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生日礼物(2 / 2)

差三岁 罗再说 4238 字 2个月前

现在是NBA的休赛季,没多少赛事可看,但宁玺还是乐此不疲地翻阅报刊,再拿报刊折叠起来一下下地扇,要是有特殊用途,裹起来打行骋的脑袋倒也方便。

这座城市的夏日热是热了点,但处处都热闹,城里的景点更是挤满了人,夜生活嗨得很,酒吧街灯火通明,连酒馆里抱着吉他弹唱的歌手都多哼哼了几首。

行骋的吉他弹得烂,仿佛除了一首刀郎的《第一场雪》其他就什么也不会了。

当年行骋靠这个歌没能成功吸引到他哥的注意力,第二天转脸便喜新厌旧忘了他还有个小吉他,过段日子再捡起来弹,也不知道楼下的哥哥有没有在听。

行骋想去学赵雷的《成都》,宁玺不让,说怕以后在北京听到这首歌徒增念想。

行骋问他,那要听什么?

宁玺托腮想了一会儿,抱着碗糍粑冰粉一口一口地往嘴裏喂山楂,说,《北京北京》吧。

过了没两天,步入八月下旬,离北大开学的日子近了,宁玺提前买了机票,那天握着手机盯他的航班号,盯到自己都能背着。

行骋看了那时间和登机口,想问宁玺怎么不买火车票,但是没开口。

一千多的机票,宁玺估计又攒了一些时日。

宁玺订票的那一晚上,行骋抱着吉他下来了,坐在卧室的床沿上,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拨动着弦,宁玺也听不出来音调准不准,只是用指尖搭到膝盖,有一下没一下地跟着和。

“我在这裏祈祷,我在这裏等待,我在这裏寻找,在这裏拥抱你……”

行骋少年青涩的嗓音正直变声期,恰好有种说不出的低哑,裹挟一股浓浓的情。

“北京,北京。”

北京好沉重,北京又好让人向往。

成都的夏天真的闷热,又真的好温暖。

出了文翁路,走衣冠庙那一条桥上去再顺着永丰立交往南走,上机场路,不到二十分钟路程,尽头就是成都双流国际机场。

这个位置,宁玺在手机导航上看了百来遍,只是没想到时间竟能过得这么快。

日子就是这般,该长的长,该短的短,有人慢悠悠在街边吃茶听戏,也有人在拥挤的地铁站被人群淹没。

人们向往着慵懒,又向往着充实。

八月最后的日子,逼近北大开学报到日,行骋牵着宁玺去采购了不少开学要用的物品。

拉着行李箱,两个人蹲房间里一起打包。

宁玺的生活自理能力很强,但是没有住过校,行骋也没有,但那些住宿的风言风语听得多了,不免瞎操心起来:“哥,北京那边晚上估计还是热,带床凉席吗?还有这个饭盒……”

“那是学校,”宁玺憋着笑,“不是自己家。”

行骋不乐意了:“不是说就要把学校当成家吗?我初中那会儿上学还抱西瓜。”

宁玺说他:“你还挺得意?”

行骋没搭腔,把宁玺的薄睡衣裹成卷塞进行李箱,又去收洗漱用品,说:“怎么觉得你要跟我逃跑?”

宁玺说:“成啊,你好好考,考好了当逃兵去。”

“你还有这想法!”行骋挪过来。

行骋低声问道:“去哪儿?”

宁玺假装想了会儿,认真回答:“成都吧。”

“还回来?”行骋问。

“不回来还能去哪儿啊,我们的家都在成都……”宁玺舔舔嘴唇,有种不适应的干涩,“我想读高中了。”

九月初,天朗气清。

近日连夜暴雨,闷热的成都难得有如此的好天气。

双流机场的延误出港率较大,航班排起了长龙,不少旅客滞留一夜,出发大厅泡面都卖得火热起来,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人满为患。

透过机场的透明玻璃往外看,能看到又下起了小雨。

但是这场雨依旧留不下宁玺。

宁玺昨晚上睡得早,选择了提前出发,五点半就起了,洗漱完毕冲了个澡,弄好差不多六点半。

晨起还有些凉,他裹了帽衫,悄悄合上家里的门,提着行李箱,对着这一方天地,闭上眼,郑重地说了声“再见”。

行骋买的小桌子没能带走,他托了应与臣,有空来帮他寄到北京。

宁玺家住在一楼,客厅里稍显潮湿,宁玺鼻尖萦绕着那股味,久久不散,似乎只有行骋也在的时候,客厅才会变得干燥亮堂,充满让人好好生活下去的希望。

夏日的早晨天亮得早,小区院里不知道谁家养的鸡又叫起来,各家厨房卧室的灯陆陆续续地亮了。

楼上住三楼的秦奶奶戳着拐下来,手上拎着菜篮:“宁家小子,这上哪儿去啊?”

宁玺一回头,露了个笑:“秦奶奶好,我去读大学。”

秦奶奶停了脚步,从篮子里掏个皇帝柑给他:“上哪儿的大学?”

宁玺说:“北京大学。”

“哟!北京啊!出息喽!”

秦奶奶夸了他宁玺五六分钟,喜滋滋地走了,他剥开那柑橘,吃得满嘴甜。

宁玺一步步地,小心翼翼地,提起行李箱下楼梯。

他不想让行骋送他。因为知道下一面是很久以后的离别,会让人难受,还不如在未来得及道别的时候就离开,显得不那么依依不舍。

可是宁玺走到单元楼门口时,就看到行骋家那辆车停在那里。

行骋爸爸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的儿子,撑了一把伞,在雨里等楼上的宁玺。

这天晨里的雨,分明是下得不大的。

两个人往后座上一坐,宁玺张开掌心,往行骋手里塞了两瓣柑橘。

“你哪儿来的?”行骋问宁玺。

宁玺目光朝窗外看去:“得的奖励,甜吗?”

行骋顺着他的目光去看,怔怔地答:“甜。”

路上不堵,他们用了差不多半小时就到了T2航站楼,从到达层上去,机场流量从早晨开始了它的高峰期。

明天估计是各地大学开学报到的日子,机场停车场里挤满了车,排着队在等待。

行骋爸爸怕耽误宁玺的时间,就先去停车了,让行骋带着宁玺去换登机牌。

两个人去拿了票,又去买了奶茶和吐司,行骋拆完吸管拆包装,让他上飞机之前吃点,别到了北京喊饿,机场离北大还有一段距离呢,路该怎么走等会儿给他发过去,别丢了还得来北京捞人……

宁玺掐他一把:“你今天真能念叨。”

看着宁玺一口一口地吃,行骋忽然不说话了。

行骋盯了一会儿,拿手弄了弄他哥哥的帽衫,手心裏起了薄汗,提醒道:“吃完了擦擦嘴,得提前一个半小时安检。”

宁玺知道行骋在想什么,淡淡道:“一个小时也行,我查过了。”

行骋又说:“早点进去吧,多休息一下。”

宁玺的目光不甘示弱地回应他:“飞机上可以睡。”

行骋被他紧紧看着的那一刻,又败给他了,只得说:“那再待会儿。”

机场里的路人行色匆匆,都在前往各自的方向。

等宁玺“咕噜咕噜”把奶茶喝完了,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各怀心事,说不出口。

明明“分别”这两个字在他们看来是那么遥远,但是这一天又来得那么地快。

那么触手可及。总要长大,总要各奔东西,就像一处滚滚东流的大河,将回忆投掷进去,奔赴了远方。

宁玺一看时间:“差不多了。”

他慢慢起身,又慢慢地把奶茶盒与吐司包装扔进垃圾箱,买了瓶矿泉水喝。

行骋也拿过去喝,一口凉水下去,脑子清醒了不少。

他们站在安检口附近,看着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地进去,时间又过了十分钟,谁都没舍得先动脚步。

行骋最终开口打破沉默:“走吧?”

宁玺深吸一口气,把行李箱拿过来自己拖着了,再从兜里摸出身份证和机票,抬起手臂,摸了摸行骋的头。

四个月,几乎十多年来,他们都没有分开这么久过,如果大学开销太多,寒假可能还要留在北京打工。

宁玺去看一个个过安检的旅客,下了决心,捏紧了手里的证件。

他眨眨眼:“行骋,我走了啊?”

人来人往的安检口,无数人拖着行李箱捏了机票走得急促。

行骋看着他说:“一路平安。”

说完,他帮宁玺背上刚刚垮了背带的书包,拉过行李箱,用脚底去蹭机场溜滑的地板,不去看他。

“要想我。”

宁玺忽然很想哭,但他忍住了。

直到他真真正正道了别,转身的那一瞬间,眼泪不受控一般地疯狂往下掉。他拼命地克制住自己不回头的冲动,他知道行骋还在原地站着。

宁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这一去山高水远的,隔了大半个中国,除了明年春节,还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

宁玺想过很多次他和行骋分别的场景,在小区单元楼下,或者在机场安检口互相笑笑,潇洒地送别,但没想过是这样的,明明就是两个平时都利索的小伙子,现在却难舍难分。

宁玺很少哭,兜不住眼泪,安检的时候不免让安检员一脸惊奇,他们见过的机场离别流泪的人太多,但像宁玺这样一个大小伙子,还真是少,大概是有不舍的人,或不舍的事。

自己真是魔怔,还哭上了。

宁玺没管他们的表情,他压根不在乎。他拍照,盖章,过安检,直到顺利入了关,没忍住隔着雾玻璃偷看一眼,依稀还见着行骋在安检口站着,一动不动。

宁玺向前走了几步,行骋也跟着走了几步,他忽然觉得脚下千斤重,仿佛再也迈不开步子。

行骋眼睁睁看着宁玺拖着行李箱走了,一下就像泄了气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有点恍惚,仿佛现在已经到了寒假,他是在这裏接宁玺的飞机。

他像个被抛弃的小狗似的,直到手机振动了一下,掏出来看,是宁玺发的消息:“我快登机了,你回去了吗?”

行骋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正准备边走边回消息,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爸站在远处的盆栽旁,脸上看不出表情,身形像山一般,直直地望着他。

行骋不知道他爸是多久到的:“爸,玺哥走了,我们回去吧?”

行骋他爸紧皱着眉,轻声道:“走吧。”

行骋爸爸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行骋的心跳得极快,只得慢吞吞跟在后面走,一路下了电梯到停车场找车,车门开了他都不敢坐前排,跑后排钻进去,冷不丁听到他爸一声厉呵:“坐前面!”

行骋到前排坐着去系安全带。

从机场回家的路不远,行骋一路上不敢说话不敢玩手机,只得盯着窗外的风景,又把窗户摁下来了一点吹风,抓了一把头发,把涌上喉间的咳嗽又压了回去。

开车的行骋爸爸忽然叹了口气。

行骋一下紧张起来,座椅靠背都调直了,坐得端端正正,感觉下一秒他当过兵的老爸能开了车门把他扔机场高速上去。

“你也想去北京读书吗?”

行骋愣了一下,诚实地点头:“想。”

“好好考吧,”行骋听到正在开车的父亲如是说,“考上了就过去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