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男人的话来说:什么是爱情?不就是责任和义务吗?我每天在外面辛辛苦苦地挣钱,没有养小蜜没有养二奶,就是偶尔陪甲方应酬一下,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在辛苦打拼的男人眼里,女人的不满意反而成了矫情。
尼若不是个善于辩论的女人,无数次的争吵都没有结果后,她把所有的心事都藏了起来,不再跟男人交流。然而,内心深处尼若跟大多数的女人一样,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唯一”存在的。身心合一、彼此的心裏只有对方。那样的理想境界应该不仅仅是文学家笔下的产物,只不过自己运气不好没有碰到而已。
确定了回西藏后,尼若开始逛书店。她用自己的工资采购了适合小学生看的课外读物,另外还定购了英语和自然课本。
是,她的工作范围只是把上面发下来的课本知识教给学生就行了。英语和自然知识不在她教学的范畴之内。然而作为老师,尼若还是想尽可能多地给学生传授一些知识,甚至包括一些常规的急救常识,她都用图画的形式准备好了,回去后准备每周给学生讲解一次。大山里的孩子,吹着风淋着雨长大,受伤是极正常的事。尼若无法避免她的学生不受伤,但希望她的学生能懂得在受伤之后如何处理。
男人对她不在家过年是很有意见的,因为春节期间应酬特别多,朋友家、领导家,哪儿都得去拜访,为来年的生意打下伏笔。家庭式的走访是不适合带情人出现的。尼若,作为市里某外资医院的外科大夫,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
像叶磊这样的商人,老婆受人尊敬比老婆漂亮能干要重要得多。
尼若非常厌倦那样的应酬,然而每年都还是勉强自己强撑笑脸陪同前往。今年,她没有再忍下去的理由了。她只想回到那片贫瘠但干净的土地上,跟她那群满脸尘土的娃娃们一起过年。
父母对于尼若不在家过年倒是理解的。特别是母亲,对于女儿这些年的生活状态看在眼里疼在心裏,她总觉得女儿是不该受那份委屈的,总觉得女婿不应该那么对待自己的闺女。然而作为母亲,她又没有办法给孩子更好的选择。在尼若决定要去西藏过年时,她和老伴便采购了大包小包的香肠腊肉和鱼干给尼若带上。
站台告别时,石达抱着拉姆和尼汪,老泪纵横。说等过完年,他一定要抽时间回一趟西藏,看看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达娃措站在一边,反反覆复地叮嘱着冰箱里白盆放的是烧好的羊肉,红盆是烧好的牦牛肉,内衣放在床头柜的第一格,袜子放在第二格,常用的药放在客厅电视机下的盒子里……
石达不停地点着头,脸上是儿女即将远行时的忧伤。
火车开出好远,石达还立在空旷的月台上。
“王老师,石达阿爸跟我是真正的老乡,他的老家在藏北哦。”达娃措趴在窗口处看着越来越远的大上海,若有所思。
“听他说过他的老家在藏北申扎县,怎么跟你成老乡了?”尼若靠在下铺,歪了头问上面的达娃措。
尼汪和拉姆挤在对面下铺玩击手掌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我们老家也在藏北,不过在无人区。后来才迁到羊湖边来的,因为色嘎阿佳的男人强巴是羊湖边的人嘛。”
“原来是这样,是觉得你们说话的口音跟当地人不一样。”
“我们老家那边的草场都分到户了,这几年无人区老是干旱,没有草,牛羊都死了,政府又不让我们打野牦牛和藏羚羊,强巴阿哥干脆就带我们回老家来了。虽然没有土地,却有牧场。”
“这倒是挺巧的啊,你们居然在上海相遇。”
“是啊,佛祖的安排真是奇妙,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他。”
“什么?”尼若莫名其妙地抬起头。
“没什么。”达娃措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讪讪地转过头去。
“我听他说,明年想回西藏去看看呢。”
“嗯,他跟我们也是这么说。等他来的时候,我一定要带他去好好转转羊湖,石达爷爷真好,对我们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拉姆抬起粉嘟嘟的脸庞说。这些日子,由于气候湿润,拉姆脸上的高原红褪得只剩淡淡的血丝,黑亮的眼眸一笑就成了弯弯的月牙。
尼若看了看拉姆,又看了看达娃措,笑着说:“达娃措,你们和石达书记的眼睛长得很像呢。”
“是吗?”达娃措从窗外收回目光,笑了一下。
“嗯,真的很像。也许这就是缘分吧。石达书记真把你们当孩子一样,还给你们准备那么多过年的东西。”
达娃措躺下,两手枕在脑后,不再说话。倒是拉姆接了一句:“王老师,你也是好人啊,奶奶就说你是尼汪的救命菩萨。如果不是你,尼汪肯定也和他哥哥一样,早去香巴拉了。”
“小丫头,胡说八道。”尼若看了一眼拉姆,拍手让尼汪过来躺在自己身边。
“奶奶说强巴叔叔杀的藏羚羊太多了,所以他的儿子才得怪病。”拉姆扮了个鬼脸。
尼若看着拉姆古灵精怪的脸,也不禁乐了。“听你奶奶胡说呢。他这是先天性心脏病,听说这样的孩子在西藏很多。其实只要及时手术,就可以像正常孩子一样。”尼若说,给躺在身边的尼汪拉了拉被子。这个小家伙,一躺在她身边就呼呼地睡着了。想起在大昭寺初见时,尼汪突然抱住了她的腿。这也是缘分吧?从此,这孩子就像依恋阿妈一样地恋着自己。
尼若是个很喜欢小孩的女人,只不过碍于政策不能多生而已。看到小尼汪的第一眼,她的心裏就升起一股柔柔的痛惜。这种感觉说不清楚,就像自己幼小的儿子依到膝前一样。尽管尼汪不到上学的年纪,她还是说服色嘎让尼汪来上学,不是想他能学成什么样,只是想借助自己的专业知识照顾这个羸弱的孩子。哪知道尼汪一进学校,就像鱼儿进了湖里,所学的知识过目不忘,成绩好得让尼若吃惊。
尼若侧身理了理尼汪的头发,看着他睡着的小脸红彤彤的,嘴唇也恢复成了正常的粉红色,心裏甚感安慰。
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
尼若从小桌上拿过手机打开一看,嘴角不自觉地浮起笑意:是陆路。
“我二月十三号进藏,拍藏历年。”
没有问她在哪里,只是告诉她自己的行程。
把未来,交给上天去决定吧。
看了短信,尼若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他来西藏,是不是就要见到他?回上海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小尼汪的事,一直忙着忧伤家里的事,明知离他咫尺,却没联系。
是没想过吗?扪心自问,想过,只是不敢,害怕跟他走下网络后事情变得无法掌控。
尼若的拇指在键盘上移动着,打出一句“定了吗?”
“定了。”陆路回了两个字。历经世事,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分寸的把握,已不需要琢磨了。
“好的。”尼若看着消息发出去后,就放了电话,她也没说在拉萨请他吃饭之类的客气话。
此时,无论是尼若还是陆路,心裏都有些患得患失:期待见面,却又害怕见面。他们的交流,其实已经跨出了一般网友的范畴。从最初的一问一答开始,到后来电话里谈各自的生活,约定好似的,不让对方走进自己的视线,小心翼翼地维护着约定俗成的底线。
不知为什么,回到拉萨的尼若,心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了。因为开学还早,她找了车先把达娃措他们送回了羊湖,自己住到了美龙客栈。再次置身于那个大大的庭院里时,发现顶棚上多了些五彩的经幡。
于夏提了尼若的行李,站在她身边得意地问:“怎么样?有点意思不?”
尼若含笑,“比原来好多了。”
“和你那位网友怎么样了?通电了没?”
尼若白了她一眼,“你就胡说吧。”然后上楼进到房间里。
于夏说了声“你睡会吧,晚饭我叫你”就下去了。尼若和衣躺在床上,却没有一丝睡意。坐火车上来,比坐飞机好多了,没有疲惫的感觉。再加上这次回内地时间短,也没什么高原反应。
尼若躺了一会儿,起身进衞生间冲了个澡,换了身舒服的布衣,坐到桌前,打开电脑,上网,点开了陆路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