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宿缘(2 / 2)

半莲池 花清晨 23477 字 8天前

“你疯啦?!”沈君彦万分焦急,“你跟我说过什么你都忘了么?你杀他们,你会遭天遣的。”

青莲却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她竟然敢骗我!”

她在人间找寻了整整十八年,却没有想到梅氤竟然投胎成了凡人,难怪她寻遍千山,只要有梅花的地方,她几乎都走过,都没能找着她。

“谁骗你?这个叫梅香的是你什么人?”沈君彦不明白。

青莲推开觉君彦,将梅香的人头放回她的身体上,伸手将她的眼睛盖上,并使了法术替她将头接上。

顿时,天空的阴云密布,刺目的闪电似要将天空撕裂开来,轰隆的雷声一声声传来,眼见着很快就会有一场可怕的暴雨落下。

法场上围观的人已经散去不少,但是仍有不少胆大的人躲在一旁悄悄地看着。

“青莲……”沈君彦十分担忧,“走吧,再不走,会引来更多的官兵。”

“没事,我已经布了结界,待会儿一场雨一下,他们全都会忘记。”青莲的声音里,透着浓重的哀伤。

果不其然,没多久暴雨来临,如线的雨水直冲洗着法场,满地的鲜血与泥水混成一片。

围观剩下三三两两的人在雨中一下子变得痴痴獃呆起来,在雨中又是跳又是笑,疯了似的。重伤倒地的官兵们也一个个从泥地里爬起来,惊恐地边喊边叫着跑开。侩子手、监刑官和几具爬不起的官兵的尸体横躺在地上,任由暴雨冲刷。

沈君彦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活着的这些人根本就不像青莲说的是忘记,而是全部的都疯了。

纵使这雨下得再大,他和青莲的身上始终没有沾染任何雨水和泥水印迹。他看向青莲,她一脸平静,看不出来丝毫情绪,异常的冷漠,似乎这些人的死活,疯否,都与她无关,她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梅香的尸体上。

青莲用丝绢细细地替梅香擦着脸上的血迹,替她整理凌乱不堪的发丝。过了没一会儿,梅香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苍白无血的小脸依旧可以看出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沈君彦道:“这位梅香姑娘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人么?”他不明白,明明她一直在找寻梅花,为何忽然到头来,找到的却是一个人?

青莲站起身,一言不发,目光直直地望着正前方。

沈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雨中走来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待两道身影走近,他看清了模样,心惊了一跳。

这……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地狱之中负责勾魂的黑白无常么?

两位使者一见青莲,便行了礼,道:“谢必安,范无救见过青莲仙子。”

“你们来了。”青莲平心静气地道。

两位使者忽然瞧见青莲身边的沈君彦,扑通一下便跪地,颤着声音道:“属……属下见过北帝大人。”

沈君彦一脸惊恐,连连向后退了两步,不明所以地看向青莲。

青莲道:“你们两位起来吧,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记得,如今还只是一介凡人。你们这样只会吓着他,待他回去了,你们两再慢慢跪吧。”

黑白无常二位使者互看一眼,将信将疑,但见沈君彦惧怕他们二位的惊恐神情不像是假,这才敢起身。

“没想到仙子会与北……北帝大人一起。”白无常在说到“北帝大人”四个字的时候,声音极小,生怕这个名号刺|激了沈君彦。

青莲道:“我若不在凡间看着他,他若是回到你们冥界,你们觉得你们冥界还有好日子可过么?”

“是是是,仙子说的极是。”黑白无常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监刑官、侩子手和几位官兵的魂魄相继离开尸身。黑白无常二位使者看着多出来的几具魂魄,互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地给几位魂魄们带了镣铐。

但黑无常还是没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道:“青莲仙子,恕无救多嘴,今日你因梅花仙子的死而动怒,不论是不是因为失手杀死凡人,这都是逆天而行,必遭天遣啊。”

青莲淡淡地道:“我的事,不劳二位使者操心。我只想问,梅花仙子为何会投胎成为凡人?”

黑白无常又对看了一眼。

白无常道:“仙子难道不知道?你上次离开咱们冥界没多久,梅花仙子便被天界的使者抓了回去,押至咱们冥界受罚。要十世沦为娼妓,世世不得好死。”

十世沦为娼妓,世世不得好死?

青莲双拳紧握,怒道:“是谁的旨意?”

黑无常看了一眼白无常道:“必安,你说吧……”

白无常道:“还是你说吧。”

两位使者互相推辞。

“是杨瑾瑜,对吧。”青莲冷哼一声。“是杨瑾瑜,对吧。”青莲冷哼一声。

黑白无常惊讶地瞪大了眼,哎哟,这位青莲仙子当真有须弥山和北帝做靠山,果然气势上就是不一样啊,连天后的闺名都敢直呼。

“我们两可什么都没说啊,是仙子您自己猜的,不关咱们的事啊。”

青莲道:“梅氤我要带走。”黑无常惊道:“青莲仙子,你这么做,是叫我和必安为难啊。我兄弟二差若是不能将她带回去,我们整个冥界都会受到牵连,受到责罚啊,这可是万万使不得呀。”

白无常苦着脸道:“说实在的,到凡界来拘梅花仙子,根本不是我们所愿,那都是上界的旨意,谁叫咱们整个冥界归上界管呢?你可千万不能这么做啊。”

自从北帝被天界一行圣仙强逼着下凡投胎之后,他们冥界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啊,稍有点差池,上界便会罚他们俸禄,整个冥界的鬼差们可是哀号遍野,可又能怎样?就连十殿阎王宁可回去被老婆罚跪搓衣板,也绝不敢跟上面吭气呀。其实,他们挺怀念北帝的,每日都在扒着手指头盼着,这北帝啥时阳寿才能得尽啊,重返天庭。

这时,梅氤的魂魄从梅香的尸身上浮出,“阿莲,你不该为了我这么冲动。”

“阿氤……”青莲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即回眸看向梅氤。

梅氤看了一眼沈君彦,淡然一笑,道:“你为了我,已经辜负了北帝。如今又为了我而不惜错手杀死凡人。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遭受天劫,这样我会良心不安。我不顾天规,不顾身为花神的职责,而枉顾儿女私情,私自下凡,本就是我的错,这是我应受的惩罚。我甘愿受这十世的 惩罚。”

“阿氤,杨瑾瑜当初答应过我,不会追究你擅自离开天宫的失职,否则我也不会帮她。”青莲看了一眼身侧满脸不知所以然的沈君彦,然后咬牙切齿地道,“但是她骗了我。你可知道,我在人间找了你整整十八年。我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后来偷偷又将你抓回去,罚你十世轮为娼妓……”

梅氤浅浅笑道:“阿莲,我并不觉得被贬下凡,便是不好,就算生为娼妓,世世不得好死,我也觉得至少我真实的活过。我宁愿有血有肉的活着,也不要在上面像具行尸走肉一样长生不老。”

青莲万分难过,道:“阿氤,她即然答应过我,就该遵守承诺。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是自由。我已经自由了,只要你跟我一起离开,便可以重新获得自由,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六界之大,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根本不用去受轮回之苦。你跟我走吧,你不用害怕,她若是敢再要罚你,我便也不会让她好过。”

梅氤摇了遥头,道:“阿莲,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也知道,你这么做,是因为我曾经救过你一命,你想着要对我报恩。你可知道?朋友之间,是不谈报恩的?我活了九千年近万年,最幸运的事便是交了你这个好朋友。但如今你为了我,心中的执念已深,再这样下去,你终会遁入魔道。你好不容易获得自由,千万别再为了我而失去自我。我真的没事。”

梅氤看得出来,自从她偷偷下凡之后,青莲变了好多,终于像凡人一样渐渐有了七情六欲,而不再是天界时那个冷若冰霜什么都不懂的莲花仙子。

这一切应该都是被逼投胎成为凡人后北帝的功劳啊。

青莲虽有须弥山撑腰,但是若为了她与天后,与整个天庭为敌,终是会是吃亏的。再加上之前为了她,对北帝的背叛,待到北帝清醒之后,重回天界,还不知要如何。所以,她再不能为了她,与天后为敌。十世的轮回之苦,她梅氤还是受得了。

梅氤抬手想要为青莲拂去眼泪,手指触到青莲的脸颊,便穿了过去,她不经失笑。如今她只是个冥界待判的魂魄,而不再是天界的花神。

梅氤转向黑白无常二位使者,道:“二位使者,又相见了,以后梅氤会常常麻烦二位。这次,还是劳烦二位带路了。”

黑白无常二位使者相视一眼,只能将心中的惋惜化成一声叹息,对着沈君彦和青莲行了大礼告别。

青莲不甘心,哽咽着道:“阿氤……我求你,跟我走吧……”

梅氤顿住脚步,没有回头,道:“阿莲,你只要好好的活着,做你想做的事,永远都不要再回去,便是还我最大的恩情。千年之后,若是有缘,你我一定还会再见。”

梅氤说完,便头也不回,随着黑白无常二位使者离开。

沈君彦望着消失在雨幕下的一行身影,脑中已经混乱一片。

青莲闭上双眼,双手掌心各自积聚了一团紫气,周遭的气流和水流似乎都变了样。

地面积水形成的水潭开始打着旋涡,一点一点聚积,形成了一道水柱。空中的雨水不再往地面落下,雨线飞入那道水柱,越来越大,直往天上升去,犹如一条巨龙,直冲云霄。

顿时,天空的积云越来越厚,整个天空宛如黑夜,电闪雷鸣,一道道闪电直冲空中劈下,所到之地,地面均裂开了一道道裂口。

“青莲……”沈君彦惊慌地叫道。

然而青莲却像是听不到的叫唤声,全力将那道水柱直逼上天空。

只听“哧啦”一声,一道闪电骤然劈下,直劈在青莲身侧的地面上,地面顿时裂开一道深沟。

沈君彦不顾一切,扑向青莲,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连翻了几个滚,滚向一边。他抱着她躲到了一堆已经坍塌的墙砖下,紧紧地护着她,不敢松卸。

不知过了多久,电闪雷鸣终于消失,天空恢复之前的晴朗。

沈君彦瞧见阳光重现,这才敢松开手,看向怀中的青莲,然而,青莲不知在何时已经晕厥过去,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

“青莲!青莲!青莲!”沈君彦轻拍着她的脸颊,却怎么也不见她醒来。

他抬眸,看着周围的一切,除了他身后坍塌的一堵墙倒下之外,其他地方的房屋都与往常一样,地面也并未裂出深沟裂缝,丝毫看不出,方才这裏发生过什么奇怪的异象。

梅香的尸体横在法场正中,侩子手和几位官后人尸体变得焦黑,像是被雷电击中后身亡,而监刑官的尸体则被压在他身后坍塌的砖石下……

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突然遭遇的天灾人祸那样正常。

他抬头又看了看天空,生怕上天再降下雷电,于是抱起阿怜匆忙离开。

沈君彦找了一间客栈,将青莲安顿好,便一直静静地守在她的床前。这一守便是整整三天三夜,总算等到她苏醒过来。

“你醒了!”沈君彦又惊又喜,“你可知道睡了整整三天三夜,真是快吓死我了。”

大夫他也找过了,都说青莲没有病,查不出来问题,只有一个大夫模棱两可地说她可能是太累了,所以睡着了,等睡醒了就好。他将信将疑。后来想想,觉得自己也是蠢,她不是凡人,找凡间的大夫医治有什么用?

青莲睁开双眼,一言不发,只是急着下了床。

沈君彦见过她太多次使用法术离开的招式,瞧着那熟悉的动作,便知道她要动用法术离开。

他一把抓住她手腕,急道:“你要去哪?”

他不是白痴,虽然他不知道她与那个叫梅氤的有什么过往,但从她们的对话里,他知道梅氤就是青莲四处找寻的梅花。黑白无常称梅氤是梅花仙子,所以并不是每个梅树都是青莲要找的,而必须是蕴藏梅花仙子原神的梅树才是。

梅氤因私自下凡,被天界惩罚十世轮回,青莲似乎并不知情。而那个在天界拥有崇高地位,叫什么杨瑾瑜的神仙好像承诺过青莲,然后却出尔反尔,还是惩罚了梅氤。青莲这番急着离开,莫不是要回去天界找那个叫杨瑾瑜的神仙算账?

“你要回天界?”

“不关你的事,”青莲蹙着眉心看他,“你放手。”

“不放。”别的他不知道,只知道她若是回去了,极有可能没命,就算能活着,他也难再见到她一面。

青莲不想与他争执,便念动咒语,忽然惊觉自己全身经脉真气全无,毫无反应。

“为何会这样?我的法力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看向沈君彦,“你方才对我做了什么?”

沈君彦一脸错愕,立即松开了手,道:“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给你找了大夫来看看,大夫们也只是把了把你的脉象,并没有怎么样。你的法力没了?”

沈君彦小心翼翼地试探。

“怎么会这样?”青莲再试,全身上下依旧使不出一丝法力。

沈君彦突然想起,便道:“会不会那一场雷电?刚好有一道就劈在你的身侧……”他也是见着那突然从天而降的雷电不同寻常,才拼死一直将她死死的护在身前。

青莲浑身一软,若不是沈君彦及时扶助她,她差一点儿便摔倒在地。

沈君彦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没了法力,就没了法力。你这应该只是暂时没了,所以别着急,你还可以继续修行,说不准哪一天忽然就回来了。”

“你不懂……”

那天,她动用了禁咒,降下那场大雨,并将那场雨水化为腾龙升天便是要向杨瑾瑜警告,她不会就此善罢干休。谁知反遭法术反噬,引来了天雷。她身为天界之神,却因为私念而在凡间动了杀机,那几道天雷没有将她劈死,便算是她命大,但她所拥有的神力却因法术的反噬而被剥夺了。杨瑾瑜能费劲心思施计对玄遥下手,将玄遥活捉,可不是玄昊那么心慈仁厚,若是知道她没了法力,便是绝不会放过她与梅氤。那到时,她不但没有救出梅氤,还有可能会害了梅氤。

沈君彦双手扶着她的肩头,迫她看向他,发自肺腑地道:“我虽然不知道梅氤于你有怎样的恩情,但是她已经说了,她不想你再为了她受到伤害,甚至遁入魔道。她希望你好好的活着,活成你自己想活的样子。你如今没了法力,还一心想着回天界找那个什么姓杨的报仇,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便是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青莲眉心紧蹙,紧抿着红唇,憋了许久,才道:“正是因为我法力全无,若是让杨瑾瑜知道,梅氤和我便会难逃死劫。”

沈君彦道:“我们找个地方隐居,不问世事,难道她还要赶尽杀绝不成么?我是个凡人,他们身为天神若是杀了我,他们也必会遭天遣。青莲,你听我说。我会竭尽我的全力,我会用我全部的生命来保护你,绝不让你受到一丁点儿伤害。我会一直守在你的身旁,直到我死。青莲,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青莲望着他,想到曾经为了离开天界,为了逃脱那个牢笼,而将他置于这样一个境地,可他却什么也不知道,还这般傻的要对她好。若是当初,她不那么自私,没有那么做,他成了天界之主,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吧。至少他与梅氤都不用受轮回之苦……愧疚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禁不住滚落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隔了这么久,她终于向他道歉。

“你傻了么?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呢?”

她拼命地摇着头,什么话也不说,眼泪一滴一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地滚落。这些往事卡在她的喉咙里,却无法告诉他,只能独自默默承受。希望这一世过完,他重返天界,不会怨她。

沈君彦算是慢慢理清了一点头绪,她应该是向那位北帝道歉吧。只是他有一点没搞明白,为何黑白无常使者要尊称他为北帝?他和青莲之前究竟有什么纠葛?还是说他长得很像天界的那位神仙?

“不论你对我的前世做过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反正那都是前世的事,我也记不得了,只要今世我们两能好好的活着就够了。别哭了!”沈君彦轻柔地将替她抹去泪水,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小声的低泣。不再像以前一样,满身是刺的对着他。

他将下颌抵着她的发丝,内心说不出地激动。她这算是默许了吧。她没了法力,终于可以留在人间陪着他,哪里也不用去了,他再也不用担忧了……

青莲不喜欢繁华的京城,讨厌人流聚集嘈杂的地方,所以沈君彦便陪着她一起,在城外十里的一座山谷里找了块空地,搭了个竹屋住下。恰巧那片山头有一片梅林,虽然不能够见着梅氤,但至少青莲也能看着梅树盛开,睹物思人。

二人如今需要糊口生存,而不得不凭借以前结余的银两,在山里安顿下来,买完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之后,钱也所剩下无几。

沈君彦十分后悔,当日还在山里,青莲问他有什么可收拾的时候,他说不用。要知道在那洞中,可是藏着不少金银珠宝。当时他只想着有青莲这个法力无边的神仙在,那些金银珠宝便是粪土,可谁也没想着眼下两个人也有为米发愁的一天。

没了法力的青莲便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凡女子。曾经五谷不进,肉腥不沾,隔三岔五饮些泉水,食些野果,便可以维持精力一个月,然而如今这才一两天没怎么吃东西,她便饿得头昏眼花,四肢乏力,娇弱不已。

沈君彦见状,便去山中猎了只山鸡回来,架在火上烤烤,顿时芳香四溢,勾得青莲想无视都不行。

沈君彦掰下一只鸡腿,撒了作料,递给她:“来,吃吧。看你口水都流了半天了。”

青莲瞪了他一眼,便傲娇地扭过头,不接鸡腿。

“你不吃,那我可是待会把两只鸡腿都吃了,连骨头都不留给你哦。”

她咬着唇,瞪着他。

沈君彦笑着将鸡腿伸在她的鼻下,引诱着她。她的腹部恰巧传来“咕咕咕”地叫声。沈君彦乐得大笑起来。她羞红了脸,抬起手便要揍他。

他一把拉下她的小手握在掌心裏,一边细心地替她吹了吹鸡腿,道:“快拿着,小心烫。佛主那么慈悲为怀,一定不会忍心看着你饿死,不会怪罪你的。快拿着吃吧,凉了可就不香了。”

她接过鸡腿便啃了起来,肉汁的香味立即溢满了她的口中,将她体内的馋虫全部勾引出来。不得不说,这货烤的野味真的很不错。

她偷偷瞥了他几眼,突然发觉他笑起来十分好看,难怪当初天界那些仙娥们整天都为他争风吃醋。真是应了人间那句“红颜祸水”。

沈君彦掰下一只鸡翅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忽然想到什么,便道:“对了,我们回去原先的山洞里,将那些金银珠宝都拿出来过日子,如何?”

生怕被他发觉她在偷看他,她连忙错开视线,假装不经意间,清了清嗓音道:“你觉得凭现在的你我,能爬到那个半山腰么?”

“对哦。”沈君彦拍着脑袋,他怎么那么异想天开?原来进出那个山洞是因为青莲有法力,飞上飞下当然没有问题啊,“可是那些金银珠宝是什么人留在裏面的呢?他们能放进去,我们就肯定能取出来呀。”

“那也得要做好万全准备呀。就我们眼下这模样,到少也得准备个一年半载。”青莲对人间凡人偷藏的这些财宝兴趣不是太大。当初若不是带着他,她根本用不到银两。即便是到了眼前这般地步,她也并不认为需要那些财宝。

“算了算了,我还是打猎吧。”

所幸,多谢那时她对他的“悉心”调|教,沈君彦生存的能力相当强。每隔几日,他便会去山里打些野味回来,翌日再赶去京城卖给酒馆,换些银两,买些日常用品。

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青莲,不仅连饭不会做,就连升火也不会,以前这些在她看来不过只需法术一点便可以的小事,如今却成了她最发愁的事。若不是沈君彦凭着野味换回的银两,执意给她买了好几身漂亮的衣裳,怕是她得穿上他亲手缝制的粗布衫了。

如今什么都不会的她,就跟个废人似,他对她百般呵护照顾,对比之下,她之前那般不近人情严苛地磨砺他,实在是太过分,令她不由地心生惭愧。

沈君彦不以为意,对她说着女人最爱听的甜言蜜语:“我不介意你以前怎么对我,如今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人世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我每天能看见你便好。”

每次听他贫嘴,她都会忍不住送他一记白眼,然后找个籍口去山中的灵气最旺盛的瀑布之下修行。其实从没了法力,在这裏住下开始,她便没有放弃过修行,每日都会在瀑布之下打坐修行。而今轰隆的水声已无法令她平静,她已经意识到心境不再似以往,因为目光总会不经意的跟着他走。

这日,沈君彦从城里交易回来,带回来一条十分漂亮的白狐狸毛围脖。“前几日,我猎着这白狐,就琢磨着给你做什么好,拿到京城后,人家老板说这么好的皮毛整做一条围脖最好。今日做好了正好拿回来,路上我就想着你围着一定好看。”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围脖围在她的颈间,“你围着果然好看。”

凡间的新年刚过,这天气依旧十分寒冷,山里这两日还下了雪。这条狐狸尾围在颈间,顿时让青莲倍感温暖。望着他被冻得发红的脸颊,她轻声地道:“谢谢。”

沈君彦越看越觉得青莲围着好看,忽然想到什么,高兴地对她道:“后天便是上元节,你跟我一起去城里转转吧,晚上有灯会,会很热闹的。”

青莲很想说不去,但见他一脸兴奋,热情高涨,不想扫了他的兴致,便点了点头。

“太好了!”沈君彦激动地将她抱起来,连转了好几个圈。

青莲一阵惊慌,被他抱着转得有些眩晕,待到两脚沾地好容易站稳,便伸手用力地推开他,有些恼地道:“你离我远一些。”然后僵着脸便转身离开。

被青莲这般嫌弃,沈君彦一点儿也不沮丧,看着自己方才抱过她的双手,乐得嘴角漾起了花儿,在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定:到明天他不都洗手了。

青莲回到房中,捧着白狐皮毛,轻柔地刮蹭着面颊,又软又舒服,脑海里浮现起他之前的幼稚举动,便忍不住嘴角轻抬。

很快了到上元节这天,沈君彦一早便带着青莲骑着马到了京城。这一天,京城的市集热闹非凡,沈君彦又替青莲买了好些珠花香粉之类,只可惜身上的银两有限,不然他恨不能将整个市集上有趣的东西都买给青莲。

青莲看着他两只手提满了东西的傻样,表面上故作不以为意,心裏却抑制不住像灌满蜜糖一样甜。

到了晚上,这出来赏灯的人比白天多了一倍,街头挤满了人。

花灯的铺子前围的人最多,无非是玩猜灯谜的游戏,赢家可以不用给钱便可以将花灯带走。

沈君彦瞅着那里三层外三屋的人,便问青莲:“要不要去猜一把?我猜灯谜很拿手,无论你看上什么灯,我都能给你赢回来。”

青莲斜睨了他一眼,一脸不屑地道:“不要!幼稚!”

“幼稚就幼稚呗,就是无聊打发时间呀。来嘛来嘛。”沈君彦向她拼命地招着手。

原来在天界无聊的时候,各殿的仙娥也喜欢聚在一起猜这些人间的字谜。她偶尔眈那么两眼,一眼便看到了她们隐藏在谜面背后的谜底。几番下来,她替梅氤赢的花灯堆满了桌。大伙儿输了个底朝天,不得不连手将她轰走,说她作弊,一定偷偷去人间玩过。她也是很无辜,不过是她的修为高,法力更胜一筹罢了,她们无论怎么用法术掩藏谜底,但都逃不过她的一双法眼。她根本就无心偷看啊,真的是那些谜底自己大刺刺的就摊在她的眼前啊。梅氤说她就是无趣,明明是个打发时间的无聊游戏,何必那么认真。瞧瞧这小没良心的,那些花灯,她都是帮谁赢的呀。

打发时间的无聊游戏……梅氤若是在,一定也会拉着她来凑这个热闹吧。

想着梅氤也许已经投胎到了某户人家,她便没再抗拒,任由沈君彦推着她挤进了人群。果真如沈君彦所说,随便挑盏灯,那谜题的答案他都答了出来。不一会儿,便将花灯铺上最好的花灯全赢到手。那老板的脸色就跟晒干了的猪肝一样难看。

她瞧着那老板不乐意,便将花灯全都放了回去,转身就走。最后,也不知沈君彦怎么说的,只拎了一盏别致的荷花灯出来,其余都还给了老板。

“送给你。”他将荷花灯递在她的手中。

青莲接过,望着蜡烛制成的花芯闪闪亮着光,突然明白,梅氤为何宁愿冒着被天界处罚的危险也要偷偷下凡,而不愿回那个冰冷的地方。

因为,人间更暖。

“谢谢!”她轻柔地笑道。

沈君彦望着她,双眸熠熠生辉,道:“你以后得要多笑啊,你笑起来能让这漫天的星辰都失了光华。”

青莲抬眸,羞赧回道:“就知道贫嘴。”

说完,她便转身拎着荷花灯向前步去,一直走到前方的河畔,学着其他人将荷花灯放入水中。她望着花灯顺着水流慢慢漂走,又学着身旁的两个女孩子双手合十许起了愿望。

第一个愿望:愿这一世,梅氤的苦难受得会少一些。

第二个愿望:愿玄遥永远对她……

永远对她如何?她心头一惊,睁开双眼,及时扼制住了心底深处的那份喜戏,没有许下这个心愿。

她双眉微蹙,薄唇微抿,回眸在人群中寻找沈君彦的身影,却远远瞧见他与一个漂亮的姑娘正在笑逐颜开地攀谈着。那位姑娘从衣着装扮上一看,便知是出身富贵的人家。

她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可是脚却忍不住向前方迈去,直到听到那位姑娘叫他“恩公”并邀请他有空去家中做客,方顿住脚步。

因为,他竟欣然答应……

姑娘看他的眼神令她想起桃花仙子桃苒。

她可以肯定,那位自称为“寒烟”的姑娘是非常中意沈君彦,她看着他的举止神情,可不仅仅是叫一声“恩公”可以形容的,而是一种女人对男人喜欢的占有欲。

青莲忽然感到心底涌起一股微微的酸涩感,虽然她不是太懂凡人复杂的情感,但脑海里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嫉妒”二字。

难道这就是梅氤所说的七情六欲么……

她低下眼眉,一言不发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沈君彦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被几个登徒子围着调戏。沈君彦气愤地刚想着上前收拾那几个人渣,忽然,见那几个人“咚”地一下相继跪在地上,然后四处一边乱爬着一边“汪汪汪”的叫着。

沈君彦的眉心微蹙,道:“你的法力恢复了?”

青莲凝视着掌心,浑身经脉里游走的真气似乎又回来了,但又与之前的感觉不太一样,她说不上来有什么区别。她兴奋地想要分享这份喜悦,却不想见到沈君彦蹙着眉头看她,一脸的不悦。方才他面对那位千金大小姐可是笑脸相迎,一见着她就换了一张脸,内心的喜悦生生压住,她板着脸道: “你与那位大小姐聊完了?”

沈君彦微微一怔,道:“嗯,就是之前救过她……”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那么多。”青莲说完便转身离开。

“你去哪?待会儿烟花就要放了,你不看了?”

“我想回去了。”

“你是不是累了?”沈君彦指着前方道,“最佳的观赏地离这不远,走不了多远……”

但是沈君彦没有说完,青莲便粗暴地打断他,道:“说了不想看就是不想看,你想看便自己留下慢慢看吧。”

心中还补了一句,爱跟谁看跟谁看去。她说完,便向另一个方向步去,身影慢慢凭空在街头消失。

沈君彦一头雾水,不知她怎的就生气了,是在怪他没有及时赶到替她赶走那些登徒子么?若是她的法力没有及时恢复,而他又没有找着她,后果不甘设想。换作是他,他也会生气啊。

不过,他这一想着她的法力回来,这心裏便不是滋味,一旦她又回到以前那个无所不能的圣仙,她也就再也不需要他了……他也没敢多想,赶紧寻回马儿,驾着马儿快速回到山中竹屋,果然,青莲已经回到竹屋里。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殊料,却被她无情地打下。

“别碰我!”之前他正用同样的手,替那个叫寒烟的大小姐挡人流。

“你怎么了?能跟我说说为何生我的气?是因为我没有及时赶到救你么?我向你赔不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么?”沈君彦的语气近似哀求。

青莲不理他,想绕过他去别的地方。可他就是硬挡在她的面前不让她走,她伸出手便去推他,却发觉怎么使力都推不开。她想一巴掌将他挥远一点,可是那一掌打在他的胸前,倒显着自己的手疼。

体力的法力,忽然又全没了,毫无预示。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她纠结着法力怎么又没了,忽然听到他这一声质疑,本能地瞪大了双眼,结巴着道:“你、你……你在胡说什么?”

“你吃醋了。因为我和人家赵小姐说话,所以你不高兴,对不对?”

“你这、这……这样看着我干嘛?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心裏一阵慌乱,本能地眨了眨眼。

他的声音徒然变得激动起来:“青莲,你心裏有我的?对不对?只是不好意思承认,对不对?”

“荒谬!”怕被看穿,她用力地收回手,推开他的身体便向屋外跑去。

她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心口的位置“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心事被说中,她的耳朵、脸颊都变得滚烫,幸好这夜晚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她才不至于那么尴尬。

她立在屋外,深深吸了几口气,好容易缓过来。可是这过了半晌,都听不见着沈君彦的声音,她不禁疑惑地转身,却不见他站在堂屋内。

她走了回去,屋子里也不见他的人影。

“沈君彦?”她蹙了蹙眉,这家伙又跑去哪里?

她叫了好多声,却仍旧不见他的人影,难道是被妖怪捉走了?之前,她的威名令一些小妖闻风丧胆,但她没了法力有一段时日,被心细的小妖发现也极有可能。一想到这山中的妖怪可能向沈君彦下手,她便开始急了。

“沈君彦!沈君彦!沈君——”

忽然猛地一转身,沈君彦的脸就凑在她的跟前。她结巴着道:“你上、上……上哪去了?”

“还说心裏没我?上次我不见了,和这一次,你的反应完全不同。”沈君彦微笑着看着她。

她错开脸,就是不肯承认。

他忽然将她紧紧抱住,她惊慌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有些不对,毫无预示,他的唇便压了下来,直印在她的唇上。

说什么以后不经过她的同意,绝不乱亲她,这又是什么?她也毫不客气地推开他,给了他一记耳光。可是打完之后,看着他面颊上的五指手印,她的眼神里又透着一丝愧疚与不舍。

他笑着,毫不介意,不顾她的意愿,又捧着她的唇重重地吻下去。

她羞得给了他第二记耳光。

他依旧还是笑,第三次紧紧地抱住她,吻向她。这一次他没有给她出手的机会,单手便将她的双手束缚住,困在她的身后,另一只手横过她的腰身,紧紧地将她环住,肆意地吻着她,直到她不再避让,任由他索取。

她屈服了,身体终于软在了他的怀里,他也渐渐松开了束缚着她的手。

就在两人吻得忘情之时,沈君彦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个似曾相识的画面,接着头痛得似要炸裂开来,不得不放开青莲,痛苦地抱住头部。

“你怎么了?”青莲从未见过他这样,只是忽然之间。

沈君彦抬眸看她,脑海里那张面孔,与之交叠。

第一次相见在长桥,他因为她的大不敬,将她与她的那池莲花一同冰封。

第二次相见,她被罚在他的宫殿之前,甚至以自毁原神的方式,向他表达对他强权的不满。他出手救她。

接着她抗婚,令他受到整个六界嘲讽,他在长桥上强吻她,并宣誓主权。打败魔界,凯旋归来的庆功宴上,他喝了自己亲手酿制的“莲花清酿”后昏睡,被天后捉住强行押往冥界投胎轮回。当天界无神能降伏他之时,她又出现了,第一次主动吻了他,却是将忘却前尘的孟婆汤亲口喂给他,并亲手将他推入轮回道……

所有前世的记忆他全部都想起来了,他不是沈君彦,他是天界一神之下万神之上的紫微大帝玄遥。“沈君彦”这个凡人的肉身,只是他在凡间历尽劫难时的宿体。原本该是一碗量的孟婆汤,她只喂了他那一小口,不足以让他的记忆一直沉睡。这大概也是天界所有想要加害于他的圣仙们未曾想到的事吧。

“你到底怎么了?”青莲见他疼痛得厉害,便伸出手不停地替他按着太阳穴,见他不再痛苦地抱着头,询问:“好一些了么?”

她眉心紧蹙,目光里满是担忧。

他拉下她的手握在手心裏,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她感受到他的异样,想收回手,却发现他握得很紧。

“那天在市集,明明你已经牵着马从我的身体上走过去了,可为何还要回头救我?”

“嗯?”

“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极为认真。

“错不在你。”

“只是因为我无辜么?和我说实话,好么?”

她沉默了一阵,才道:“错不在你,因为是我错了。”

玄遥有些意外她的这个答案,她没有用“看他可怜”之类的答案糊弄他。

他伸抚着她的脸颊,又问:“那你又做错了什么呢?”

“为了能和梅氤,一起离开天界那个满是虚伪满是尔虞我诈的牢笼,我答应了天后,将一个原本我……我讨厌的家伙推下了轮回道。”她看着他的目光里满是内疚。

“轮回道听起来似乎不怎么好。我与那个‘讨厌的家伙’长得看起来是不是很像?”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轻“嗯”了一声。

“所以救我,是为了向那个‘讨厌的家伙’赎罪么?”他的指腹轻抚着她的脸颊。

她又沉默了,算是默认。

他忽然将脸凑近她,唇几近贴上她的唇,又压着嗓音道:“那么现在,是为了向那个‘讨厌’的家伙赎罪,还是真心喜欢我呢?”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撩拨着她面部的每一根神经,想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一般,心跳得厉害。

“若是你羞于回答我,你可以眨一下眼。你眨一下,我当你心裏没我,你若眨两三下,我便当你是真的爱上我,而不是内疚赎罪。”他的声音变得极为魅惑,像是催眠了她一样。

她莫名地眨了几下眼,眨完之后惊觉哪里不对,羞赧地低下头,错开眼,不敢看他。

他轻笑起来。

他知道,她有个坏毛病,只要一紧张,便会不停地眨眼睛,控制不住。

他捧住她的脸,将唇轻柔地印在她的额上、眼睑、鼻尖,最后落在她的唇上,深深地吻住她……

“阿莲,不论日后发生什么事,好好的待在我的身边,不要轻易丢下我一个人离开,好么?”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想了许久,歪着头看他,道:“你与别的姑娘交谈甚欢的时候,我也要在一旁看着么?”凡人所有的七情六欲于她,真的有些无所适从。她很不喜欢凡人嫉妒的情感。

他笑着道:“当然得看着了!得要提醒人家姑娘,别想向你的人下手呀。”

她“噗哧”一声笑了起来,望着他的黑眸,像是缀在夜幕下的繁星一般晶亮闪耀。

这一夜过后,身为“沈君彦”的玄遥除了依旧打猎去城中换银两,每日也会陪着青莲一起去山中修行。青莲的法力时有时无,不过,他不再担忧她突然有了法力后会离开自己,因为即便她离开了,他也一定能够找到她。

如今,他已经记起所有的事,便不能整日像个山野樵夫一样碌碌无为。杨瑾瑜陷害他,逼他下凡投胎的事,他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会拿回属于他的所有一切。青莲并不知道他恢复记忆的事,他也不打算让她知道,不想让她知道他想复雠后而为他担忧。

某日,他见着青莲捉了一个四处食人的蛇妖,收进了莲花令中,于是将那个莲花令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天界的每一个神仙都有这样一块玉牌,是不同等级神仙的身份象征,只不过花神的令牌与其他神仙的不同,比较奇特,以各自司令花的形状制作而成。

他好奇这东西于他们天界的神仙而言,不过就是凡人进自己家大门的钥匙,偶尔也会有个别神仙将它做为法器,但到了她的手上,似乎成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法器。

“我有点好奇,你这个裏面怎么能装得了那么多的妖怪?”

青莲笑了笑,道:“想进去看看么?”

他点了点头。

于是,青莲念动了咒语,便带着他一起进入了莲花令之中。

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囚禁妖魔鬼怪的炼狱,却没想到是她在这裏建了一个莲花境界。

一望无际的莲花海,美得不可言语。

“莲花境界?”

“你知道莲花境界?”青莲惊讶地看着玄遥。

“西方的极乐世界,当然听说过。”玄遥也终于明白,何以她一直讨厌他,想着要离开天庭。

比起真正的莲花境界,那里的确如她所说充满了尔虞我诈。她乃须弥山的青莲,生于清净的极乐世界,不染世事烦恼,又怎能会喜欢天庭里复杂的勾心斗角?很难想象,她这样的性子,在天庭的数万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定是孤独寂寞而又压抑的。所以,才会为了自由而背叛他吧。莫名的,他竟有些心疼她。

“我在天界的时候,不像其他圣仙一样喜欢炼制各种厉害的法器,所以直接就将这块莲花令当作法器。”

“我可以认为,其实你是在偷懒么?”

青莲被他逗笑了,道:“就当我是偷懒吧。”

他牵着她的手,跟随着她一路沿着莲花海向前,无意之中却瞧见那莲花之下,竟然伸出一着枯槁恶心的鬼手。

她立即使了法,将那只鬼怪打回水底,接着便道:“莲花境界虽美,可是谁也不知道,在那些神圣洁净的莲花之下,其实是通往地狱的一条路。每天都会有不同罪人的魂魄或是妖魔鬼怪,试图通过那条路爬上莲花的根底,然后到达莲花境界,还好从未成功过。这裏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莲花境界,只是我建的类似莲花境界的结界,暂时将收回来的那些妖魔鬼怪关在这裏,炼化它们。”

玄遥忽然顿住脚步,佯装不懂地问她,道:“炼化了它们,是不是就代表你可以号令它们?”

青莲轻抿着嘴角,点了点头,道:“嗯,不过目前还没有想好,让它们做什么。”

玄遥望着她,一本正经地又道:“若是某一天,你控制不住这裏怎么办?这裏关了这么多的怨魂鬼怪,万一哪里它们集体破了结界,反伤你怎么办?”

青莲的嘴角勾起浅浅笑意,望着眼前壮观的莲花海,一脸平静地道:“不会。它们若想要集体破结界,我一定会预先感知。只要毁了这裏,它们也就从此彻底消失了。”不过,她却没说,若想要毁了这裏,便是要自毁。只有她死了,莲花境界才能消失,那么它们也就不会存活。

玄遥挑着眉,对她的话将信将疑,道:“没骗我?真的能提前预知,然后只要毁了这裏?”

“骗你做什么?”

“你知道么?你有个坏毛病。”

“什么?”

“你一撒谎就会眼睛看着别处,不敢看我。”

“哪有?”青莲立即睁大眼睛看向他,以示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明明有。不然你看着我说话。”玄遥趁势伸手勾住她的腰身,将脸凑近她。

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向她笼罩过来,惊愕之下,她一抬眸便撞进他深遂而浓郁的黑眸里,那里深得犹若她每日修行的潭水,不可见底,直要将她的魂魄吸了进去。

他的嘴唇只差几许便是要亲上来,她下意识眨了眨眼,心也跟着漏掉了一拍。就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他的唇毫无预示便压了下来。

她呢喃一声:“这裏,不行……”

“那你说哪里?”他轻笑,用嘴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亲昵地挑逗着。

她连忙念动咒语,二人立即从莲花境界里出来,不巧一下子跌落在她卧房的床榻上。

玄遥顺势半压在她的身上,轻笑一声:“原来你喜欢在这裏呀……”

青莲一惊,连忙想要推开他起身,却无奈他的力道之大,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令她动弹不得。如今的法力时有时无,而且控制起来也不像以前一样得心应手,总是会出差错,谁知这一次施法施得这么尴尬……

“这东西,暂时先放我这。以后,你别再抓那些东西关进来了。少一只,便少一只的危险。”莲花令不知在何时到了他的手中。

见他态度坚决,青莲便也没有反对。这块莲花令对凡人的他来说,就是一块普通的玉牌。

玄遥手握着莲花令,心裏却另有打算。

“东西都收走了,你可以起来了吧?”她推攘着他,让他起身,可是他的眉眼一挑,却又不知羞地压向她,痞痞地对着她的脸颊喷洒着灼热的气息。

“不起。”

“快起来……”她羞赧地别过头,相处了这么久的日子,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她。

“不起。要么你用法术将我打晕。”玄遥有些无赖地锁着她的身体。

就在她瞪着眼看他之时,他又毫无预示地吻上她的唇,不让她退让。

青莲被他吻得浑身发软,别说法术,就连推开他的力气都快没有,浑身软绵绵的,反倒像是她被他施了法似的,全身又软又烫,心口跳得极快。

玄遥特别喜欢看她娇羞的模样,本也是想逗着她玩一玩,殊料却是引火自焚,这一吻便是难以收手。不一会儿,两人的衣衫全部落地。

他的手细细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指腹顺着她的眼眉、脸颊、嘴唇一点一点向下,细腻柔滑的肌肤令他喘息的声音都在颤抖。当彼此结合的那一刻,他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生生世世都不愿放开她。

原来人类的情欲是这样,一旦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

青莲一直以为亲吻便是情人间彼此最亲密的动作,谁知道还有更叫人害羞的事儿……

她窝在他的怀里,感觉浑身烫得像只煮熟的虾子,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埋了。可是他却不让她躲避,挑着她的下颌迫她看向他,唇舌不时地纠缠着她,粘腻着。

“听说凡人夫妻结发么?”

她摇了摇头。

他将他的头发与她的束在一起,打上结,然后用小刀割下,放入原先贴身携带的香囊里,最后放在她的手心裏,道:“人间的凡人会在洞房花烛之夜,各自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缠绕结起,作为永结同心的信物。你我便是结发夫妻,生生世世,即便我死,也不会负你。”

青莲看着手中的香囊,又看看他,若是当初她没有坑害他,或许她已被迫成为他的妃子,但是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会动了七情六欲爱上他。这也是第一次对他心生愧疚的同时,她庆幸自己做错了。可是这样的日子也许只有人间短暂的几十年,待到他这一生走完,回归天庭的时候,是否还能记得今日的誓言呢?

事实证明,她的这份担忧是对的,她与他连人间的几十年都没有走完,很快所有一切便成云烟。

她放弃修行,不再想着能重新拥有法力的那一刻,一心只想做一个像凡人一样的平凡妻子,开始学习曾经她讨厌的织补下厨等等,待到她终于学会的时候,她才发觉很多都变了。

沈君彦也不再是那个她熟知的沈君彦。

他每日依旧会往城里奔波,有时候会两三日不回来,渐渐的,会接连十日,甚至更久。她从来不过问,他到底做些什么。因为她能明白,曾经身为一神之下万神之上的战神,即便是投胎做了凡人,也绝对不会像个山野樵夫一样平凡无奇。

早已习惯寂寞孤独的她,竟然也会像凡人的妻子一样,每日守着门外盼望着他回来。虽然每次回来,他一如既往地黏腻着她,带回来许多稀奇的小玩意儿,说着许多哄她开心的话,可是她毕竟是个女人,心思何等细腻敏感。

是不是自己的味道,还是别的女人味道,她岂会不知?

当她利用法术追寻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那个激起她凡人嫉妒之心的千金大小姐赵寒烟。

玄遥正坐在案前看着行军图,赵大小姐端着茶盘向他走去,甜美地笑着,并亲昵地叫道:“夫君,夜深了,该休息了。”。

“夫君”意味着什么,青莲就算再天真再白痴,也能明白。

一阵冰凉的夜风将屋门吹开,檀木雕花的门扉撞在墙壁上发出重重的响声,惊住屋内的二人。

青莲直立在门外。

赵寒烟忽然见到青莲,惊道:“你……你怎么会在这裏?”

相反,玄遥见到她的时候,一脸平静,仿佛一切都是在预料之中。

青莲缓缓踏入屋内,双眸直锁着玄遥,冷沉的眸光之中透着几分难以置信。她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隐隐的痛感随即传来,恰好掩饰住她因愤怒而颤颤发抖的身心。

赵寒烟看了一眼玄遥,本能地挡在他的面前,急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上元节的时候,赵寒烟见过青莲,对她印象极为深刻。在如潮的人群之中,一眼便能看到她。她浑身散发着清冷孤傲气质,仿佛像是不沾人间一丝烟火的仙子,与周围的世俗景象对照起来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沈君彦对青莲的在乎,赵寒烟是看在眼里,无论她如何挽留他,他的眼中也只有眼前这个女人,会毫不犹豫地追着她离开。

“让开!”青莲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赵寒烟不敢置信地看着青莲,怒道:“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这裏是我家,该离开的人是你!”

“出去!”玄遥忽地冷冷地道。

“赵寒烟,我是叫你出去!”玄遥深深拧着眉心。

赵寒烟难以置信地回眸看着玄遥,玄遥再一次冰冷地重复:“出去!”

赵寒烟难过地掩面直奔出门外。

门扉又一次重重地合上,屋内只剩下玄遥和青莲。两个人面对面相视,谁也没有先说话,气氛在一时之间凝结成冰。

过了半晌,玄遥终于出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找过来,所以也一直在等你。有什么话你尽管直接问吧。”

“她为何会叫你夫君?”青莲直视他。

他抬眸与她对视,面无表情地道:“拜过堂成过亲的妻子自然这般称呼丈夫。”

青莲的双拳再一次紧握,几近是咬着牙,道:“那我呢?”

玄遥站起身,走近她的跟前,发现她的下巴变得尖细了,比起几个月前见到她的那一次,她似乎又瘦了些许。他抑制住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冷笑一声,违心地道:“你觉得呢?”

青莲摘下一直随身带着的香囊,对着玄遥颤着声道:“你说过,你我是结发夫妻,生生世世,即便你死,也绝不负我。如今如何?”

望着青莲几近幽怨的目光,玄遥的心口宛如被人狠狠重捶了一拳。他既决定重返天界向杨瑾瑜复雠,夺回所有属于他的东西,便是不能将青莲置于生死之地。如今她是他的软肋,以杨瑾瑜那个奸诈的个性,为了保住玄衡的天帝之位,必会与他决一死战。一旦知道她是他誓死用生命来爱的人,就算是宁可得罪须弥山,杨瑾瑜也绝不会放过她。所以,他必须在人间就立即斩断与青莲的情缘。待到重返天界,拿下杨瑾瑜,他自会再向她请罪,重新赢回她的心。他与她的未来会很久很久,但儿女情长决计不是在此时。

他暗暗握手成拳,狠下心,冷笑一声,无情地道:“你还真是天真无邪得可以,怎么会将男人在床上说过的话当真呢?须弥山的青莲仙子!”

青莲凝眉,望进玄遥的黑眸,惊愕地道:“玄遥?!”

玄遥挑着唇,冷笑着道:“还能记得我的名字,不错,我以为你已经忘了,只知道沈君彦。”

“你……怎么会觉醒?”青莲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但凡喝了孟婆汤的,不论是神还是人,都会忘记前一世的记忆直到再一次轮回,没道理他还能记得。

他伸出食指,指腹落在她的红唇上摩挲着,戏谑地道:“那可是要谢谢你……的吻呢。”

青莲瞪着眼,脑子里开始回忆与他的吻。第一次是他偷亲她,被她痛打,第二次还是他毫无预示地偷亲她,被她狠狠打了两记耳光,然而他却毫不退缩,抱着她强势地继续吻她……

原来那么早,他便已觉醒,她却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与她恩爱缠绵的那些日子里,从来都是玄遥,而不是沈君彦。

“想起来了?”他伸手顺势勾住她的腰身,怀中熟悉的触感令他的心头又是一震,是有多久没有这般亲昵的拥抱她了?可是眼下却不能肆意地与她缠绵,偏偏要违心地说那些让她伤痛的话。

她目光颤颤地望着他。

“若是想不起来,我可以帮你回忆。”他发觉自己仍是抑制不住对她的思念,便勾着她的下颌重重地吻了下去。熟悉的气息勾着内心深处的情愫一发不可收拾,相思成灾。

然而,这个吻并未持续很久,他的脸颊上便迎来结结实实重重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在他看来,并不重,因为和接下来要伤她的话相比,不及伤她的一分一毫。他佯装抬起手,要回敬她一记耳光,可是却在看到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蛋,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他只好收回手握紧成拳,强忍着内心的难过,冷笑着道:“都想起来了?”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就是为了报复我当初背叛你,喂你喝孟婆汤,将你推下轮回道?是么?” 泪水一下子涌上来溢满了眼眶,打着旋儿,倔强地不肯落下来。她一直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害怕他觉醒,一切甜蜜的都将会化为碎沫被打散,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竟然这么快。

他将内心无奈的苦笑全部化作冷笑,厉声喝道:“你还记得背叛我?杨瑾瑜当初承诺给你和梅氤自由,你便愚蠢地相信她,和她联手,不仅用仙人醉将我灌醉,还喂我喝下孟婆汤,更是绝情地将我推入轮回道。你内心究竟是有多讨厌我多憎恨我,才能这么狠下心绝情地对我?”

她连忙拉住他的衣袖,颤着声说道:“仙人醉不是我换的,是杨瑾瑜命碧婳偷换了仙人醉,为了活捉你,然后利用我将你灌醉。当时我也醉了,这些我也是事后醒来才知道的。我知道我出于私心,喂你喝下孟婆汤,推你入轮回道,是我的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原来当初的仙人醉不是她换的,她也是被杨瑾瑜利用,这不仅让他内心安慰了些许,还叫他心疼她,但却不得不用力地甩开她的手,冷酷地道:“对不起?你觉得整件事只是一句简单‘对不起’就能了结的么?杨瑾瑜最初的目的可不是要活捉我,而是要我的命!若不是天界有那么一群胆小怕事又怕死的圣仙们反对,我不是被她扔下凡界投胎,而是根本早就被她给杀了。他们觉得我死了,万一哪一天魔界侵犯,他们对抗不了,才不得已留了我这一条命。你所做的一切,可不是让我轮回这么简单,而是在要我的命!”

她咬着唇,含着泪,不停地摇着头。她本意并非如此,她并不想要他的命,只是想他吃些苦头罢了,别来纠缠她。

他冷下心伸手捏住她的下颌,目光含怒,道:“我当初一心想要纳你为妃,我若成了天帝,你便是天后。届时,别说你想要自由,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天上地下,三界之中,没有你去不了的地方,可是你都干了些什么?!当全部记忆恢复觉醒的时候,我恨不能当场就掐死你。”

这些话虽然此时此刻说出口,令他痛苦万分,但在他觉醒的那一刻,内心的愤怒绝对不亚于此。当时他真的恨不能掐死她,可是与她相处的那些日子,却是他活了近十万来最快乐的时光。或许在天界的时候,他会为她孤傲清冷的个性所吸引,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明明知道他是谁,却还敢正面与他对抗的神。这是自他出生以来在三界之中从未有过的事。

那时的他,心中对她并没有爱,只是他至高无上的权威受到了抗拒令他不悦罢了,他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存在,所以他要征服她,不论如何。然而他成为沈君彦后,没了尊贵的地位与身份,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书生,甚至后来沦为卑微低贱的乞丐,她却开始对他不离不弃,苛刻冷酷,督促他成长。虽然他知道,这些都是只是因为她怕他会死,一旦他重返天界,一切便会前功尽弃。即便是这样,可他却无法自拔地爱上她。这或许是天意,是上天给他和她再一次相遇的机会,若是没有人间这一段,他与她怕是生生世世也无法相爱吧。

青莲的身体开始微微发颤,一双烟眉紧拢,她不知要怎么解释当年的事,无论她怎么解释辩解,都是她的错啊。

泪水止不住地向外滚落,她也终于忍不住将憋了数万年的委屈全部宣泄出来,道:“那你当初为何不掐死我?!你一心想要纳我为帝妃,你有想过我要的是什么么?你知道我有多讨厌那个像牢笼一样的天庭么?数万年来,我每一天看着天边的太阳升起落下,七彩云霞变幻着不同的颜色,都觉得是种煎熬。你习惯了争权夺势,而我只想过清静无干扰的日子,可你却偏偏一再而再而三的逼迫我。你仗着你至高无上的身份与地位,使尽一切手段逼迫我一个小小的司花之神。那时候的你,就是让我讨厌,非常的讨厌,讨厌到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他的手用力推开她的脸,怒道:“不想看见我?所以你就疯了和杨瑾瑜达成契约?结果呢?你都看到了!杨瑾瑜她是怎么兑现她的承诺的?梅氤的下场是什么?我的下场是什么?即便我被她赶下界投胎,她也要让我生不如死。家破人亡,沦为乞丐,受人污辱,这都是她让司命星君给我写的凡人命格!”

一想到他在街头任人羞辱殴打的场面,她的心便刺痛起来。她伸手拉住玄遥的衣袖,声音哽咽,几近泣不成声地在哀求:“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求你……忘了那些吧……原谅我……好么……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他伸手勾住她的腰身,将她揽在胸前,禁不住放柔了声音,道:“我也想忘记,但究竟要怎么样做才能忘记那些原谅你呢?”

她咬着唇,垂泪凝望着他。

她向来不懂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因为他,她才有了凡人才会有的七情六欲,才明白什么是爱。和他在山里度过的那些甜蜜而美好的日子,是她寂寞孤独而压抑的活了数万年中最快乐的时光。她不想失去他,也不能失去他,如今的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淡然无所谓的青莲仙子。当看到赵寒烟亲昵地叫着他“夫君”的时候,她的内心不止是愤怒,更多的是惶恐。她害怕的心像是被利刃深深划开了一刀血口,疼痛不已。她甚至不敢想象从此之后没有他,又回到曾经漫长而孤独寂寞的岁月里,她会变得如何?

原来爱情会让人变得卑微而懦弱。

她伸出双臂,颤抖地环住他的腰身,“对不起……”

望着她满目含泪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再也禁不住,俯下脸毫不犹豫吻住她的红唇。几个月的相思让他情难自禁,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然而口中咸涩的眼泪提醒他,他绝不能在这时候心软放弃,为了安稳的将来,他必须现在绝了她的念头。

他横下心,将她抱起放在了屏风之后小憩的榻上,粗暴地撕了她的衣裳。望着她若雪的肌肤,他浑身的血液一下子直往上涌,脑袋仿佛要炸裂一般。

他暗咬了牙,将脸埋进她的身前。

她完全不知道他的打算,只当这一切都是他原谅她的举动,而欣然接受。

他抬起头,望着她双目赤红,伸手握住她胸前柔软,手指使了力,肆意地在她白晳若雪的肌肤上烙上了几道深深浅浅的红印。

她轻咬住下唇,承受着他粗鲁的力道。

他将唇埋在她的颈窝,有些狂燥而焦虑地啃咬着,手掌用力地掠过她身上。

即将一别,不知要待到何时才能再见她。没有她的日子,他是否会因思念成狂?他要她记住他,生生世世都绝不能忘了他。

“现在,你还讨厌我么?”他嘴唇抵着她的唇,哑着嗓音说道。

她摇了摇头。

“那你爱我么?”

她点了点头,面颊通红,眸光迷蒙,全身软绵的没有一丝气力,全身泛着媚惑的绯红,口中抑制不住溢出一声羞涩的轻哼。

他轻笑一声,道:“青莲,说你爱我。”

“我爱你……”

“叫我的名字。”

“君彦……”

“不对。”他轻轻含住她的耳垂,略带惩罚的轻撩。这裏是她最敏感的地方,每一次只要他将脸埋在她的发间轻轻向她吐一口热气,她都会怕痒的忍不住轻叫。

“嗯……”身体一阵颤栗,她忍不住轻叫出声,“玄……玄遥……”

“叫我的名字,说你爱我。”

“我……爱你……玄……遥。”她本能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再说一次。”

“我爱你,玄遥……”她声音大了一些。

望着她娇媚动人的模样,他的心便开始痛起来。待一会儿,他要残忍地对她,她是否能承受得住?他不该贪恋这最后一丝的温存,而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她。可是,他就是抑制不住的思念着她。

虽然脑子里这般自责着,但身心却无法控制住,属于她的温暖随即包裹住他的身心,令他疯狂。他俯身吻住她的唇深深纠缠,内心不断地道歉着:青莲,对不起,对不起……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带你去你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

她温柔动情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耳畔萦绕,“我爱你”三个字如同符咒一般将他的心紧紧锁住,再也无法容下别的。动作由慢而快,他如同着了魔似的,不想停下来,不想放开手……

身心犹若在海上颠簸漂浮的小船一般,沉沉浮浮,没有气力,寻不着方向。比起以往的亲昵,她从未感受过他今日这般如此的疯狂,每一次用力的撞击都仿佛将她抛入云端,说不出的酥麻感传遍全身,身心的欢愉也在颤动中达到了极致……

她明白他的愤怒,她甘愿承受,愿将身心全部毫无保留的都给予他,甘之如饴。

当彼此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平息下来,冰冷的空气中还夹杂着彼此迷情的味道未完全散去,玄遥按在青莲纤细腰肢的大掌最后一次使力,将她按向自己,未久便横下心毫不留情用力地将她推开,下了榻。

经过一番激烈的欢爱之后,青莲感觉全身都散了架似的,没了丝毫气力,被玄遥这么用力一推,直撞在榻上的横木上。冷硬的横木硌着她的肌肤,有些疼痛。

她抬眸,一脸错愕地望着他,然后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玄遥……”

玄遥深吸一口气,回转身,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冷道:“是不是觉得经过方才一场卖力的欢爱,我便会原谅你?”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是不原谅她么?怎么会……

她不明白,方才的他明明与在山里时一模一样,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满都是那种想要将她溶入骨血里的爱意,为何突然之间变成了这样? 变得这般冷漠?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就凭上一次床就能将整件事抹煞,你是不是太天真了?我身为紫微大帝,乃万星宗主,却让你一朵小小的青莲花踩在脚底如此糟贱,落入如此境地,岂会就此善罢干休?从我觉醒的那一刻开始,我便要看看,你这个让我蒙受六界羞辱的须弥山青莲花,到底有多贞洁,是不是绝对不会对我动心。六界之中,只要我玄遥看上的仙人妖,只有我不想要的,没有我得不到的,而你也不过如此。”他的手指挑着她汗湿的发丝顺在她的耳后,咬着她的耳朵冷酷无情地道,“终于尝到了什么是背叛的滋味了么?是不是刻苦铭心,终生难忘?青莲仙子,此生此世我都不会原谅你!”

她的神情茫然,好容易费力挤了个笑容,摇着头道:“这不是你,你方才不是这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突然变成这样?我不相信你说的这些话都是你的真心话。你不会为了报复我这样处心积虑地对我,不会的……绝对不会的……”重复的声音却莫名的变弱,她开始惶恐而不确定。

他扯着唇角嗤笑一声:“为何不会?!从我记忆恢复的那日天始,我等的便是今天。我便是要羞辱你,让你也尝尝被背叛被抛弃,被打十八层地狱的滋味。”

她的小脸倏然变得煞白,嘴唇禁不住开始颤抖起来,道:“这不是你,这不是你。你不会这样对我,你明明是爱我的。”以往即便她生气了,他也只会将她捧在手心裏宠爱着,而绝不会这么无情,这不是他,不是他。

“爱你?我何时说过爱你?从来没有。我玄遥可以拥有无数的仙娥仙婢,凭什么会看上你?你以为你是谁?当真是圣洁的救世莲花么?我知道紫微星辰的命格是什么?无论司命星君给我写成什么样,就算当初你也没有救我,我也会一统江山成为天下君主。深宫六院妃子众多,赵寒烟也将不过是后宫众多的女人之一。你若是愿意当个暖床的,我倒是不介意将你留在身边。回到天界之后,我也可以让你继续留在身边。”他的指尖顺着她的下颌、锁骨,滑至她胸前的柔软之上,轻佻地弹弄,“你在床上的热情,令我相当满意。”

是呵,他从来没有说过爱她。

她捂起耳朵不愿听他再说下去,悲愤地尖叫一声,将他猛地推开。

触到她无助而绝望的眼神,他便后悔莫及。他开始懊恼,明明只要将她赶走就好,为何要用这种残忍地方式对待她?可是绝情伤害的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他伸出手,想将她拉入怀中安慰,告诉她方才的话都是他违心所说,然而理智告诉他,若这样做的结果便是前功尽弃。只要她不在他的身边,便是安全。抬起的手臂终是僵在半空中没再动作。

十指指尖传来阵阵刺痛,心口之处,宛若被生生剜去了一大块肉,疼痛难忍。视线刚好触及那个装着两人结发的香囊上,她握在手心,紧紧地握住,眼泪一滴一滴洒落在香囊上,忽地她又莫名地笑了起来,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

玄遥看在眼里,拳头紧握,十指深深嵌入掌心之内。

青莲披上被撕坏的衣裳起身下了榻,立在他的面前,目光冰冷绝然。

“如你所愿。我欠你的,今日便一次还清。”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身体晶莹通透的匕首。眨眼之间,那把匕首便没入她的心口。

玄遥来不及反应,她便又迅速拔出那柄匕首,鲜血一下子从心口中涌了出来,沾满了她胸前白皙的肌肤。

“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玄遥不敢置信,一下子慌了神,冲上前便扣住了她的手腕。

匕首应声落地,原本晶莹通透的刀身浸满了鲜血,泛着妖冶的红光。

玄遥一眼便认出这把匕首,颤着声道:“你怎么会有这把匕首?”

这柄匕首名叫“血灵”,乃东海龙族特有的千年灵石所铸。六界之中无论是谁,但凡只要被它扎伤,伤口都难以愈合。即便伤好,每逢月圆之夜,伤口便又会重新裂开始流血,周而复始,直至心血流干为止。除非东海龙族王室的血液做药引,配上昆仑山的灵芝草才能治愈。传闻龙族的族长曾为了惩罚不忠背叛的妃子,命她的情人用这把匕首亲手杀死她。之后这把匕首便随着那位妃子的尸身不知所踪,却没想到这把匕首竟落在青莲的手中。

她没有应答玄遥的问题。这柄匕首只是她偶然一次降妖时,从一位小妖的手中缴获。那位小妖为了保命,特地将“血灵”的来龙去脉告诉,要她小心慎用这把匕首。当时只是觉得这把匕首晶莹剔透,合她的喜好,便留下了,却没想到今日会用以绝情。

玄遥慌乱地伸出手想替她止血,却被她冷着脸用力地推开。她随手使了法术将他定住。如今他只是一介凡人,根本无力,身体不能动,嘴巴不能说话,唯有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不断从她的心口里流出来。

“从今往后,你我之间便如同这两缕头发,日后再见,便是陌路。”她打开香囊,将那两缕发丝握在掌心之中,顷刻之间,两缕发丝在一团火光之中化为灰烬。

她用力地将香囊丢弃在他的脚边,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光着脚转身便消失在书房之中。

胸前刀口的疼痛早已变得麻木,青莲已经分不清是肉体伤口的疼痛,还是内心的痛。她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拖着沉重的步伐,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忽然,前方聚来了几个人畏畏缩缩的人影。

这些人有的手中提着刀,有的手中握着剑,将她团团围住,挡住了她的去路。几个人瞧见她的模样,不由地一惊,不是说好了出来找姑爷么?怎的变成要抓眼前这个弱女子?眼前的女人面色苍白,披头散发,玲珑有致的身躯在破烂的衣裳下若隐若现,令人浮想联翩,一个个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只不过她的心口不停地流着鲜血,正常人应该早就要死了才对,可是这个女人却还能一直站在,行了这么远的路,实在是诡异,怎么看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啊。

几个人犹豫着,谁也不敢上前。

青莲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从哪里冒出来,此时此刻她不想看见任何令她烦心的人或事。她连正眼都不想看这些凡人,声音冰冷得仿佛来自地狱:“不想死的,都给我滚!”

赵寒烟披着黑斗篷从拐角走出来,厉道:“一群废物!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罢了,你们怕什么?!”

沈君彦将赵寒烟赶出书房的时候,她便一直立在门外偷听,没有走开。谁知她伸长了脖子,将窗户纸也挑破了,书房里却一个人影没有。明明她才出来,怎么裏面就没了人。她又推开门跑进去,四周看了又看,果真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匆忙出了书房,在府中四处找寻沈君彦,然而都不见他的人影,也不见那个女人。这时,她开始慌了,于是派了人手出府四处寻找沈君彦,却没想到竟让她瞧见披头散发的青莲。

赵寒烟本以为凭自己的真心终能打动沈君彦,可是青莲突然出现,从沈君彦看青莲的眼神,赵寒烟才清楚地意识到,原来她做的一切始终都是徒劳。如果没有父亲的兵力及影响力,沈君彦是绝对不会多看她一眼,更不可能会娶她。虽然她不知道他和这个叫青莲的女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才能令沈君彦弃了这女人而娶她。然而成亲一个月不到,沈君彦连碰都没有碰过她。而今见到这个女人,沈君彦不论是神情还是肢体,整个人都变了。她看的出来,沈君彦依旧深爱这个女人。虽然她好奇眼前这个女人如何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但是与其让她再出现在她与沈君彦两人之间,倒不如今晚就解决了她。

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赵寒烟想的天真了,丝毫不知自己面前站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青莲的双眸赤红,望着眼前愚蠢的凡人,目光冰冷的似要将周围的空气全部凝结住。

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还会再杀人。

“给我抓住她!”赵寒烟再一次发号命令。

手下得令便冲向青莲,其中一个人离着青莲还有两三步距离,忽然脖子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提起,悬在了半空中。很快,那人便被那无形的手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其他人一看惊呆了,有两三个胆大的试着再次冲向青莲,半空中忽然浮现出几朵洁白的莲花,他们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那些莲花便化做一把把冰箭直向他们飞来射入体内。

剩下的人吓住了,再也不敢上前,一边尖叫着一边转身就跑。

“妖怪啊——”

可是无论他们往哪里逃,浮在半空中的莲花变得越来越多,花瓣在刹那间幻化成了一片片利薄的刀片,直飞向他们,将他们削得体无完肤,只剩下一个个血肉模糊的躯体痛苦地挣扎着,然后慢慢地倒下,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