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Roseola(2 / 2)

差不多三点半的时候,我打发Sandy回去睡觉,叫她早晨再带一点Caresse吃的玩的东西过来。Lyle没走,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帮不上手。等Caresse睡熟了,我把她放到床上,摸摸她的脸还是很烫。我的两条胳膊几乎没知觉了,手抖得拿不住东西,但还是拿了手机跑到走廊上去给我妈打了个电话,一听到妈妈的声音就趴在窗台上面哭得稀里哗啦的。搞得她还以为出了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问清楚来龙去脉之后,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为了安慰我,她嘲笑我大惊小怪,然后告诉我:“肯定是玫瑰疹,发三四天烧,烧退了,疹子一出就好了,你小时候也生过的,百分之八九十的小孩都要经过这个病的。”我将信将疑,不过总算放心了一点。挂掉电话,回头看见Lyle在病房门口看着我。他看到我回头,转身走进病房,我跟进去,没看他也没讲话,两个人在沙发上坐到天亮。

第二天,病情还在反覆,高烧,退烧,再高烧。稍微有点咳嗽,没有痰,很少有鼻涕。快到中午的时候,护士又来取了一次血样。医生过来解释是因为反覆高烧,要考虑病毒感染的可能性。

Lyle莫名其妙的加了这么一句:“她刚刚从中国上海回来。”

“你什么意思?”我问他,他只看了我一眼,我也没理他,直接问医生,“会不会是玫瑰疹?”

医生回答:“有这个可能。”但刚从亚洲旅行回来这个线索好像更有爆炸性,他告诉我。那年九月,越南报告过几例人感染禽流感的病例。新采的血样会被拿去做血清检测,是H5N1型病毒,还是引起玫瑰疹的疱疹病毒,检测结果出来就清楚了。

医生走出去,我控制住声音对Lyle说:“这跟去中国有什么关系?”

“你可不可以把你愚蠢的骄傲先放一放?”他回答,“上帝,我真的不应该同意你带她去中国。”

我压低声音喊起来:“医生都还没确诊,我妈妈说很可能就只是玫瑰疹而已!”

“你妈可以隔了七千多英里诊断Caresse得的是什么病?!真是奇迹!”

我气急了,心裏却又害怕真的给他猜中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没了一点力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脸埋在臂弯里流眼泪。

好像过了好久,他在我旁边坐下来,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如果她有什么事……如果她有什么事……”我哭得口齿不清了,我想说的是:如果她有什么事,一定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她不会有事的。”他搂住我的肩膀告诉我,“都会好的。说不定到晚上就全好了。”

我点点头,嘴裏重复:“嗯,一定会好的。”

检验结果一个小时之后就有了,在我听起来,Roseola这个词从医生嘴裏吐出来就和“玫瑰”一样优美。“最常见的婴儿斑疹,不会有并发症,跟地区或者衞生条件也没有关系。”医生解释道,似乎在为中国正名。“没什么特别的治疗办法,发3、4天烧,红疹会在一两天里退清。”

因为高烧,还因为不肯吃药,Caresse那天剩下的时间还是在医院里输液。快到半夜的时候,我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不知道多久之后,被电话震动的声音吵醒。Lyle从我身边坐起来,很轻的说了一声“对不起”,走到病房外面接电话。有那么一会儿,我搞不明白我们两个人是怎么挤在一张宽不到九十公分的沙发上睡觉的,迷迷糊糊的似乎还记得他的手臂环抱住我身体的动作。到那时为止,我两天没有好好睡觉了,没洗过澡,头发都打结了,衣服上沾着Caresse吐出来的东西。而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却可以离得如此之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