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君邑的手足中,唯一让他信得过的,便是周靖渊了。因此,将白晚芦交给周靖渊,周君邑很放心。
就在当晚,周靖渊打扮成平民,驾车送白晚芦、柳萧云和望秋离开了王城,离开了陵州城。
马车内,望秋照看着白晚芦,柳萧云怀中抱着两套软甲,思绪游离,回到了几个时辰前。
顾鹰忽然来找她,在抽了新芽的柳树下。
他将两套软甲送给柳萧云,说:“出去之后,就将这套衣服穿在身上,刀剑不易入,能护你平安。”
柳萧云接过那两套软甲,手中沉甸甸的,万般话语噎于口。
自打她进宫以来,他们就很少见面了。
好似关系生疏了些,又好似变得更为默契,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懂彼此心裏想的是什么。
那个时候,柳叶飘摇,顾鹰说:“我一定很快将你接回来,你要保护好自己。”
柳萧云抱着那两套软甲,微微屈身:“谢过顾将军。”
顾鹰心中复杂,这样的称呼,太过生分,可他又不能要求她如何唤她,便道:“柳姑娘,等我。”
“我等你。”车上,柳萧云闭着眼,在心裏回答了那时顾鹰说的话。
马车很快来到了一处农家,白晚芦记得这裏,这是七爷的家。曾经,周君邑带她来这裏摘过菜。
“三嫂,柳姑娘,望秋,七爷是值得信赖的人,你们且先待在这裏,等风头一过,我就回来接你们。”周靖渊将白晚芦他们安排好后,又叮嘱望秋,“望秋,别贪玩,现在情势动荡,一定要保护好两位姐姐的安全。”
“六哥哥,我知道,你放心去吧。”望秋握着小小的拳头,坚定地说。
“嗯,三嫂,我明日会在陵州城请一位信得过的大夫,日日来此为你检查一遍身体,你就安心地在这裏养着吧。”周靖渊又对白晚芦道。
白晚芦点点头,说:“你们也要当心。”
周靖渊告辞,趁夜色回到了祭国王城。
不出两日,果然有兵将来报,东都都主带兵南下,来到了济充。不过,东都都主并没有残暴地发起战争,只是在济充城门下向周君邑发起了挑战!谁都晓得,济充要是被攻下,接下来便是陵州城了。
周君邑没有接受挑战,但是亲自来到了济充城墙上。
面对东都的浩瀚大军,周君邑道:“都主大人,安荷本是我祭国公主,她此番遭遇,孤同你一样痛心!祭国与东都百年交好,还望都主大人给孤时间,让孤调查清楚此事,为安荷报仇!”
“哼!我不要什么报仇!我只要夫人!”东都都主此刻完全听不进去任何话,他只知道,他将安荷带进了祭国,祭国必须还他一个完好的安荷!
“都主大人……”
“周君邑!你不要说那么多废话!死的是本都主的夫人!不是你的!本都主只要夫人!别的什么也不要!你祭国害死我夫人,我要你祭国陪葬!”东都都主挥着手里的长枪,道。
顾鹰在旁边劝周君邑,道:“君上,都主大人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周君邑!不管你接不接受本都主的挑战,明天,本都主攻定了济充!”东都都主下了最后的通牒。
同一时刻,远在安全之地的白晚芦面临临盆。
柳萧云忙前忙后地辅助大夫,白晚芦痛苦的声音从茅草屋里传来,听得外面的人一阵揪心。
算算时间,白晚芦如今生产,其实是早产。
万万不能出事啊!望秋与柳萧云暗暗乞求着老天。
也不晓得到底怎么了,今日白晚芦一直难产不下,外面的天气也恶劣得很,黑色的云在空中翻滚,云层间夹着几道亮光,硬生生地劈下几道响雷。
响雷劈下的同时,茅草屋内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啊!生了,生了!我的小侄子出生了!”望秋雀跃起来,双手不住地鼓掌。
柳萧云却焦急地等待着大夫出来,大夫出来后,她忙迎上去问:“怎么样了?”
大夫对柳萧云拱拱手,道:“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听到这句话,柳萧云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她差点儿没有站稳,踉跄地跑进屋。
小殿下躺在白晚芦的身边,圆而亮的眼睛机敏地看着这个世界。白晚芦因为方才的疼痛,此刻汗如雨下,已经安静地睡下了。
“晚儿啊。”柳萧云坐在床边,替白晚芦擦着汗,难过又欣慰地说,“你受苦了,小殿下平安出生了,眼睛像你,嘴巴像他父亲,你好好休息,醒来抱抱小殿下啊。”
“云姐姐,云姐姐。”望秋从外面跑了进来,兴奋地说,“我要去告诉六哥哥!要去告诉三哥哥!白姐姐平安产下小殿下了!”
柳萧云回头,抹了抹泪,微笑道:“望秋,现在你的六哥哥和三哥哥都很忙,我们先不要告诉他们。”
“可是,这么好的消息,为什么不与哥哥们分享呢?”望秋不解地问。
柳萧云看着熟睡的白晚芦,道:“等你白姐姐醒来再说。”
白晚芦是当天晚上醒来的。
茅草屋里昏黄的烛火摇曳着,白晚芦靠在床上,怀里抱着小殿下。当抱着孩子的那一刻,白晚芦才明白母亲这个身份。
她是个孤儿,不晓得自己的母亲是谁,也不知道母爱是什么滋味。但她晓得,有了小殿下以后,她会倾尽余生所有温柔来待他。
“小家伙,也不知道你父王那边怎么样了。”白晚芦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襁褓,心裏却担心着陵州城的情况。
这时,一只麻雀飞了进来,落在小殿下的襁褓上,啄了啄白晚芦的手。
“有什么事要跟我讲吗?”白晚芦问。
小麻雀飞上白晚芦的肩头,看起来似在低语。
然而,白晚芦却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听着小麻雀带来的消息。“不行,我得回去,得告诉君上这个消息。”白晚芦看着已经哄睡下的小殿下,轻轻地将他放在榻上,然后确定柳萧云与望秋都睡着了,这才披着黑色的斗篷离开了七爷的家。
夜色深得很,白晚芦有些看不清路。本来刚生产完的身子就很虚弱,又赶了这么一段路,身子更吃不消了。
“啊……”扶着一株树,白晚芦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看着就在前面不远处的陵州城,又迈开了步子。
就在此刻,有一张网笼罩了下来,白晚芦甚至来不及尖叫,就被这张网收了起来。
眼前亮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抓了白晚芦的不是旁人,而是东都都主的手下。
“哟,原来是祭国贵妃娘娘。”都主坐在高坐上,端着一杯茶,往里呼了呼气。
白晚芦看了一眼四周带自己过来的人,问:“你派人偷偷潜进陵州城,想借此里应外合,攻破济充与陵州?”
吹茶的动作一顿,东都都主抬起头,不知是夸赞还是讽刺:“晚贵妃果然是个聪明人。”
“我不明白,你这么做,就只是为安荷讨回一个公道吗?”
提到安荷的名字,东都都主的脸色变了,他猛地将茶杯掷在桌上,道:“别给我提安荷!你们不配!”
“都主大人,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安荷知道你这样率兵攻打她的家乡,她会怎么想?”
几乎是箭步冲上去的,都主提着白晚芦的衣领,恶狠狠地道:“本都主说了!你们不配提她!”
“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和君上一起查出害死安荷的凶手,而不是攻打这片让安荷热爱的土地……”白晚芦直视着东都都主,都主却在那一刻愣住了。
来祭国,是安荷央求了都主好久的事了。安荷总是拉着他的手,撒娇道:“夫君,安荷想家了,想祭国了,想曾经的朋友了,安荷已经三年没有回去了,安荷想回家看一看。”
都主拗不过安荷,这才答应带她回来。
安荷爱祭国,因为祭国是她的故乡。
东都都主看着白晚芦,明明身体那么虚弱,却还要用顽强的目光与他对视。他松开手,白晚芦摔倒在地。
背对着白晚芦,东都都主冷笑:“呵,还敢说是安荷的家乡,在自己的家乡里,性命都得不到护佑,你们凭什么说祭国是安荷的家乡?”
“安荷姐姐的死,我也很痛心,我……”
“住口!”都主回头怒视,“周君邑一口一个痛心,你也一口一个痛心!你们有本都主痛心吗!如果周君邑死了!那你才能叫痛心!如果你死了!周君邑才会叫痛心!”
说到此处,都主忽然似疯癫一般笑起来:“哈哈哈!对啊,周君邑最爱的女人现在在我手上,你死了,周君邑就会感受到那种痛心了……”
外面忽然雷电交加、风雨大作,茅草屋里的小殿下被吓得哇哇大哭,柳萧云赶紧起床去哄小殿下,这才发现,白晚芦不见了!
焦急中,望秋撑着伞,说:“云姐姐你别着急,我马上回去告诉六哥哥!”
然而,天气愈发地恶劣起来,小殿下怎样哄都哄不好,似乎感知到了自己的娘亲有危险。
一支夹着寒光的长枪指在白晚芦的面前,白晚芦闭上眼睛,几近绝望地说:“都主大人,如果都主大人觉得杀了我,心裏就能畅快,安荷姐姐就能黄泉瞑目的话,那么,都主大人就动手吧。”
东都都主握紧了长枪,道:“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动手!”
说话间,那支长枪带着凛冽的风刺向白晚芦,白晚芦没有躲避半分,长枪刺断白晚芦的长发,钉在了她身后的火盆架上。
木架散开,火盆摔在地上,零星的火光溅在白晚芦的四周。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白晚芦睁开眸子,却看见东都都主跪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他说:“安荷……最喜欢你了……可是我的安荷……再也不会回到我的身边了……这个祭国,就是本都主的伤心之地啊!”
“都主大人……”
都主站起身,背对着白晚芦抹了抹泪,说:“白晚芦,本都主放你回去,给你们三日期限,如果找不到害死安荷的凶手,你就自己把命送过来吧。”
“都主大人。”白晚芦缓缓站起来,道,“三日,足够了。”
那天夜里,白晚芦回到了陵州城,她在陵州城的城门口见到了望秋。白晚芦让望秋回去,和柳萧云一起照看自己的孩子,她进王城去找周君邑。
得知白晚芦产下一子回来,周君邑连夜来接了白晚芦,然而,白晚芦来不及与周君邑话诉衷肠,便招来了顾鹰与周靖渊两人。
四人围坐在一起,将所有线索展开一一分析。
白晚芦道:“我明日去试探试探李良人家的丫头,看这件事情到底与她有没有关系。若是无关,便就是有人在陷害李良人,我曾走过许多地方,听闻过江湖上有一奇术名为‘易容’,能变换出任何人的模样,我想,若是李良人遭了陷害,真正的凶手便用的是这一招。”
“好,若是需要我们帮忙,娘娘尽管说。”周靖渊道。
若东都都主是最想查出害死安荷的人,周靖渊就一定是第二个想要查出的。
白晚芦点点头,答应下来。
夜色太深,事情定下来后,顾鹰就与周靖渊离开了。
微弱的烛火下,白晚芦紧紧抓着自己的手,眉头紧蹙。
周君邑握着白晚芦的手,柔声道:“晚儿。”
白晚芦抬头看着他,周君邑道:“没事的,相信我。”
白晚芦点了点头,周君邑又看着她面色憔悴的样子,便吩咐道:“来人。”
“君上,娘娘。”小房子走了进来。
“让萧太医给晚贵妃开些补药,熬好送过来。”
“是。”小房子退下。
旋即,周君邑又对白晚芦道:“你要好生歇着,等这件事一过,我就去把咱们的孩子接回来。”
白晚芦想了想,道:“君……”
“唤我阿邑。”周君邑打断白晚芦的话,这些时日思及东都都主与安荷之间的事,周君邑觉得,没有什么比两个人在一起更重要。当初是受父命,周君邑才接下这一掌江山,他本不爱这个位置。如今,遇到了白晚芦,她已经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如果她不在了,周君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晚儿。”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周君邑深情地说,“我想好了,咱们的孩子唤作‘陵逢’吧,你想要给逢儿什么样的生活,咱们就给他什么样的生活,管他什么王城规矩,规矩是孤说了算!”
白晚芦叹了一口气,靠在周君邑的肩上,道:“以前虽然经常挨饿受冻,但日子是快乐的,轻松的,在这王城里,若不是有你在,我一定活不了。”
周君邑抱着白晚芦,在她发间吻了吻,道:“我会一直在的,不会离开你。”周君邑明白,承诺听起来是虚无缥缈的,但此刻的他,无法验证自己的真心,只有等日后,用每一天来见证。
只是,让周君邑与白晚芦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们出谋划策想要找出幕后真凶的时候,周越凌已暗暗动手,做了件挑拨离间的事。
他派了两拨人,一拨人伪装成周君邑的亲兵,去刺杀东都都主,另一部分人伪装成东都的人,去刺杀白晚芦与小殿下。
“晚贵妃抓起来,留一条活口,其他的人,就地毙命。”这是周越凌派遣部下出去,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