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总归是要答应的,没必要折腾。
巫祝对辛筝不够了解,想不到这些,但尊重鯈的意见。
鯈从身上掏出一枚三铢钱:“书的问题能解决了,是件喜事,晚上买点肉庆贺一下。”
巫祝抬手拦住。“不必了,你帮了我们很多忙,这回换我们来请你。”
鯈闻言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
司书寺非常有效率,与鯈签了契书后不仅当场付了钱,还在鯈询问自己之前抄了几千卷应该怎么处理时表示愿意买下,还是当场付钱,一本书两枚三铢钱,付了他九十多枚新铸的四铢钱。
九十几枚四铢钱不重,不到一斤,但三万枚两铢钱很重。
鯈发现司书寺给自己准备的买出书权的三千枚三铢钱全都是用两铢钱付。
六铢为一锱,四铢为一两,十六两为一斤,三十斤为一钧。
三万枚两铢钱为五千锱,为一千二百五十两,约为七十八斤,约为两钧十八斤。
鯈有一瞬的无言,问新上任的司书:“司正,在下能不能申请将这些钱都换成四铢钱?三铢钱也行。”
司正非常痛快的回答:“可以,明天吧。”
“那我今天如何回去呀?”鯈故作为难的看着那沉甸甸的两筐钱,满得里头的铜钱都快掉出来了。
司正笑眯眯的回答:“我们这里有马车,借你一使好了。”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这么多钱你一个人带回去也不太安全,我派人保护你回去了。”
鯈顺杆就爬。“明天在下要去兑钱司换钱,马车可以明天还吗?”
司正瞧了须臾鯈清澈干净的眼眸,口吻非常和蔼的回答:“可以。”
辛原不缺马,因而需要出差的官署都有几辆马车,载人的那种。
鯈很佩服的看到胥吏们不知从哪给自己拉来一辆板车,大街很常见的那种,客货两用,最重要的是,敞篷,不论从哪个方向都能清楚看到板车上的两筐钱。
走在大街上回头率百分之一千,鯈非常帮忙的在回去的路上将自己要买的东西都给买了。
买成衣,旧衣服该换了,他会做衣服,但能买直接穿的衣服还是更喜欢,哪怕没有花纹,大不了回头他自己往上添。
用盐腌了的咸鸭蛋,保存期长,被当成盐的替代品,等冬季结束了他准备去南边的条国,条国没有盐湖,不产盐,为了盐不是往北和辛国打就是往南和樾西平原那边的国家抢盐池。也不知抢到了没,即便抢到了盐价也不可能和辛国一样便宜,这种必需品还是提前准备好比较好。
最后还买了一头老牛。
待鯈牵着牛回到神庙时整个都城都轰动了,所有人都知道有个人因为书写得好被大君赏了足足两大筐钱,并且这个人是个无名小卒,连姓氏都没有。
有人骂不成体统,什么下三滥的玩意都能著书了,世道不古。但更多的人关心的是,这样的人都能著书,自己能不能?
辛国的识字率高,却没人想过著书,一半是因为没钱,承担不起著书的风险,另一半则是古往今来著书都是大人物,小人物没著书权。
鯈全城溜达了一圈后许多这些年写过一些文章自娱自乐的人纷纷开始整理自己的文章。
鯈能猜到这些,却不怎么在意,离自己太遥远了,比起辛侯的目的有没有达到,他更关心晚上吃什么。
将用剩下的钱搬进神庙时见到巫祝在装神棍劝慰一位来求神的人,鯈也没打扰,先和胥吏一起将钱抬进了自己屋里,再将积压的书都交给胥吏带走。
送别胥吏回来走了没两步看到巫祝,一脸劫后余生的神情,鯈笑问:“至于吗?”
巫祝叹道:“我就不明白为何这些从冀州来的男人和女人就这么麻烦。”
真的很麻烦,巫祝就差在脸上写上这几个字了。
鯈宽慰道:“两地风俗不一样罢了,迟早入乡随俗的,你忍忍,再过几年就不用面对这些了。”
冀州与兖州的差异的不仅仅是风俗。
冀州养家的主力是男人,因而男人是一家之主,要养全家,包括妻与子女。
兖州,尤其是辛原却是另一个风俗,氓庶男女之间是合则来,不合则散,婚姻观念真的不强。强起来还是最近这些年辛律的缘故,但辛律是辛筝编的,她不可能允许任何青壮劳力被踢出创造价值的劳力行列,因此辛国的婚姻风俗变成了让冀州人非常难以置信的模样。
男人没义务养妻,除非妻怀着孩子,孕妇有不少不方便的地方,需要人搭把手,因此男人有义务照顾孕妇,这种照顾终止于孩子生下来,孩子生下来后夫妻之间的关系便是:照顾是情分,不照顾是本分。
妻子那就完全没义务养男人了,毕竟后者不需要生孩子。
不过不论男女都有责任抚养子嗣到成年,不抚养就是犯罪,跟辛律对着干的下场那是不需要说的。当然,实在养不起也可以交给育幼院,但子嗣成年后需要赡养父母,不赡养就是犯罪,可父母若将孩子交给了育幼院,那孩子就不需要尽赡养责任了。
和离很容易,不需要一方犯了什么错,另一方忍无可忍了才能离,睡腻了都可以离,甚至单方面和离都能具备法律效应。
这种风俗下,男女都要工作养自己和孩子,生下的孩子都是让大孩子照顾,如果家里没有大孩子,就让邻居家的大孩子照顾,会给予一些酬劳。
不能接受的不止冀州的男人,还有女人,不能理解为何自己也要承担巨大的压力,还要像男人一样服役。
别的地方征发徭役都是以户为单位,冀州也不例外,不同的是冀州只征男人。辛筝就不,她按人头征,管你是男是女,只要年满十四岁,全都在征伐徭役的范围里。
对此鯈也没法说她横征暴敛。
虽然辛筝按人头无差别征徭役,并且一口气服役三年,但她征了一次后就不会再对同一个人征第二次。别的地方,比如冀州,年满十四岁的成年男性理论上每年要服役一到两个月,但因为征了之后往往还会再征,每年实际服役时间超过四个月。一年四个月,到三十岁时,相当于有六十四个月在服役。
自然,实际上肯定不需要服役那么久,冀州,或者说普天之下的方国,徭役的死亡率居高不下,就没几个能活到三十岁。每次服役哪怕能活着回来也要大病一场,身体要养很久才能缓过来。
为辛筝服役却只要不是运气实在太惨不忍睹碰上意外,基本都能活着回来,甚至回来时往往还长了肉。
但服役死不了和不累是两回事。
冀州的人接受不良,辛人也同样接受不良。
辛人找配偶的第一标准就是身体强健,越壮实越好,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这觅偶标准,生下的孩子更容易成活,找个弱质纤纤的,不管是孩子生下来就夭折还是养到一般就夭折了都太折磨人了。毕竟养孩子不是养狗,养狗三年尚且有感情,何况孩子。
非常不幸,冀州推崇的女性审美恰好是弱柳扶风那一挂的,男性虽然不走弱柳扶风的路线,但父母的体质是会影响子孙的,不论是哪一方。
这么说罢,一个冀州的男人和一个冀州的女人打起来,除非后者生命信息属于少见的天生神力,或是前者是个草包,身体素质差得不行,否则赢的一定是男人。
一个冀州的男人和一个兖州的女人打起来,除非前者是练家子,后者是普通人,否则赢的一定是后者。
真心看不上,却又必须看得上,单身税在上头压着呢。
女人还好,想找个本地男人不难,但那些无法得到本土女人青睐的男人碍于单身税与对子嗣的期盼不得不捏着鼻子与冀州来的女子成婚生子,但也因为看不上,孩子生下来,养大了,和离的概率非常大。
在冀州,辛人男子这种做法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渣。
冀州的道德与法律都不会允许男人这么干,但在辛国——
辛人男子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毛病:自己爱孩子,给了孩子爱,也给了孩子自己能力范围最好的照顾,该尽的责任一样都没落。
至于抛妻,腻了和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哪怕打官司打到辛侯的面前,辛侯也会赞同被告,腻了和离是天经地义的事。最多若双方都是贵族,那辛侯可能会觉得和离不好,让双方如果没孩子就赶紧生一个,生完各玩各的,男的去养外室,女的去养面首,别勉强自己去啃腻了的肉,反正劝和不劝分。
外来的男人也面对着同样的困扰,孩子生下来,养大后就会被和离。
法律与本土道德都不给支持,最终跑来神庙求神的不好,神灵管不管这破事不知道,但巫祝必须给点反应,不然人以后不来了,神庙里的巫吃什么?
几个月下来,神庙里还剩下的十来个巫活生生被磨炼成了开解大家。
等什么时候外来者与辛人完成了磨合,巫祝估计就能从调解家庭矛盾中解脱了。
巫祝闻言愁眉苦脸的叹道:“不好说,这些年一直都在接纳外来流民,哪怕这一茬完成了磨合,也还有下一茬。不说这些了,饭都做好了,就差你了。”(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