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崩塌(2 / 2)

大城小爱 诺言 3898 字 3个月前

雁归奇怪地看着他:“我还能怎么做?事情这么明朗,他要为另一个女人抛妻弃子,远走高飞,柳家我已经待不下去了,事到如今,仳离已经是唯一的办法。”

“我知道男人强迫一个女人离开她还爱着的人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何况方式还这么粗鲁,可是雁归,若你走出来,你就会觉得这更多的是一件幸事。”

雁归睁大眼睛:“你难道觉得我还在爱他?”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的爱情不是用来被践踏的!”

当然不是!

没有一个女人是容易原谅别人的动物,之所以健忘,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原谅,是因为她在强迫自己。但其实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她永远都比男人记性好,当男人的错处触犯了她的底线,她就会变得铁石心肠,而且连着以前的错处一并记起来,又因为以前太过痴情,所以狠下心肠的时候,会比痴心时更加用力。

孔峥咬咬嘴唇:“雁归,我对你的情意始终没有改变,老实说,如果你肯放弃最好,他不值得你花心思报复。至于我,你来与不来,我都在这裏等你……”

雁归淡淡一笑:“这个时候竟然有人跟我讲这种话,听起来不像是安慰倒像是奚落。现在的女人想要嫁入豪门,就算她真长得如同仙女一般,男方也还是要衡量她的家世背景,更何况我这种残花败柳。你说的话我听了就算了,我还不至于自大到这种田地。”

孔峥有些急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如果你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我可以看做是自己的骨肉。”

雁归看了看他,叹口气:“你倒真是把美国那套做派带了回来,可你别忘了,这裏到底还是中国。再说谁真愿意替别人养孩子?便真是自己的亲骨肉,都有亲疏,我就是最好例子,何况还不是自己的。不过不管怎样,孔峥我都谢谢你今天说的这句话,从来都只听说过锦上添花,没见过谁肯雪中送炭,当年我没心没肺待你,难得现如今你竟不会落井下石。”

孔峥眼神颓然,他叹口气:“男人平日里心是狠过女人,可他若真爱上一个女子,是万万比不上女人绝情的。”

雁归说:“以后你不必管我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明白该如何处理。”

孔峥道:“若放得下,我早就放下了,何必等到今天。”

雁归说:“你信不信?我不放便不放,若要放,就一定放得下。”

孔峥看着雁归,柔声说:“其实你不必强迫自己这样坚强。”

雁归望着车窗外面出神,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起了细雨,正是中午下班时分,许多写字楼的小白领从格子间里爬出来觅食,红男绿女,嘻嘻哈哈,各种颜色的雨伞碰来碰去,过往车辆也放慢了速度,雨刷一下下摇摇摆摆。有一辆车在等红灯的时候,车主与他旁边座位上的女子亲吻。看,多么靡丽的都市风情,不论发生什么,再动人心魄、撕心裂肺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其他人不会为你悲哀,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雁归用一种很遗撼惋惜的口吻问孔峥:“你说我们三个人,一起长大,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我们的结果,又会是怎样?”

她的神态那么宁静,像一座美丽的圣母像,孔峥的心却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让他觉得不安起来。

孔峥不放心雁归回去上课,要送她回家,她不答应。回到学校的她依然平静得很,仔细地批改作业;有新同事请教问题,一一耐心解答;有个女同学被顽皮的男同学扯了辫子哭泣着来告状,她也和煦地教导着小男生,一切都是这么有条不紊。

李老师从自己的座位抬头看她,忍不住笑:“雁归,你今天心情好像特别好。”

雁归说:“我现在怀宝宝,每天都要让自己的心情好。”

她看一看李老师手中的书:“你在看什么?”

李老师把手扬一扬,是一本关于养鱼的宠物书:“家里养了几条热带鱼,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有条鱼自己从鱼缸里跳了出来,自杀死掉了,我想研究下。”

雁归喝了口水,微微一笑:“可能那条鱼得了妄想症,以为自己不是条鱼,而是一只长了翅膀的鸟,他像鸟一样渴望自由,厌倦了鱼缸的生活。”

李老师大笑起来:“鱼得了神经病,那可真有意思——那我该怎么办?”

雁归说:“能怎么办?吃掉他呗,发了神经的鱼,不吃掉自己也会去寻死,既然要死就不如死在你肚子里,起码证明你曾经养过他。”

李老师摇摇头:“都说孕妇能吃,果然是真的,连宠物鱼你都想吃……对了,你今天去产检了,宝宝一定又可爱又健康吧?”

雁归笑着回答:“是啊,医生说他很乖呢,一切都很正常,生下来一定是个可爱的孩子。你以后自己照B超就会知道那是多么震撼的瞬间,一个小小的人躺在你的肚子里,因为你的呼吸而呼吸,因为你心脏的跳动而让他生存,真是美妙极了。”说这话时她的心灵深处似乎充溢着一种随时会喷射出的光和热,亮得耀眼。

李老师几乎看得痴了:“雁归你真是神奇,别人怀孕多少会变丑,你却美得惊人,到底是什么秘方?爱情的魔力吗?幸亏有你这样幸福婚姻的榜样,不然我真不敢结婚。”

雁归浅浅一笑:“是的,结婚好极了,对丈夫和孩子的爱让我心情愉快,人自然滋润些。”

在同事的羡慕目光中雁归离开办公室:“今天还有点事,我得早点走。”

她去菜市场买菜,看见鱼很新鲜,和小贩一阵讨价还价后又买了条活蹦乱跳的鱼,她一边走一边轻抚自己的肚子,两眼像宝石一样熠熠闪亮:“宝宝,爸爸不要你,没关系,妈妈疼你,妈妈一定非常非常疼你!”

回到家,柳妈妈看见她很讶异:“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大伟也回来了,说晚上要出席什么晚会,回来换衣服歇一阵。”

雁归说:“我现在肚子这么大,学校不怎么管我的,干脆就早点回来了。”

柳妈妈心疼地拍拍她:“干吗还跑去买菜,累不累?以后你别去了,我去买就行了。”

雁归说了声没关系,去到厨房把菜放好,洗干净手,走进卧室。

大伟睡得正熟,她在旁边轻轻坐下去,认真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

那张脸真说不上英俊不凡,只是一张清秀斯文的脸,闭上眼睛的时候显得还有几分孩子气,薄薄的嘴唇不够丰厚,在相书里这是福薄的象征。就是这么一个人,或许二十年后他会开始发福,届时就是个普通的中年胖子,为什么她就这般不肯放弃他?真奇怪,更奇怪的是他在做了这么不可原谅的事情之后还能睡得这么冠冕堂皇,难道睡死过去就能解决问题?

雁归慢慢把细长的手指伸到大伟的面颊,轻轻触碰。指尖下的大伟微微一动,似乎觉得有些痒,把头别了别,嘴裏轻轻嘟囔一句:“嘿,宝贝,别闹。”

她倏地把手收回来,那句轻昵的话语像颗子弹似的击中她的心脏,他们相识二十几年,他就没这么称呼过她,那么这声宝贝是在唤谁?恍惚中,她的思潮飞了回去,飞到前些年一个夏日的夜晚,那天奶奶过世,他们两个在屋檐下相依相偎,她啜泣着问他:“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但是会不会有一天你也叫错我的名字,把我当做另外一个人?”

他当时回答:“怎么会弄错,你是独一无二的雁归。”

往事像蝴蝶斑斓的翅膀一样灿烂美丽,却又如此脆弱易碎。那天苍穹为被,大地为床,他们相伴了整整一个晚上,他简直就像踩着五彩祥云伴她走过痛苦岁月的王子,他们的心灵曾经挨得那么近,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那刻该多好。那时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后来,她费了所有心力,斗志斗勇,好不容易结了婚,以为自己总算赢了,结果顷刻之间,赢家变成了输家,而且是满盘皆输,简直倾家荡产。他曾经也给过她爱意,今天,留下的却只有耻辱,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能够说变心就变心?

雁归的太阳穴两边剧烈地疼痛着,她想,一个人到底要怎么样才算得上痛苦?小说里描写的痛苦,是多么软弱、浅陋而琐屑啊,所有这些形容词即使全部涌现出来,也没办法表达我现在的情感。你怎么可以这样逼迫我?一直将我逼迫到悬崖上,我对你的恨意如同万蚁噬心,如果现在我的手中有一把刀的话,一定会插|进你的胸膛里,然后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我雁归的名字到底有没有刻在上面。她的脑子有把声音不停在叫嚣蛊惑着她:杀了他,杀了他!

她飞快地拿指尖按住自己的额头,手指太冰凉,像有冰块镇在那里,她慢慢清醒过来。刚刚那种尖锐的痛楚缓缓地变得有些麻木,或许是痛得过了头,痛苦加痛苦,结果竟然是麻木。

虽然这样痛苦,她的眼睛却是干的,没有一滴泪水流出来,真糟糕,怎么会这样。她深吸了口气,站起来,好吧,大伟,既然你要结束,那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我可以给你自由,但是你不能不给我尊严,我不是案上的鱼肉,可以任你来欺凌!你撕碎了我爱你的心,那么现在我对你只有深沉而炽热的恨了。我曾经把所有的幸福都典当给了你,现在我要赎回来了,你霸占它这么久,是不是也应该付出应有的报酬?你会受到惩罚的,你也应该受到惩罚!

雁归离开卧室,柳妈妈在厨房里叫她:“雁归,这条鱼好新鲜,你想怎么吃?我炖萝卜鱼汤给你好吗?”

雁归走过去从她手里接下来:“我来吧。”

柳妈妈说:“嗯,那也好,你做鱼的手艺真是谁也比不上。”

雁归笑笑:“您出去歇着吧。”

她把那条鱼洗了洗,然后用一把细长的小刀轻轻将鱼肚划开,谁想到那鱼极为鲜活,受痛之下一跳老高,竟从她的手中挣脱出去。雁归扶着腰,慢慢蹲下去,看那尾鱼在地上垂死挣扎,尾巴把地面拍得啪啪响,她饶有趣味地看了一会儿,雪白精致的面孔上忽然浮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想跑?没门,已经晚了!”

她用两手抓住鱼腰中间,把它放到案板上,换了把锋利的菜刀,也不再费心去把内脏掏出来,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凌厉地手起刀落,一刀剁了下去,只听“铛”一声响,那鱼瞬间首尾分离,淡淡的血丝从雪白的鱼肉中渗了出来,触目惊心。

鱼不再动了,雁归垂手拎住菜刀,望着案板上瞪得大大的呆滞的死鱼眼发呆,她茫然地想:“你明明是条鱼,明明可以很快乐地活在鱼缸里,为什么非要认为自己是只应该去寻求自由的鸟呢?你就非要这么不切实际地逼着我吃掉你!”

她那一刀声响太大,房子窄小,他们的卧室紧邻厨房,大伟被弄醒过来。他迷迷蒙蒙有些不满地叫:“干什么呢?吵死了,轻点行不行?”

雁归被惊醒过来:“哦,做菜呢,你睡吧,我轻点弄。”

到了五点左右,大伟起来,开始换衣服。雁归平静地倚在沙发上看杂志,抬头望一望他,发现他正为打哪条领带犹豫不决。

雁归指了指其中一条:“那条不错。”

大伟拿起比了一下,摇摇头放下,又拿起另外几条,选来选去终于把其中一条系上。

雁归从镜子里看着他:“看来看去还是我选的那条好吧?”

大伟低头看了一眼,正是雁归指的那条,他嗯了一声:“你眼光一向不错。”

“我也这么觉得。”雁归淡淡微笑,“所以我找你做老公,稳重踏实,勤奋肯干,最重要是一心一意,忠心耿耿。”

大伟手中的动作蓦然停下来,从镜子里注视她,她抬起眼睛望他,大伟觉得雁归明亮的眼睛几乎要射透他的心,让他背脊上产生一股凉意。两人相持半晌,他终于把头别过去:“我要快点,天翔国际的年会六点开始,我快迟到了。”

雁归说:“可以携家眷吗?”

大伟说:“不行。”

“是吗?”雁归若有所思,“我倒是挺想去的。”

“你去干吗?那的人你又不认识。”

“谁说的,我认识的人可多呢。不行就算了,你去吧。”

大伟在她满含深意的注视下惴惴不安地走出了家门。

他前脚出去,雁归后脚就打了个电话给孔峥:“晚上我能来参加你们公司的年会吗?”

挂了电话,雁归对着镜子慢慢给自己上妆,她想:“今晚,我一定要漂漂亮亮地出去见人。”她仔细描眉画眼,弄好以后,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微微笑了笑,嗯,不错,很美,真是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