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宁走出玉鹤庵时,神色颓然,精神依旧有些恍惚。她看了眼天色,知道宫中想必已经开始了对明宗越的围杀,心中不由得泛起种无奈的感觉。
她对明宗越这个江湖新晋崛起的绝世高手也只是略为心动而已,毕竟一个年纪轻轻、武功高强并能搅得天下风起云涌的人颇能激起正值怀春妙龄少女心湖的波澜。
古时的女人多为男人附庸,又有几个有资格奢谈什么爱情。人海茫茫,缘聚缘散,男女间相逢相知何其不易。李秀宁对一个优秀的男人心存一些念想实在是再正常不过。错过一个,天知道此生还会有什么良人?
自彭城一别后,她就不时地想起凌风,而那日向她提亲的对象寇仲反倒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这些时日,阀中一路南下,凯歌高旋,这种没有任何阻碍的胜利,予人极不真实的感觉。同时,她发现她所熟识的人均陌生了许多,在这次关乎门阀命运的战争里都或多或少表现出他们平时不为人知的一面。
更有甚者,她甚至觉得身边的亲人都似乎有了细微的令她感到恐慌的改变。
在苦恼之余,她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个只有过数面之缘的明宗越。这感觉很奇怪,也让人恐慌。情窦初开的她有时在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爱情?
对什么“一见锺情”不屑一顾的她当然不会蠢得像某些花痴女一样爱上他,可她又偏偏不能对他忘怀。今日见过师妃暄后才明白,吸引她的多半是他体内潜藏的魔种,那个魔种神秘之极,对异性有着庞大的诱惑力,便是这位平素清修自持、不通男女之事的静斋传人都有些忍受不住,何况是她?
对于明宗越,其实真正困扰她的却是另有原因,让颇有主见的她乱了分寸,不知该不该信那人的批字。都道命运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可她一介弱女子能有什么坚定的信念?何况那人精通数术,算无遗策,自不会无端欺骗于她,这姻缘之说真让人烦心。
当然,此时的她更多的是在想家族中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哥李玄霸。
李玄霸从小就表现出与众不同的习武天赋,不只他的身体强度要远愈同侪,就连内力的修行上也只能以怪物来形容。在他十岁那年,他居然击败了与他们亲近的族叔,也是号称李阀第一高手的李神通!
他在武学上的造诣是如此天才,但因为常年耽于练功,在兄弟姐妹中人缘并不好,众人都觉得他性情太傲,有些目中无人,就是她这个亲妹也不曾见过他露出过什么好脸色,倒是与他同胞所生的二哥世民对她常有关怀。
大业十年,李玄霸离奇猝死,父亲李渊极为神伤,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也有些难过。虽然不曾有过太多交往,甚至连他的模样也有些模糊,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她也曾痛哭过一场,只是为什么哭,而且还是那么伤心,当时年纪尚小,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不到,此来大兴居然听到他没死的消息!父亲把他当作对付明宗越的秘密武器!
她已非当年的懵懂无知的女孩,对时事有着深刻体会的她自然晓得空穴来风,非是无因。当时的李玄霸是不得不死!
她为他诈死而为家族做出的牺牲感到敬佩和感动,对于一位大功臣,她能有什么微辞?
显然,令她这位天之骄女苦恼的是方才师妃暄的怀疑。她对师妃暄的为人不耻,但对她的能力与见识还是极钦佩的。
父亲这次标志着与明宗越彻底决裂的大手笔,竟然绕过了慈航静斋,他就如此的自信么?这些年李玄霸一直躲在暗处,究竟发展了多少的势力?而这些势力有多少是与臭名昭着的魔门相关的?
未知的恐惧与隐隐的担忧让她的心裏极不舒服,这对李家是福是祸,殊为难料。而她只是家中分量并不太重的女子,父亲与兄长们抱有怎样的想法,她自是不得而知。
踏着幽径,感受清凉温柔的夜风,她深吸一口气,激荡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无论如何,先回宫里看看这场围杀的结果如何吧!
就在这时,心中警兆忽起。
越过围墙,突利一路狂奔,所有的街道寂无一人,最诡异处是连巡逻维持治安的士兵也不见踪影。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李阀为了追杀凌风而刻意实施的宵禁。事实上,李阀初克大兴,百姓对其军纪不明的情况下,多半是不会在这深夜出来活动的。这宵禁更是为方便众高手围猎凌风而为。
刚才突利以伤换命,终于杀了阔羯。可是烈瑕那劈中他枪锋的一掌,传来可怕之极的气劲,已令他肺腑严重受创。而且为了提高速度,他已经使出毕玄亲传的激发潜力的法门!而使用这种法门的后果就是之后一个月内只能发挥不到三成的功力!
然而就是如此,他仍不能完全摆脱烈瑕。他已尽量高估了烈瑕的厉害,想不到仍是低估了他!而低估的代价,极可能是他一条命!
烈瑕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道:“突利兄何必走得如此匆忙?”
两人在高速中一逃一追,而烈瑕仍有余力运气放声,干扰他的心神,功力确是强他一线。如果在一开始烈瑕就全力出手,再配合三人之力,突利真没有可能活着离开!现在看来,他能逃到此处,还真是运气。
夜风呼呼,天气清寒。
突利倏地从瓦背翻入一道横巷中,左弯右曲地急跑一段路,再翻上一座大宅人家的瓦顶,卓立瓦背,长枪斜指,喝道:“来吧!”
烈瑕凌空追至,一脸愕然道:“突利你是否疯了?难道你在此埋伏了什么帮手不成?”说罢,煞有介事地举目四望。
突利清晰可见其揶揄之色,冷冷道:“若非为了有空暇可以包扎我的伤口,并且恢复消耗的真气,对付你这等货色,我龙卷风突利可有逃的必要?”
像他们这种层次的交锋,动手在次,攻心为上。只要有一方气势稍弱,露出气机中的破绽,必将受到对方雷霆万钧的攻击。
生死一线,容不得半点马虎与松懈。
烈瑕用言语瓦解突利斗志,而突利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彻底的蔑视来激怒他,扰乱其心神。
烈瑕不怒反笑道:“也罢,让愚蒙好好见识下可汗伏鹰枪的利害!”不再废话,足尖一点屋脊,身形忽闪,有如激流闪电般向突利掠至。
“来的好!”突利放声长笑,夷然不惧,呼呼作响,立时刮出一团滚动的枪影,如龙卷风般迎上去。
烈瑕对此洒然一笑,眼中露出不屑与嘲讽,一对肉掌如穿花蝴蝶,声势凌厉至乎极点。
枪芒暴张,突利从右侧往他攻来,气劲嗤嗤,把烈瑕笼罩其内,千万道金光,像暴雨般洒下,声势虽凶,姿态仍是优美好看,只这一点便知他能威震漠北,实有真材实学。
可是烈瑕实力更是强劲,突利把伏鹰枪法施展至极尽,已是他生平使出最为精湛的枪技,纯凭感觉,骤雨狂风般地朝敌人攻去,岂知对方明明在枪势笼罩的范围内,可是十多枪剌出,却枪枪落空。
在他心中骇然之际,却见烈瑕手掌忽地慢下,显现出运行的奇特轨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