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一周,余白果然实践承诺,每天在医院陪着,最多不过回家换衣服洗澡,或者出去买个东西,才会离开病房。
此番待遇之下,唐宁宛如掉进蜜糖,干脆连家里人都不让来了。旁的同学朋友说要探望,还有各路记者与网媒想要采访,他更是一概拒绝,搞得人家还当他这次伤得不轻,狼狈得不想叫外人看见。
就因为这样,A大法律系研究生群里甚至还特别开了一个小群,议论唐宁这回遭遇,有人猜他大约既伤身又伤心,以至于整个人意志消沉。
余白也被老同学拉进那个群里,她潜水旁观,看着众的人种种猜测与担心,其中既有出于真心,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成分,再看床上正晾着腿的那位,一连几日好吃好睡,一张面孔除去青的地方还是青的,反倒还比从前水灵了几分,就连工作也没耽误,左右电脑与手机都在,还有个劳动模范一般的徒弟周晓萨供他调派,简直就是世界我有的架势。
余白有点想笑,但也不愿意说太多,早先那句“何必呢”也是伤了她的心的,而且经过这次的事,她发现自己特别地想护着唐宁,那是一种近乎于护犊的心态,她甚至为此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从头至尾,她在小群里压根就没出声,只是看那些传闻就快脱缰,这才在大群里说了一下,自己已经去医院看过唐宁,他并无大碍,只是彻底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让老师和同学都不用太担心。
不料,这宛如代言人般的一番声明又引起了众人的猜想。所幸两人早已是盛名在外,一个不婚,一个不羁。余白只说是因为工作上的关系,自从回国之后联系多了些,这事就算是解释清楚了。
“听说唐宁要自己开事务所?唐延教授会去做顾问?”又有人在群里这样问她。
新事务所会有一个如此大牌的顾问,余白倒是头回听说,她不禁想起那个老段子,说某法律系老教授收到有关一桩案件的来函咨询,在其中发现一处疏漏,于是便向法院反应,但法官却对相关法条有不同的理解。
老教授道:这法条是二十年前我参与修订的,当时的想法一二三四,从前上课的时候都跟你们讲过呀。
法官顿时吃瘪。
这在别处或许只是个段子,搁唐延教授身上却是极有可能出现的实景,余白顿觉此生荣幸。
“事务所打算叫什么名字?”她突然问唐宁。
“立木。”床上那位简单回答,自信无须解释。
“立木为信?”她果然想到出处,感觉甚好。
唐宁点头,笑看着她,亦对这默契十分满意。
回头细想,余白又有些许意外,这事其实已经说很久,自己竟然还是第一次问起事务所的命名,仿佛直到此刻,前路的一切方才变得既具象又清晰——她与唐宁,是真的要一起干了。
就这样,住院的日子过去一周。
然而,出院在望之际,唐宁的几项血检指标却又有些不好,体温也忽而升高,早起褪下去,傍晚一量又是低烧。
如此反覆两日,医生便是要留他多住几天的意思。
余白为此很是担心,反倒是那当事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除去吃饭睡觉,或者对着电脑工作,便是缠着她要西瓜吃。
余白最后终于忍不下去,首先没收了他的劳动工具,也不让周晓萨再来向他汇报。
这下唐宁的感觉可就不大好了,一时间好似回到小学时代,叫人从头到脚管着,手上只有几本护士台借来的杂志来回翻阅。
尤其是余白外出的时候,他实在闲得难受,总是翘首盼着她回来。
那一日,余白从家里赶回来,踏进病房刚好碰上一个中年护士正要唐宁抽血。
“怎么去这么久才来?”唐宁一脸幽怨。
余白却是冷漠脸,懒得跟他解释这时候路上有多堵,医院停车有多难,但见他被绑了胳膊要扎针,还是起了恻隐之心,去病床另一边握了他的手。然而唐宁却得寸进尺,整个人靠过来,竟是要把脸埋在她胸前的意思。
余白往后退了退,以眼神质问:你干吗?
唐宁亦用眼神回答:我怕见血啊。
余白还未反应,旁边护士已经笑起来:“上次抽血也没这样啊,今天女朋友在旁边看着,脸上表情好像特别多嘛。”
唐宁顿时一脸尴尬,悻悻道:“有这么当面拆人台的么?”
护士笑而不答,手起针落,一气抽了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