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朵 亚麻花(1 / 2)

乘风鸟之歌 花舞陌轩 5581 字 2个月前

<strong>Flax</strong>

<strong>花语:守护</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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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一片的世界,寂静无声。

身体下坠的晕眩戛然而止,原本应该感觉到那足以撕裂身体的疼痛却翩然化作一股柔韧的托力,身体仿佛落在了大片的云彩上,绵软而轻盈。

神志渐渐地回到葵纱的身体,她的小指轻轻动了动,睫毛轻颤,缓缓地将眼皮撑开一道细小的缝隙。

四周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她依旧在芙希露山洞中。

灰暗的光线泻进她的眼底,一抹清甜的液体顺着她的唇角流入干涩的喉间,眼前模糊的人影随着她的清醒而逐渐清晰起来。

“醒了?”如泉水一般的声音淌过她的耳畔,低沉生涩,却意外的好听,如七弦琴轻轻拨奏的低音。

“洛棠?”葵纱轻喃着,强忍住脑中模糊的晕眩,撑坐起来,一抬眼,便看到了一个半蹲在她面前的身影。

白衣白裤,棕色的腰带和棕色的长靴,湖蓝色的披风和湖蓝色的尖顶宽沿帽,金色的长刘海下是一双湛蓝的双眼,泛着熟悉而柔和的光芒。

他不是洛棠。

“昼……昼音?”葵纱惊讶得失声轻叫出来,面前的少年让她觉得这也许是个幻觉,“你,真的是昼音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裏?他不是应该安静地待在家里等她回去的么?

昼音慢慢地在她的身边坐下,冲她淡淡地露出笑容,说话依旧简短,却让人觉得温暖:“是我。”

“……可为什么我没有受伤……刚才明明还跟大家在一起战斗,我是怎么回到这裏来的?”葵纱的惊讶丝毫未减,“而且,为什么你会……”

没错,确实是他!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鞋子还有披风,都是她那天和百姬一起去市集买来的,只是再廉价不过的普通布料和简简单单的搭配,穿在他身上却异常合身。披风如浮云般勾勒出他修长的身材,使他整个人看上去玉树临风。

“是这把琴的魔力救了你,把我们送到安全的地方。”他淡淡地答道,眉目间似有光华流转,温润如玉。他边说着,边弯下身子捧起一片掬满了水的宽叶,送到她的手边,抬起眸道,“好在我跟来,否则……”

清俊的眉紧紧蹙起,即使有惊无险,只要一想到她坠落桥下的画面,他的心便紧紧地收缩起来,要是他来不及救他,那么她会不会就这样丢掉了性命?

不得已动用了七弦琴的魔力将她救下,不知道会不会对女神赐予的守护力量产生影响?但是当时的他实在无法考虑这么多,只有身在危险中的她填满了他的思绪,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救下她。

他实在不敢想,若是再失去她一次……

“昼音,昼音?”见他的目光忽地变得沉痛得凝重,葵纱担忧地轻摇他的手臂,直到他的眼中重新出现那抹澄澈的蓝。

她将他递来的水捧接过去,靠近嘴边,但怎么也喝不下。

脑海中有无数个问题和无数个担心,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大家……怎么样了?”葵纱的眼前忽地闪过骑士与盗贼双方战得难分难解的画面,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让她不禁疯狂地焦虑起来,她站起了身子趔趄着往前走了几步,“我不能自己待在这裏,骑士队只有我一个负责疗伤的人,若是有人受伤了该怎么办?!”

“葵纱。”昼音拉住了她的手腕,双唇紧抿,眉心揉出担忧的褶皱,眸光却坚定无比,“不要去,危险。”

他动用了七弦琴的魔力才及时将她救下,这已使他的身体元气大伤。他实在禁不起她再一次遇险,若是她出事,会要了他的命。

“或许说这话是我高估了自己……但如果我不去,所有人都会有危险。”葵纱坚定地摇了摇头,“昼音,很谢谢你救了我,但是我不可以为了自己的安全而不顾其他人。”

她丢下这句话,便迈开步子朝着另一条小路跑去。

她要重新找到他们,她一定要回到他们中间去……洛棠,兰伊塔,狄亚斯……神啊,她希望他们统统不要有事!

“葵纱!”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微微扬起,葵纱的脚步忽地一滞,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昼音来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肩站着,凝望她坚定的表情,无奈的疼痛在他的心底蔓延开。

既然无法阻止,那么……

“一起去。”他毫不犹豫地拉起了她的手,手心裏有薄荷般的凉意。

葵纱稍稍一愣,随即便露出了感激会意的笑容,收拢了指尖,反握住他宽大的手掌,用力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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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仄幽暗的小道崎岖难行,昼音牵着葵纱的手小心地前进着,尽管光线昏暗,脚下又凹凸不平,但也许是因为手上那坚定不移的牵引力量,葵纱安心地迈着步子,丝毫不用担心其他。

“昼音,还有多远?”眼前的甬道似乎看不到尽头,葵纱忍不住抬头问道,“还要走多久才能回到原来的石桥?”

“就快了。”昼音淡淡地应道,清矜的声音荡出圆弧,在空旷的山洞里分外清晰。

“我怕。”葵纱的手指渐渐冰凉,脚步也有些虚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山洞安静得让她害怕。

如果……如果……

“不要胡思乱想。”昼音将她的手紧了一紧,给予她安心的力量。

葵纱点了点头,暂压下心头所有紊乱的思绪,加快了脚步。

约莫又走了五十多米,眼前的路逐渐开阔,光线也不似以往那样昏暗,葵纱心头一紧,忍不住握紧了昼音的手,指尖冰凉,手心却潮热得出汗。错杂的脚步声响在她的耳边,扰乱着她的心绪。

终于,熟悉的巨大洞穴再次出现在葵纱的眼前,昼音率先停住了脚步,眸光暗下。

洞穴内依旧只有他们脚步的余音,没有想象中依旧难分难解的打斗场面,也没有一个人影。

石桥上分佈着破损的剑和许多的断箭,凌乱的脚印更是随处可见,唯有这些能证明这裏曾发生过一场艰难的战斗。

“……人呢?”葵纱呆呆地盯着这空旷的洞穴,颤抖的双唇轻轻碰出这两个字来。

“不要慌,也许只是转移了阵地,也许他们已经胜了,回王城去了。”昼音出声安慰道,但连他自己都觉得,他的说法是那样的没有说服力。

“至少,这裏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尸体……”葵纱怔怔地出声,松开了昼音的手,动作僵硬地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按住心脏的位置,似乎是极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啷”一声,她的脚尖碰到了一个破损的头盔,头盔慢慢地向前滚去,停在一块突起的岩石旁。

葵纱的双眼愣愣地眨了眨,岩石上那一抹突兀的棕色引起了她的注意。

“葵纱?”昼音不放心地跟在她的身边,发现她的恐惧在眼底一圈一圈地扩大,心底陡然而生的不安让他再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抓了个空。

葵纱一步一步地向那块岩石走去,随着距离的接近,她的指尖便越冰凉,耳边也只剩下自己愈来愈快的心跳声,连昼音焦急的呼唤都听不见了。

终于,她停下了脚步,颤抖的手缓缓地伸向岩石上的那一抹棕色。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触感,微微有些粗糙的缎面和柔韧如丝般的系带,她不会认错。

是百姬偷偷地将这件棕色的披风贴心地塞进了她的背囊,不久以前,是她亲手将这件棕色的披风系在了洛棠的肩上……

她知道洛棠,他不会把别人给他的东西随意丢弃,除非是……

“不会的——”葵纱颤声叫了出来,她拼命想要否定自己的想法,可手中的披风已经撕裂破损,班驳的血迹绽在披风粗糙的缎面。葵纱强烈地压抑着脑中的晕眩,可依旧抵挡不过一波波袭来的恐惧。

“只是一件披风。”昼音快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试图安抚她所有的惊惧和不安,但葵纱依旧死死地抓住披风,指节青白,双眼瞪住披风上的血迹,眼神绝望得如同一口永远失去了水源的枯井。

他心痛地从背后抱住她,双臂紧紧地环住她单薄颤抖的双肩,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会是那样的……”

葵纱的身躯渐渐地在他的怀中停止了颤抖,但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她紧紧地闭起双眼,垂下的手中仍然紧紧地抓着那一件破污的披风。

昼音慢慢地坐在她面前的岩石上,从怀中摸出那把银色七弦琴。

洞中的光线昏暗,尽管如此,七弦琴依旧仿佛沐浴在月华中,泛着细润的流光。昼音缓缓地阖上眼帘,晶莹的指尖轻轻擦过琴弦,撩起一缕悦耳的涟漪。

前奏开始,他唇边带笑,天籁般的声音伴随着琴声同时响起——

<small>澄净湖的河水,吟唱着诗人伤悲。</small>

<small>古老的城堡,公主为等待爱而安睡。</small>

<small>天使不再降临的经纬,</small>

<small>盛开河畔彼岸的蔷薇,</small>

<small>爱情的芬芳叫人心醉。</small>

<small>回忆的长梦里,是你如樱草般弯弯的眉。</small>

<small>天涯的罅隙里,是乘风鸟的种子随风吹。</small>

<small>木瑾花未至花期,凤凰鸟一去未归。</small>

<small>何时回,何时回。</small>

<small>我的梦中天使,你是否听见。</small>

<small>如果我唱出童谣的结尾,那是因为我想起你是谁。</small>

<small>我的梦中天使,你是否看见。</small>

<small>如果我不小心流下一滴泪水,那是因为我不愿意忘记你是谁。</small>

昼音已经停止了歌唱,很久很久,洞窟里却仿佛依旧缭绕着他的声音,如最悠远的夜来香香气。

葵纱迷失在这醉人的歌谣中。那温润轻盈的旋律仿佛有着治愈的能力,她的双手渐渐有了温度,脸色不再苍白,剧烈的心跳也一点一点地平复下来。

“这是……什么曲子?”她睁大了眼睛,轻声开口问道。

那一个个音符似有魔力一般在她的脑海中盘桓,所有的紧张焦虑和恐惧,竟然就这样一扫而光了。

昼音站起身来,唇角的笑容恍若微光:“名字,我不记得了,只知道是很早很早以前流传过的民谣。”

“好美的词……可是,旋律似乎有一点悲伤。”葵纱低叹着,不经意地低下头去,目光再次触到手中的披风。

“昼音……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葵纱重新抬起头来,急切地寻找着他的目光,只期盼着一个肯定的答案,可以让她暂时安下心来。

昼音点了点头,湛蓝的眸子锁住她的目光,带着沉甸甸的重量,缓缓地启唇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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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葵纱和昼音一走出洞口,竟然就遇见了整个骑士队和拼命想要往洞里冲的洛棠。

兰伊塔正抓住他的手臂命令他冷静下来,狄亚斯抱着受伤的手臂站在一旁,梨贝卡则是拍着洛棠的肩,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安慰他的话,就连方才在战斗中毫不留情的萨路也站在一边,捋着大把的胡子粗声粗气地让洛棠别那么冲动。

葵纱的双眼还没来得及适应洞外刺眼的光线,便已经完全愣住了,强烈地怀疑起这不过是眼前的幻觉,就连昼音也怔了一怔,不明白为何经过一场殊死搏斗的骑士队和盗贼团会这样和睦地站在一起。

“啊,不就是她吗!”梨贝卡率先发现了出现在洞口的葵纱,连忙伸出手指了指,拽着洛棠的手臂要他看,“她不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女孩?”

洛棠的身躯明显一震,接着迅速地抬起头,灼热焦急的目光和葵纱怔忡的眼神撞在一起,葵纱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洛棠便已经抢前一步冲了上去。

“你这个笨蛋花痴!”他一把将她揉进了怀里,低低的吼声在她的耳边轰然炸开,“洞里那么危险,你为什么要离开我身边?!”

因为他的声音,葵纱的脑中充满了晕眩的感觉,她听不清他后面的絮叨,看不清太过灿烂的阳光,只感觉到他温暖的怀抱紧紧地包裹住她,他有力的双手依旧可以这样把她抱得透不过气。

他很好……他还可以这样大声地骂她笨蛋,骂她花痴。

葵纱的唇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安心的笑来,心下陡然一松,膝盖竟然开始发软。

“花痴!”他缓缓地松开她,双眼盯紧了她的脸庞,握住她肩膀的双手丝毫不敢太过放松,仿佛只要他一疏忽,她就会离开他的视线,“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还未等葵纱接话,梨贝卡便揶揄着掩唇笑道:“找不到你,他都快疯了,幸好你真的没事,否则盗贼团的人可麻烦了。”

说着,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一阵善意的笑声随之响起。

洛棠脸色一红,却也没有反驳,只是用责备的眼神盯着葵纱,皱眉撅嘴的样子像是个闹别扭的小孩子,可他不由自主上扬的唇角和眉梢藏都藏不住的喜悦,却偷偷地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你都说完了?”葵纱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抬眼看着洛棠。

“呃?”洛棠因为她的反应而怔了一怔。

葵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双手拎起披风举到他的眼前:“我给你的披风,为什么不好好戴着?”

洛棠一惊,右手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脖颈,这才发现葵纱为他系上的披风果然早已不在身上。

“还有这些血!”葵纱提高了声音,试图去掩盖喉中不知何时多出的哽咽,“你,你不是没有受伤吗,可这些血是哪里来的,这不是平白让我担心?!”

洛棠愣愣地看着葵纱举在眼前的披风,右手依旧停在脖颈上忘了放下,机械地喃喃道:“那……应该是盗贼们受伤的血……披风,披风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的。”

“不管是什么,你就是不该把它丢下,我只要一想到你有可能出事,我就……”葵纱煞住声音,努力地压下鼻尖的酸意。

“对不起……”洛棠低下头,心尖微微泛着甜蜜的疼痛。

原来,她也是这样在担心着他的。

“傻瓜,你不见了,你给他的披风又算得了什么呢?”梨贝卡快人快语地道破天机,“当时他找你险些就没把整个洞窟翻过来了,哪还顾得上丢了披风!”

葵纱愣了愣,连忙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抬起手胡乱地搓掉了差点掉下来的眼泪。

“葵纱,你到底去哪里了,是遇到危险了,还是迷路了?”兰伊塔走上前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为了闪躲攻击,不小心掉到了桥下去,是昼……”葵纱一边解释着,一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但是,她的身后空空如也,原本以为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昼音,已经不知去向。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偷走掉的。

“葵纱?”看着她回头呆愣的样子,兰伊塔疑惑地出声叫她。

“呃,没什么,山洞这么大,不过就是迷路了而已。”葵纱摆了摆手,堆起笑容打发了过去。

既然昼音悄悄地离开,那么他应该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吧。

葵纱悄悄地叹息。

这么神秘的少年,在她遇到危险时就这样忽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她甚至没来得及问他,当时她那样凶险地坠落,他是用什么样的办法让她毫发无伤的。

他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将会往哪里去……他有一双湛蓝的眼睛,仿佛一眼便能望穿她的心底,他有如同泉水般的嗓音,带着能奏出天籁般动听旋律的七弦琴……

昼音,他真的像个谜。

“你确定你没有受伤?”洛棠依旧不放心,重新扳正了她的身子,将她从头到尾好好地瞧了个遍。

“我没有受伤。”葵纱摇了摇头,极力露出一丝微笑想要让他安心,“不过,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指了指兰伊塔,又指了指萨路和梨贝卡。

“上马,路上跟你细说。”洛棠挽起一抹笑容,不由分说地拉起葵纱的手臂,将她牵向自己的白色骏马。

“等等,我们这裏有人受伤了,麻烦你先过去一趟。”梨贝卡出声提醒道,“先做些简单的包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