念活动,那一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在这场灾难中有一位朋友离世了,当时觉得一阵恍惚,好像天旋地转。这几年,我有时候也会想起这位朋友,想说在天国的她还好吗?也许她已经无法回答我这个问题,可是没关系,所有想念着她的人都会永远记得她,就好像,她一刻也没离开过。
“我想,仍然生活在这个星球上各个角落的我们,都无法忘记所有那些已经消失的人,也无法忘记他们给这个世界带来的一切——这样就足够了。
来听一首,Michael Jackson的You are notalone……”
世纷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无法抑制地想念起世纭来。
世纭,你还好吗?会不会,也有一点想念我?
整个六月就在一片嘈杂声中度过,世纷第一次觉得,她并没有离开世纭,反而跟她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就像她第一次见到蒋柏烈时说的:在她的体内,住着一个小小的另一半。
她想起那位远在纽约的医生朋友,她曾经那么期盼他能够实现诺言,回到上海,可是如今,她又觉得这种期盼渐渐从她心底消失了。因为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如果他真的选择留在纽约,那么她电应该衷心祝福他——因为她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太多的宽容和鼓励。
然而七月的一个下着大雨的闷热午后,她却接到了一通意外的电话,那是蒋柏烈打来的。
“我昨天回到上海的。”他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似乎睡眠不足。
“你真的回来了?!”
“嗯,首先要告诉你的是,我的那个‘Big Surprise’确实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