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只为你撑伞(2 / 2)

差三岁 罗再说 8056 字 2个月前

真的不习惯。

他翻身下床,披着衬衫,摘了耳机,看着手里的书,忽然就想笑。

以前行骋说最佩服他的就是能一边听歌一边背英语课文,半个单词都不会出错。

宁玺翻出床下的一个木箱子,几日不擦,都落了不少灰,盖子一掀开,裏面码得整整齐齐的全是行骋每次从楼上弔下来的东西……

小时候的陀螺、挖土机、赛车模型、玩具枪都有,那会儿行骋没闹明白为什么他哥老是拒绝收他的玩具,甚至干脆要了钱跑去买芭比娃娃,吊了一个下来,金发碧眼的,差点儿被从小就好面子的宁玺追着砍了一条街。

那会儿每次宁玺在家里挨了骂,被罚站在窗边,帘子一拉,总能看见院子里上蹿下跳的行骋。

行骋也不光顾着玩,每逢炎炎夏季,就去院子里后面的水塘里拢一两只蜻蜓过来,再小心翼翼捧到他哥的窗前。

宁玺靠在床沿安安静静地回忆着。

九岁那年,蜻蜓一飞出来,放走了宁玺的整个夏天。

行爷爷的头七一过,行骋按时返校。

东郊殡仪馆离青羊区有一段距离,行家这段时间不少人都直接住在附近的酒店没有回家,行骋是长孙,更得不到空闲。

他这几天落得了空才给宁玺打个电话,嘘寒问暖一阵,这忙前忙后的,人也身心俱疲。

行骋才回学校没多久,任眉他们一群人就冲上来抱着他递作业本:“兄弟抄作业吗?”

都知道行骋家裏面出了点状况,没有人敢去触他霉头。

高三这天被拉去体检了,行骋跑了两趟高三四班也没有抓着宁玺人在哪儿,压着一股子郁闷,回了班上。

任眉开口就说了宁玺丢了保送资格的事,行骋心裏也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一拳头差点儿打到班里的墙壁上去,铁了心想凿一个血洞出来。

都不是小孩子了,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任了。

另一边,宁玺闭着眼慢慢回想着自己十二岁之后的这八年,做了些什么,又在青春里失去了什么?

好像跌入无边的深渊,拨开了另外一个,属于大人的世界。

好像许多人都是这样吧。时间在身后像一个无情的人,不停地踹着前面那个踉踉跄跄行走着的孩子,催促着他,被迫长大……

——我终于长大了。

——我长大了。

——我怎么就,长大了?

宁玺迷迷糊糊睡着前,想起以前自己读高三的时候,行骋高一,这人总是明明起了个大早,但是偏偏要压着快迟到的时候才到学校,在高三门口晃一圈,碰着了,还不经意地打个招呼,喊一声早。

他每次在楼上弹吉也要给自己发一段语音,生怕自己听不见似的。

也不知道那把吉他,行骋现在还有没有在弹。曾经拨给过自己的旋律,都还记得吗?

行骋感觉每天上学的路都宽敞了不少。

家门口小街上那些飞驰而过的汽车也不再显得那么占道,连路过小区门口的几个小学|生|妹妹头上扎的花,行骋也觉得没那么晃眼。

枯黄的树叶铺满了整条街。

没过几天,高三诊断成绩下来的前两个傍晚,行骋听说校门口的报刊亭到了最新的今年的招生考试报,还没下课就拉着他几个哥们去给宁玺抢。

学校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问题,给全体高三学生说了书名让自己买自己的,校门口的报刊亭自然成了大家都要去一趟的地方。

青羊区是成都重点高中最多的一个区,每个街道上报刊亭里卖的考试资料都是被抢得热火朝天,更别说石中这路的。

下课铃还没响,行骋率先摸出去,装了肚子疼又装腿痛,他一个校队重点培养的未来的国家运动员,来守最后一节自习的班长也不好说什么,便由着他去了。

任眉第二个跑出去,直接跟着行骋翻墙,两个人一出学校就往学校附近的报刊亭跑,硬是守着来送货的人把招生考试报挂上了,一口气买了三本。

再加上放学之后行骋那些兄弟去帮抢的,一共十本,宁玺拿到手的时候都惊呆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闹明白怎么抢着了这么多,收了两本,剩下的八本全让行骋原价转卖给高三的同学了。

行骋抢得累,自然没原价,一本多收了五块钱,赚了四十块钱。

晚上回家的时候,跑去青羊区最好吃的一家烧烤摊,给他哥整了顿夜宵。

行骋怕夜宵凉了,拿校服包着,吊在手腕上,一路上骑着自行车,飞驰过大街小巷的,携着阵阵夜来凉风,奔到了他哥跟前。

夜风撩起校服的衣摆时,他总会想起,之前被高一女生高价卖过的一张照片。

他和宁玺都穿着湛蓝色的校服,在篮球场上卖力拼搏着,势均力敌。逆光的缘故,有一簇阳光从他俩抛球的中间绽放开来,将两个人的轮廓勾勒得特别完美。

行骋还记得那场比赛开始的前一节课,他整节课都非常紧张,拿着圆规和笔不停地转,差点儿一个尖头扎到任眉的手背上。

甚至在课本压着的课桌桌面上,还悄悄刻着一个“宁”,“玺”字笔画太多,就算了。

时间还多,他可以慢慢一笔一画地刻。

这一晃到了一月中旬,高二三班的课程也到了期末。

行骋这天天晚上也没什么时间去骚扰他哥了,玩命一样在卧室里背书,背得行骋妈妈一到了晚上又熬鸡汤又熬大骨头汤的,补得行骋浑身舒坦,背书背到后面,索性不背书了,先吃夜宵。

行骋偶尔藉着给他哥送汤的理由,摸着黑从楼道里下楼,看宁玺复习得都没什么精神了,心疼得不行。

行骋伸手摸上他眼眶下的黑眼圈,还是没忍住说他几句:“你这是要考七百五吗?”

宁玺知道他弟弟心疼他,回道:“你能考我一半儿了吗?考到了再来说我。”

行骋被噎得说不出话,一提到成绩他就是哑巴。

行骋把装好的汤碗往小桌子上一放,喊了句“晚安”,瞬间蹿出了房间,跑回去背文综,好像找回了消失的力量。

行骋感觉,自己又长高了一点。

要低头了。

其实从小到大,行骋的家庭观念特别重,家庭教育相对传统,三观极正,什么古代的现代的,新的旧的,他爸妈都懂,文化程度也挺高。

对于青春期少年的教育,自然也要开放一些。

行骋在他爸妈心裏,其实除了爱打架特别得劲,也没什么大毛病。

可是行骋这段时间翻窗户,翻得他爸爸疑心大起,毕竟当兵的出身,看阳台上那脚印,就觉得不对劲。

后来行骋也觉得动静有点大了,开始想方设法遮盖鞋印。

这么一遮,他爸想得更多了,下意识地就觉得他是出去跟别人早恋,或者晚上跑出去上网了。

行骋爸爸盯梢那天,恰好行骋那晚上没汤喝,自然少了一顿他哥的夜宵。

他翻到一楼也没急着进他哥房间,反而撒丫子往小区门口溜号,走了几条街看到夜宵店,打包了一份粥回去。

这是第一晚。

第二晚,行骋爸爸依旧在小区里等行骋,没等着,灯光太暗,也没看到他往哪儿翻了。

第三晚,当爸的也是个急性子,直接在行骋翻上窗台的时候把门一开。

当过兵的老爸喊声跟一片炸雷似的:“站住!”

行骋浑身一激灵,要是按照他以往的性子,绝对当着他老爸的面敢直接跳下去,但想到跳下去连坐的还有他哥,想想就算了,乖乖一转身,长腿搭上窗台,不敢动了。

岂止是不敢动,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紧接着,行骋爸爸对他进行了起码一小时的性教育,以及人生安全教育。

他竖着耳朵听,手心里面还攥了块费列罗。

是他下午从任眉那儿抢来的。手里的金锡箔纸被他摸得响,掌心热得发烫,再多握会儿都要化掉。

太打脑壳了。

那晚上行骋自然是没如愿以偿,一个人被他爸爸罚了站军姿,靠着墙根站到后半夜。

最后四五点了,行骋站直了身子不敢睡觉,连半点弯腰都不敢。

站得笔直,一双眼紧紧盯着客厅里的黑暗,试图想从中找到一点光亮。

罚站之前,行骋还以内急为由,跑到衞生间去猫着给宁玺发消息。

X:“别等我了。”

勿扰:“啊?”

X:“困,先睡了,你早点别太晚。”

勿扰:“好。”

等到宁玺回复时,行骋爸爸在衞生间外面敲门催他,问他是不是想在衞生间裏面罚站?

行骋不敢多留了,迅速发了个月亮的表情,再添了个爱心,把手机关了机,揣兜里。

那一年的行骋,轻狂执拗。

每个从二楼翻到一楼的晚上,都那么义无反顾。

从天空降落的一瞬间,他只为了那一片大海。

第二天下午放学,行骋跑到高三年级去等他。

行骋答应了他,等诊断考试结束了,要带他哥去九眼桥那边吃鱼,还特意定了位子,说要个靠窗的,风景好。

那边说预留靠窗的好位子要多交三十块钱,行骋一咬牙,成。

临近期末,高三放得稍微早些,行骋站在教室门口的台阶前都要打瞌睡了,下课铃一响,他凹造型的毛病还是没改,立刻站直了身子,双手插兜,盯着高三四班的后门。

穿着校服的男生女生陆陆续续从他面前过,基本上都回了头。

行骋的视线却一点没被影响,只是看着他想看的方向,去寻找等待的人。

饭后,他们乘公交车,是傍晚。

难得一见的是,他们遇见了粉色的天空。

公交车上,不少穿校服的学生,有才下班的大人们,也有一些欢呼雀跃的小孩,他们大多拿着手机或者睁大了眼,去看窗外的景色。

成都这日的傍晚,天边的云彩近乎透明,整个天空呈现出一种纯粹的粉红色。

云层较厚,水汽临界,太阳光角度较低,红橙色的光发生折射,上空云层的粉色,将这座城市包裹出了一股草莓味的甜蜜。

公交车在闹市区开得走走停停,急刹车连着好几个,行骋不动声色地站在宁玺身后,左手扶着杆,右手放在座椅的手环上,藉着身高的优势,轻轻靠近他。

宁玺已经听不见耳畔市民对于今日粉红色天空的惊呼声,满脑子都是站在身后的行骋。

行骋也在看这难得遇见的粉色天空,小声说:“看外面。”

宁玺点点头,没吭声。

两个人看着这一路的粉色,随着公交车上桥下桥,窗外的风景也映衬得更美。

上车的人越来越多,宁玺被挤得有些不舒服,往行骋身上靠了靠。

宁玺微微侧过头去,看得见行骋胸前校服的牌子,拉了一半敞开的拉链,裏面深灰色的套头衞衣,露了一小截在外的脖颈……

宁玺直视着前方,看这片粉红天空下的城市,高楼大厦,人来人往,以及已经微微亮起的路灯。

宁玺还是没忍住,抬头去看他。

行骋感受到了目光,微微低下头,迎上宁玺的。

在宁玺的眼中,行骋的眼神恣意明快,朝气俊朗,整个人在这样粉红的背景下,显得纯洁、懵懂,自然又飞扬。

天边的月儿已困意渐起,车内的光亮明明暗暗地倒映着两个人稚嫩的面庞。

公交车向前行驶,往前追逐着一只衔着玫瑰的白鸽。

宁玺永远感激行骋。感激他骑着校门口一块钱一公里的单车,狂奔来到自己跟前。

他精心打理过的短发被风吹得凌乱,夏日里发红的面颊也滚烫而热烈。

就在这样山雨欲来的家庭氛围中,行骋迎来了他高二的寒假。

一月初的期末考试被学校要求补课给推到了中旬,熬到了二十号,终于算是放假了。

今年的春节是二月中旬,算下来寒假有四十天,行骋这下又有好玩的了。

高二比高三提前放了半个月,考完期末考试,一群男生照旧跑到走廊上把书一往楼下扔,高喊一声“解放了!”又冲进教室里捣鼓抽屉,把草稿纸文具袋全部抓出来塞进书包,撒丫子就要飞奔回家。

楼上高三的宁玺自然是听到了楼下的呐喊。

一群青春期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学弟,他管不着,但是裏面有他弟,那这事就得说说了。

行骋这才刚丢了一本写完的数学练习册下去,就看到宁玺从楼上下来,站在楼梯拐角处,手揣在校服衣兜里,皱眉道:“行骋,捡上来。”

任眉正抱着一摞书出来,在后面狂笑:“行骋!快去啊!”

行骋二话不说,跑下楼了。

高二高一放寒假的这个晚上,学校搞了一次春节文艺晚会。

由高一高二的同学参与演出,高三的下来观看放松。

会场设在学校操场上,校方花了些价钱搭了舞台,安排高二的坐到最后面,高三坐前面,高一坐中间。

偌大的操场上,全校的学生穿着校服裹着外套,坐在搬下来的凳子上,仰着脖子去看台上的表演,歌舞小品,好不热闹。

整个石中的天空,看似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台上那一簇簇星光火种,将彼此一张张年龄的面庞,相互照亮。

文艺晚会上的歌曲都是一些KTV必点曲目,全校大合唱也成了每年的惯例。

熟悉的旋律一响起,操场上的气氛开始沸腾,灯光照在台上,下面的学生们都纷纷拿出手机打开手电,跟着旋律一起摇晃手臂,奉献出一大片璀璨星海。

行骋就是趁这个时候,从最后面的位子偷偷绕过会场,蹿去了前面高三的位子。

宁玺每年都是坐在最边上,他正安安静静地看着,忽然就看到行骋蹲在身边。

行骋手里抓了个荧光棒,“啪”的一声就给扳了,那荧光色慢慢地亮起来。

把它扣成手环,行骋牵过宁玺的手,轻轻戴在他的手上。

那一夜,在年年都有的学校举办的文艺晚会上,宁玺第一次,把手腕举起来。

他扬起下巴,去看手腕上那一抹微亮的蓝色。

舞台上的声音比较大,现场气氛也很活跃,行骋说话的声音大了一点:“喜欢吗?”

宁玺听不太清楚,下意识地回道:“啊?”

现场的音响声还是太大,行骋也来劲,扯着嗓子吼:“喜欢吗?”

宁玺这下听清楚了,看了一下那根荧光棒,难得将笑容挂到脸上:“喜欢!”

行骋半蹲着站起来,攀在他身边,不再去在乎现场在唱什么歌,在放什么音乐,只是牢牢抓着宁玺的肩膀,又喊了句:“喜欢吗?”

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大多被情绪支配,理性和感性混在一起,整个人就全乱套了。

就在这种现场热烈的气氛之下,反正周围的人都忙着欢呼尖叫,场上的热舞也跟着带动了音量……

行骋压着嗓子,声音一出口带着少年的磁性。

“喜欢现在这样吗?”

宁玺被耳边热气刺得一激灵,声音也大了:“喜欢!”

只这么一瞬间,行骋忽然想回去把他课桌上的那个“玺”字给刻完。

一个“尔”,一个“玉”。

人生须臾,不过尔尔。

但遇见了他,金风玉露,胜却这人间无数。

虽然行骋已经预料到答案,但是宁玺这时候脸上的快乐与青涩,是行骋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的。

这是他们高三年级毕业前的最后一次校方办的晚会,再下一次,估计就是毕业典礼了。

行骋忽然想起一年前的毕业典礼,他在台下坐着,看着台上一个个来笑着拿奖学金的学长学姐们,心裏五味杂陈。

这些拿重本奖学金的学生裏面,本来也是应该有他哥哥的。

节目进行到一半,行骋蹲得腿麻,抓着宁玺校服的袖口,跑到操场上人群密集的后方,找了个最后一排的位子,两个人坐下了。

宁玺的心跳得极快,手腕上蓝色的荧光棒还特别显眼,似有了生命的脉络,在黑暗中一晃,像是一条海豚,纵身跃出了海面……

舞台上一个歌舞节目刚刚谢幕,前面坐着的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尖叫,欢呼声萦绕在操场上空,台上大灯四射,闪耀的射线将行骋的半边脸都映出了棱角分明的轮廓。

在前面所有人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行骋猛地拉下校服拉链,站起身来挡在宁玺的前面,挡住了所有的光芒。

舞台上的谢幕音乐还在响着,灯光亮敞,但是宁玺什么都看不见。

入目的只有被湛蓝色校服隔离在外的微光。

期末成绩下来的时候,行骋正在桌游室裏面跟一群兄弟斗智斗勇,脑子都快烧糊了。

桌游室里烟雾缭绕,行骋被呛了好几口,点着的人只得把烟给灭了。

期末成绩是直接发到班群裏面的,任眉打开了一个个地看,征求了同意之后开始念,念到行骋,还愣了一会儿。

任眉把微信退出又点了进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行骋,你考了四百多?”

行骋没搭理周围的一阵惊呼,手里还拿着牌,有些紧张:“四百几?”

任眉简直惊了:“四百三十,还差四十分就本科线了!”

行骋哼哼一声笑,志在必得,脸上表情装得又凶又傲,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还是出卖了他的乐呵,捻起一块牌砸在桌上:“能在北京读个什么学校?”

这回总有他哥的一半了吧?进步那么多,还不得讨点奖励?

任眉见不得行骋这样,损道:“拉倒吧,你这成绩,上个成都职业学校差不多。”

其实也不是损,就这成绩,也只能读个专科啊。

行骋叹一口气,拿起手机看了看日历,差不多还有十天就要过年了,宁玺都还没放寒假,估计要大年二十六七去了。

刚刚放寒假的时候,行骋跟着他爸妈开车去了一趟阿坝州那边,什么飞夺泸定桥的,一路上带了不少牛肉干之类的回来,倒腾了一些给宁玺送过去。

高三还在补课,每天六点就起来,摸着黑去上学,晚上九十点才下课。

行骋自然就每天跟着他哥起作息,怕被他爸发现,翻墙也不敢了,只得一大早出了门,七八点吃了早饭又回来,在家里打扫打扫衞生,帮妈妈买买菜。

免得这么大一个人,招妈嫌。

那本多出来的招生考试报,宁玺给应与臣送去了,两个人对了一下志愿发现一个北京一个成都的,压根对不上。

应与臣本来是想考回北京去,但是估计是因为他哥的缘故,又有点想留在成都了,但总之两个人的成绩,哪儿都不是问题。

宁玺是铁了心要离成都远一点,也开始在招生考试报上看北京的学校。

去年宁玺是打算报人大的,今年如果能考得更好,那就报更好的学校。

实在不行,上海也成……

总之他就是想离这个地方远一点,他几乎快被家庭和经济上的压力,折磨得喘不过气。

他想起别人的初高中,是在昏昏欲睡的下午,趴在课桌上小作休息,耳边是蝉鸣鸟叫,窗外阳光正好。

而自己,是被迫着学习,窒息而不屈,甚至怕睡着,敢拿圆规往身上扎。

宁玺知道,学习是他唯一的出路。

行骋没有利用寒假的时间去找寒假工,反倒是跟着他爸跑了几趟公司,学会了骑摩托车,帮人送东西赚了点外快。

他觉得这骑摩托和自行车完全两码事,要是他年纪再大点,估计敢直接上他爸的悍马H2,去街上招摇了。

在行骋风里雨里的同时,宁玺又开始为这一年春节要不要去他妈妈家里过节而发愁。

去年春节他去吃了个团年饭,还没待到春晚播小品就撤了,车也没打,一路走回来的。

市里外来人口特别多,其实外省的还比较少,大部分是四川省各大城市的人口,这一到了过年过节的,基本上城里都空了。

大年三十晚上风吹着又冷,宁玺拐去二十四小时超市买了袋泡面,揣着零钱走回家了。

宁玺付钱的时候,看到了收银员阿姨怜惜的目光,心中一痛,一想到她大年三十也还在这儿上班,叹口气,说了句新年快乐。

是啊,新年快乐。

去年都过得这么落寞,这年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就怕这年行骋邀请他去楼上过年,他绝对不敢去,行骋家里人对他越好,他内心反倒会越来越难安。

他勇敢着,也谨慎着。

大年二十六的这一天,高三总算放假了,行骋在校门口等了两个多钟头,红石榴汽水都喝了两罐,才等到他哥背着书包出来。

两个人回了一趟家里,行骋双手揣在外套里,脚上一双黑皮靴,在门槛上一踩一踩的。

行骋这天穿的夹克,藏蓝色,胳膊上两道红白斜杠,裤子也跟校裤似的松松垮垮,后半儿单肩吊着背个Nike的包,头发一抹,酷毙整条街。

这衣服的好处挺大,拉链拉开除了能把他哥的半个肩膀包进来,就是裏面有兜,有纽扣,能挂东西。

他这会儿跟宁玺在一家电影院门口的夹娃娃机旁边,花三十块钱夹了七八个,拿不了,直接挂在衣服裏面了。

行骋专门指着像女孩玩的玩具夹,夹了就挂衣服裏面,这硬币投完了,衣服拉链一开,挂得满满当当。

宁玺实在看不下去那几个有蝴蝶结的玩偶了,说他:“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一样,夹这么多粉红色的干什么啊……”

“你小时候不是挺喜欢吗,什么草莓蝴蝶结的,我看隔壁楼张阿姨那个丫头,每次戴个樱桃发夹出来,你就盯着人家看!”

行骋一边说一边笑,从裏面拿了几个出来,继续说:“这八个你拿回去放卧室里,一点装饰都没有,没点人情味……”

宁玺听了前半句,都无语了:“你怎么小时候的事都记得这么清楚?”

行骋搂着他哥的肩膀:“我念念不忘呗,一直记得你老看人家!现在那姑娘也挺……”

宁玺猛地停住脚步,把玩偶往行骋怀里塞:“你自己拿着玩吧。”

行骋知道自己话说得不对,低下头说:“我错了,哥,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我错得离经叛道!”

这电影院门口这么多人呢,行骋这一犯浑惹了不少注意,宁玺退开,数落他:“你少搁我这儿犯浑,要夹娃娃自己夹去。”

行骋一听这话,把手摊开:“钱。”

行骋一出门,把身上全部身家尽数上缴,宁玺从兜里直接掏了一百出来砸他掌心裏,瞪着眼说:“去抓五十个再回家。”

行骋收了钱,藉着身高优势,伸出右手,直接把手掌放在宁玺头上,五指微微用力。

他挑起眉来,毫不掩饰地笑道:“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