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郎甜丝丝的看过去,和他的眼互绞,凝视。
她的眼里是满眼的柔情,胸口一片滚烫,凝视着冷无双冷俊的脸,故作优雅翘着兰花指端起一盘蛋炒饭,递了过去,“如果要带着我去解毒,就必须进食!”
冷无双皱眉,看着她手里的蛋炒饭,拒绝道:“不吃。”
“为什么?”
明明他已经看开一些了,怎么还要坚持绝食呢。
五十郎幽怨的看冷无双,她的肚子里呱呱的叫,每天睡觉都饿的睡不着,但是内疚感强烈的折磨着她,使她吃不下任何东西。
要知道,饥饿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啊!
“我每天傍晚都会叫小二送餐,”冷无双冷冰冰的回她,“你的饭,色香味俱不全,我实在吃不下!”
咩?他居然等自己睡下之后吃独食!!!
然后白天华丽丽的石化在窗口扮惆怅?!
亏自己还掏心掏肺的陪他绝食!
五十郎的小泪奔腾而出,反手拉过冷无双的手,将另外一只手的蛋炒饭就直接扣在了他的头上。
然后,捧着脸,怒气冲冲的怒吼:“我恨死你了!!!”
一把抱过桌上自己所有爱吃的点心,奔腾而去。
用力甩过冷无双的房门,嘭的一下,将冷无双的门摔的撞来撞去。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的冷无双,是怎么样悠长的叹了口气,然后慢悠悠抖下头上的饭粒,闲闲的继续踱到窗口,远眺。
自己怎么能吃的下东西。
五十郎说的没有错,自己从小便天赋高于常人,习武之时,常常比旁人更严格苛刻自己,无数个无休无眠的日子,才造就了江湖上的无双公子,自己一直心高气傲,什么都入不了眼,很少能将别人放在眼里。
对什么都持着冷漠的态度。
突然,一夜之间,什么都颠覆了。
首先是自己引以为傲的武功消失的无踪无影,让自己20年来第一次尝到了无助的感觉。
其次,身边还多了一个需要自己保护的惹祸精,她就像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一样,经常惹了祸事,却不自知。
带着这么一个活宝上路,未来的解毒之路,前途茫茫,不知道会有多少的艰险在前面等着他们。
他其实,是完全没有把握的。
但是,他必须去面对,因为五十郎的毒,只有一年的时间。并且随时都有毒发的可能。
这一切的一切,让他忧心忡忡,莫名的愁思,让他面对着窗口,足足沉思了三天。
虽然在沉思,却知道五十郎的一举一动。这个傻女人明明饿的要命,却傻乎乎的陪自己一起绝食。自己是习武之人,常常几天不食东西,但是她却是个连半分武功底子也没有的。
他可以饿,但是五十郎却饿不起。
想到这裏,他捏起残留在自己发上的饭粒,眼眸微沉,红唇紧抿,然后长长的再次叹了一口悠长的气。
真是个克星!
真是个麻烦!
也真是个大大的活宝!
第四天,五十郎他们终于上路了。
因为冷无双的身体没有完全恢复,他们便雇了辆车,小小的一辆,车轱辘好像随时都能飞掉,前后通风,赶车的老伯佝偻着腰,不停的咳嗽。
一派萧瑟之态。
“我说,伯伯,有没有布帘什么的?给我们挡挡风。”五十郎探头,相当的郁闷,秋风阵阵从耳朵边削过,微微的刺骨。冷无双还是那个样子,默默的坐在车后,冷冷的向外凝眸,一言不发。
老伯板着个脸,弯着背,听到五十郎的要求,几乎老泪纵横,满腹委屈的抱怨道:“我哪有那么好的东西啊,我们穷人啊,三餐都吃不饱,如果不是有个运牲口的车,我们一家都要喝西北风……”
口若悬河,飞沫四溅,他口水横飞的痛诉,无休无止。
五十郎转头,目瞪口呆的看冷无双,冷无双的眼还是冷冷的,额上的青筋却适时的跳了一跳!
运牲口的车?!
“我说就我们家这个月,都没有吃上一顿好的啊……餐餐都是白面馒头啊……连个萝卜干都没有!”老伯的话瘾一下子被激发开来,口水横飞,风一吹,刷的沾到五十郎的脸上,带着老人味,恶心之极,“好不容易,拜了财神,才有了生意,大前天运了三头牛,前天运了两头猪,昨天运了八只羊羔……”
说的兴起,他扭头得意地笑,举鞭回头讨好的一乐:“今天他妈的就有狗屎运了,居然运了两头人!”
两头人……两头……两头!
五十郎无言的沉默,居然还真是个运牲口的车。
冷无双的眼噼里啪啦冒着火花,直勾勾的射来,眸子里红灿灿一片,就差燃烧起来。
居然是辆运牲口的车,难怪脏兮兮,臭烘烘。
想自己堂堂卸剑山庄的少主,居然要坐这么一个肮脏的运牲口的车,这要在江湖里传出去,自己还能保持冷傲的形象么?!
不用混了!
五十郎看见冷无双狠狠地看过来,更加内疚,干笑以对:“逆境使人坚强!”看见冷无双仍然冷冷的瞪着自己,五十郎无比真诚的振臂:“看,无双,这就是人生历练!”
冷无双恨不得一脚将她踹下去,想了又想,还是忍了下来,毕竟一个人受罪不如大家一起来受罪,于是,他恨恨的咬牙,恶狠狠的骂道:“笨蛋!”
五十郎回他一个笑眯眯的眉眼。
其实她不笨,冷小少爷给了2两银子,被五十郎赚了1两,此刻正躺在五十郎的兜底,1两的银子,那么长的路程,就算是运牲口的车,也算是划算的了。
一个优秀的女人,要擅长收集私房钱。这是五十郎从家里的姨娘那里学来的。
“前面就是黑风寨,”老伯伯的口水已经顺着他豁了的门牙流了下来,将他整条白色的胡须都淋的湿透透,“听说那里的寨主是女人……”
他一直说一直说,没有半刻停歇,车上的五十郎忍不住用头撞车,非常后悔当初提到要布帘一事。
“非常喜欢抢漂亮的少年上去做面首……”
“真是个有思想有作为的女人……”赶车的老头感慨万千,一面挥鞭一面惆怅,“我要早生个几十年,我就天天站那寨下,让她抢我回去……给她赶牲口车。”
果然是非常具有职业道德,连幻想也不忘自己的运输事业。
五十郎缓缓地看向冷无双,目光里充满了思量。
“无双,你长得如花似玉的,我想,要不要变变装?”
冷无双的拳捏了捏,已经面临崩溃爆走的边缘。
“你看,我是这么想的啊,”五十郎挪过屁股,挨着冷无双坐下,“你要不扮个姑娘什么的,如果遇到打劫的,还能逃过一劫。”
她边说边从包袱里往外掏那条淡紫的衣裙。
冷无双的眼睛闭了又闭,胸口剧烈的起伏,然后刷的拔下后背的剑,气喘吁吁的指了过去。
“无双,背着累吧。”五十郎自动将这个信息化作为冷无双主动示好,于是手上稍稍用力,一把夺过冷无双的剑,抱在了怀里,笑眯眯的用肩膀蹭冷无双的,神色里尽是暧昧。
“你……”冷无双无力,气血不顺,“这个白痴!”
“你骂的我很开心!”
五十郎笑眯眯的点头,顺手帮他理了理背上的发,很开心的说:“无双,你的意思我都懂,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谈恋爱,你面皮薄,不好意思跟我表白,就用这么一个方法,这些我懂,我都懂。”
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
冷无双彻底无言。
他默默地和五十郎对视片刻,再默默地转身,表情波澜不惊的继续看向车外飞驰的树木,一边看一边捏着拳头在心裏默背: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苦其心志……
如此默念一百遍,心情终于渐渐的又恢复到了平静。
赶车的老伯,将车赶过几个小土坡,突然就来了精神,很尽职的担起了导游的职责:“话说,这裏啊,就是传说中的黑风寨山下……”
五十郎哑口无言的听他描述,“这裏的女人都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这裏的人都是侠士一样的品行,这裏的花好看,这裏的树高大……”
拉拉杂杂,口水喷洒的更多,从他白花花的胡子上滴落,猥琐异常。
他吹得开心,连车也停了下来。
“如果幸运的,我们还能遇到一次真正的打劫,”老伯回头,眼睛里神采奕奕,“是大寨主的打劫啊……”
五十郎无言,默默的看他。
实在不知道打劫对一个每天来回运牲口的人,有什么好处。
“打劫……”声音雄浑有力,带着强大的立体回音。
果然,大白天的不能瞎议论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树林的边口,站满了一字排开的女悍匪,每个人手里举着明晃晃的大刀。
为首的一个,骑在马上,脸上横肉纵生,虎臂胸腰,状若铁塔。
看见车里的冷无双和五十郎,眼睛立刻对成了斗鸡眼,然后,熊臂一张,深情并茂的对着他俩,大叫:“我的美人们啊……”
五十郎和冷无双同时在车上震了一震。
她的肺活量,真不是普通的大。
余音三尺,在树林里萦绕,久久的不能散去。
于是,陆续就有女匪上来动手动脚的拉冷无双和五十郎。
冷无双的脸结成了冰,手捏金剑,软绵绵的在车上施展醉若流云剑,虽然没有内力,也刺跑了几个女匪。
久战不下,让女悍匪头头非常恼火。
五十郎躲在车的旮旯里,尽量不去妨碍冷无双。
因为失去了功力,冷无双的剑划的越来越艰涩,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焦躁,转头对着五十郎吼到:“跑!”
他的齿狠狠地咬在唇上,沁出一颗一颗的血珠。
手上的力气却渐渐的用尽。
五十郎咬咬牙,翻身就跳下车。
刚跑了两步就给三四个女匪围了上来,困在了当中。
“无双,你不要管我,你跑吧!”五十郎可怜兮兮的回头,看向冷汗淋漓的冷无双,“快跑快跑!”
她一脸淡定的挥手,很认真的缓缓将手握成拳用力道:“无双,你要宁死不从,为我守住贞节!!!”
冷无双青筋暴起,怒极,差点反手将手中的剑向五十郎射去。
女悍匪头头打马上前,肆意的大笑道:“都逃不掉,统统都给我做压寨相公吧!老娘纵横黑风寨这么久,第一次看到这么正点的两个相公!”
她一面说,一面挥起手里的长刀,一个大力,对着冷无双手里的剑就劈了下来。
冷无双倒退了几步,脸色苍白,手里的剑再也拿不稳,哐当一下,就落在了马车边。
激烈的打斗,让他失去太多的精力,他靠在马车上,冷冷的看过去,不再有别的动作。
“脾气这么倔犟,我喜欢。”女悍匪头头一面放浪形骸的大笑,一面向冷无双伸出手来,想挑起他的下巴。
冷无双的眼睛晶亮晶亮,带着熊熊的怒火,浑身上下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他强撑口气,努力的抽出第二把剑,将它横在了自己的胸口,让女悍匪头头的手僵在了半空。
“美女姐姐,你来摸我吧,我比他肉嫩。”五十郎笑眯眯的招手,一面抛媚眼。
让女悍匪头头一下子笑了出来。
“有点意思,”她笑得开心,拍拍手,召集起女匪,“来日方长,我们先回寨里。”
便有其他的女匪来扯冷无双的袖子。
冷无双一瞪眼,寒意凛然,竟然吓的扯他的女匪倒退了几步。
“你们押着她,我自然会跟你们走,”他冷冷的开口,“但是不许碰到我,否则我便和你们同归于尽。”
他的个性极傲。
向来不允许别人近他的身,往日江湖上有许多女侠追着他,却从来没有靠近过五步之遥。
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形。
女悍匪头头愣了愣,然后爽朗的笑道:“那大家便不要碰他,看紧那一个便好。”
只消一个眼光,她便能看出另外一个年少的娃娃脸,对冷无双的意义显然很是重大。
结果,立刻有十来个女匪将五十郎紧紧地围了起来,顺带有的女匪还顺手摸了一摸她的脸,让她苦不堪言。
“大王,你也带上我吧。”
居然忘记了,还有一个赶车的大伯。
赶车的大伯,翘着白花花的山羊胡子,一脸的星星眼,膜拜道:“让我也去吧,好歹,我也会赶牲口!我还能为寨捐躯!”
五十郎和冷无双彻底被他的强韧的神经所震撼。
就连女悍匪头头也忍不住感动了一把。
做土匪的,难得有个铁杆支持者,这样的人才,不带上,简直对不起广大的父老乡亲。
所以,她熊臂一挥,意气风发的命令道:“也带上赶车的,让他进一步接触本寨,将本寨的好发扬光大。”
赶车老伯跑得屁颠屁颠,顺带朝着挣扎着的五十郎怒斥:“不要妄想逃跑,你们俩乖乖的,我们黑风寨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入戏居然挺快!
一下子就有了黑风寨一员的代入感。
五十郎看着他满脸口水的样子,决定保持沉默。
山路崎岖不平,五十郎在被众女匪推着走,时不时的回头看冷无双。
他的状态显然很不好,以剑为拐,每走一步都要低低的喘气,汗水顺着他光洁的脸颊滑落,他的牙死死的咬住唇,皱着眉努力的跟着后面。
看的让五十郎想痛哭!
“后面的跟上!”赶车老伯精神焕发,老当益壮,看见冷无双走的慢,居然跑过去呵斥。
冷无双不耐烦的皱眉,冷冰冰的看过去,立刻一股强大的寒流袭向老伯,老伯缩了缩头,开始无言的爬山。
足足爬了一个半时辰,他们一行人才到达了顶端。
山顶上面,搭满了小木屋,乍一看过去,灰蒙蒙的一片。每个木屋前都站着人,看见女悍匪头头回来,都欢呼着跑过去来。
“大王,这次是什么新鲜东西?”
“是两个男人。”悍匪女头头得意的笑笑,然后挪开庞大的身躯,将身后的冷无双和五十郎露了出来。
全山寨的女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这两个小公子实在太俊俏了。
小的那个灵秀可爱,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红唇一点,像个可爱的小猫咪;大一点的却是气质冷冽,面若冠玉,眸若寒星,一身傲气。
两个人往那一站,仿佛一幅极秀美和谐的水墨画。
难怪大当家的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大家又羡又妒,眼神里不知不觉就流露出不甘。
大当家的抿嘴一笑,大手一挥,道:“除了两位小公子,还带了一位成熟的公子上来。”
大家的热情一下子都被调动到了最高点。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向两位小公子身后看去,然后,从冷无双和五十郎的身后,缓缓地走出一个佝偻的身躯,挥着手,缺着牙,笑眯眯的喊:“大家好,我来迟鸟……让大家久等我了!”
众人都沉默。
出来的那个居然是一心一意,打定主意要死心塌地为寨捐躯的赶车老伯。
然后,满山的女匪们迈着沮丧的步子,向各人所在的房屋走去。
不多时,山顶上就只剩下了无双他们几个。
女悍匪头头讪笑,抓耳挠腮,对着赶车老伯道:“她们比较喜欢皮肤白|嫩,脸蛋光光的。”
赶车老伯老泪纵横,眼睛幽怨的看过五十郎和冷无双,幽幽的惆怅道:“难道好事都要让他们两占去!”
噗嗤,五十郎的口水喷泻而出。
这老伯太有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