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去柳萧云(1 / 2)

白雀妃 唐家小主 4587 字 1个月前

冷宫之所以被称为冷宫,是因为它没有任何的生命力。

干枯的树枝上只剩余几片枯黄的叶子,风一吹,就纷纷落下来。这个冷宫里,什么都是冷的,地板、房门、茶水、床榻,全都是冷的。

人心……也是冷的。

这裏,连鸟儿都飞不进来啊。

“喀喀喀。”身着布衣的白晚芦咳了咳,倒着茶壶里最后一滴水,不免觉得可怜。

“晚儿。”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柳萧云拿着披风,忙走过来为白晚芦披上。头顶上方枯树的最后一片叶子飞啊飞,落在了残破的石桌上。

柳萧云心疼地扶着白晚芦,道:“去房间里歇歇吧。”

“不了,房里比外面更冷,这外头,好歹还有一丝阳光。”白晚芦叹了一口气,道。

哪怕是极微弱的阳光,也比那冰冷如铁的房间强。

“笃笃笃。”有叩门的声音。

“白姐姐,六哥哥让望秋来看你。”是望秋。

柳萧云走过去,将门打开,不晓得望秋用了什么法子买通了看守的侍衞,来到了这裏。

望秋怀里抱着许多东西,吃的、用的,全都是上好的。

“白姐姐,听说你病了,这是六哥哥在萧太医那里拿的药。”望秋从几件衣裳里抽出一包药,递给了白晚芦。

柳萧云接过来,道:“望秋公子,这裏是冷宫,奴婢没办法招待你,我现在就去给晚儿熬药,你坐一会儿还是赶紧回去吧。”说着,她便进了屋,去找药罐子。

望秋心疼地看着白晚芦,喊道:“白姐姐……你还好吗?”

白晚芦惨白的脸上浮出安慰的笑容,道:“死不了的……”

望秋看着白晚芦浑身在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快要掉泪:“真是的,小侄子没保住,白姐姐和君上哥哥还年轻,可以再要一个,为什么要吵架啊……为什么要住在这裏啊……君上哥哥真的舍得吗?君上哥哥不爱白姐姐了吗……”

白晚芦吃力地站起来,勉强抬起犹如千斤重的手臂,替望秋抹去脸上的眼泪,她道:“傻瓜,这裏不适合你来,快些回去吧。”

望秋一抹眼泪,红着眼道:“望秋担心白姐姐……”

“没事,白姐姐一定不会死的。你要和六哥哥好好地辅佐君上,明白吗?”白晚芦虚弱地笑着,紧接着,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双手撑着石桌,手臂像被抽空了力气。

望秋赶紧点点头,道:“我会的,白姐姐你要好生吃药。望秋不能在这裏多待,得走了……”

“回去吧。”白晚芦喘过气来,抚着胸口,站直了身体。

望秋担心地看着白晚芦,一步两回头,最终离开了这座冷宫。

天色阴沉,连最后一缕阳光都躲进了云层。风透过单薄的衣裳浸入骨肉之中,白晚芦抱紧了胳膊,缓缓地转身走向房内。

冷宫里传来一阵浓郁的药香味,随着高高的宫墙飘了出去。

宫墙外,站着周君邑与小房子,周君邑面对着那堵厚厚的城墙,似乎能通过这面墙,看到他的晚儿的样子。

小房子看着自家君上如此模样,叹了一口气,道:“君上,进去看看娘娘吧。”

然而,周君邑缓缓转身,说了句:“回去吧。”

小房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只能先跟随周君邑回去。

君上明明还爱着娘娘,为什么要答应娘娘,让她搬到这座冷宫里来呢?小房子想不明白,以前的君上多快乐啊,现在连笑都不会笑了。

如今,白晚芦与舒眉皆在冷宫,一个心如死灰,一个疯了。陪在周君邑身边的,只有安城公主了。

周君邑这些日子上早朝都没有什么精神,百官窃窃私语,背地里对着周君邑指指点点。周君邑连折子也不看,有时候被前朝百官逼急了,周君邑会勃然大怒,道:“孤不要这皇帝位子了!你来坐如何?”

百官不敢再进言。周越凌偶尔请缨为周君邑分忧,周君邑却冷冷地看着他,道:“你夺了孤的女人,还要抢孤的江山吗?”

周越凌皱着眉,道:“老四与晚贵妃之间关系清白,君上,您那么爱她,也要如此诋毁她吗?”

“孤轮不到你来教训!”周君邑扫落书案上的折子,腾地拍桌站起。

安城被吓了一跳,赶紧说:“四哥哥,你先走吧。”

周越凌暗地里狠狠咬牙,却奈何不能发作,只好含着一嘴的血糊离开周君邑的寝宫。

周君邑气得一屁股坐在梨花椅上,手重重地搭着扶手,胸口一起一伏。

安城赶紧给周君邑倒了杯茶,道:“君上哥哥,别气了。”

“安城,你也退下吧。”周君邑闭上眼,伸手揉着眉心的位置,叹道。

安城放下茶水,低着头,小声地说:“可是安城不想离开君上哥哥。”

“安城,你应该晓得,你只是我的妹妹。”这些日子,周君邑已经完全明白了安城的心意,不管安城做什么,他都将她当成自己的妹妹,告诉自己,再生气也不能伤害安城。

然而,他现在心力交瘁,根本管不了那么多。

周君邑的心思,安城当然晓得,她揪着自己的衣裳道:“君上哥哥,你说的,安城都明白。但是你现在身边没有一个陪伴的人,安城担心你……”

“孤有小房子。”周君邑截下了安城的话,拒绝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安城知自己不能再多言,只好行礼退下:“安城告退。”

瘦小的身影缓缓地离开周君邑的寝宫,等走到门外的时候,安城脑海里浮现出周君邑去冷宫看望白晚芦的那一幕,心中的妒忌便犹如烈火一般燃烧了起来。

她这样陪着他,他却还是只拿她当妹妹!而白晚芦呢?因小殿下的死迁怒周君邑,还背着他跟周越凌暧昧不清,他却还是那样想着她!

安城抬起头,看着空中漂浮着的白云。忽然,空中飞来一只巨鹰,以电光火石之速将一只飞行的鸟雀带走,安城的神情越来越坚定,她明白了,只要白晚芦活着一天,周君邑都对她死不了心!

那么,就去死吧……

因为,活人不可能对一个死人动心的!

安城独自一人来到了舒眉的那座冷宫。

此处寒气逼人,满园落叶,屋檐下布满了尘埃与蜘蛛网。比起白晚芦那处,这裏才更似一座冷宫。

安城推开房门,看见舒眉蹲在最黑暗的角落。一看见有人来了,舒眉立即奔过来,如索要糖果的孩子般笑起来:“啊哈哈哈,你带好吃的来给我吗?”

舒眉的头发乱糟糟的,衣衫不整,脸上也带着一道伤痕。

安城皱起眉,喊了一声:“眉姐姐。”

“眉姐姐?”舒眉一脸疑惑地说,“这个名字好耳熟啊。”

忽然,安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又冷冷道:“你别再装了。”

舒眉却似听不懂她的话一般,抓住安城的手,急道:“你给我带的吃的呢?吃的呢?人家要吃的嘛。”

安城抽出自己的手,冷然地说:“我知道四哥放弃了救你,你爹爹也救不了你。你在这裏装疯卖傻,只是为了躲避为安荷偿命的死罪。”

“无聊,”舒眉生着闷气,一甩袖子,“不好玩!不好玩。”

安城笑笑,将一瓶药放在房间的桌上,道:“眉姐姐,如果你愿意除掉我们共同的敌人,那么安城保证,我一定会秘密将你从冷宫带出去。”

舒眉蹲在地上画圈圈,像杂草一般的长发盖住了她的脸。

安城转身,又道:“眉姐姐好好想想吧,现在这个时候,是最好下手的时机啊。”

说罢,她便离开了冷宫,那样自信的身姿,宛如当年的舒眉。

冷宫又恢复寂静,舒眉缓缓抬起头,透过凌乱的头发,目光犀利地望向了那只药瓶。

夜色如魅,昏黄的弦月显得尤为凄凉。

月色下,舒眉穿着夜行衣,从冷宫围墙隐秘的洞口爬了出去——那是她用簪子挖了好些个时日才打通的。

因为对王城地形,以及夜巡队的时间很是熟悉,因此,舒眉巧妙地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来到了白晚芦所在的冷宫。

那座冷宫内,有一株大树的树干延伸到了围墙外面,舒眉搬来几块石头作为垫脚物,爬上了那株大树的树干,随着树干进入了冷宫内。

因是夜间,白晚芦与柳萧云已经入睡了。厨房里还燃着火,上面煮着白晚芦的药,舒眉走近厨房,将安城给的那瓶药倒进了药罐里,随后将瓶子随意一扔,又借助那株树爬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冷宫。

夜,更寂了,有乌鸦落在那株大树上,凄惨地叫嚷着,然而,白晚芦因为生了病,睡得很沉,根本就没有听到那只乌鸦传递来的信息……

翌日清晨,柳萧云早早地起身,为床榻上的白晚芦擦了个脸随后,她便去厨房盛那熬了一夜的药。

倒去药渣,将汤药倒入碗里,柳萧云端着药去找白晚芦。

“晚儿,起来喝药呀,喝完了药身体才能好起来。”柳萧云坐在床边,温柔地喊白晚芦,白晚芦翻了个身,说,“不喝。”

柳萧云劝道:“可你身子这么虚弱,不喝药不行。”

“昨夜喝了,今日嘴裏还苦着。”白晚芦说。

柳萧云起身,翻箱倒柜地找了几块方糖出来,把方糖放进药里,柳萧云又坐回床边,尝了一口汤药,笑着说:“晚儿,不苦了,起来喝吧。”

白晚芦蜷缩在一起,没有说话。

柳萧云叹了一口气,道:“晚儿,你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们才有未来啊。”

白晚芦睁开眼,眼眶红红的,未来,她还有未来吗?

“晚儿……”柳萧云伸手轻轻拍着白晚芦的后背,刚想要说什么,忽然感觉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她痛吟了一声,手一抖,药碗打翻在床榻上。

听见响动,白晚芦转身,看着柳萧云捂住腹部,顿时爬起来:“云姐姐!”

“没事,就是感觉肚子抽搐了一下,有点疼,现在好些了。”柳萧云道。

白晚芦却不这么认为,她心裏涌出了一丝恐惧,想起了安荷临死的那一幕。白晚芦看着打翻在床榻的药碗,不顾自身的病情,爬起来抓着柳萧云的手,道:“我们出去,我带你找大夫瞧瞧。”

突然被拽着走,柳萧云忙道:“等等,晚儿,我真的……”

倏忽!身后的人跪了下去,白晚芦心中一震,忙回身过去:“云姐姐!”

柳萧云跪倒在地,捂着再次剧痛起来的肚子,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疼……”她颤抖地伸出手,做爪状朝白晚芦抓了抓,白晚芦瞳孔一缩,忙伸手抱着柳萧云,想将她扶上床榻。

然而,柳萧云根本站不起来,浑身痉挛!

白晚芦怔怔地盯着柳萧云,只见她唇色泛紫,眼皮疲倦地闭合,嘴角缓缓溢出了青黑色的鲜血。

猛地站起来,白晚芦忙不迭地跑到冷宫门口,对着守衞大喊:“快去叫太医!快些!”

两个侍衞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立马跑走去找太医——虽说这位娘娘住在了冷宫,但是君上私底下叮嘱过他们,要好好保护两位姑娘的安全。

“云姐姐……云姐姐……”白晚芦失神地叫唤着柳萧云的名字,慌里慌张地跑回去。

此刻,柳萧云已经趴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

白晚芦将柳萧云扶起来,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嘴皮哆嗦地喊:“云姐姐……你不要睡啊!快同晚儿讲讲话,太医就要来了,云姐姐……”

柳萧云还残留着一丝意识,她歪过头,努力睁开双眼看着白晚芦,白晚芦滚烫的眼泪落在她的脸颊上,烫得她的心窝一阵发疼。

费力地想要抬起手,可始终抬不起来。白晚芦抓着柳萧云的手,紧紧地握着,哭着喊着:“云姐姐……我在你身边,你莫急,太医要来了……”

“晚儿……”柳萧云艰难启唇,喊着白晚芦的名字。

“晚儿在,晚儿在的……”白晚芦抽噎着,心裏有着前所未有的害怕。

“别哭……”柳萧云闭着眼,气若游丝地说,“云姐姐要失信了……你要离开冷宫,到君上身边去……你要保护好自己……”

“别说话……”白晚芦将柳萧云紧紧搂在怀里,浑身发冷,“别说话,保留体力……你会没事的,云姐姐……会没事的……”

柳萧云被抱在白晚芦的怀里,喘息声变得虚弱起来。

都说人在临死前,脑海会闪过诸多生前的画面,柳萧云想起了十年前,同白晚芦相遇的情景。

那是在茫茫大漠里,风卷着飞沙,白晚芦就是在那样的飞沙里奔向她的。那个时候,白晚芦还不叫白晚芦呢,她只是一个脏兮兮的乞儿。

白晚芦救了柳萧云的第一晚,她们在大漠里点着火堆,共饮一囊水,共吃一个饼。

白晚芦说:“既然你是孤身一人,我也是孤身一人,那咱们结伴,走出大漠吧!”

刚失去主人的柳萧云孤苦无依,答应了白晚芦。那时,她眼前的那个小乞儿瘦骨嶙峋的,可模样却十分机灵,柳萧云相信眼前这个比她年纪小的小乞儿,愿意跟着她走。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小乞儿一醒来就看见了柳萧云,她早就醒了。

柳萧云笑着对小乞儿说:“你说你没有名儿,我替你取一个名儿好不好?”

“取名儿?”小乞儿诧异地问。

柳萧云笑着点点头,道:“你虽然脏兮兮的,但是我看得出,你要是洗干净后,也是个白白的小妞呢。嗯……我叫你白晚芦好不好?你看——”

小乞儿随着柳萧云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沙漠最遥远的天边,一缕阳光缓缓地升起,暗金色的朝霞即将映红那片灰暗的天。

而就在天边,摇曳着一片生得茂盛的旱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