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要是老师也捡两个蛋回来孵,会不会也孵出小雁来?”尼若眯起眼睛看太阳,开始浮想联翩。
“会啊,很好孵的。他们说用热水袋就能孵的。”
“热水袋?”
“是啊。我也是听一个汉族叔叔说的。他说做个窝,把热水袋放进去,再在热水袋上面放上毯子,把蛋放在毯子上,每天把蛋翻两遍就可以了。”
“哦……”尼若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看向对面的小岛,不时有鸟儿环岛飞翔。想象自己带着两只雁走在上海的街头,不知会是什么样的风景。大雁啊,是不是比那些养狗养猫的牛多了?如此一想忍不住笑了,问尼汪。“你的斑头雁是自己孵的吗?”
“不是。它们的阿爸阿妈被野狗咬死了,我把它们捡回来的。然后就一直跟着我。”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尼若侧着身,摸了摸尼汪的头发,喜爱之情不言而喻。“那个……那个陆叔叔,说过些日子要来拍鸟呢?”
“真的啊?”尼汪瞪大了眼看着尼若,“陆叔叔真的要来吗?”
尼若含笑看着他,“是啊,他说很快就来了。尼汪喜欢陆叔叔吗?”
“嗯,陆叔叔会照相。”
“让陆叔叔教尼汪照相好不好?”
“好啊。王老师,陆叔叔还有多久才能来?”
“很快了吧?他说我们放五一前就来的。”
“嗯……”
远处雪山泛着银光,倒映在深蓝的湖水中,几朵白云随意挂在天际,似动非动。
知名不知名的水鸟在湖面上你追我逐着,呱呱声不绝于耳。轻轻摇曳的牛皮船里,一大一小两人,来自于不同民族不同地方,却如母子一样相依相偎,轻声低语。
这是个冷清的世界,却不寂寞。
突然,对面的小岛上群鸟轰地一下飞起,在半空中盘旋着,发出极惊惶的叫声却并不离去。
小岛四面环水,偷蛋的狐狸、黄鼠狼等是上不去的。岛上大点的动物就是苍鹰,但鹰是不会偷鸟蛋的。
尼若和尼汪都坐了起来,看着唧唧喳喳飞得乱七八糟的鸟儿,不明所以。
没多久,鸟儿们更加惊慌,不停地向下俯冲,然后又轰的一下飞起,看来岛的另一边有动静。
“我们划过去看看。”尼汪睁着大眼看着对面的小岛,小声说。
尼若点点头。尼汪跳下去解开拴船的绳子,尼若则解开浆慢慢将船撑离岸边,再把尼汪拉进去。
两人小心地划着船靠近小岛,在两块黑色的大青石中间靠了岸。
还没上岸,就听到岛的另一边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快点捡,别被人发现了。”
“把纸筐拿过来,拔点干草放进去。”
“大哥,过来,这边好多,地上全是。这是什么蛋?蓝色的,没有见过。”
“管它什么蛋,先捡回去再说,快点,别啰唆了。”
“偷蛋的贼。”尼汪借了石头的掩护,小心地爬到高处看了一下又飞快地溜了回来,悄声说,“有四个人,是湖对面的,在捡鸟蛋。”
尼若皱起眉头。林业局前段时间还专门派了人下来宣传:水鸟繁殖季节,不准捡蛋不准打鸟,轻者罚款重者拘留。
其实过去,老百姓没有捡鸟蛋吃的习惯,这跟他们的宗教信仰有关。觉得一个蛋就是一个生命,你如果把人家的蛋拿走,就等于欠了一条命债。只是近些年,年轻人出去打工的多了,回来时好的没学到,倒学了些偷鸡摸狗的本事。开始捕鱼、偷鸟蛋、打水鸟。老人们对年轻人的这种行为,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却又无可奈何。
“用的什么船?”尼若小声问。
“牛皮船。”
“去看看。”尼若说,把船拴好,然后跟着尼汪从另一边绕过去。
小岛并不大,东头是悬崖峭壁,而且背阴,水鸟筑巢的很少,只偶尔在石头缝里见到一两窝不知名的鸟蛋。东面和南面朝阳而且地势较平坦,鸟儿们大多在那里安家育雏。
两人借了石头的掩护,小心绕到东北角,看不见上面的情形,却能清楚听清他们的对话。
一条牛皮船就藏在前面五米处的石缝里。
尼若和尼汪借了石头的掩护,看清情形后,尼汪小声说:“我们回去打电话,让公安来抓他们。”
尼若颔首,又摇头否定,“等公安来了只怕他们全跑了。”
这时,上面传来说话声。
“我们带的筐子太小了。才捡这么大块地就满了,怎么办?”
“明天中午再来,反正中午也没人,从这边上,没人看见。”
“好。”
“你们两个动作快点,别挑三拣四的,时间越长越危险,知不知道?”
“快了快了!”
尼若透过石头缝隙看着独自荡漾的小船,一个主意冒了出来。她缩回身子,附在尼汪耳边小声说着。尼汪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兴奋的小脸泛起红光。等尼若说完,他就猫着腰借了石头的掩护向前去了。
尼若含笑看着他接近小船,解开了绳子,转身悄悄顺原路返回,解开牛皮船,小心撑了出去,再把桨插|进湖底固定住,等着尼汪回来。
这时,悬崖上面传来偷蛋贼的一片惊叫声。
“船怎么跑了?”
“你俩怎么拴的?这下可怎么办?”
“我拴好了呀,怎么回事?”
然后有人往下面跑去,碎石滚落的声音不断传来。
尼若担心地站了起来。这时,就见尼汪气喘吁吁却满脸得意地从石缝间连跑带跳地过来了,嘻嘻笑着,冲尼若做了个“V”型手势。尼若笑着,伸手把他拉上船来。两人飞快地向湖对岸划去。
山顶上传来喊声:“大哥,这边有只船,肯定是他们干的,快过来,大哥……”
“吃狗屎的。”有人大声咒骂着,然后有石头不断落入尼若他们身边的湖水里。
尼汪转回头去,衝着悬崖上的偷蛋贼得意地笑,骂道:“你们才吃狗屎去吧,小偷!”
尼若脸上浮起微笑,把船划得更快。
靠岸后尼若打电话通知了县林业局,傍晚时来了一辆警车,让人划船上去把那几个偷蛋的人接下来带走了。不过,捡的鸟蛋因为沾了人气,再加上已经放混,放回窝里鸟儿们也会弃蛋,只能带走。尼若便找警察要了四个蛋,准备自己孵。
晚上躺在床上,就着月光给陆路发短信说了今天的事。
“我还要了四个斑头雁的蛋,等你来的时候肯定孵出小雁了。”
“你做梦嘛,哪有那么容易孵的?”陆路回道。
“我问了林业局的专家,他们说用电热毯,把热水袋灌上水用毛巾包好放在电热毯上,再在上面做个窝。两个小时翻一遍就可以的。尼汪也这么说。”
陆路有些怀疑,“不会这么简单吧?”
“反正他们是这么说的。我已经开始孵了。说不定你来的时候我的小雁刚好出来哦。”
“不会全孵成臭蛋吧?”
“不会吧?”尼若回道,自己也有些怀疑。放下电话,走到墙角掀开筐子看了看,四个蛋泛着淡淡的荧光,静静地躺在羊毛上。她又拿起电热毯的开关看了看,在低挡上。这才满意地回身坐到椅上跟陆路继续短信。“我看了,一切正常。”
“下次不准这么冒险,知不知道你们今天很危险,要是被偷蛋的人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你放心吧,不会有下次了。”尼若微笑着按出了这几个字,心裏暖暖的,“你什么时候出发?”
有个人让你惦记真的很好,心裏柔柔软软的。尼若坐在桌前,单手支着下颌,看着窗外圆圆的月亮神思恍惚。回想着跟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心裏溢满幸福。
陆路的短信来了:“后天!”
尼若吃惊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两个字,不相信地回了句:“真的后天出发?”
“不相信?”陆路不想再发短信,他索性拨通了尼若的电话,笑着问。
“太……突然了。”尼若说,嘴角挂上掩饰不住的笑意。“你真的后天出发?”
陆路微笑,看着桌上整整齐齐的各类镜头,说:“如果不是我明天有课,明早就出发了。”
尼若顿了一下,问:“你要去上课吗?”
“一个摄影沙龙的活动,节前就定了的,让我去讲西藏摄影的体会。答应了,不好推。如果不是这事,我早就在羊湖边拍水鸟了。”
“哦……”尼若脸上浮上欣喜的笑,黑亮的眸子闪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我……想你。”陆路突然轻声说,“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你。”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尼若的眼前出现一辆停在冰天雪地里的猎豹车,他穿了一件有无数个兜的摄影背心,含笑靠在车边,身后蓝天白云下,五彩经幡被风高高扯起。她喜欢这样想他,总觉得这样的画面很配他的气质。女人无论多大的年纪,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境地,爱情总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一环。容颜可以逝去,却盼待着爱情可以不老。生命有多长久,爱情就有多长久。如果爱情不在了,就给自己幻想出一份爱情。想着那人就在前方不远处,心裏方踏实。
“呃……我……”
陆路笑了,摇了摇头,轻松地说:“你还不去翻一下小雁子的蛋?当心真变成臭蛋了。”
“啊?”尼若的神思终于回到现实。她赶紧挂了电话走到筐前,把蛋翻了一遍,“A”面向下,“B”面向上。
重新把蛋盖好,转身看着熟睡的尼汪。这孩子,睡觉总喜欢把手臂放在外面。尼若走过去,给他压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