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死,日子还是得过,我的人生格言是:血可流,头可断,老娘不能不吃饭。
在家门附近就开始掏钥匙,据说这是男性性格作祟,以前的办公室里常有几个老娘们凑在计算机前看网站测试,我路过她们身边时,忽然有人抬头叫我:“小陈,你踩到脏东西了!”
我一愣,马上低头扳脚查看,干干净净,她们前仰后合地笑成了一团。
我正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个男同事经过身旁,她们马上又叽叽喳喳地乱叫:“你踩到脏东西了!”
只见那位秀气的男同事文雅地尥了个蹶子,扭过头去,眼光掠向背后查看自己的鞋底,疑惑地说:“没有呀……”
于是她们的笑声更大,好像煤气灶上的三四个笛音水壶同时达到了沸点。
我隐约明白了,我们都中了心理性别测试的招,我粗鲁的动作呈偏阳性,而他娇弱的举止呈人妖性。
在公寓楼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倚墙站着,我停住脚步:“罗侯?”
罗侯歪着头从阴影里走出来,笑容仍是那样纯净灿烂,有些腼腆,把手里擎着的三朵粉色玫瑰花递到我眼前:“送给你的。”
我接在手中,他偏着头想避开我的注视,但目光锐利的我已经看到了他眼角的青肿。
“怎么回事?”
我笑着问:“偷花让人给揍了?”
罗侯尴尬地摸了摸脸,点点头承认了,我觉得很意外,刚才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戏言,没想到还真中了奖。
我仔细打量手中捉着的三朵玫瑰,仍然是尖刺连着杂叶,没有修剪过的样子,果然是还没有被送到花店就失窃了。
我用力思索着他在这段时间中的表现,不禁皱眉头问他:“是谁告诉你我喜欢偷来的花?又是谁告诉你我喜欢粉色的玫瑰?”
“自然是八哥说的。”
他露齿而笑,映亮了身周的黑夜。
我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绷得很好,估计应该也没有发生骤变,然后我温和地问:“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七姐最喜欢粉色的玫瑰花,但不喜欢花钱买的,还说七姐喜欢的男人必须要能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每天下班时公司门前接她,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不择手段地保护她,即使为了她砍人或者为了她被人砍得死去活来也在所不惜……”
罗侯略带点结巴地背诵,像背宣言似的抑扬顿挫,无责任复述显得那么调皮可爱。
“现在还早,陪我去喝点酒吧?”
我打断他的话。
“喝酒?”
罗侯愣了愣,眼神犹豫了一瞬间,可终究是不愿怫我的意,微笑着答应了:“也好,我陪你一起去,万一你喝醉了,我可以背你回来。”
“万一我不幸喝死了,你记得替我在墓碑上写一行字:不要参加别人的婚礼,我只去过两次,就躺在这裏了……”
我开玩笑。
“你有朋友结婚了?”
罗侯很精明地问。
“朋友?”
我忍不住大笑,然后慢慢收了笑容,淡淡地说:“没有。”
第一,猫猫不是我的朋友,第二,她的婚并没有结成。
常常听人说,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多喝几杯,而心情差的时候几杯就倒。但是,既然心情好为什么还要买醉?喝酒,就是用晕眩的大脑换取思维的麻木,世上有无数自愿被酒精侵蚀的二百五,扶着墙走路都不利落,走两步吐一滩,吐得昏天黑地眼泪夺眶而出,生理上的恶心难受都够呛了,哪里还有工夫去为一些小事感怀伤故?
按游戏里的说法,人生中遇到的一切妖孽的人和事,都叫做增加经验值,你说,咱们跟经验值较什么劲呢?
喝醉是自然的,所以我从来都只喝白酒,醉就醉吧,撒一夜酒疯也就没事了。
在此真诚劝告大家,想买醉的时候千万不要喝啤酒,那玩意的水分太大,烂醉如泥时容易大小便失禁——听起来挺恶心的,我有个兄弟就出过这种糗,清醒以后他用刀架着我的脖子,威胁我十年之内不得向读者和新闻媒体透露此事。
罗侯已经有过一次夜间查房缺勤的记录,如果累计两次就会被劝退,所以送我到家之后就必须回学校去。
他临走时,我好像隐约听见了一句:“不要忘了……”
不要忘了什么事?我没有听清楚,也完全想不起来之前的聊天内容,我想问问他,但躺在床上一睁眼,天花板立即有规律地在眼前旋转,像个大风车似的,眼前一晕,我由衷地想吐,赶紧再把眼睛闭上。
算了,醉都醉了,除了还钱之外的其它事,都明天再跟我说吧。
夜里睡得极不踏实,口干舌燥,却陷在梦魇之中无法醒来,我能觉察到自己既口渴又出汗,却挣扎不动,连眼皮都无法掀得一掀。
终于在刺耳的闹铃中醒过来,已经是清晨,下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冰箱喝了半桶绿豆汤。
好了,打起精神,上班去!
还是工作充实啊,我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热爱过自己的职业,认真修订完了培训方案,送给校长审定,然后核查一遍近期所有下属的工作记录,亲自去检查教学楼的各项防盗安全设施,再喊秦亮过来问问有没有人为难他,当然也没忘记抽空跟洪大志斗斗嘴,他向我抱怨新抓的日本爱情动作片不好看。
“小泽玛莉亚太没职业道德了,人家男优在上边满头大汗地埋头苦干,她躺在那里根本无动于衷,不知道心裏在想什么,表情非常冷漠,眼神非常冷峻,连叫声都没有特色,光会啊啊啊啊,像乌鸦投胎似的……”
“估计私处已经长茧了,连东西进去都感觉不到,还能怎么配合表演?”
我从厚厚的档案堆里抬起头,“没嗑瓜子人家己经很敬业了。”
洪大志噗一声把嘴裏的可乐喷了,毫无形象地拖着口水哈哈大笑。
其实我不想跟他开这种玩笑,我想狠狠批评他不学好,光会看A片,但是没用的,性和暴力本来就是人类最感兴趣的两样东西,而且当代青年的性知识多半都是来自于日本人的言传身教——尤其是身教,悲哀啊。
忙忙碌碌一天过去,下午四点多,方进宇忽然给我了个打电话:“喂?阿七啊,是我,老方。”
“听出来了,什么事?”
我用肩膀夹着手机,手仍扶在记录夹上写字。
“今晚有空吗?想找你聊聊天。”
他声音里透着爽朗的笑。
我敏感地问:“公事还是私事?”
“都有。”
方进宇含糊带过,热情邀请,“咱们也有段日子没见了,一块儿喝两杯吧?”
我胃里一阵作翻,差点又当场吐出来,昨天晚上实在是喝得太多了,今天一整天听见跟酒有关的话,都立马反胃。
我深呼吸两口,按捺下呕吐的欲望回答他:“见面聊天可以,千万别再让我喝酒,我昨天晚上差点把阑尾都吐出来了,今天要是再喝,就只能吐大肠了。”
方进宇大笑:“谁那么狠能把你灌醉?我记得以前三个大男人组团都喝不过你一个……”
怀旧是人的天性,无论多么灰暗惨烈的过去,回忆起来也显得格外温馨。我不禁也笑了:“见了面再谈吧,你有车?下班以后来太国院接我。”
“行,你等着。”
他爽快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