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倒是点开看看啊……”沈清耀迫不得已盯着自己出事故的标题硬生生看了一个多小时,实在是不耐烦了,提高了音调抗议道,“我说大姐,你能不能先别哭了?”
顾萤此时根本顾不上他在说些什么,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屏幕,像是被什么魇住了,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视线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但她坐在床上连纸巾都没有伸手拿。
“拜托,你到底能不能点开看看具体内容?你边哭边看也可以啊……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还是说你的智商不足以支撑你同时做两件事情?”
就在沈清耀抓狂地进行第十次请求的时候,他终于得到了回应——
“我……我不敢……不敢看。”顾萤一边颤着嗓音说,一边颤抖着指尖把手机倒扣在了书桌上。
顿了顿,她又哽咽问道:“你说,他……他会不会已经死了?呸呸,我在瞎说什么呀?他一定会没事的。”
“就算他死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沈清耀干着急了半天,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就听陌生人为自己哭这么久的丧,憋着一股火无处撒,“你省省吧,把不必要的情绪收一收。你妈批评你成绩全班倒数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这么伤心?与其关心不相干的人,不如现实一点,多动脑子想想应该怎么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体面一些吧。”
“你懂什么?”顾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攥紧了拳头又松开,胸口剧烈起伏着。
“OK,我至少懂一件事,就算你哭死在这裏,对他也毫无意义,”沈清耀毫不留情地说道,“对你自己更没有意义。”
“你凭什么这么说?”顾萤像是被刺痛了似的反问,说着便回头,第无数次望向床头那张巨大的海报。此时再看,她只觉得黑白肃穆的色调显得格外沉重,犹如一章哀婉宏大的咏叹调。
“其实我很好奇,偶像到底是什么?你又喜欢他什么?你认识他吗?知道他平时在做些什么吗?了解他在舞台之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明白他在追求什么吗?如果你只是把自己莫名其妙的情愫寄托在这么一个遥远的,或者说你假想出来的形象上面,那么我想你现在根本没必要如此伤心,换一个人当偶像就好了。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优秀的人,更不缺好看的人。”沈清耀一口气说出了他第一眼看到那张海报时的困惑。
他其实从未真正关心过所谓的粉丝是怎样的存在,他甚至从未追求过年少成名——小时候父亲曾教育他,渴望名扬四海是最庸俗的想法,他不是明星,而是钢琴家,首先要追求的应该是艺术本身,而更加深刻的艺术往往是远离传播度和超出大众理解能力的,真正成功的艺术家必须是孤独的,这是命运的安排。
“你仰望过月亮吗?”顾萤吸了吸鼻子,认真地问道。
沈清耀没有说话。
“你去月球上生活过吗?你知道在月球上生活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月球是什么样的环境吗?你不知道。人类第一次成功登月之前对它一无所知,但为什么人们仰望月亮的时候,还是会思乡,会寄情,会有愿我如星君如月,又会有愿逐月华流照君?天上也不缺星球,为什么只有月亮自古以来是特别的?”顾萤咄咄逼人地连声问道,“沈清耀是不一样的,他就像月亮一样。”
“或许他不过是一个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坦然面对的懦夫罢了。”沈清耀带着几分轻蔑自嘲地说道,不知道是在不屑于她天真幼稚、一厢情愿的想法,还是在讽刺自己。
“他不是,你根本不懂他!”顾萤固执地否认。
“我不懂?”沈清耀感到十分好笑,不欲再过多纠缠,“你能先点开新闻大致看一下内容吗?你难道不想知道他此刻究竟怎么样了吗?”
顾萤却罔顾他的请求,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他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如果有,把它变成可能的就好了。”
“这是他几岁时说过的心灵鸡汤?”沈清耀自己都不记得了。曾经他认为成长就是不断地和蠢钝稚嫩的自己告别,而此刻或许他已经走得足够远,却忽然想要回头看看。
“这不是鸡汤,因为他就是这样做的,他就是一个战士,披荆斩棘,一路荣耀。”顾萤断断续续地说着,湿意再次蔓延到她哭得泛红的脸颊,“无论面对再糟糕的境地,再困难的挑战,都要在自己的人生中做一个战士。这就是一直以来沈清耀给我的力量,也是偶像存在的意义。我知道……所有人,认识我的所有人,包括老师、同学、闺密、朋友、父母、弟弟,甚至不相干的街坊邻里,都认为我是一个废物。我自己也常常这么认为,常常想要逃避困难,但是……我从来没有真正放弃过自己。”
“如果他放弃了呢?”沈清耀越听越感觉这样的情节充斥着黑色幽默。
“有一点你说得对,我不了解他的生活,所以不懂得他面临怎样的困难,或许他会暂时被困境打倒,但我相信他永远都不会被打败。”顾萤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字句清晰地重复道,“永远都不会。”
她说完便鼓起勇气重新拿起手机,迅速点开新闻内容,映入眼帘的最新消息是沈清耀被抢救成功,但仍然处于昏迷的状态,至于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医生尚未给出确切消息。
沈清耀看到这样的结果,只感到欲哭无泪,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像是一把即将行刑的刀,被命运生生卡在了空中,是起是落就由不得他自己了。
永远都不会被打败吗?
沈清耀隐约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似乎也是这么相信的——彼时他的人生顺风顺水,一路高歌猛进,甚至没遇到过什么岔路口。
“太好了……”顾萤松了口气,像是绷紧了的线被猛然松开了似的,她趴在床上再次放声“哇哇”大哭,“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萤萤,你没事吧?”林曼英循着惨烈的哭声犹豫着踱步到顾萤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担忧地问道,“妈妈刚刚……语气重了些,但我都是关心你,为你着想。你也别太难过了,这次没考好,查漏补缺再接再厉就好了。”
“我没事。”顾萤边说边做贼心虚地把手机关掉,将它重新塞进抽屉里藏了起来。
“那就好。”林曼英在门外松了口气,顿了顿又叮嘱道,“一会儿出来把牛奶喝了再睡觉哈。”
“好。”顾萤嗓音闷闷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