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会一直对我好(2 / 2)

大城小爱 诺言 3406 字 2个月前

雁茴得意地一笑,把脸往母亲脸上蹭一蹭:“我像妈妈,哪里会不好看。”

母亲也笑起来,捏捏她的脸颊:“你们三个就你最像我,性子也像。这么着吧,你既然喜欢就先拿去戴着,我那里倒是还有个戒指,是你爸爸给我的,只是成色没这个好,以后留给雁莱娶媳妇好了,反正也是给外姓人。至于雁归……等过几年,环境好点再给她置办吧。”

雁茴高兴得很,一迭声说谢谢妈妈谢谢妈妈,想了想又说:“妈妈到时可别偏心,雁归有什么我可不能比她少。”

母亲皱一皱眉头:“你说什么胡话呢?我心裏最偏袒谁,你难道会不知道?”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微微放小了点,有点欲盖弥彰的感觉,或许她自己都对这种偏爱有些无能为力吧。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有厚薄,自己的三个孩子里,数老大最没心没肺,可长得最像自己,又是和丈夫感情恩爱时的结晶,最疼爱也是理所当然。至于老三,没生出这男孩儿之前,老太太也不知给她吃了多少苦头,刻薄话从早听到晚,有了老三后她说话声音都能大些了,所以老三也是宝。只有雁归——她觉得这个从自己身上落下来的孩子着实有些让人看不懂,不是说她不好,可能就是太好了,什么话都听大人的,里裡外外都是她,性子又有些沉静阴郁,沉默得不像这个年龄的小朋友,也不知道是缺心眼呢还是真聪明,倒是不讨人喜欢了。

那边娘俩说着梯己话,也没留心隔壁屋里雁归悄悄睁开了眼睛,她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角落里有个地方因为漏水形成了一块水渍,有些像一只小狐狸又像一张侧着的人脸在流眼泪。房间里透风,一阵风吹过来电线便不住地晃动,灯泡摇来晃去,看着时间一长让她慢慢觉得头晕起来。

雁归从这天后对自己的家人完全心灰意懒,她还是如平日里一样打点家中家务,只是寒了心。从此便加倍把心思放到大伟身上去,她是个死心眼的人,认准了一个人心裏眼里便只有那一个。大伟到底是个男孩儿,年纪又不大,未免混沌一些。其实他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雁归的情意,因此隐约有一种被依赖的虚荣感,却终是不太开窍,不过雁归细心体贴脾气又好,黏他黏得很紧,大伟觉得没什么好抱怨的,久而久之也就由着她去了。

这时他们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巷子里的人们看着他们长大,觉得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便拿他们打趣,故意问:“大伟,你的小女朋友呢?”

刚开始这么问的时候大伟总是会愣一下,显得有些茫然,后来日子久了慢慢也习惯了,再有人这么说起他便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你说雁归啊?她在家里写功课呢。”

大伟或许还不能完全搞清情况,柳妈妈却是个再敏感不过的女人,十几年寡居的妇人眼睛像淬了毒的刀子,她几乎在雁归儿时就感到了这个小女孩儿对自己儿子的爱慕之心,对此她只是忧心而并不感到欣喜。儿子是故去丈夫留给她的唯一的财富,已经是她生命里最后的火花,甚至比她的生命更加重要,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儿子能出人头地,有朝一日风风光光地踏出里仁巷。不可否认,雁归是个好女孩儿,但太早谈及感情,似乎并不利于儿子以后的发展,所以她对雁归几乎是献媚的表现一直是淡淡的。

雁归很惆怅苦恼,她不止对大伟,对柳妈妈也是投了一百二十分的心血,可是柳妈妈似乎始终不待见她。平日里但凡雁归爸爸从海外寄来什么稀罕东西,家里按常分成几份,她从没给自己留过,全是毫无保留地送去柳家。那时候的外国货很稀罕,几乎是有市无价,尤其在里仁巷这种地方真能让人把眼睛都羡慕红了,柳妈妈却一次也不肯接受。

有一次大伟生日,她送了他一张爸爸从荷兰带回来的世界地图,上面每个国家都是用各国的标志性建筑来代表,比如荷兰就是一个风车的图像,中国是长城,埃及是金字塔等,非常精致可爱。大伟爱不释手,直恨不得晚上都抱着那张地图睡觉。

谁知到了第二天,大伟还是乖乖地送还给了雁归:“妈妈说太贵重了。”

雁归见不得心爱人那沮丧的样子,想了想,从大伟身上拔下一个扣子:“那就不算送的,这个扣子你也当生日礼物送我好了,我们是交换的。”

大伟当然知道这建议行不通,可实在舍不得那份生日礼物,还是硬着头皮把这个答案带回去了。

大伟回了家,吞吞吐吐把雁归的话学给妈妈听,柳妈妈心裏不由得想:“雁归这孩子也真是对大伟用了心了。”

她看到儿子眼中热切的渴望,也不忍心再勉强他,便让他留下了那张地图。可是到了两个月后雁归生日那天,柳妈妈咬咬牙,把工资拿出了一半给雁归买了外套亲自送过去,雁归捧着那外套,心裏像明镜似的清楚,这是柳妈妈不愿意儿子受她的人情呢。

不过柳妈妈归柳妈妈,她自个儿归自个儿,柳妈妈的态度雁归就当看不见,哪怕大伟不在也时不时地往柳家跑,顺便帮身体不好的柳妈妈做做家务,她觉得为大伟做任何事都是快乐的。说实在的,柳妈妈并不讨厌雁归,也感动于雁归对儿子的情意,虽然为着儿子的将来着想不愿意他早恋,可也真抹不下面子把事情讲破或者喝斥她,于是事情就这么僵持了下去。

或许是上天看到雁归的执着,竟然真给了她一个绝好的机会。

十八岁,他们念高三那年,因为功课紧,大伟开始寄宿,而雁归因为要照顾家里,所以还是走读。高考前十天雁归开始留在家里备考,这天晚上复习完了她又去柳家串门,看见柳妈妈正痛苦地蹲在地上呻|吟,脸白得跟张纸似的,一脑门的汗,雁归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她扶到床上,一问才知道是胆结石犯了。那时候药店早关了门,雁归二话不说跑回家里把自行车推出来,连背带扛地把柳妈妈扶上后座,死命蹬着车去了医院。

急诊出来的结果很严重,要住院,不然就有生命危险,雁归马上说打电话去大伟的学校把他叫回来,但是柳妈妈拼死拒绝。

她说:“我就是疼死了也不能影响大伟的高考!”

雁归见她态度这么坚决,无奈之下只能应允,她说:“那好,大伟不在我来照顾您。”

说完这话她就回了家,柳妈妈头先还当她说客气话,没想到过不了多会儿她就把换洗衣物都拿了过来。柳妈妈见她来回奔波得汗都黏到身上,不由得大吃一惊:“雁归你这傻丫头,你也得考试啊,还不给我回去。”

雁归理也不理,只当没听见,径自到床边检查了下柳妈妈的输液瓶就开始叫:“护士小姐,四十九号床病人的点滴快打完咯。”

以后的一个星期里,柳妈妈先是劝阻,劝阻不了就给她脸色看,最后甚至开始骂起来,雁归都当做是耳边风,日夜陪伴在医院里,等柳妈妈睡着了才把书拿出来看看。她照顾过老太太有护理经验,又细心温存,经常会认真询问医护人员什么能吃什么要忌口,问了还仔细拿小本子记下来,不知情的人都直夸柳妈妈生了个好女儿。

柳妈妈看着雁归忙进忙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雁归啊,你这么对我,我要折寿的哦。”

雁归说:“您别急,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等您好了我就走。如果到时您还是不想我跟大伟走得太近,我决不耽误他。”

柳妈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叹了口气。

高考结束后,柳大伟高分进入毗邻B市最好的大学,雁归却只考入了本市一个中等师范学校。

雁归家里对此并不失望,姐姐雁茴考的是商业技校,分配了个营业员的工作,弟弟雁莱成绩也是差强人意,雁归以后再怎么不济也是个小学老师,已经算是家里最好的了。雁归本人也不很失望,高考虽然输了,没能跟大伟一个学校念书,但是她彻底赢得了柳妈妈的心。

以前柳妈妈虽然不至于千方百计阻挠她来自己家,但是一直待她客气得不得了,总让人感觉怪怪的,就像是任何一个慈悲好客的主人对客人那样。但是现在她没那么礼貌了,有时候会吩咐她:“雁归,待会儿陪我去菜市场买菜,篮子怪重的,提不动呢。”

又会把她找来,给她量尺寸:“天气冷了,我得给你和大伟一人织件毛衣才行。”几乎像雁归的妈妈一样,那种把她看做自家人的感觉让雁归心裏几乎要乐开了花。

无限失望的只有大伟,他万分愧疚地说:“雁归,要不是因为我,你可以念更好的学校。”

雁归静静地看着他不语。

大伟很惶恐:“怎么办?我毁了你的前途,你以后一定会恨死我。”

雁归静默一会儿,轻轻回答:“如果我的前途能成就你的前途,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你会一直对我好,不会让我失望,对不对?”

十八岁的大伟个子抽长了不少,从外观上看已经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他在她充满信任的眸子的注视下,突然升起了一种义薄云天的勇气,他一把把雁归揽到身边大声盟誓:“我知道,这世界上除开妈妈,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你放心,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像现在这样尊敬你、爱护你!”

雁归埋在他的胸前,深深呼吸一口,紧紧闭上眼睛,有了他这句话,没能去好大学算什么,就算是去地狱又有什么可怕呢?

两人依偎了一会儿,雁归抬起头来,额头擦过他的嘴唇,两人细致的肌肤蹭到一起,大伟觉得心中微微一颤。他们靠得这么近,他连她鬓角边的细微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双一向明亮澄清的眼睛像水一般清澈。大伟瞬间想,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个女孩儿为了他肯如此牺牲,他们又相交甚笃,知根知底,还有什么好推拒的呢?或许他们从小生活在一起,便是上天给他定下的姻缘吧。

这么想着,他便轻轻侧过脸去,将嘴唇郑重温柔地印在雁归柔软的红唇上面,她反手抓住他的胳膊,上身往后仰,就在这一霎,她的整个身和心,都无力地融化下来,她的世界完全只剩下了一个他。

雁归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大伟家里登堂入室了。她经常待在柳家,柳妈妈身体不好,她就把粗活重活全包揽下来,周末和柳妈妈一起等大伟回来,听他讲学校里的新奇事。

里仁巷里的居民们都把她看做是大伟的准媳妇,还有多事的人问柳妈妈几时能吃到他们的喜糖,柳妈妈一反以前讳莫如深的态度,思考一会儿后笑呵呵地回答:“可能还得过几年,总得毕业了工作稳定下来吧,到时有喜事少不了还要麻烦街坊邻居啊。”

邻里们热情地回应着柳妈妈,都羡慕柳家预订了个这么出色的媳妇。雁归得到长辈的鼓励,大伟对她女朋友的身份也报以肯定的态度,于是她开始对着镜子幻想自己穿喜服的模样,有时候甚至呵呵笑出声来,成为大伟的新娘,已经是一个最甜美的诱饵,时刻蛊惑着她的心。

想一想,她从来都不是个太有野心的女孩儿,没想过要太多的钱太好的房子,最好二十岁就能嫁给大伟,生个孩子,白天上班,晚上回来照顾一家大小已经是她最美丽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