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相遇,十八岁分开,二十三岁再相逢,却一年不到,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细细算来,苏轻心跟魏然相处的时间好短好短,可是这么短,为什么还会这么刻骨铭心?
如果可以,好希望能在一个我们都已成熟的岁月里选择遇见对方,那样,失去的几率就会很小很小了。
苏轻心靠在沙发上,手里摇着一杯红酒,身上裹着一张厚厚的毯子。屋子里因为很空,所以也显得格外清冷。
“咚咚咚——”有人敲门。
苏轻心半天才回过神来,她披着厚毯疲倦地去开门,打开门一看是魏然。
魏然还被蒙在鼓里。他提着对眼睛有益的食物还没说话,就见苏轻心“砰”地将门关上了。
苏轻心抵在门后,神色抑郁。
魏然不明所以,安安静静地等在门外。
苏轻心舒缓了下情绪,重新打开门,堵住门缝,毫无感情地问:“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吃的,这些都对眼睛有好处。”魏然提着袋子说。
“不用了,拿回去吧,给覃如汐补补。”苏轻心拒绝道,就要关门。
“啊?”魏然没听懂,忙阻止苏轻心关门,问,“什么意思?”
“她不是怀孕了吗?”苏轻心问。
“她……怀孕了?”魏然惊道,细细回想,又皱眉,“她,她没说啊。”
果然跟覃如汐说的一样,他们在一起了,只是覃如汐没有告诉魏然她去医院做了检查。
“我想你应该多多关心一下覃如汐,明白吗,魏然。”苏轻心最烦自己陷在这份要断不断的感情里。她建造过很多防御的堡垒,可只要魏然一出现,这些堡垒就会轻而易举地被攻陷。
她不想这样。
“轻心,你听我说,我跟覃如汐之间确实有点儿误会,但是我……”
“魏然。”苏轻心打断魏然的话,说,“有些事情做了就不要称之为误会。其实我没什么资格说你,因为我也是池越城的人,即使现在我跟他分开了。但是我想,你不一样,覃如汐现在有了你的孩子,你做什么都要先顾虑一下她的感受,你明白吗?”
魏然知道,也明白。
覃如汐追随了他这么久,就算是智商低下的白痴也该明白她的心意,可是那天晚上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魏然没有深究。
可苏轻心误会了,他自然要去解释清楚。只是眼前的人完全不想听他解释,眼睛里、表情上全写着“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
“轻心,我懂你的意思。食材我已经买来了,你有空就做着吃吧。”他将装着食材的袋子放在门口,声音轻不可闻,苏轻心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有一天,你看待自己的内心,能有尽全力去说服别人那样坦荡无藏的透彻,就好了。”
他留下这句话,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苏轻心看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食材,弯腰捡了起来。
末了,她关上门,隔绝了整个世界。
有些堆积着烦恼的事情总会一件一件地登门造访,来不及回避。当灵魂连同理智全被卷进去的时候,做什么决定都显得迷茫与可笑。
就像苏轻心明知道不能跟魏然在一起,却还是渴求他能看一眼自己。
就像她明知道自己心裏有千百种不愿意,但还是要微笑着让他回去。
这个冬天的冷,越来越深。
苏轻心打电话偷偷了解了下池越城的近况,朱盼盼告诉她池越城和平常一样,上班在公司,下班待在家,只是对待下属更加严厉了些,经常会因为一点儿小错就责骂下属。
“让他习惯了就好了。”这种结果是苏轻心所能料想的。
朱盼盼在电话里不解地问:“轻心,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和池越城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分手呢?”
“你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工作做好了吗?”苏轻心转移话题。
“对哦,你一说到这个我就烦,公司又压下来很多项目,我还没完成呢。”心大的朱盼盼抱怨着,浑然没察觉到朋友的异常。
不过这样的朱盼盼也让苏轻心很放心,她笑着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工作吧。”
“那好吧,轻心,再见。”
“再见。”苏轻心挂上电话。
时钟上秒针走动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了一圈,苏轻心又给张以时拨去了一个电话。
“干吗呢?忙着呢。”电话里传来细碎的笔划纸的声音,张以时嘟囔的语气里满是不善。
苏轻心不合时宜地问:“你跟上次相亲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啊,我有心跟人家相处,可她嫌弃我没稳定工作,是个粗人。”
“你的工作很稳定啊,包一次工能赚那么多钱。”苏轻心似信非信,将矛头对准张以时,“是不是你吓着人家了?”
张以时那边传来一阵重重的叹息声,他容忍地道:“苏轻心,你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我叫你妈可以吗?我现在这边要收工了,在给我的人核算工资,请你不要打扰我。”
“那你接下来的工作在哪里?”苏轻心习惯了张以时的这种态度,他每次搪塞她的问题时总会说自己很忙,其实就是不想听她啰唆。
“你不是说我工作稳定吗?稳定的话你还问我接下来在哪里?”张以时毫不避讳地揶揄,但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乖乖地回答了苏轻心的问题,“肥东县那边吧。有个土豪买了块地皮子,说要修建别墅,现在的有钱人真不知道怎么想的,修别墅修那么远,还修山上!”
“那行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去看看我妈。祝你好运啊,包工头。”苏轻心轻松地调侃。
“借你吉言。”张以时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苏轻心笑笑,不计较。她正想收起手机去看舒凡的时候,手机却收到一条短信。
是魏然发的。
“给你发了一份我整理出来的食谱和运动图,按照上面的来实施,会对眼睛和身体都有好处。今天晚上早点儿休息,别熬夜。”
从那天开始就这样了,魏然每天都会发短信提醒她照顾好自己,她一条也没有回。
关上手机,苏轻心出门赶去舒凡那里。
她这次去还有一个目的,想把舒凡接过来和自己住在一起。其实她已经有过这个想法很久了,但是每次询问舒凡的时候,舒凡又不会回答她。
离开小区后,从路灯下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身影。
穿着厚厚羽绒服的魏然朝手心呵了一口气,又轻轻跺了跺冻得僵硬的双脚。
他一直等在苏轻心的楼下看着她,每天晚上都在这裏,直到苏轻心的窗户暗了下去,他才独自一个人回家。
苏轻心来到舒凡那里,看见她裹着臃肿的衣服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画册,用彩铅在上面涂涂画画。苏轻心坐过去,看了看画上的人,好奇地问:“妈,这是谁啊?”
舒凡依旧没有回答她。
苏轻心躲进舒凡的被窝,舒凡往旁边让了让,将暖和的地方腾出来给苏轻心。苏轻心靠着舒凡的肩膀,猜测道:“这画的一定是年轻的你吧?真好看。”
画上的人长卷发及腰,浓眉大眼,很像年轻时候的舒凡。舒凡可是海城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儿。
舒凡沉默地翻开这幅画,在这幅画的底下,还压着另外一幅画。
是一个开怀大笑的七岁女孩儿,坐在沙滩上抛着沙粒,背后是辽阔的海洋。
苏轻心的眼眶湿润了,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画纸上。上面除了她和妈妈,还有爸爸,有海城的城镇、海城的大海、海城的油桐树和日出日落。
“妈……”苏轻心眼眶湿润,抬起头看着舒凡。
舒凡的脸上多了些皱纹,眼睛里有晶莹的泪光。
“妈妈。”苏轻心抱着舒凡,难过地说,“你想念海城,想念爸爸了,是吗?等你好起来,我带你回海城去看爸爸,好不好?可是,妈妈,你要怎样才能好起来,怎样才能同我说一句话呢?”
为什么她穿梭过流浪的岁月,放下一切的时候,到最后连想跟最亲的人说句话都成了奢求?
舒凡脸上眼泪纵横,她艰难地启唇,唱起了一首歌,一首在苏轻心小时候,陪伴了她无数个黑夜的歌,一首给过小苏轻心无限勇气的歌。
妈妈的嗓音不复往日的清脆,但熟悉的歌声直达苏轻心的心底。她忍不住和舒凡一起唱了起来,喑哑和圆润的声音一唱一和,苏轻心感到很安心。
苏轻心这天晚上留在了舒凡这裏,舒凡守着苏轻心,一整夜都没睡。她已经好久没这么近距离地看过自己的女儿了。
她问自己,苏轻心这么需要她,她真的还要继续装病下去吗?这样对苏轻心,是不是太不公平了?自己身为母亲,已经欠她很多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苏轻心仍旧询问舒凡愿意不愿意跟她一起住。苏轻心帮舒凡梳头的时候,看见了她微微颔首的动作。
她答应了,以微弱的点头方式。
“妈,那我现在就接你回去!”苏轻心兴奋不已。
苏轻心想,自己之前受过的再多伤痛也没关系了,她此刻比任何人都要开心和幸福。
等来张以时,在张以时的帮助下,苏轻心将租的两套房子都退了,找了间两室一厅,然后和张以时一起将舒凡接去了新房子。
张以时看着苏轻心忙东忙西地收拾新家,有些遗憾地说:“真羡慕你们啊,能住到一起了。阿姨现在走了,我恐怕更加觉得无聊了。”
苏轻心百忙中起身说:“张以时,你赶紧找个女朋友结婚吧,这样就不会无聊了。”
“结婚有什么好,喝酒吃肉还要被老婆管,我才不结婚。”张以时撇嘴道。
“那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苏轻心毒舌地道。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张以时回呛苏轻心,帮她搬着大件家具。
他们一共花了一上午才将新家收拾好。苏轻心特意下厨,一为庆贺乔迁之喜,二为庆贺张以时刚结束一份工作拿了一大笔钱,接下来又将投入到凛冽寒风之中。
“我们只是去看地形画图纸,准备前期工作,真的要开工的话还是要等明年春天,冬天太冷,很危险。”张以时一边吃饭一边说。
“那还是要恭喜你。”苏轻心以茶代酒,喝得大义凛然。
悲伤过去了,好运就会来。为了全新的生活,苏轻心在花店卖力地工作,每天都会跑很多地方送花,送得最多的就是情侣和夫妻。她每次送花给情侣和夫妻的时候,都会送上自己的祝福。
一个人,善事做多了,霉运总不会那么快降临自己身上的。
苏轻心秉承着这个信念去工作,乐在其中。
“我怎么找不到了?”待在家里的苏轻心也坐不住,这会儿翻箱倒柜爬上爬下地找着一条红色的手绳。她记得搬家的时候取下来放在饰品箱里带回来了,可是现在怎么都找不到。
虽然魏然现在和她的交集仅是每天一条她永远都不会回的短信,但是苏轻心还是不想将那条手绳弄丢。
从床底下爬出来的苏轻心满脸灰,终于找到了那条手绳。
估计上次将小东西全扔在床上,不小心掉进缝隙里了。
苏轻心将手绳上的灰尘吹干净,马马虎虎地重新戴回手腕上,塞进了袖子裏面。
“妈,今天晚上张以时很晚才回来,我给他送点儿夜宵过去,和他一起回来。你早点儿睡,不用等我了。”苏轻心把晚上吃剩下的饭菜倒进饭盒里,放进微波炉热了一下,然后装进保温瓶。
舒凡坐在客厅里,点了下头。
苏轻心带好热好的饭菜出门,走到楼下的时候忽然看见下起了小雨。她又连忙折身回去拿了把伞。从这裏到肥东县坐公交要一个小时,她还要跑去张以时所在之地,又要走上二十分钟。
苏轻心把保温盒裹进自己的大衣裏面,生怕受了风雨之寒,饭菜凉掉。
到了肥东县,苏轻心一手提着保温盒拿着伞,另外一只手掏出手机给张以时打电话。雨声大了起来,她几乎听不清张以时那边的声音。
“我给你送夜宵过来啦。这裏好黑,你来接我一下,我往你那边走。”苏轻心冒着风雨,对着手机大声喊道。
电话那边传来张以时咆哮的声音:“一晚上不吃又饿不死,现在都十点了,你过来干什么!注意安全,我马上来!”
苏轻心把手机揣回兜里,藉着马路边飘摇的灯光,忽然发现手腕上的手绳不见了。
她弓着身子,打着伞,又掏出手机打开手电功能,顶着密集的雨,找着那根手绳。光线太暗了,风大雨也大,她还要掌控着伞不被吹跑,实在是太难找了。
“不要啊!不能丢啊!”苏轻心急不可耐,可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那条手绳。手绳陪了她八年,她不能就这样弄丢。
“苏轻心——”风雨里传来张以时微弱的喊声和奔跑的脚步声。
苏轻心直起腰来,刚想答应,却发现因为一直弓腰寻找东西,头有些晕。她踉跄几步,扶着自己的脑袋晃了晃头。此时,苏轻心感觉到了右侧后方打来一束幽暗的光。她转身望去,马路转角处的灯光越来越亮,直到汽车尾灯冲破黑夜与风雨,她才看清是一辆卡车冲了过来。
刺眼的灯光直直地映入苏轻心的瞳孔,她眼睛发疼,嘶喊一声,雨伞从手中滑落,她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大卡车司机似乎没料想这么晚了马路中间还有个人,因为喇叭坏了没办法按喇叭,所以也无法引起行人的注意。他赶紧踩下刹车,打转方向盘,但卡车还是不受控制地朝苏轻心撞去。
“苏轻心!”赶来的张以时见此情景,没有留任何时间思考。他冲上前将苏轻心推到路边,自己却被卡车撞翻,掉下了马路。
旁边是一个陡坡,苏轻心听见一声巨大的闷响在身后响起,似乎还夹着骨裂之声,紧接着,重物坠下山坡,卡车的前轮停在马路边沿,只差咫尺距离,便将坠落下去。
“张以时?”苏轻心怔怔地回头,路灯照着她的瞳孔,显得异常恐怖。
司机跳下车,盯着黑暗的山坡瑟瑟发抖,掏出手机拨打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