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梅兰的如花娇靥在锺敏眼中宛若罗刹鬼婆,他心头皆是恐惧之意,嘴裏想说几句求饶之言,咽在喉间,哪还发得出来,谁知这恶婆娘此次又拿什么阴毒手段来折磨自己。
梅兰笑靥忽然一凝,沉声道:“你若肯教本姑娘你那玉石神功,本姑娘或可饶你一条狗命。”
“玉石神功?”锺敏稍稍一愕,不假思索,连声应允道:“只要姑娘肯饶在下一命,在下什么都依你。”他此刻只求保命,哪管得了许多。
“好!”梅兰皱眉道:“你张开口来!”
锺敏奇道:“姑娘意欲何为?”他虽在发问,说完还是乖乖听话张大嘴巴,肉在砧板上,焉能不就范。
梅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颗绿色丹丸,在锺敏眼前晃了一晃,与他服下,浅笑道:“这两粒追魂断肠丹乃梅花山庄独门秘方,天下无人能解,平时于你行动无碍,若在半年之内不服解药,将肠穿肚烂,死得惨不忍睹。”
那两粒药丸入口即化,锺敏满腹辛辣,闻得此言,待要吐出,已是不及,不禁苦笑道:“梅姑娘这是信不过在下了!”心想从未听闻梅花山庄擅毒,为何有如此厉害的毒药?这恶婆娘莫不是为了让自己乖乖听话而骗人的吧?
梅兰冷哼道:“天下除了一人之外,只怕就属你最不可信。”
“什么人?”锺敏此言脱口而出,不由大是后悔,见梅兰俏目怒瞪于己,心想别惹恼了这恶婆娘,自找苦吃,连忙换上笑脸,以作掩饰。
梅兰缓缓道:“这半年内,你要传授本姑娘那玉石神功……”
锺敏不待她说完,便忙不迭道:“姑娘既然看得起在下的微薄功夫,在下自当尽心竭力,与姑娘共研此功!”这个马屁拍得不可谓不响。
梅兰受用之极,颇为满意的点点头,道:“若半年后本姑娘还学不成那玉石神功,你就坐着等死吧!”
锺敏差点想跳将起来,破口大骂,还好醒觉得快,语气转缓,和声细气道:“在下从师三年,玉石神功方有小成,姑娘想在半年之内习成,恐怕万万不能。”
梅兰美目大寒道:“你是说我资质不如你了。”
“不是,不是。”锺敏连连摆手道:“姑娘天质聪颖,较在下高出何止行倍,只是玉石神功乃道家正宗,由道入基,半年之内想有初成,时间实在不够。”
梅兰见他不似说谎,也知这等高明内功亦非一日之功,沉吟半晌道:“你若真心实意授我玉石神功,半年之后,本姑娘自会酌情考虑,解去你身上之毒。”
锺敏佯作大喜道:“多谢姑娘!”顿了一顿,反问道:“那这半年在下不是要姑娘在一起?”
梅兰冷冷道:“怎么,不想和本姑娘在一起吗?”
锺敏忙道:“当然不是,姑娘温柔美丽……”他话未说完,梅兰玉手一扬,“啪”的掴了他一记耳光,他内力尽失,挨上梅兰这蕴含内力的一掌,真真是头晕眼花,皆又触动伤处,痛疼欲裂,待要发火,又知不妥,转过念头,却又生生忍住,低声道:“姑娘为何打我?”
梅兰冷哼一声,却不答他,自己方才所为哪称得上温柔,简直就是泼辣,锺敏这么说,不是摆明嘲讽自己,下意识间便打了他一巴掌,不过她并非蛮横无礼之辈,迁怒于人,到底有些歉意,却又拉不下面子赔礼道歉,一时怔立当场。
梅兰不出声,锺敏亦不敢再言,免得说多错多,再挨两巴掌,他生平最喜沾花惹草,想不到竟落到这么一个刁钻狠毒的恶婆娘手中,真是报应。
过了半晌,忽闻梅兰道:“咱们走吧!”
前途茫茫,锺敏想起要跟着这恶婆娘半年光景,不由大是头痛,佯作环目四顾,反问道:“咱们去哪?”
“走到哪算哪!”梅兰顿了一顿,又冷笑道:“你别指望那姓雷的来救你,那家伙也没安好心,等你教会他玉石神功,多半会杀你灭口!”
锺敏唯唯应诺道:“是,是,梅姑娘所言极是,在下铭记在心,以后唯姑娘马首是瞻,姑娘去哪,在下便随姑娘去哪!”
梅兰心中忽泛起一个念头,望着锺敏换上笑脸道:“或许本姑娘还要借用你一项本事!”
锺敏瞧着她的笑脸,不觉头皮发麻,这恶婆娘又在打什么歪主意?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老子今年流年不利。
※※※
二人掉头并马缓行,南宫燕对杨飞道:“我们这么回去,那姓方的刚刚吃了败仗,会不会一时恼了,将事情都说出来?”
杨飞道:“当然不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傻瓜都不会干。”言及此处,嘿嘿一笑,向她反问道:“小燕子,你会干么?”
南宫燕不觉道:“当然不会!”忽然思起杨飞语中损她是个傻瓜,不由嗔道:“死杨飞,臭杨飞,找死了!”
杨飞哈哈一笑,马鞭一扬,驭马狂驰,以他胯|下黄膘马之神俊,南宫燕哪追得上他。
方中翔诸人拖粮带车,辎重甚多,皆又新败,士气低落,行得极缓,二人回马奔出五十余里方才碰上,杨飞见方中翔一副垂头丧气的惭愧相,心中暗暗好笑,面上却佯作惊慌道:“方大人,为何如此惨状。”
齐千户和刘千户皆在,方中翔不敢造次,连忙下马施礼,恭声道:“启禀梅大人,大人命下官领军北行,路上遇到数千伏兵,下官拼死相抵,方不至全军覆没。”这等欺上不瞒下的功夫是官场故伎,刘千户和齐千户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点了点头,而方中翔语中暗示杨飞临别之令莫要道破。
杨飞心中冷笑道:“你道老子不知道你中了敌人的计,以多不敌少。”他也不道破,一脸惭愧道:“本官刚刚探得敌情,知道前面埋有伏兵,正想回来通知你们,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方中翔顺着他口气道:“梅大人不必自责,还好粮草尚且无恙,只要保得粮草周全,便无罪责,眼下如何行事,还请梅大人示下。”
“眼下士气低落,人心浮动!”杨飞见余人都望着自己,大声道:“传令下去,大家不必连夜行军,就地扎营,休息一晚,等明日再起程。”他这手摆明不给方中翔面子,大军离代县不过数十里,不须一个时辰便至。
“可是前面就是……”方中翔欲言又止,见齐千户和齐千户皆已传令下去,狠狠瞪了杨飞一眼,方才离去。
不远有处背阳面水,易守难攻的小谷,大军依着地势驻扎下来,不用半盏茶功夫,帅帐便已扎好,杨飞卧在榻上,欲睡不能,只能仰首望着帐幕,大动歪脑筋。
南宫燕全无困意,陪在他身边,右手撑着玉颊,咯咯笑道;“刚才那姓方的气成那个样子,真是解恨!”
杨飞叹道:“没见识就是没见识,这么一点小小伎俩就让你开心成这个样子。”嘻嘻一笑,压低声音道:“看我略施小计,让那姓方的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吹牛!”南宫燕一脸不屑道:“那你刚才还吓得连大营都不敢回。”
杨飞道:“若非这招金蝉脱壳,我们现在哪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裏?说不定都中了你萍姐姐的奸计,见阎王去了,这叫什么翁失马,焉知非福。”
南宫燕纠正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连句成语都不记得,亏你还好意思大言不惭。”
这时帐外传来方中翔的声音道:“梅大人,下官求见。”
南宫燕小声道:“他来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杨飞白了她一眼,正襟坐好,示意南宫燕侍立一旁,方才高声道:“方大人,请进!”
方中翔掀帘而入,杨飞不待他说话,便笑道:“方兄,小弟正准备找你呢?”
方中翔怔了一怔,问道:“梅大人找下官有何要事?”
杨飞道:“方才我听方兄之言,说有鞑靼兵潜入国境,我为探查敌情,急切之下,不告而去,方兄不会怪我吧?”
方中翔道:“当然不会,梅大人此举必有深意,下官不敢妄自揣测。”
杨飞道:“方大人所言不虚,果有鞑靼兵潜入国境,图谋不诡!”指了指南宫燕又道:“我在燕飞协助下,追摄敌踪,潜入敌营,多方打探,好家伙,此次鞑靼兵潜入中土为数不少,不下万余,想必是为了抢劫粮草而来,咱们先前所遇不过先锋而已。”
方中翔大惊道:“怎么会有如此之多?”虽然鞑靼小王子近年屡犯边关,为朝廷大患,但其所领之部并不算多,不过数万,只是蒙古骑兵骁勇善战,天下无双,边关将士不敢暂摄其锋,一向固守,方至此局,他若分出一万潜入中土,只为劫粮而来,实在不大可能。
杨飞脸色一沉道:“方大人是不相信本官了。”他话中将方中翔扣得死死的,是以语气之中也不大客气起来。
方中翔揖手道:“当然不是,不过敌人这么多人只劫粮草,是不是有点杀鸡焉用牛刀了?”
“当然不是。”杨飞点头道:“我想那些鞑靼也不会如此小题大作。”打开行军图,指着太原道:“所以太原才是他们图谋所在。”
方中翔道:“他们孤军深入,兵败在所难免,否则也不须偷偷摸摸的。”
杨飞笑道:“方兄所言也有些道理,不过这次敌方统帅也非泛泛之辈,都是老相识了,你我都认识!”
方中翔讶然道:“你我都认识,是谁?”他与杨飞没什么交情,都认识的敌人实在找不出来?
“毒娘子姜依萍!”杨飞叹道:“我还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那婆娘竟是鞑靼公主?”
方中翔呆了一呆,更奇道:“姜依萍身为鞑靼公主,怎会甘心从身于朱阳?”
“谁知道?”杨飞道:“或许是她……”正想将姜依萍贬成千人骑,万人胯的淫|妇,却见南宫燕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哪敢再说,掉转话题道:“那毒婆娘行军打仗的手段咱们也不是没领教过,连姚大人也差点栽在她手中,所以咱们还是派人回太原向杨大人和姚大人禀告军情为好,免得那毒婆娘再来个什么什么计,让咱们吃不了兜着走。”他一口一个咱们,方中翔哪好不同意他的话。
方中翔双目紧盯着他道:“不知梅大人欲派何人回去?”
杨飞被他瞧得心中发虚,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若是随便派名亲兵回去,二位大人必不会看重此事,得遣个说得上话,有些分量的,依小弟之见,还是方兄回去一趟的好。”
方中翔斩金截铁道:“不行!”他心想你说来说去,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便是想将我撵走,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说不得我前脚刚走,你后脚遣了密使与姚昭武,先行告状,将此次兵败之罪都推到我头上,到时我抬出丁文松来也是死路一条。
杨飞故作为难道:“方兄不想回去,那只好请方兄代小弟督军,小弟亲自回去一趟了。”
方中翔脸色一沉道:“梅大人不是跟下官开玩笑吧?”须知明律领军者不接调令擅回者可是死路一条,杨飞怎会没事回去送死。
杨飞道:“齐大人和刘大人本属大同,为护送粮草而来,若差他们回去亦不妥当,不若方兄教教小弟该当如何?”
方中翔道:“这个,下官……”
杨飞叹道:“看来你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不如这样吧,燕飞!”
南宫燕见他叫到自己,慌手慌脚的站了起来,恭声道:“大人有何吩咐?”
杨飞大有深意的瞧了她一眼道:“你代本官跑这么一趟!”
南宫燕不知杨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应道:“卑职领命!”
方中翔早看穿南宫燕本是女子之身,虽知南宫燕与杨飞关系非同寻常,仍觉错愕道:“这样也不大妥当吧?”
杨飞笑道:“燕飞与本官是拜把兄弟,姚大人亦见过他,由他回去再好不过,难道方大人还有更好的人选吗?”顿了一顿,又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方大人,你若无事,便退下吧!”
方中翔哼了一声,愤然离去。
南宫燕见其去远,这才问道:“你干嘛要把我弄回去?”
杨飞道:“我写封密函,你拿去交给青青,此事是否该通知她父亲,让她拿主意,这信机密之极,除了你,我能相信别人吗?”
南宫燕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说什么一万鞑靼大军都是唬那姓方的,是为了让人家回去报讯,早说就行了,人家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干嘛绕这么老大一个圈子。”
杨飞道:“鞑靼兵有多少,你又不是没见过?那姓方的见我身边平白少了你,心中起疑,说不定找人在途中将你害了,这次名正言顺的遣你回去,他胆子再大,也不敢造次。”
南宫燕见他关心自己,颇为感动,娇声道:“你想得真周到,密函呢,快写,我好快去快回!”说着还急急铺好纸笔,只等杨飞动手。
杨飞提笔写了数字,忽觉不妥,便道:“此事你带个口信给青青便成了,不必什么密函,对了,你骑我那头黄膘马回去,脚程更快些。”
南宫燕点了点头,望了他半晌,方道:“那我回太原去了!”
二人行至帐外,杨飞伴她上了马,忽觉不舍,柔声道:“一路珍重,切莫误了军情!”
南宫燕当然知道他语中之意,见周围有不少士卒眺望,便揖手道:“卑职知道了!”言罢,一扬马鞭,往南飞驰。
杨飞望着夜幕中那面高高飘扬帅旗上那个斗大的“梅”字,想起前途渺茫,不觉叹了口气,负手向后缓缓行去。
直至此时,他心中总有老大一个疑问:为何姜依萍明明知道自己是敌军统帅,还如此轻而易举的放过自己,姜依萍那毒婆娘该不会是因为自己跟她有了露水姻缘放过自己吧?转念又想那毒婆娘心狠手辣,哪会念什么旧情?
杨飞心念急转,总觉其中有些不对,不过自己亲眼看见姜依萍北返,不会有假,再说只须明日再赶一天路便可到大同,那时自己便逃之夭夭,不做这什么百户,千户长,也不管什么丁文松,姚柳青,姚昭武,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做官的料,不做官去干什么,去找白向天,若再说夺蝉翼剑实在太对不住他了。
杨飞伏在帐中,辗转难眠,及得三更时分,忽闻帐外隐隐传来喊杀之声,他本和衣而睡,急切之下一跃而起,夺门而出,高声道:“怎么回事?”
只见四周火光冲天,一名百户狼狈不堪匆匆奔来,高声道:“启禀大人,敌人袭营,粮车着火,三位千户大人正在拼力御敌,卑职等在救火。”
丢失粮草,罪名不小,杨飞这一惊非同小可,急道:“情势如何?”还好他有先见之明,将营寨扎在群山环绕的一小湖畔,可就地取水灭火。
那百户道:“托天之幸,粮草无恙,只是敌势甚猛,北面敌势甚猛,方大人恐怕守不住了。”
杨飞道:“你先去御敌,我换过盔甲便去助他。”暗道那毒婆娘果然不好相与,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趁他不备,暗自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