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都是要加班加点的,那些在人前玩得疯的,人后吃苦受累得很,宁玺每次上晚自习回头给乔子跃他们几个高三的队友递卷子,没哪次是在玩的。
行骋没话说了,他这段时间确实有点懈怠,天天一回家倒头就睡。
两个人在书城逛了一大圈,宁玺的手机揣衣兜里,忽然就振动了一下。
行骋看他都不拿出来,随口说了句:“哥,你有新消息。”
宁玺头也不回,手上拿着书腾不开手:“嗯。”
行骋按捺不住好奇心:“我看看?”
宁玺点点头,侧过身去,把衣兜靠近了行骋一些,行骋把书放到一只手上摊着,空出来一只去掏他衣兜。
宁玺差点儿把书都掉地上。
行骋咧着嘴笑,气得宁玺想伸手捏他脸,瞪着眼说不出话来,行骋倒是个会看脸色的,立刻弯下腰把脸凑过去:“来来来!”
宁玺躲开,掐着他脸去看四周,简直想一篮球把这个人砸晕在这裏。
行骋拿着手机去看微信消息,发现是之前校队里的一个女生和一个备注都没有的女生,几乎同时给宁玺发了一条消息:“你生日是多久呀,生日是几号可以知道吗?”
宁玺这条件,受女生关注很正常,估计是商量好了一起来问的。
行骋把手机拿给宁玺看,后者一接过来,看了一眼又塞回给行骋:“你想怎么回怎么回。”
行骋当机立断:“你别把锅甩给我。”
宁玺拿着书一下隔住行骋想伸过来掐脸的手:“回家。”
光天化日,造反了还!
接下来的一周,行骋发现宁玺现在也会给他随手带好吃的,会鼓起勇气敲开自己家的门,对着自己爸妈说一句,叔叔阿姨好。
宁玺算是这段时间做题做累着了,反正是吃不胖的体质,一到晚上九点十点就跟行骋约着去小区门口的馆子吃夜宵,时不时弄个海带炖猪蹄的,拌点辣酱,宁玺吃得嘴唇红彤彤的,惹得行骋笑着拿手机拍他。
两个人一起吃了好多好多顿饭。
行骋手机上特别多宁玺坐在他对面吃饭的照片,一张一张地连起来,估计都能弄个美食合集。
有宁玺低头乖乖吃饭的,有忽然抬头拿眼神秒杀镜头的,也有只看得到眼睫毛和鼻梁的……
行骋听说成都还有一辆专门吃美食的公交车,每一站都是名小吃,等他哥哥高考结束了,带着他去坐坐。
学习这件事上,行骋是主张宁玺劳逸结合的,现在得了爸妈的允许,天不怕地不怕,窗户也不翻了。
有时候夜幕星星点点,行骋拉了卧室的窗帘,边笑边自豪道:“我把英语第五册的单词背完了!”
“拽什么?给我背的?”宁玺白了行骋一眼,扭过头继续看书。
“那倒也不是。”行骋耸耸肩。
现在离高考时间越来越近,一项项放松活动也提上了日程。有时候胆子大了,这天气也越来越热,两个人干脆骑车到更远一点的烧烤广场上去,吃个人仰马翻,再一路唱着歌回来。
行骋一边倒煮啤酒一边给宁玺夹菜:“多吃点海带,治咳嗽的,黄瓜也吃点,清热解渴……”
宁玺被塞着吃了好多,夹了一筷子韭菜扔行骋碗里,难得使坏:“吃。”
“我不需要!”
行骋是在宁玺上高三的时候研究过食谱的,一下就明白过来,还有点蒙。
宁玺藏着嘴角的笑,作势要夹回来:“不吃算了。”
行骋抓住碗,拿筷子直接刨:“吃吃吃!”
一杯菠萝啤下了肚,行骋的耳朵发烫,风一吹又清醒了些。
高考倒计时的数字越来越小,小区里的绿化区域繁杏新荷,四月到了下旬,反倒是夏浅胜春最为可人。
高二三班就这么迎来了四月的月考,行骋做卷子做得迅速,等下有任务在身,晚了又得挨教练削一顿!
现在行骋的成绩比他们那一群兄弟好多了,试卷自然也成了共享试卷,任眉在后面拿支笔一直戳他的背,戳得行骋咬着牙拼命写……
太难了,不想考了!
监考老师走着走着背对他们了,任眉看时间不多,急坏了,压低声音说:“机读卡机读卡!”
行骋沉着冷静地把涂得乱七八糟的机读卡往右边空的地方一摆,小声道:“你别全抄,记得改几个。”
旁边桌的哥们脖子伸得跟长颈鹿似的,一边瞟一边跟行骋使眼色。
写完了交卷了搞快点去操场占场子啊,等下还有比赛呢,动作晚了就没地放浪了。
等他边跑边穿校服出了考场,行骋站在考场门口,一拍脑门,看样子他是全年级第一个交卷的。
他这写题速度跟他这个人一样,又急又准,估计这次机读卡也错不了几道。
要是英语能及格了,行骋又有资本在他哥面前显摆了。
行骋按捺不住心裏翻滚的小激动,趁着这会儿走廊上没有督查组的老师,往高三的走廊跑了。
行骋双手插兜,装了一下路过,慢慢地从高三一班门口走过,紧接着高三二班,高三三班,之后,就是高三四班……
他路过高三四班窗户口的时候,咳嗽了一声,假装不经意地朝裏面望了一眼。
教室本来就安静,行骋这一咳嗽,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宁玺耳朵灵,还是听到了。
他也朝窗外看过去,行骋看他们还在上课,本来不想多做逗留,但是一看到他哥也见着他了,脚下根本挪不动步子。
宁玺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眼看着行骋身后慢慢走来了高三的年级组长,直接给他做了个“快走”的手势。
行骋这还以为他哥在跟他不好意思,剑眉一挑,眨了眨眼睛。
宁玺赶紧转过头去,头都大了一圈。
行骋被年级主任训话训了半节课,没能去抢占到场子,也没时间去打球了,站办公室裏面立得笔直,兜里电话炸了似的振动。
年级主任一瞪他,已经管不了这些浑小子带手机来教学区域了!
他手一摊:“谁的?”
行骋憋着笑,迅速看了一眼,把手揣进兜里:“任眉的。”
年级主任说:“我来接。”
行骋半点没犹豫,忍着笑意把手机递过去,那边一接起来,破口大骂:“行骋,你怎么回事啊?人呢?”
紧接着,年级主任一开口,那边就傻了,迅速挂了电话,没再打过来。
行骋咳嗽一声,心想等会儿回教室又要挨任眉一阵埋怨。
宁玺一下课就过来年级办公室门口站着听,数了一下行骋在裏面待了多久,终于没忍住,叩了门进去,说有事要谈。
临时扯的事也不是很重要,但是宁玺这种成绩好又表面看着乖巧的,就是受老师待见,硬是留了他十来分钟,好好规划一下高考,争取考个漂亮的高分。
宁玺跟老师谈完话之后跑到走廊窗户边往球场望,这是离那里最近的位置。
宁玺看了一会儿,回了教室上晚自习,把耳机从袖子里穿到手掌心裏,用手捂住耳朵,偷偷摸摸地听,不是听歌,也不是听英语单词。
宁玺把弟弟平时发给他的微信语音都全部收藏了起来,时不时拿出来听。
一来二去,行骋一讲话,宁玺一边刷题,一边都能想象他说话的神态,还有嘴边挂着的坏笑。
“哥,你在干吗啊?快下楼了!”
好像是那天晚了点,磨磨蹭蹭的,还在衣柜里挑衣服穿。
“烤串加辣吗?不加了吧,你这几天吃辣吃得厉害,现在要开始养胃了,高考得注意饮食!”
每次跟行骋一起吃饭都两个人辣得面红耳赤,喝点啤酒能爽上天。
“你是不是偷看我打球了,我总觉得我今天充满干劲!”
在座位上盯着,还是被发现了?
“你傻啊,我在这边楼梯口等你,你往那边一个劲冲什么?”
明明是他自己坐错地方了,这小混蛋。
高考即将来临的最后一个月,行骋放了五一长假。
他也还是哪儿都没去,忽然开始奋发图强,没跟着他爸妈出去自驾游,衣服裤子换洗的往行李箱里一塞,拖着箱子就住宁玺那儿去了。
他也不烦宁玺,每天早上起得比宁玺早,晚上跟宁玺一起入睡,除去两人挤在一个被窝里浪费的时间,每天睡眠倒还是充足。
宁玺都不用去小区门口吃饭了,早上洗漱穿戴完毕,就能看到行骋提了两碗面,一杯燕麦奶,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招呼他,来吃早饭。
“还有一个月了,你得养好,做做准备。”
宁玺听他这么说,抬头笑道:“倒是像你高考。”
行骋跟着挑眉一笑:“也差不多。”
宁玺吸了口燕麦奶,拿筷子搅搅面条,懒得反驳,让这小子傻乐去吧。
行骋亲自护送着宁玺去上学,又一路骑着车回来,睡个舒舒服服的回笼觉,掐好闹钟,等会儿中午去接他哥哥放学……
他手里拿着路上领的宣传单,两张,折了两个纸飞机,一路揣回家。
家里一百多平方米,不大不小,缺这样少那样的,还就这样成了他和宁玺给予彼此的港湾,温暖又炎热,在夏日里蓬勃生长着。
晚上睡着太热,电风扇起不了太大作用,成都五月的夜晚闷热非常,行骋就跑去小卖部提两瓶冰可乐来,往床上一扔。
两个人夜里复习功课,行骋背不到题,只有挨训的份,多被打了几次就记住了,古诗词一口气背得顺溜,总算搞清楚了中华大地有哪些大江大河,山川湖海的,气象也学了不少,地理勉强及格问题不大。
他躺在床上望天花板,手指一掐:“哥,我推算出明天要出太阳。”
“地理气息不是给你看天象的。”
宁玺翻过身去不理他:“刚刚五月,哪天不出太阳?”
看宁玺翻过去了,行骋伸出胳膊去扳他,费老大劲弄不转身,行骋咳嗽一声:“本人晴转多云。”
宁玺抱着被子转过来,拿凉凉的手背去冰他:“转晴了没?”
行骋看计谋得逞,抓住他哥的爪子:“多云转彩虹了!”
偶尔宁玺在窗边写作业,老远就看到一架纸飞机从窗外飞进来,上面夹个纸条,拿起来看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红唇印,宁玺一抬头,看到行骋站在小区里,手里拎着新买的冰垫。
后来问他那口红谁的,行骋半点都不含糊:“我妈的。”
快收假的那一天晚上,小区里不知道谁家养的鸡一个劲地打鸣,叫得行骋都要神经衰弱了,下意识侧过身去挡住他哥哥。
怀里的宁玺闷哼着挪了挪身子,小声喊了句:“天亮了?”
行骋拍拍他的背,哄道:“没,才一点。”
宁玺心里面也想把那只鸡抓过来炖汤,被叫得快没了瞌睡,翻身坐起来,说不困了。
行骋看他出汗,觉得热,起身去开了窗户,两个人坐在窗边透了会儿气,没想到这空气一吹,反倒真的给吹了个精神。
行骋眼睛一亮,说要不然去街上走走。
宁玺愣了一下,却没有抗拒的意思,一边去找鞋穿一边嘴上说:“一点了,你有完没完啊?”
“走走走!”
行骋顾不得让他穿鞋了,猛地把他背起来,拿着他的鞋往门外冲。
一点多,行骋带着宁玺,也不怕花钱,打了辆出租车就到天府广场边上。
坐北朝南,后面就是毛主席像,身处市中心,像完成某种仪式似的,两个人在午夜无人的广场上对视了一眼。
行骋高兴坏了,弯腰背起宁玺,一路往回家的路上跑。
他挑了辆小黄车骑上去,宁玺背对着他坐在后座上,吹了满面的风。
那一晚,宁玺被行骋这么载着去看天边的星,做了一些决定。
五一一收了假,高考真真正正地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宁玺的生物锺彻底规律起来,早上不提前起太久,晚上也不折腾着睡,行骋还算懂事,每天路过他哥的窗口,正大光明地放个电,再小跑进楼道里,站在他哥家门口发呆。
教室课桌上的书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特别有用的。
其实到了宁玺这个成绩,最后的时间只需要调养好身体,归纳总结错误,高考的时候,才不会出太多差错。
宁玺家里人这段时间没来找过他,他已经都快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行骋像他生命里的一束追光,在黑暗里,拼命地将他照亮。
宁玺拿橡皮擦了课桌上的倒计时,改成了“27”,又在旁边贴了个小条,写了“87”。
这算是他和行骋最后的,还能天天在一起的日子。
有些顾虑和决定,他还没有完全想好,也不能让行骋知道。
五月的成都,蝉鸣鸟叫,夏风一吹过来,都快将他桌上的凉糕烤得滚烫。
宁玺最近爱上吃甜,行骋更是跑到隔壁街道去给他买,两个人没事就跑学校天台去坐着。
石中地处市中心,占地面积不大,虽然是仿古建筑,但楼层修得高,天台上一站,能将大半个青羊区尽收眼底。
他安安静静地往嘴裏送吃的,看着眼下的城市,街道河流,忽然觉得陌生。
在一个城市里生活着,却只是熟悉这一小块地段,身边天天擦肩而过形形色|色的人,可是有谁认识谁。
时间使更多人因缘分走在一起,再由岁月的洪流将他们冲散,散至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变成多年以后的一声好久不见。
已经有同学开始陆陆续续地离校,有的选择回家复习,有的选择了去教辅机构做最后的冲刺,宁玺自然是天天还往学校里跑的那个。
他开始格外珍惜在校园里见着行骋的场景,两个人一身蓝色校服,好像这是唯一穿过的差不多的衣服。
两个人开始不断地在校园里走动,在操场上,在对方的眼里,熠熠生辉。
午后的阳光很美。
校园广播站也开始在放一些关于毕业的歌,什么《青春纪念册》《北京东路的日子》,让宁玺不得不想起去年的夏天,五月底,也是这般场景。
仿佛就在昨天。
应与臣也开始收敛了,不到处玩,天天在家里复习了,听说他哥哥嫂嫂最近像是要闹分手,扯得正厉害,他根本不敢触他哥哥的霉头。
宁玺知道行骋是拿应与臣哥哥应与将当作榜样的,只得叹一口气,也是世事难料。
他知道临近高考不能着急,但还是有些紧张。
虽然说这确实不能决定以后的人生的全部,但对于宁玺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来说,真的关乎着命运。
放学时间,这天行骋中午打比赛,宁玺翘了课去看,决定疯狂放纵一次。
他跑去校外买了包烟揣在身上,手里拿了两瓶百威啤酒,到操场边坐着,一口一口地抿。
行骋正在场上凶猛着,没想到他哥居然翘课下来了,一不留神差点儿被球给砸那么一下,还愣在那儿。
宁玺靠坐在场边,白色短袖的袖口挽高了一节,露出好看的手臂,拨弄着地上的易拉罐,长腿搭在台阶之上,见着弟弟转头过来了,举起那瓶啤酒。
宁玺的眼睫在阳光下显得特别长,白净的脸蛋晒得微红,对着行骋,或是对着远处的蓝天,又或者是对着这一片他奋战了四年的土地,绿树、跑道……
他笑弯了眉眼,说:“干杯!”
路边绿树蝉鸣——
六月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