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气候宜人,顽疾竟也渐渐消散,又正逢一年节庆,哀家怎么能不回来热闹热闹呢。”
“应该的,应该的,”皇后笑着应声道,“这多半年太后不在,宫中少了许多情趣。此番听说太后凤体安康回宫,后宫的姐妹们都心中欢喜呢。”
这次再见,觉得皇后端庄依旧,只是面容皱纹增多,鬓夹华发,已显苍老之色,不由得惊觉女人衰老之快,心中亦对她生出几分怜情。
“皇后说话一向是顺承人心的。”
我表面与众人应酬着,心中着急的却是早些见到自己的儿子。只见此时邵禾怀抱着一个厚重的金色龙纹襁褓上前,略有腼腆地说道:“本是后宫姐妹恭迎太后,实在不适合带着孩子来吵闹,只是听说太后对小皇子非常关心,出生时更送了许多贵重礼赐,臣妾想一定要带上孩儿让太后看看。”
我心中恨不得马上将儿子好好抱在怀中仔细瞧瞧,可也只敢并不亲昵地接过来,感觉出他比刚出生时重了许多,皮肤的皱纹也平整了,白了许多。雾儿正在睡觉,因此不哭也不吵,有时小嘴会蠕蠕吮吸着,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
我心上不由得柔软起来。
“皇上给小皇子起名曰雾,小名叫雾儿。”邵禾补充道。
众人听了不住点头,突然一阵寒风吹起,我担心雾儿受凉,强压心中不舍,将他还给邵禾,对众人吩咐说:“天气渐寒,大家都各自回宫吧,改日再聚在一起说话,哀家也带了些礼物分给众宫。”又特意交代邵禾:“小心冻着皇子,赶紧回屋暖暖吧。”
邵禾抱孩子的姿势已像模像样了,倒真像刚生完孩子的年轻母亲。看雾儿的样子,这段时间以来似乎被照顾得很好,我这才稍稍心安下来。
一大群人往回走时,我忍不住留意一下姊,她一如往常般沉默寡言,刚才夹在众妃中也不怎么说话,也许得益于文静的性格,岁月在她身上还显示不出痕迹,甚至有些角度看她依旧仿若少女。
她半低着头向前走着,与右后方怀抱孩子抬头微笑的邵禾相比,显得有些落寞憔悴,但谁知道她心裏真正想着的是什么呢。
回到尔玉宫后,尔玉宫早已清洁一新,如意率着宫中众人在门前迎接,听说这段时间如意将后宫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连皇后都称赞我教导有方,让我这个当主子的也倍有颜面,免不得对如意另眼相看,仔细夸赞一番。宫中众人也皆有赏赐。
晚上权禹王悄悄来看我,一番温存过后,权禹王搂着我靠在榻上,我枕在他的胸口,忍不住抬头问他:“你喜欢雾儿吗?”
权禹王略有惊异地说:“为什么会这样问,喜欢,你我的孩子朕当然喜欢。”
我稍感安慰,许是权禹王注意到我的落寞神情,他问我:“怎么了,奴,你似乎并不高兴。”
我轻叹一口气,略有惆怅,“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那样不真实,尤其是今天看见邵禾抱着雾儿走着的时候。我甚至要问自己,雾儿真的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吗?他是我的儿子,却被别人抱在怀中,以后要叫别的女人为母亲。”
“朕理解你的感受,是朕对不住你。你为了雾儿牺牲那么多,朕想虽然他不能称你为母亲,但母子连心,他以后一定会爱戴你亲近你。”
“但愿如此,”我有些委屈地小声喃喃说,“权禹,我现在真的有点想我们的儿子了……”
权禹王将我搂紧了些,“那么以后常让邵禾带孩子过来看你。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了,儿子永远都是你的,想想他以后慢慢长大,你教他礼仪文乐,朕教他骑马射箭,他以后一定能成为名垂青史的英明帝王……”
我被权禹王的话带动着,那样的场景渐渐浮现在我脑中,于是不由得微微笑了。但很快我又回到了现实,忧心地说:“那样该多好啊。可是我总担心我们的孩子。你那么爱他,在后宫不知道会招来多少人的怨恨。”
“朕的孩子不多,也许不会有其他皇帝那样烦恼。皇后不是很喜欢雾儿吗?”
我心中感慨权禹王纵然聪明,但在这方面却显迟钝。
“不只是皇后的问题……你忘了前段时间朵昭容的事情了吗?”
权禹王被提醒起什么,神色稍敛。我想他不会不思考,现在对雾儿来讲最有可能的威胁是谁。是有戈敏的姊。雾儿的出生最不利的人是她,那么日后对雾儿下手的人也最有可能是她。
权禹王叹了一口气,我想他是在顾忌戈敏,他不希望两个孩子有自相残杀的可能。
“应该……不会吧。娜木朵儿平时为人就较张狂,而其他后妃则多温顺善良。以后我们多加注意就是。”
权禹王这样说多有自我安慰的意思,但我不欲再强迫他,现在我只需他意识到姊的威胁就好。
我靠在他怀中,楚楚可怜地说:“我不能在明处照顾他,我们的儿子,不仰仗你还能仰仗谁呢。我曾丧失一子,我再不能第二次承担那样的痛苦,假若雾儿有什么差错,我恐怕也不想苟活在这世上了……”
“朕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雾儿是你的命,也是朕的命。谁若敢伤害他,朕就叫他死无全尸。”权禹王向我保证道。
从我生下雾儿再次回宫,我发觉权禹王对我,无论是看我的眼神抑或说话的语气都与以前有了细小的差别,多了一层额外的意思。我只能在心中默默感慨,对女人来讲,有孩子竟是那样重要的事。以往权禹王也爱我,但那只是男女间表层的男欢女爱,而现在,他不仅把我当作女人,还当我是他孩子的母亲,多了一层敬重,感情也愈加深厚。不仅对我,权禹王对我娘家的人也更加厚待,赏官赏宅赏地,圣宠丝毫不逊于皇帝娘家凌氏。
在雾儿出生之后后妃们待我也有所不同,更有巴结的意思。现在又有我娘家的人诞下皇子,权禹王又重视非常,妃嫔们为自己日后打算当然多加讨好。姊的品级自然比邵禾要高,但是众人也知邵禾背后有我为靠山,丝毫不敢小觑,更有人暗中议论未来的太子之位不一定是之前看好的三皇子,而是四皇子了。
元日过去后的某日,我闲来无事,便想去邵禾宫中探望雾儿。刚刚接近门口,就听见屋里一阵欢声笑语,其中夹杂着一名妇人喜悦的声音:“哦,哦,我的宝贝孙儿,看你长得多漂亮啊,这周正的小鼻子长得和你母亲一模一样……”
我这才想起权禹王特许元日过后,邵禾的母亲和两位妹妹进宫来看她,以缓解她素日的思亲之情。随着太后驾到的禀告声,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之后便是衣服窸窣的声音,待我走进屋子,邵禾和她的母亲妹妹宫娥等人早已等在一旁向我请安。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邵禾的母亲,听说她母亲是大家出身,只因为后来丈夫早亡而又无子才如此落魄。今日一见果然举止大方,是见过世面的人,而她身后的两个妹妹则显青涩,行为僵硬。
我看重邵禾,因此对她的母亲也是和颜悦色,赐座给她,絮絮地问了一些她家的情况,邵禾的母亲回答说家中已被赏赐了良田美宅,衣食无忧。
邵禾的母亲万分感激地对我说:“我们娘仨有今天都是受了太后的恩赐,修仪娘娘常常跟臣妾说太后在后宫对她多有照顾,臣妾这个当母亲的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您。”
此时邵禾早因为诞有皇子连升两级为修仪了,故她的母亲称她为修仪娘娘。
我听后摆摆手微笑说:“这一切都是修仪自己有福气。不是所有人都有她那样的机会。”后面的已是说给邵禾听的了。
邵禾的母亲自然不知,话题便说到秋宴上邵禾与权禹王的相识,语气中稍有责备:“这孩子,与皇上的事从未向任何人提起,直到后来有孕隐瞒不住才告诉臣妾。虽然是一段好姻缘,现在日子也过得幸福如意,只是未出阁时发生这样的事总显美中不足。她小孩子不懂事,发生这样的事情,希望太后不要嫌弃她才好。”
邵禾的母亲自小受妇德教育,对邵禾未婚先孕的事很是介意。我宽慰她说:“这件事皇上也有不周的地方,不能全怪修仪,她一个女孩子家也受了委屈,所幸的是现在进宫了,又生了儿子,也是一件美谈。”
邵禾的母亲点了点头,后来又说起雾儿,真把雾儿当成她的亲外孙,提及时言语颇为自豪。邵禾在一旁听了有些无措,生怕她不知情的母亲哪句话唐突了我,不一会儿就以宫中要落匙为由叫她们回去。
母女姊妹间一番依依惜别,邵禾红了眼眶,说道:“此番离别不知何时能再见到母亲和妹妹。母亲您要保重身体,务要过于挂念我,我这边有太后娘娘照顾,不会有事的。”又转身拉着她两位妹妹的手道:“你们俩不要贪玩,多跟师傅学习琴棋书画,太后娘娘答应我,待你们及笄后为你们俩寻个好人家,但是你们自己也要加强修养方才配得上贵族公子,否则嫁进去也会让人笑话。”
她的两位妹妹明显极为依恋她,听到她的训诲不住点头,都红了眼睛拉着她的手不舍得放开。宫人一向评价邵禾温文和善,我想这与她平时沉默寡言有关。但是所谓的沉默寡言并不是真正的本性,我见多了新进宫的姑娘们,只是因为不熟悉环境才不擅言谈。所以我从未认同过宫人们的评价,而希望通过她日后的一言一行抓住她真正的个性,今日她说的一番话让我对她增加了些好感。
所谓长姊如母,她显然做到了这一点,而且难得她懂进退不骄纵。
待她的家人退去后,四下的宫人也被遣了出去,这时我才能毫无顾忌地将雾儿抱在怀里好好亲热一番。此时雾儿已经完全褪去了胎青,白白胖胖很是招人喜爱。我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脸上,逗弄了一会儿,这才问邵禾道:“最近雾儿吃奶睡眠可都好?”
邵禾拘谨地站在一边,马上回道:“小皇子很强壮,吃得多睡得也香。”
我点了点头,又问她:“后宫妃嫔对他怎样,可都曾来看过他?”
“妃嫔们看起来对小皇子都很和善,嘘寒问暖的。”
“谅她们也不敢做什么手脚,也不值得。不过你绝不可掉以轻心,她们送来的食物和玩物象征地收下就好,不要让别人太过亲近皇子。”
“臣妾知道了。”
我又特意问:“淑妃可曾来探望过你和皇子?”
“淑妃娘娘?淑妃来得次数不多,每次都是陪着皇后过来,对小皇子也不太亲近,都是远远地看着。”
我心想姊这是怕雾儿出了什么事怪罪到她头上,所以才如此谨慎。她未必不对雾儿恨得咬牙切齿,但是依她的性格,不会急着出手,而是静观其变。也许她在等待雾儿体弱夭折或者失宠于权禹王,当然如果到万不得已,也许她也会走到娜木朵儿那一步,可是我不能给她那样的机会。
我看向邵禾,认真地说:“皇上对你的印象很好,他说你乖巧不生事端。你这样很好。但作为皇子的母妃,有件事是你需要做的——把淑妃从她的位置上拉下来。”
权禹王时而邵禾宫中,他一定会向邵禾询问雾儿的近况,我让邵禾略提起姊对雾儿的态度,只不过把姊的避嫌说成了她对雾儿的冷待。邵禾实际并非宫妃,完全没有后宫女人争风吃醋之闲,她说的话权禹王想必不会怀疑。
表面上,我一如既往地厚待着姊,也没有在权禹王面前说过姊的半点不是。后宫的人之前以为我待姊那么好多有为形势所迫的意思,现在反而有些迷惑了,对于我日后会支持哪位皇子当太子更是各执一词。
皇后此时站在了中立的位置,因为之前姊拥有的各种特权使她心中生了许多芥蒂,何况若论谦顺大方,邵禾丝毫不逊于姊。
姊一直不受权禹王的喜爱,以前那么风光全是因为她有儿子,而现在多了一位备受宠爱的皇子,她的优势顷刻坍塌,却又无可奈何,只有更加尽心地讨好皇后。
雾儿出生后,权禹王果然将心思全部投入到这个儿子身上,过问细致,十分宝贝,对戈敏则不及以往重视了。难怪自古有母爱子抱之说,这让我想起了唐朝寿王李瑁,当时他母亲武惠妃受宠时他也是唐玄宗的掌上明珠,甚至有望继承大统,等到武惠妃去世他与皇位的缘分也随之而去。这样一想,连我都觉得男人未免太过薄幸,爱易移逝,唐玄宗如此,权禹王亦是如此。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雾儿开始长出乳牙,奶娘时常说他将她的奶头咬得生疼。而打压姊的计划也在我脑中盘桓,越来越清晰。我不会容忍她的存在对雾儿造成任何威胁,何况我生下雾儿也是为了将姊弄垮。
姊平日的行为实在过于谨慎,与雾儿更是避免有任何接触,所以想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很难,我只有将心思放在戈敏身上,虽然对这个孩子颇有些残忍,但是在这场斗争中谁能说自己是无辜的呢。
戈敏下学后通常会去姊的宫里看她,路上会经过御花园。那时正是秋高气爽时节,我穿着汉唐衣裳在殇秋媛看似随意赏花实则在等待戈敏。果然,过了一会儿见到戈敏往这边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他的伴读,怀里捧着厚厚的书本。
戈敏看见我,似乎有些意外,慌忙向我请安。我叫他起来,待他站定我发现他的成长似乎比雾儿还要迅速,他的个子快到我的脖子那了。
我对他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问道:“三皇子,这是刚下学吧,要赶去哪里呢?哀家记得清蝉宫不是往这个方向。”
戈敏回道:“孩臣去看看母妃,她近日身体不太康健。”
“噢,那真是糟糕,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多孝敬你的母亲。后宫女人的日子不好过,哀家的身体也时好时坏,待精神爽了也过去看看她。”
“多谢太后的关心。”
我盯着戈敏看了一会儿,说:“敏儿,你最近似乎对哀家生疏了许多,也不似以往经常去尔玉宫亲近哀家了,能告诉哀家是什么原因吗?”
戈敏出现了一丝惊慌,低头有些结巴地讲道:“绝,绝没有的事情,只是孩臣最近学业繁重,加上母妃又身体不适,所以有些怠慢了……”
我微微一笑,不再追究什么,转身折了两枝粉俏色的蝴蝶兰花,交给戈敏说:“你是哀家姊的儿子,四皇子算起来是哀家侄女的儿子,都与哀家血脉相连,都是哀家的心头肉。正巧这蝴蝶兰花开得灿烂,见了就不免叫人心神愉快,哀家特意摘下来赏赐给你们,一枝是送给你和你母妃的,一枝你帮哀家带给安修仪,这是哀家对你们的祝福。”
戈敏自然不敢拒绝,小心翼翼接过花儿,向我道谢,之后我又嘱咐了些琐碎的事情,便叫他离去了。
我望着戈敏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缓缓举起我的右手,那保养精致的小手指甲里还残留着一些粉末,我轻轻地吹了一口气,便随着那秋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过了几日,一向活泼的雾儿显得有些恹恹的。邵禾丝毫不敢怠慢,慌忙宣太医来诊。太医把脉把了很长时间,权禹王站在一旁,有些焦急,连声催问结果。待太医拿开手,退至一旁,权禹王马上问:“皇儿到底得了什么病?”
太医有些踌躇,后躬身回道:“四皇子似乎中了毒……”又生怕权禹王怒中责问,接着说道:“不过幸好修仪娘娘细心,提早发现,服用清肠的药物后应该就无大碍了。”
权禹王一听中毒,变了脸色,沉声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
太医写好方子交给助手,回道:“四皇子应该是中了一种叫夹竹桃的毒,中了这种毒刚开始会感觉食欲不振,四皇子近日不吃奶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如果没有及时发现,后期可能会有呕吐、腹泻的症状,最严重会刺|激心脏和麻痹神经,甚至导致死亡。所以老臣说这多亏了修仪娘娘细心,四皇子福大命大。”
听太医讲解这种毒性,不仅权禹王的脸色越发难看,连皇后等众妃嫔都一脸慌张,议论纷纷,大家都心知此事不会善结,生怕与自己有什么牵连。
权禹王将雾儿小心地抱了起来,包裹在他那威严的龙袍之中。他看了我一眼,我的眼神中自然满是担忧和焦急,然后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的妃嫔们,厉声说:“查。”
最先对雾儿的饮食进行调查,但雾儿的饮食一如既往,并无什么纰漏。太医们急作一团,生怕交不了差,后又进入雾儿的房中仔细搜索,赫然发现了那朵插在水瓶里的蝴蝶花儿。
太医举双手将那束蝴蝶花小心呈给权禹王,解释道:“下臣在这花上发现了些许夹竹桃的粉末,这想必就是导致四皇子病症的罪魁祸首。”
“蝴蝶兰上面怎么会有夹竹桃的粉末。此时正是殇秋媛夹竹桃盛开之时,会不会是风将花毒吹到蝴蝶兰花上?”权禹王仔细端详那束蝴蝶兰若有所思地问道。
“这粉末应该是人力所为,是将夹竹桃茎内的汁液烧干提炼出来的,有时医师们也用此种粉末治疗跌打损伤。此花上虽然沾染的毒粉不多,对成人危害不大,但四皇子身体弱小敏感,因此反应明显。”
权禹王脸上生寒,拿着花指向邵禾怒道:“这花是哪来的?”
邵禾一下子跪在地上,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吓得脸色发白。等到权禹王问时她回头看了一下姊,带着一丝哭腔回道:“是,是前两天淑妃娘娘和三皇子来送给臣妾的……”
还未等权禹王再问,姊也一下子跪在地上,惊慌地说:“臣妾只是奉太后之命将花儿转交给修仪,根本不知道这毒粉是从何而来……”
这时候屋里的众人都看向我,事情终究绕到了我的头上。我做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平静地解释道:“此花确实是哀家所折,当时在御花园遇见了三皇子,见花儿开得正好,便随手折了两枝送给三皇子与四皇子。没想到今日出了这样的乱子,而淑妃刚才急着表明说此事与你无关,那么即是说是哀家做的手脚了?”
妃嫔们一片哗然,顿时议论纷纷,一时间她们也判断不出该信谁的话。
“不可能是太后。”权禹王不假思索地说,挥手阻止了众人的议论。
他知道雾儿是我的儿子,我没有理由会去害他。
“太后没有理由这么做。”权禹王简短干脆地解释完,将严厉的目光投向跪着发抖的姊。
姊意识到自己被陷害了,脸上挂满恐惧和委屈,她对着权禹王连连摇头,一遍遍地解释说:“皇上,不是臣妾,不是臣妾,臣妾只是帮着转递而已……根本不知道那毒粉是从哪来的……”
权禹王眼中透出一股怒火,他看着姊的眼神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般。
但是他没有我想象的大手一挥,直接将姊拉下去正法或者将她打入冷宫。他用了一会儿逐渐平息了怒火,看向邵禾问道:“这花由淑妃拿给你后就不再有其他人动过吗?”
邵禾慌忙点了点头,“臣妾待小皇子一向小心,小皇子的房间是不准人随便出入的,这两日并无可疑人靠近。这花还是因为淑妃娘娘说是太后赏赐的,所以才没有检查过……”
权禹王冷冷地看了一眼姊,然后命令道:“将淑妃带回宫仔细看守,在事情未查清之前不许任何人接近她。将三皇子带过来问话。还有,淑妃宫中的另一枝蝴蝶兰花也要仔细检查,将结果及早告诉朕。”
戈敏将事情经过向权禹王讲了一遍,这枝花就经过了我、戈敏、姊和邵禾四个人的手而已。戈敏说那日去他母妃宫中,将我赐花的事情说给姊听,姊怕他做事不妥就带着他一同去邵禾宫中,花也是亲手交给邵禾见她插起来的。
“事情就是这些吗?”权禹王沉声问。
“就是这些了……啊,不……”戈敏突然有些迟疑起来。
“还发生了什么事?”
戈敏偷偷瞄了我一眼,然后抿了抿嘴唇,回道:“还有,母妃似乎对太后娘娘很顾忌……她事先将两朵花对调了一下……”
权禹王变了脸色。戈敏毕竟还是孩子,他的母妃被关押起来,又被这样拷问,遭遇这般变故,受了很大的惊吓,他说完跪着爬到权禹王面前拉着他的龙袍角,流着泪说道:“父皇,母妃真的是无辜的……儿臣可以作证,母妃什么都没有做,母妃做人一向是那样好……”
权禹王看着脚下泣不成声的戈敏稍有动容,他拉起戈敏,语气柔和了许多,“你年纪小,这裏许多事情你并不理解,她是你的母亲却并不是四皇子的。这件事朕会好好调查,你先退下吧。”
待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权禹王,我一副无力的样子坐在椅子上喃喃说:“真想不到,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尽心对姊,她却依旧这样防着我……”
权禹王突然转头看我,一字一顿地说:“奴,这件事你真的没有做手脚?”
我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是说我会害自己的儿子吗?或者我本在姊的花上下了毒,调换后到了雾儿那?那样的伎俩对戈敏都不起作用!我更没有了不起到对姊的心思了如指掌,否则也不会有之前的蠢事!权禹,你好啊,宁愿相信背后做手脚的姊,却怀疑我这个生母害自己的儿子!”
“朕相信你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但是奴,你是精明人,而你的姊显然没有你聪明。”我听明白了他的隐意,他是说我并不是让我的孩子真正中毒,只是想借此来打压姊。
“所以她就不会伤害雾儿吗?戈敏刚才那番话有可能是真实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戈敏也被她骗了呢?她利用戈敏来当她的人证,制造了我的嫌疑,也许最聪明是她,我们都被她温顺的外表欺骗了……”
正巧此时太医进来禀告另一枝蝴蝶兰的检查结果,太医呈上说:“经下臣们鉴定,这枝蝴蝶兰也有些许夹竹桃毒粉……”
权禹王浑身一震,脸难看得不能再难看,怒道:“将淑妃关入大牢!”
我在两枝蝴蝶兰上都沾了夹竹桃粉末。
在经过太医调查两枝蝴蝶兰都沾有毒粉后,我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因为姊如果真的是想借我之手来毒害雾儿的话,是没有必要在自己的蝴蝶兰上也沾粉的。
可正如权禹王所说,他相信我是精明人,而精明人是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将自己推上浪尖的。那么唯一的解释是,姊用了苦肉计,在自己的花上也沾上粉末来陷害我,甚至戈敏所说的调换花朵的举动都被认为是掩人耳目。
权禹王本来就相信我不会害自己的儿子,这件事姊的害人动机是最大的,只是他了解我,敏感地怀疑这是我为陷害姊而做的戏。而我利用了他的了解,将自己置于死地而后生,用明显的错误打消了他的疑虑。
我斜靠在小榻上,摇着扇微微而笑,感到了一丝痛快与惬意。姊之于我就像是手尖上的一根刺,我从来不认为这根刺能奈何得了我,但之前我动她不得的时候这根刺切实给我带来了痛苦与烦躁,后来我生了儿子,必定是欲拔之而后快。或者没有姊,我也许不会生下雾儿?那么我也算是付出了血肉的代价吧。
此时善善不在宫中,善善最近身体不好,我让她出宫与自己的家人小聚,也少得操现在这份心。
“哎,淑妃现在被关入大牢,不知皇上以后会如何处置呢?”此时邵禾喃喃轻叹道,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面宫廷斗争,也是第一次发现了它的残酷。
“你这当娘的还真够轻描淡写的,她害得可是你儿子呢!按照规矩,这种人当然是处以死刑,家人流放啦!”南宫椒好说道。颛福死后,椒好以太妃的身份留在了宫里,日子过得无聊,经常会到尔玉宫陪我说话。
我看了一眼椒好,椒好自知刚才说话太冲,赶紧低下头默默喝茶。
“罪罚肯定是不轻的,”我回答邵禾,那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不过……”
还未等我说完,年欢一脸慌张从屋外进来禀告说:“太后娘娘,贞蓄尼师来看您了。”
贞蓄尼师?年欢的一脸慌张和邵禾、椒好的面面相觑证明了这个名字对大部分人来说是多么陌生。
可是我却从未忘记过这个人,权禹王那性格刚烈的姐姐。只是我无论如何想不到,她会离开竹青庵过来找我,也无法猜到此时她来找我意欲何为。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快请她进来。”
邵禾、椒好等人识趣地退下,贞蓄尼师进来时正与她们迎面相对,互相施礼过后,她们仍忍不住回头偷偷打量她。
此时我早已坐正了身子,一脸的庄重神情,四周也早让宫人收拾了一下,只是不想对这个情趣高雅气质端庄的出家人有所亵渎。
“尼师快快请坐。”我伸出手道。
贞蓄尼师双掌合十表示感谢,待她坐定,一股侍佛的熏香便淡淡地传了过来。
虽然她如同皇后一样已经上了年纪,但是我觉得她的面相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的脸依旧是青白的颜色,身材瘦削,一身素净的青色尼衫。她是权禹王在宫中唯一的亲人,权禹王登基以后,对这个姐姐丝毫不敢怠慢,只不过出家人心性淡薄,倒也没什么可特殊照顾的。我与她志向不同,所以很少去叨扰她,但用度上却从未亏待过。
长年的修行使她显得慈眉善目,但是她那仿佛洞悉一切的超然神情使我不禁心生敬畏,于是我展开扇子微遮住脸,率先问道:“尼师来找哀家有什么事吗?”
贞蓄尼师见我遮扇,先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语气平静地回道:“贫尼这次来是求太后饶淑妃一命的。”
我心中一惊,贞蓄与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吗?但不动声色地说:“尼师这么说好生奇怪。虽然这件事是淑妃来陷害哀家,但怎么处置淑妃自然由皇帝定夺。若说求情,应该找皇帝或者皇后啊!”
贞蓄尼师似乎略有不屑地笑了一下,“贫尼虽然是出家人,深居简出,却也耳闻这后宫真正的女主人恐怕是太后而不是皇后。连贫尼庵中的吃穿用度都一向是尔玉宫的管事来拨,就是朝堂上,南宫氏的官员说话也很有分量。”
我见贞蓄尼师说得如此明白,也不再纠缠什么,开门见山地问:“那么尼师想让哀家做什么呢?”
“刚才贫尼已经为淑妃剪了尘缘,就饶过这个出家人吧,让她以身侍佛来弥补自己的罪过。”
什么?我再也难掩自己的吃惊,姊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