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萤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如此全身心投入过一件事，这种感觉并不似她曾经想象的那般痛苦，相反，她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愉悦。就像一棵日益葳蕤的树，她能感到自己的根越扎越深，繁茂的枝干离太阳越来越近，普照的阳光若金箔细沙，流泻覆盖在每一片翠绿的叶子上……
每每看书做题到入迷，她不仅不记得吃饭，甚至连睡眠都不怎么渴望。为了节省时间，她甚至剪了长发，变成了齐耳短发，干净利落，也更加俏皮可爱。
长此以往，同学们也渐渐从顾萤桌面常常堆积成厚厚一沓的草稿纸上注意到了顾萤的变化。
“她是不是吃了什么仙丹灵药？期中考试数学考了满分。”
“虽然在我们班依旧是万年倒数第一，但她的总成绩已经杀进了全校一百五十名内。”
“快加油吧，不然成绩岂不是要被顾萤赶超？”
“哇，我们就看看一班倒数第一的宝座会由谁继承！”
“听说了吗？顾萤报名了陈省身杯高中数学奥林匹克竞赛！”
“要是她真的能在这个比赛的决赛里拿到前五的名次，我就相信她是个天才。”
“我觉得悬，毕竟顾萤的水平忽高忽低的，高一选手能进前六十都是大佬了。”
“我听说何超越和贺斌也报了，要是考不过顾萤就有好戏看了。”
“隔壁班的顾泽报了吗？”
“听说没报，顾泽寒假好像很忙，时间错不开。”
“我听隔壁班的人说顾泽最近在全力准备物理和数学的高联，指不定能冲进两个国集。”
“那也太变态了吧……”
“毕竟是顾泽，根本不是什么正常人，干出啥来我们都不稀奇。”
“他为什么不直接去读少年班？”
“我听说他家里是有意让他去藤校读本科的，哪像我们普通家庭的学生拼命内卷，卷生卷死的也只能去个重点大学，最后可能还是不如人家前途光明。”
“那他还折腾这些干什么？还挤占名额，让我们这群普通的竞赛党无处可去。”
“嗐，顾泽这样的人，打比赛就是为了娱乐而已，咱也不能拦着人家娱乐不是？”
“不懂了吧，这就是阶级差距，有钱人家的孩子不仅比我们聪明，还比我们教育资源好。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比我们有目标，没事多读点书吧你。”
“你们别哀号了，再惨能有顾萤惨吗？本来应该和顾泽走一样的捷径，就算不够聪明也能曲线超车，偏偏沦落到了跟我们挤独木桥。”
“可能还挤不动。”
“确实，这么一想我心理又平衡了，哈哈哈……论惨那还是顾萤惨！”
“虫虫，你说，飞蛾和蝴蝶，真的差别那么大吗？”顾萤时不时会想起顾明的话。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中，她确实能够逐渐体会到顾明所说的攀登高山的感觉——她以前只知道数学很难，但实际上她仍然低估了数学的难度，或者说，她的能力阻碍了她对于难度的认知——初级的问题对那时的她而言已经是拦路虎，她当然没有机会了解门槛之后遭遇的怪兽能凶猛成什么样。此时她得以窥见山脚，禽啼兽啸，万壑长风。而她知道，在这之后，更有高峰临霄汉，列岫若顽童。
“你所说的飞蛾代表了什么，蝴蝶又代表了什么？”沈清耀其实真的无法感知这一点，一如他无法理解顾明所说的话。
他忽而淡淡一笑，道：“蝴蝶是在你大脑中的。”
“欸？”顾萤迷惑地抿了抿嘴。
“闭上眼睛。”沈清耀的声音低沉而柔缓，“想象一个圆，然后我们在圆弧上取一条弦，这条弦可以是任意的，比如，你可以拉着它朝任何你希望的方向滑动。”
“嗯。”顾萤乖乖闭上眼睛。
“现在，取这条弦的中点，过这一个点，再作任意两条弦，连接各个点。”
“是蝴蝶！”顾萤笑嘻嘻地答道。
“然后我们移动最开始那条弦。”
“蝴蝶在飞……”顾萤的脑海中已然浮现了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
“蝴蝶定理，欧式平面几何最精彩的定理之一，过弦中点作蝴蝶，其交点到中点的距离必然相等。”沈清耀笑着说道，“你可以自己尝试推广这个定理到圆外的形式，蝴蝶是可以飞出去的。”
“我来试试！”顾萤兴致勃勃地开始作图，早就忘却了所谓的飞蛾是什么。
顾萤“不负众望”，在接下来的月考和之后的期终两次考试中都杀进了全校二百名以内，数学更是连拿两次满分，其他科目也全线进步飞速，反倒语文成了她最大的弱项——此事自然成了实验中学教师办公室茶余饭后的一项谈资。
“你们家顾萤最近很是个正劲儿啊！”
郑承东遇到林曼英的时候，林曼英正拿着新出炉的期末成绩单眉头紧锁、忧心忡忡——顾萤期末考试总成绩全校第一百二十七名，数学满分，物理满分，反倒语文只考了个勉强及格的分数，看在她这个资深优秀语文老师眼里，更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她为了不转文科，一门心思光正劲儿学理科去了，语文给我考了个及格线。”林曼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顾萤这孩子，你别说，潜力还真的挺大，以前是真的没看出来啊！看来我们对成绩一时落后的学生还是要多多关注，对症下药，万一搞不好错过了一个好苗子呢？”郑承东颇有身为班主任的自觉，凡事先从教书育人的角度反思己过。
“谁知道她突然着了什么魔，别三分钟热度，这一阵儿过去又给我厌学了。”林曼英摇了摇头，“我啊，这些年算是被她整怕了。”
“孩子大了，哪能还跟小时候一样不懂事。”郑承东安慰道。
“光长年纪，性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林曼英虽然如此说着，但是压在心口的大石却早已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