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说秦人残暴,很多时候并不是单指他们对待非秦人产生暴行,这裏的“残暴”有着太多的意思。
秦军在战场厮杀会争抢首级,有时候甚至会为了一颗首级互相打斗。在作战时也不会停留下来照顾重伤的袍泽,他们总是抛弃情感只为达到目标。
秦人总是习惯按照规章,也就是秦律来行事,秦军在作战时不会出于感情来做出选择,显然也是世人彰显秦人“残暴”的理由之一。
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做的人们,他们哪里知道正是这样的秦军才会在战场上获得一场又一场战争的胜利?
无法用绝对的话语来这么判断秦军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士气旺盛且有目标的秦军会因为这样的“传统”不断获得胜利。估计在未来的某一天,秦军也会士气低落且失去奋斗的目标,因为这样的“传统”而覆灭。谁又说的清呢?
重新上路,这一次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们尽量走熟悉的地形,路上倒是再次碰见几股人,有的直接错开有的再次厮杀,不过倒是没有损失人手。
不过他们也没有一直那么好运,某次进入一个拐角遭遇埋伏时,吕哲这方第一个照面就被投掷而来的短矛干掉了两人。幸好是吕哲反应及时让亲兵快速退却,不然可能会损失更多。他们退回拐角连停顿都没有,直接窜入一条岔道,等待那帮埋伏的人追上来时,吕哲等人已经消失在浓烟之中。
惊魂什么的是有的,不过也仅限于这样而已。吕哲等人退出浓烟区又是双目眼泪直流,抬手擦拭掉闷头继续赶路。悲痛?当然会因为袍泽阵亡而悲痛,不过还得继续完成既定目标,不然要失去理智回头与那些人拼命去报仇吗?
跑着跑着,再次穿过一道两旁满是火势的道路后,他们总算看见前方的营地,不过却是看见那里或聚或散围着数千人。
暂时停步观察,吕哲粗点一下人数,发现己方只剩下十六人,除了被埋伏时损失的两人,那名叫“女”的重伤员和三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亲兵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跟丢了。
“军主,快看!”
吕哲顺着猛三所指的方向看去,营地围栏靠后一些的位置插着一杆大旗,那个黑底白字的三角旗正在迎风招展,仔细一看竟然能够在“秦”字的旁边发现“公大夫、吕”的字样。
刚才还在因为战友阵亡、失踪心伤的吕哲瞬间心情变成大喜,他情不自禁地喊:“竟然竖我放在中军大帐的军旗?这帮人果然能够为我所用!”
哪怕是到二战时期,华夏依然有军旗在则人在、军旗失而人亡的传统,一杆军旗对炎黄子孙的影响从来都是深入骨髓的。
营地竖立起写有“公大夫、吕”的军旗,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和因由,只说明这帮人表达出忠于吕哲的信息!
大喜过后吕哲却是皱眉:“营地外面太多人围住了,该怎么进去?”
营地之外的人似乎有不同目的,有的在恳求裏面的人打开营门让其进去,有的却是在叫嚣,更有试图冲撞围栏而被营地内身穿灰色战袍士卒杀伤的人。让人侧目的还有什么?是那些不知道什么原因互相在营地外混成一团厮杀的人!
目光所能及的区域一片混乱,吕哲让亲兵不要排成整齐的队列而是显得无次序一些,最后咬牙:“我们缓缓靠上去。记住,不要跑,不要挑衅任何人。”
个别反应过来意识到军主要干么的亲兵一脸的错愕,他们认为那么做实在太过危险了,要是路上被围住可没有拐角和浓烟暂时可以躲避了,一旦有个差错那就是必死的局面。
不过军主已经下令,他们只能照做。
缓缓地,看似没有什么目的性,吕哲等人尽量离有冲突的地方远一些,缓慢地向营地靠近。
营地之前什么人都有,也不止是吕哲这帮人在向营地走去,这样一来倒也没有将他们特别的凸显出来,竟是有惊无险地靠近营地门前大约三十米的位置。
越是离营地越近周边的人就越多,吕哲能听到怒骂声、哭泣声、祈求声。
营地的人对这些人的反应是不接近三十米以内就不管,一旦接近了不管是男女老幼就是一波箭矢射来,射死了拉倒,没射死不退就继续射,以至于营门之前倒毙着许多中箭而亡的尸体。
亲兵们艰难地护衞着吕哲挤上去,等待占据一块位置站稳了才看见营前满是尸体的这一幕,知道想要藉着混乱混进去的设想是不可能成功了。
正在想办法的吕哲耳朵里突兀传来一声惨叫。他转头看去,看到距离自己这边不到十五米的位置,有两帮人不知道因为什么打了起来。
那两帮人厮杀之下,旁边的人怕被波及赶紧向四面退去,这边混乱的场面竟是引来营地里的弓兵发出一波箭雨……
箭矢覆盖之下,不断有人中箭倒毙,吕哲所在的位置也有箭矢飞来,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倒霉了,竟然在十来名亲兵的护衞之下,亲兵没人中箭他却是被一杆流矢射中肩膀,霎时发出一声闷哼。
要是中箭部位再往下那么一些,穿透进去的三棱箭头就要把肺叶给射穿,这时吕哲就该口中不断冒出血泡,然后慢慢等死了。
刚才下令放箭控制局势的人正是燕彼,他此时此刻终于不再面瘫,而是脸上终于有了着急的表情。
他们已经派出几个队伍出去联系即将到来的秦军,不过没有任何一支队伍返回。
为了不让秦军一开进夷陵就进行无差别的镇压,燕彼冒着被乱军围攻的风险让人将翻找出来,绣有“公大夫、吕”的军旗竖立起来。
这样一来秦军开来会不会进攻无法肯定,不过倒是有乱军看见秦军军旗立刻朝这边杀了过来。
燕彼组织人将乱军抵抗在军营之外,连续挡了几波无法破开围栏和营门的乱军,这些人进攻无果之下倒是退却了。不过更多看到军旗的人围拢了过来,所幸这些人并不是全部来进攻,而是大部分寻求保护的人。
营外的人越聚越多,派出去的人一直了无音信,又有人不断地冲击围栏和营地,光靠肉搏几乎无法抵抗,这样终于让燕彼产生焦虑的情绪。
万幸的是军营之中有吕哲早期从江陵申请过来的两百张一石弓和一万支箭矢,燕彼将弓与箭发放给善射的人。几波箭雨之后终于让冲击营门的人退去,不过他心裏倒是越来越着急了。
“估摸时辰秦军早该到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秦军进入夷陵镇压,但是再无法联系上秦军,外面有这么多人……秦军有八成可能会直接无视军旗连营地都进攻!?”
有联系人和没联系人是两个概念,燕彼就是清楚这点才会焦虑。他是完全不知道刚才下令放箭差点把生存的希望给亲自葬送了,这时正焦急地来回渡步。
胳膊中箭的吕哲觉得疼、很疼,他被亲兵护着被人群卷着退了一段距离,蹲坐下去后目光透过人墙的缝隙凶狠地看向栅门之后的弓兵,什么“妈逼!”“草他爹”之类的国骂径直骂出来。这中箭还真是他妈钻心的疼啊!!!
这一凶狠,吕哲环视众亲兵一眼:“有不怕死的吗?”
众亲兵听后不知道自家军主这么问有什么用意,倒是猛三毫不迟疑立刻出声说:“请军主吩咐!”
吕哲刚要说些什么,嘴巴张开要出声了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将话说出来。他眼睛死死盯着营门的方向,本要让人冒死冲上去的话变成惊讶的呢喃:“燕彼!?”
猛三迷惑地重复“燕彼?”两字,转头也看到燕彼的身影应“嘿!”就要作势冲……
刚刚要迈出去的脚被半蹲在地上的吕哲眼疾手快一拉,被拉住的猛三直接跌个啃狗屎,霎时下巴被嗑得血肉模糊。
刚才是没看见熟人,吕哲迫不得已只有让人找来可以遮挡箭矢的盾牌冒死靠上去喊叫,这时发现燕彼之后情况又是不同了。
吕哲重新站起来之后目光炯炯地盯着大概四十米外的燕彼。
“靠上去,慢慢靠上去。”吕哲说着率先迈步,有两个亲兵要走到前面被他拨开:“别挡住我,你们等下跟我一起大喊燕彼的名字。”
有亲兵表忠心:“军主,这实在太危险了,还是让职为您阻挡箭矢!”
“这时还挡你妈的箭矢,蝗虫一般的箭矢射过来,该死就绝对活不了。”又疼又累之下吕哲心裏无语吐槽,嘴中却是下意识说:“我会死,但绝对不是今天!”
嗯!那是模仿某个电影的台词。在这种场合听来绝对是狂拽酷霸屌炸天的典范。
不知道这个“梗”的亲兵们当然不会被那王八之气震到,他们才不管那么多,不顾吕哲的咒骂重新将自家军主围在中间护衞起来,这才向前挪动。
重新靠近营门三十米左右,见营地没有射来箭雨的吕哲赌对了心裏松了口气,他见周边只有自己这么十几个人,当机立断推开前面挡着的亲兵,呼喝:“跟我喊——燕彼!”
十几个人齐声高喊之下,哪怕是周遭环境吵杂,吕哲等人重复呼喊之下,“燕彼”两字也是清晰可闻。
满心焦虑的燕彼听到有人呼唤终于停止渡步,他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看见十几个人很明显地靠在最前方在不断呼唤自己,起先以为是派出去的队伍有人返回,一听声音却是不对,那些人呼唤的口音分明是关中人。
这一发现令燕彼产生期待,他冲到营门前双手握住粗大的栅门木,仔细看一眼似乎怕看错似得,他揉了揉眼睛再继续看,确认之后失声道:“军侯!?”
燕彼发现有周围的人正缓缓靠近正在大声呼喊的吕哲等人,真正是大喜之后立刻大惊,语无伦次不断喊:“快,快,射死他们,不,不不不……,别射那些在喊的人,是射那些人周边的乱军!”
说实话,弓箭手们完全听愣了,等待理解之后在校对方向的人口令声中发出箭矢。
吕哲正高兴燕彼有反应了呢,察觉到周边有人不断在围拢过来心裏迟疑,着急看向营门处时看见一两百弓箭手竟然放箭,而似乎箭矢是飞往自己这个方向,直接肝胆俱裂口呼:“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