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内,安城公主正坐在秋千上,望着碧蓝的天空发呆,嘴裏喃喃地念着:“君上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呢?”
“公主殿下。”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
安城回头,见是舒眉,忙从秋千上跳下来:“眉姐姐!”
舒眉笑盈盈地走过来,说:“公主殿下挂念君上,现如今君上已经凯旋了呢。”
“真的吗?”安城雀跃起来,拉着舒眉的手急忙道,“我这就去找君上哥哥!”
“哎。”舒眉拉住安城道,“你这傻孩子,就这么莽莽撞撞地跑过去?”
安城疑惑地问:“不然呢?”
舒眉握着安城的手,说:“你得先让你的君上哥哥好好休息一下,再说了,你君上哥哥和晚贵妃刚回来,肯定还有很多悄悄话要讲呢。”
安城的脸上蒙上一层失落的情绪,她抬头问:“眉姐姐,君上哥哥那么喜欢晚贵妃,你就不吃醋吗?”
舒眉无奈一笑:“眉姐姐哪有什么权力吃醋呢?君上是一国之君啊,倒是公主殿下作为君上的妹妹,要时刻为君上着想呢。”
“我已经很为他着想了!”安城气得跺跺脚说,“还有几天就是安城的生日了,往日哥哥提前半个月就在帮安城安排生日宴了,如今他只怕早就忘了。”
“公主先别着急。”舒眉安慰安城,“君上忘记了,眉姐姐可没有忘。”
“咦?”安城好奇地眨眨眼,难道眉姐姐给她安排了生日宴?
舒眉抚摸着安城的小脑袋,笑着说:“眉姐姐晓得安城喜欢莲花,所以安排了画舫,公主生日那天恰逢十五,正好可以游湖赏月呢。你呀,现在乖乖地等一会儿,等你君上哥哥休息好了,再去跟君上哥哥说。”
“眉姐姐!你对我太好了!”安城欢快地拉着舒眉的手,似只灵活的雀儿一样转了个圈儿,笑容满面地说,“我就等君上哥哥休息休息,然后带着好吃的去看他!”
舒眉眉眼弯弯地看着安城,然而,在她夹着笑意的双眼后,却暗藏着玄机。
不过,自戍城回来的周君邑并没有休息,而是与顾鹰留在明月厢,商议着什么重要的事情,明月厢房门紧闭,小房子正守在月亮门处。
“江湖传言,只要雇主出钱,铁掌杀手就会刺杀任何人,不问目标的身份。只是这世上竟然真有如此胆大之人,胆敢买凶刺杀君上。”顾鹰坐在桌旁,手握成拳放在桌面上。
“从始至终,孤的敌人只有一个,他们变本加厉,光明正大地与孤作对,真是越来越猖狂。”周君邑道。
白晚芦在一旁默默地听着,问:“所以,你故作游手好闲的姿态,为的是引出朝中有二心之人。如今,对方的尾巴已经渐渐地露了出来,只是没有强有力的证据证明对方的二心。外加之,对方地位尊崇,如果贸然定罪,一定会引得百官不满?”
“娘娘说得没错。”顾鹰微微蹙眉,“对方表露得明显,藏得也深,他正与君上做着拉锯战。”
“所以……铁掌杀手便是‘他们’派来的?”柳萧云问。
“哼,既然他们要玩,孤就如他们所愿,陪他们玩到底。”周君邑摩挲着下巴,嘴角缓缓露出一抹冷笑。
与此同时,太师府内,舒轶将戍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周越凌。
“既然你这一个多月都跟在他身边,那你说说,他这个人如何?”周越凌背对着舒轶,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舒轶单膝跪地,抱拳道:“除了四爷,别的人,成不了舒轶心中的主子。”
“是吗?”周越凌缓缓转身,脸上的笑充满阴鸷,“那你替本王去做一件事吧。”
“请四爷吩咐!”
周越凌仰起头,嘴角的笑渐渐扩大:“六月十五,画舫游湖,刺杀本王!”
六月十五是安城公主及笄的生辰。
在此之前,安城公主精心烹制了美食给君上哥哥,君上哥哥温柔地摸着安城的头发说:“安城的生辰,哥哥怎么会忘呢?”
因此,安城觉得哥哥心裏一直都有她,她要多听话一些,不让哥哥为难。
游湖当日,堤岸两侧的树上挂满了红莲灯笼,陵州湖上只有一艘皇家画舫,在飘满莲花灯的湖里缓缓前行。
陵州城的夜晚十分热闹,身在船中,都能感受到岸上传来的祥和的氛围。
今日游湖,来的不过是亲近的皇家兄弟姐妹。周氏四兄妹、三位君妃,以及顾鹰将军、舒轶统领,和部分丫头公公,以及暗衞。
众人游湖赏景、饮酒作乐,好不热闹。若是不明就里的人,定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正合家欢乐呢。
“安城今日好开心,安城的生辰愿望是希望能和哥哥们永远在一起。”安城许着生辰愿望,三个哥哥都宠溺地看着她。
周越凌打趣安城:“我们安城到了及笄之年,可以嫁人了。”
安城忙摇头道:“安城才不要嫁人,安城要永远陪在哥哥们的身边。”
哥哥们笑起来,周君邑指指安城说:“小丫头别胡说,你总归是要嫁人的。”
“安城才不是胡说,安城不要随便嫁人。”安城低着头,气鼓鼓地说。
周君邑忙安慰着安城,道:“好好好,咱们安城不随便嫁人,安城喜欢谁,我们再嫁谁。”
安城享受着周君邑摸着自己的脑袋,她缓缓地抬起眼皮看着周君邑,脸上满是少女的羞赧。
坐在他们对面的白晚芦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今日,君、王、妃欢聚一堂,看起来其乐融融,可隐藏在欢笑下的暗流又有谁知道?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骚动起来,有兵器相撞的声音,船身忽然一阵摇晃,船上的女眷们尖叫出声,挤到了一团。
“有情况!”周越凌最先反应过来,拿着宝剑走出画舫,见顾鹰他们已经将画舫团团护衞住,正与偷袭而来的铁掌杀手周旋!
“哥哥!”安城害怕地抓住周君邑的胳膊。
周君邑握着安城的手,道:“别怕。”旋即,他看向白晚芦,白晚芦正与周靖渊护着船上的女眷。
“老六,你在这裏保护这些女子,我出去看看!”
“君上哥哥!你不要出去,危险。”安城抓着周君邑的手,慌忙摇了摇头。
“安城,你就待在这裏,不要乱跑。”周君邑嘱咐安城,然后拉开船舱半截门,看着外面的状况。
一支夹着火光的飞箭急速飞来,被顾鹰一刀劈为两半,然而,那支箭被劈开时,放大在眼前的便是一只布满剧毒的铁爪!
顾鹰急速挡开,被击退至船舱前,他低声道:“君上,船里危险,将灯火熄灭,让大家趁夜色在画舫的掩护下离开这裏。”
周君邑重新回到船舱内,对周靖渊道:“六弟,趁孤削断船上的灯笼后,你放下船尾的小舟,带着她们先离开。”
说罢,只见周君邑长袖一挥,那些灯笼纷纷似被剑刃削断一般,坠入湖中,画舫霎时间暗了下去。
周靖渊带着女眷们来到了船尾,周越凌与舒轶正在船尾对付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暗箭。
周靖渊将小船放下来,让女眷们一一上船,白晚芦将上船的机会留给其他人,直到最后一位女眷也上了船。
“娘娘,快下来。”柳萧云朝白晚芦伸出手。
白晚芦正要去牵柳萧云,却被一支飞来的弩箭打断!她望着夹着风而来的弩箭,轻轻往后一避,那弩箭刺断了缆绳,小船悠悠地随着水流慢慢驶远。
“娘娘!”柳萧云紧张地喊道!
白晚芦紧蹙眉头,忽然扭头对周靖渊道:“六王爷,你会些轻功,那船上只能容纳一人了,你上去吧,也好保护她们的安全。”
“可你……”周靖渊想说什么,但被白晚芦打断,“我这裏有这么多高手保护,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便又有一支弩箭射中小船的船舷,惊得女眷们缩成一团。
“快去!”白晚芦眉头皱得更紧。
“好,你要当心。”周靖渊点点头,足尖一跃,便稳稳地落在了飘出去的小船上。
“娘娘,您先进去避一避吧。”在船尾的周越凌好不容易松一口气,对白晚芦道。
霎时,又有无数的带着火光的箭飞来,稳稳地扎在了船舱上,船舱迅速燃了起来。在那样的火光中,闪着一道似月光般寒冷的光芒,她越过周越凌的肩膀看过去,那是一支欲取人性命的弩箭!
“四王爷当心!”白晚芦脱口而出!
周越凌侧头看过去,舒轶已冲上去用手中宝剑拦截那支弩箭,然而宝剑被震断,弩箭放大在眼前。
周越凌一怔,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忽然转身将白晚芦整个挡在身后!
只听“嗤——”的一声,白晚芦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身体一个战栗,脸上便被溅了热血。一支寒冷的弩箭穿透周越凌的胸口,尖锐的箭尖停留在白晚芦的瞳孔处——
“四爷!”是舒轶的声音。
宽厚的身体整个砸了下来,白晚芦往后退一步,伸出手,周越凌便倒在了她的怀里。
“四……王爷?”白晚芦大脑一阵空白,呆呆地看着怀里的男子,他胸口处渗出一片血迹,他微微睁着眼睛,想要开口说话,却说不出来。
周越凌受伤,画舫起火,船上的人都有些疲于应对。这个时候,岸边的郭谓卿带着援兵赶了过来,不明之处射来的弓箭终于停了下来。
据说是郭谓卿带着人找到了暗杀者的地点,暗杀者见军队过来,就撤退了。
士兵将周越凌从白晚芦的怀里抬走,送去紧急治疗,周君邑将白晚芦送回了明月厢。
看着白晚芦有些失神的状态,周君邑安慰她:“晚儿,我会治好四弟的。”
白晚芦没有抬头,而是愣愣地问:“他真的和铁掌杀手有关系吗?”周君邑皱起了眉,周越凌这次极有可能是利用受伤来转移他们对他的怀疑,但若真是这样,他几乎拿出了命来撇清嫌疑。
他这样做,值得吗?
万一丢了性命,他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周君邑叹了一口气,今晚画舫一事,将他的思绪全都打乱了。
王城内最好的太医们齐心协力地救治周越凌,三天三夜后,才勉强保住他的性命。
太医们个个提着脑袋满身冷汗,在周越凌终于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
听宫里的其他丫头说,周越凌在王府没有什么亲近的人。白晚芦怕四王府的人照顾不好周越凌,于是,带着柳萧云去看他。
“娘娘,咱们这样去看四王爷,会不会遭别人说闲话?”柳萧云担心地问。
白晚芦淡淡地说:“四王爷用自己的命救了本宫,本宫应当知恩图报。再说了,只是去看看他而已,还带了你,谁敢乱嚼舌根?”白晚芦的行为和言语都没有什么错,但柳萧云总是有不好的预感。
四王府内,照顾周越凌的丫头刚给四王爷换了药,见白晚芦来了,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晚贵妃。”
“四王爷可有转醒的迹象?”白晚芦问。
丫头摇了摇头。
“你下去吧,我在这裏看看四王爷。”白晚芦说。
丫头行礼告退,白晚芦坐在了周越凌的床边。看着他昏迷的样子,白晚芦又回忆起了他救她时的情景。
当时那样的场景换成是旁人,也许也会为了保护“君上的妃子”而挡下那一箭,可是周越凌既是周君邑背后的绊脚石,又何必救她?
像周君邑所说的,为了洗干净自己的嫌疑?
可是,这一箭,明明可能会要了他的性命啊。
正想着,昏迷中的周越凌忽然开始冒冷汗,他的表情带了些惊恐,似乎在做噩梦。
白晚芦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周越凌擦汗,周越凌在梦中紧紧蹙着眉头,还有隐隐的啜泣声。白晚芦越来越觉得他背后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四王爷?”白晚芦轻轻喊了周越凌一声,忽然,周越凌一把抓住白晚芦的手,道,“不要——”
柳萧云想上去帮忙,却被白晚芦拦下。周越凌抓着白晚芦的手,越来越用力,掐得白晚芦的手背发红,白晚芦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握着周越凌的手,温柔地喊:“四王爷……”
周越凌忽然舒展了拧紧的眉毛,取而代之的是悲伤的表情。
他一直不肯松开白晚芦的手,嘴裏喃喃念着:“母妃,不要走,不要走……”
白晚芦与柳萧云对视一眼,然后,白晚芦温柔又有节奏地轻轻拍着周越凌的手背。
周越凌的情绪渐渐得到平复,忽然,他眼皮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眼。
“四王爷,你醒了?”白晚芦微微凑近。
周越凌睁开眼,目光落在那双手上。他牵着白晚芦的手,白晚芦没有避开,反而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手。
方才做噩梦了,梦里他牵着母妃的手,直到那双手滑落。
“晚贵妃。”周越凌抽回手,想要起身行礼。
白晚芦按住他的身体,道:“动不得,你好生躺着。对了,身体可还有有哪处不舒服?”
“劳烦晚贵妃挂心了,身体无碍。”周越凌声音低沉地说。
白晚芦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笑,她说:“你救了我,我挂心是自然的。”
“晚贵妃言重了,说起来,我是你的王弟,救你是应该的。”周越凌望着她,又缓缓地避开目光。
“那你好生歇着,我以后再来看你。”白晚芦将周越凌的手抬起来,放在了丝被里,然后,起身对柳萧云说,“我们回去吧。”
说罢,二人便离开了王爷府。
周越凌静静地躺在床上,缓慢地将方才那只手抽了出来,他抬起自己的掌心,想着方才的那一幕,不知怎的,一直未活过的心,在那一刻活了过来……
回到明月厢后,周君邑已经等在了那里。
明月厢的前院里有着各种各样的花卉,鸟雀们都喜欢穿梭在这裏。柳萧云关好明月厢的门,退了出去。
白晚芦还没坐下,周君邑便问:“看完四弟回来了?”
听出周君邑语气不太好,白晚芦问:“怎么了?”
周君邑冷着脸说:“我不高兴。”
“是因为去看了你弟弟不高兴?”白晚芦笑着坐下,给周君邑倒了一杯茶。这个周君邑,还真似个小孩,明明人家都伤成那样了,还吃醋。
“你去看他,有没有碰他啊。”周君邑斜着眼睛看着白晚芦。
白晚芦点点头,老实地回答:“有啊,牵了下手。”
“你……”周君邑急起来,白晚芦又道,“他做了噩梦,梦里在喊母妃。”
周君邑一怔,转而平静下来道:“果然还在在意那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