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妙人儿玲珑玉(2 / 2)

杜黄皮 媚媚猫 9815 字 4个月前

杜四这时回头,看她有没有受伤。可她触到杜四的目光却不由一抖。

杜四轻轻道:“这四人扯网显然是练好的阵法,方才被我们突破,是因防备晚了。若是他们缓过神来,我可就没把握能再带你冲出来了。”

一个阴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好干脆的手段!不过,恐怕你还是没办法带着她冲出去了。”杜四见那说话之人就站在人群之中。他方才没出声前竟如大海里的浪花,自己一点也没注意,而此刻话一出口,他整个人又突然变成呼啸的风暴,气势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杜四心中一凛,知道遇上了真正的高手,看到他腰间铁笔,心裏想起一人。他沉声问:“洪沧海?”那人点头:“知道就好!”杜四笑了:“黄墨寒竟能笼络到你!当年你在武人榜排名第九,已是别人做梦都盼不到的地位,你却深以为耻,自我放逐到荒岛上整整苦练十七年。算起来,我也是你的晚辈。”

洪沧海豪然道:“我这‘恢恢天网’是在荒岛时自己悟出的阵法,变幻诡异与别派大不相同。四爷就不想看看吗?”杜四笑起来:“有什么不同?在我面前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捞鱼的网也比你强。”洪沧海点头:“说得是,待我回去再好好想想。现在就由我来领教高招。”杜四本意激怒他,见他不动肝火,神色也郑重起来,摆了个起手:“请!”

玉宁宁不懂武功,只觉得明明无风,可岸边长草一会向左,一会向右地飘摇不定。两人的身影乍合乍分,显然斗得甚是激烈。

这一战竟打了小半个时辰,也不知是谁占了上风。小玉心中焦急,去岸边捡了几块石头,瞅准两人身形分开的当口,对准洪沧海使尽力气狠狠砸去。眼看洪沧海并没什么动作,这石头就要砸到他身上,杜四抬头大叫:“趴下!”玉宁宁不明所以,突觉眼前一花,杜四已飞身上前,将她扑倒。那刚砸出的几块石头已带着难听的啸声倒飞回来,岸边的树木被这不及树枝粗的小石头打得轰然倒下。小玉吓得冷汗流出。而杜四刚起身,已被洪沧海的一掌无声无息地印在背上。

就听洪沧海狞笑:“好个多情种子。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内力竟然和我苦练数十年的相若。好,今天正好用你助我练成神功!”

他手掌一错,杜四像粘在他手上一样,给带得倒退一步。小玉见杜四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洪沧海已惊叫起来:“你、你的内力怎么了?”杜四轻轻一晃,挣脱他的手,嘴角含着轻笑:“冷?”洪沧海脸色发白,吃力地挤出几个字:“你在自己身上下了什么毒?”杜四道:“托梦问你家主子黄墨寒吧,我也不知他给我下的是什么毒。”洪沧海脸色剧变,舌头几乎被冻住,话也说不出了。

杜四悠然道:“其实在我五弟收集的高手资料中,你只能排在十一。海纳百川,方成其大,你的内力是靠吸取他人所有。我料定你必不会舍得我这个大点心,所以才诱你对掌,借机将寒毒传给你。”他声音欢畅,笑着拍洪沧海的脸,“随便吸别人内力是不对的。你看,吃多了消化不了了吧。到了阎王那儿,你该怎么交代?就说撑死的吧。”

洪沧海一直在运功,此刻觉得内里已不似刚才那么冷了。他心中窃喜,装作愤恨地把头偏开,躲开杜四轻薄的手。

杜四得意道:“别不服气,这寒毒可是我直接送进你丹田里的,比喝下去厉害得多,要不你怎么一下就不能动了呢?不信你退几步看看!”洪沧海运功于腿,觉得似乎应该可动,但他还是装成无法动弹的样子。

杜四已笑起声来,转身对小玉道:“他刚欺负过你,你再拿石头打他!”小玉见杜四如此轻狂,心裏害怕洪沧海功力恢复,好生着急:“四爷,我不打。”杜四已帮她捡起一块石头:“不要紧,这次一定打得着。”

就见洪沧海猛然提气,脚在地上一点,倒蹿出去。因为跑得太急,脑袋还在江边柳树上撞了一下。然而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恨不得用尽全身力气,赶紧离开此地,什么姿势风度全都不要了,一瞬就没了影子。原本簇拥着他的一群人,眼见打头的都跑了,也一忽儿作鸟兽散。

玉宁宁叫起来:“他跑了!”杜四苦笑:“不跑,还想请他吃饭吗?”他靠着小玉,脸上红了又白,终于没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紧接着一口又一口,直吐了十多口方才停下。小玉眼含泪光,默不作声地扶着他。

终于,杜四喘过气来,两人相互扶持着向下游跑去。这样耽搁片刻,远处斑斑点点现出火光,看来黄墨寒已打算公然撕破脸了。

杜四停下脚步,问:“这小月湾通向哪里?”小玉答道:“上游通向新潍,下游是几条支流,东边通的就是秦淮河。那里水流平缓,可惜通宵都有花船,白天倒可以躲一躲。”杜四点头:“正是有人才更好。岸上不好走,夜里正方便走水路。一会儿进水,小玉你放松就行。”小玉不再多问,她已决定完全相信这人。两人缓缓滑进水里,向下游半漂半游,不带起一点声音。

杜四近乎昏迷,两手机械地划着。即便是平时身体无恙,带着个不会水的人走十几里水路,也不是他那点烂水性可以对付的,何况此刻还受了如此重的伤,后面的路程他已全是靠一股毅力,勉强支撑。

离秦淮河尚有小半路程,一艘画舫从两人身边慢慢经过。杜四累得几近虚脱,模糊看到船上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俩,于是伸手巴住船尾,预备休息一下再走。在他神志恍惚之时,隐隐听到悠扬的笛声,越来越低,直至细不可闻。一个婉转的声音恰在此刻响起:

“冷清清人在西厢,叫一声张郎,骂一声张郎。乱纷纷花落东墙,问一会红娘,絮一会红娘。枕儿余衿儿剩,温一半绣床,闲一半绣床。月儿斜风儿细,开一扇纱窗,掩一扇纱窗。荡悠悠梦绕高堂,萦一寸柔肠,断一寸柔肠。”

饶是杜四见识不浅,这样优美的声音他却也是头次听到,只觉心荡神驰,怀疑身在梦中!就闻那笛子已吹罢,歌声却不肯就停,细细碎碎地来回哼着,隐约还是刚才的词,声音则更加缠绵。在这样的情形下,杜四竟也不愿马上离去,只竖着耳朵尽力细听。

身边的小玉听到歌声,却是大喜过望。她凑到杜四耳边低声道:“太好了,是妙妙姐!四爷,我们上船。”杜四问:“可靠吗?”小玉道:“是金陵双艳中的另一个孙妙妙!别人都以为我俩会互相妒忌攀比,其实这么多年来,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前我很多事都听她的,直到她说黄墨寒为人隐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恐怕不是好选择……”她低下头,“看来是妙妙姐对了。”杜四心中明白,此刻小玉提出的人必然是可靠的。他探出身子往船舱里瞄了一下,裏面全是人,只好静等机会。还好,只片刻就有一个小丫头走出来添酒。

杜四把小玉先举上去,小丫头见水里出来一个湿淋淋的白衣女人,只当是水鬼,张嘴便要呼叫。杜四已跟着蹿上去,捂住她的嘴。

小丫头两眼翻白,就要晕过去,还好小玉在一旁及时说:“小奴,是我,玉宁宁!”小奴瞪大眼睛,盯住她的脸。片刻,杜四感觉手中的人绷紧的身子软下来,想必是认出小玉,这才放开她的嘴。

小奴道:“宁宁姑娘,这是怎么了?”虽然惊讶,声音却很低。见这丫头很有分寸,杜四对孙妙妙又多了几分信心。小玉轻声道:“我有急事找妙妙姐,你悄悄叫她一声。”小奴看了他们一眼,点头答应。

船舱里几个衣着华丽的男人正围着一个女子说笑,小奴走过去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孙妙妙起身笑道:“几位公子,奴家回房换件衣服就来。”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站起来:“姐姐带上我,那闲了一半的绣床,我替你温吧。”几个男人哄笑:“瞧赵公子可怜的,妙人儿就带了他去吧。”孙妙妙媚笑起来,伸手柔柔打了他一个耳刮子,又回手揽着他的头,把嘴凑过去吹了一下。赵公子手抚着她打过的地方,只是傻笑。

“几个猴崽子老实呆会儿吧,姐姐回来时最乖的有赏哦。”她的话似乎是用鼻子里说出来的,随随便便都透着娇媚,到了门口,又向舱内众人媚媚地横了一眼,方转身走了,留下一船舱酥倒了半边身子的男人。

孙妙妙来到后舱见到杜玉二人,丝毫不见惊慌。小玉拉着她道:“妙妙姐,黄墨寒在追我们,姐姐可否让我们躲一躲?”妙妙冷笑:“从你认识他起,我就知道迟早有这一天!早闹翻早好!”她又转头打量杜四身上的血迹,皱起眉头道:“这又是个什么脏的臭的,你就不能认识个好的?”那声音尖酸冷漠,和船舱里唱歌的判若两人。

小玉对杜四道:“四爷,妙妙姐说话就是这样子,你别介意。其实她人很好。”孙妙妙哼一声:“跟他说那些干什么,难不成这位爷有事只挑好人求?”她又看杜四,“看你年纪也不大,干吗学人家打架?就算打,也别挑黄墨寒啊,自己先掂量一下分量。小玉啊,你吃亏怎么都不长记性?这人还没姓黄的顺眼,值得为他落个东躲西藏?你在姐这躲好,这位爷请自便!”玉宁宁急了:“不关他的事,是黄墨寒想杀我。这位爷、这位爷恰好路过,从黄墨寒手上救我出来的。”她知道妙姐姐最疼惜自己,这么编下来,她定会帮忙。

妙妙皱眉:“黄墨寒好端端为什么要杀你?甩了你不就是了。”小玉支吾:“因为……因为我坏了他一件大事,他就想杀我泄愤。要不是四爷击退杀手,宁宁现在已经是冤鬼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带着我一路游来,三个时辰片刻未歇,我又怎能弃他不顾?”

妙妙动容,问杜四:“真的?”杜四却开口:“假的。”小玉使劲使眼色,杜四反倒笑了:“妙妙姑娘,小玉的话避重就轻。我一路带她逃命是不假,可黄墨寒想杀的是我,小玉是受了我的连累。你能救了她就好,不过我现在伤重力竭,确实希望你能帮我。”妙妙双眼一弯:“我是说,一个宁宁还用得着追杀?冲你这真话,帮了!”她思索一下道,“我这裏有个暗壁,一会儿黄墨寒来了,你和小玉就躲进去,我在外面和他周旋。今天的客人是赵守备的公子,虽然黄墨寒势力很大,一个守备公子还镇不住,但毕竟有官府中人在,他找不到你们,也不会太失礼。”

杜四叹气问:“孙姑娘,你说的暗壁是不是在那幅画后面,推开你面前的花瓶就能进去?”孙妙妙奇道:“你怎么知道的?”杜四摇头:“这小布置只能骗骗外行,我能看出来,黄墨寒一定也能。躲在裏面当真应了‘瓮中捉鳖’这句话。他对我势在必得,别说守备儿子,就是他老子也未必管用。”

妙妙一惊之下却不慌乱,只是皱起眉头:“现在四周没有别的船,我要是单独放小艇送你们下去,也太突兀了,黄墨寒一定会追上你们的。这样吧!我换上小玉的衣服哄赵公子一起下去,他们见是两个人应该会追我们吧,然后你们再趁机溜走。只是赵公子身材和你差别太大,还是李公子吧。”

杜四凝视她道:“容我提醒一句,此事关系生死。黄墨寒手段狠毒,不是你对付得了的,被他追上,你有性命之忧!”孙妙妙瞪他一眼:“废什么话!对付得了,我还让宁宁在他那儿那么久么?怎么说也有官府的人陪着,他也不见得就敢把我杀了。有这好心,你以后就对宁宁好点,要不是看你值得托付,我管你的死活!”杜四目露欣赏:“妙人儿,让你若轻易赴险,就可惜了你这番心胸!你不必去引开敌人了。”他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我自有办法藏起来,让他绝对找不到!口口口,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杜四将法子低声说了起来,两女都露出极度诧异的神色,嘴巴越张越大,终于答应着各自准备去了。

一会儿孙妙妙回到前舱,大家见她回来,立刻哄叫起来。妙妙问:“刚才谁最乖啊?”她斜瞟赵公子一眼,“我猜一定不是你。”赵公子叫起屈来,一旁的清客凑趣:“姑娘可冤枉他了,你去这半晌,他可是眼睛都不错地看着门,一心等姑娘的赏啊!”孙妙妙娇笑:“真的?那姐姐赏你见个大美人!”她回身喊道,“宁宁,出来吧!”

一身精心打扮的玉宁宁一出场就震慑了众人的目光。妙妙在赵公子头上敲个栗爆儿:“姐姐这赏赐怎么样?我们这金陵双艳可还入得了你的眼?”赵公子看看妙妙,又不舍地望望宁宁,脸红心热,抓耳挠腮。

这时,妙妙冲后舱拍拍手:“风儿吹箫。今天咱们让赵公子再舍不得下船。”风儿的箫吹得甚好,孙妙妙伴着箫声又唱起歌来。小玉在赵公子座旁低吟浅笑——黄墨寒带人上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黄墨寒眼睛只看着玉宁宁:“岸上没有一点痕迹,杜四藏哪儿了?小玉,看你还有这样的兴致,一定不好找。我得下工夫好好搜搜才行。”孙妙妙在一旁冷笑:“黄公子什么意思,妙妙可不明白。妙妙这裏是什么地方,有男人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藏?你要找玉妹妹,也不用拿这个借口。不过呢,我们姐妹先陪的可是赵公子,你就是有心凑一份,也得看人家赵公子答应不答应。是吧,赵公子?”

赵公子腆起肚皮:“你是何人,敢和本公子过不去?你知道我是谁吗?”黄墨寒冷冷道:“赵远汜,金陵守备赵垲的二公子,丙戌年六月生,家有三房姬妾,私下里还有不少二夫人。”赵公子嘴巴大张,惊得说不出话来。

黄墨寒一挥手,铁马堂的许成戈带人进后舱搜了起来。只听到一声欢呼:“这裏有暗壁!”然后就是暗壁被砸开的咚咚声,铁马堂众人泄气的抱怨,和地窖里持续不断的乒乒乓乓声。

赵公子两手乱抖:“你、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黄墨寒心情烦躁,他手下人伸手拎起赵公子的衣领,直接丢进水里。

船舱里顿时乱成一片,几个亲随跳下去救起他们的主子,慌忙向岸上游去。半晌,许成戈才出来,急得声音都变了:“当家,已经里裡外外搜过了,没有杜风寄的影子!”他深知此刻若抓不住杜四,让杜四有机会下手报复,那铁马堂的几千人性命怕是难保了!

黄墨寒也急了,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冷冷扫过,突然对一个高挑身材的小厮道:“扮成妓院里的奴才,四爷不觉得委屈吗?”许成戈已是一个箭步,抓住那小厮的手用力一拧。只听腕骨折断的声音,小厮大声惨号:“我不是——”已痛得涕泪齐流,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黄墨寒皱起眉毛,此人绝对不是杜四。眼看多日筹划就要功亏一篑,而失败的代价却又太过惨烈。他吸口气走到玉宁宁面前,柔声道:“小玉,告诉我他在哪里?我知道你喜欢我的,你说了,我就替你赎身,娶你为妻。日前我确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是以后,我一定加倍补偿。”

玉宁宁冷笑看着他,半晌才道:“我现在就想知道,杜四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让你定要取他性命!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黄墨寒盯着她,眼睛里渐渐现出炙热的光:“宁宁,你也算我的红颜知己,你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平生第一恨事是什么?”小玉想也不想就答:“没机会参加殿试,没有考取状元!”

黄墨寒大声道:“对!失去理想,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痛苦!我曾对天发誓,我黄墨寒做什么,都一定要做到第一!即使现在沦为黑帮,我也定要铁马堂成为第一大帮会,这才方是男儿在世的抱负!”

小玉怔怔看着他,往日颉珠坊里儒雅的黄墨寒此刻是那样狠毒坚毅!她停一下才道:“你杀他,就是为了妒忌?”黄墨寒怪笑起来:“妒忌?他有什么好让我妒忌的?他的帮会没有我的好底子,他的军师苏侠敌不过我的智谋,他手下的功夫也比不过我精心网罗的高手。而他自己,胸无点墨、好勇斗狠,何曾体会过我那样的隐忍谋划?筏帮已是百年老字号,是经过多少代人奋斗出来的局面,我也勉强可以服气。可杜四和我一样白手起家,凭什么他的势力能发展得那样迅速?告诉你,不管在哪一行,都没人能凌驾于我!”他说得也没错,只凭和杜四相处这一天一夜,玉宁宁就知道换了杜四处在黄墨寒原来的境地下,别说忍七年,七天他也忍不了。

黄墨寒冷笑:“现在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杜四赴筏帮邀请,却死在筏帮的地界,他的兄弟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自有办法让这件事天衣无缝,到时候两大障碍一起倒下,南边的黑道就是我黄墨寒一人的!”

小玉半晌才道:“就算你有理由杀他,那我呢?你扪心自问,我玉宁宁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黄墨寒毫不羞愧:“你没有一点儿不对,是我对不起你。只是不拿你做饵,杜四不会上当。小玉,虽然我负了你,可我也不打算再娶亲,我的心会永远记得你!”玉宁宁放声长笑,音如哭泣:“免了,与其留在你的心那种肮脏的地方,我还不如呆在妓院!”

这时,一个手下走进来道:“当家,刚才扔水里的那肥猪带官兵来了,干掉他们,还是我们快走?”黄墨寒脸上肌肉跳动:“小玉,你何苦逼我折磨你?我将四下都围住了,杜四一定跑不远,你告诉我,他往什么方向跑了?”玉宁宁转头不理,黄墨寒眼光立刻变得冰冷,“小玉,毁了你这样的容貌,我也会觉得可惜,何苦逼我呢?”说着,他冲一旁的许成戈点点头。许成戈立刻拔出刀来。

忽听“扑哧”一声,孙妙妙在一旁突然笑了:“只知道问那块榆木疙瘩,说不定我也知道呢。”她眼波流转,媚态横生,笑着斜瞥黄墨寒。

玉宁宁脸色大变,叫道:“妙妙姐,不要!”黄墨寒本来还怀疑,见小玉此刻着急的样子,反而相信孙妙妙也知情。

就听妙妙对小玉道:“这些江湖上的人狠着呢,有一个骗了你,难保另一个就是好的,还是先照顾好自己要紧!”玉宁宁急起来,大喝:“孙妙妙,别说了!你若说出来,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做鬼也不放过你!”

妙妙撇嘴:“我可从来不信鬼神,就只看看这句话黄当家给我什么价钱。”黄墨寒笑了:“一千两银子如何?”妙妙摇头:“三千。”

黄墨寒点头:“好,回头我就给你送去,连金陵城南的一栋大宅子。”孙妙妙双眼顿成弯月:“黄当家真爽快!宁宁妹子,我看黄公子比那痨病鬼好得多,你万万不该还想着跟着他走。”玉宁宁眼里闪过惊奇:“我怎么还能跟上他?你明明已看见杜……”她到底不是笨人,突然闭了嘴。

此刻,外面已是人声鼎沸。黄墨寒催道:“快说!”妙妙道:“刚才你上来的时候,那痨病鬼用手巴着船沉在水里,赵公子那些随从跳下去救赵公子的时候,我看见杜四趁乱一起下水了。”黄墨寒点头:“当时我确实疏忽了!”立刻回头示意手下赶紧和他一起追。

孙妙妙才舒一口气,玉宁宁已对着她扑来:“妙妙姐!我……”

突然,就见孙妙妙面露惊骇。只听黄墨寒冷冷的声音:“带玉宁宁一起走,以备不测!”

已过去了半个月,可还是没有小玉的消息。报告的小头目灰溜溜退出来,房间里又传出杜四砸东西的声音,门口的烈若海和苏侠相视苦笑。

自从他们查到黄墨寒将玉宁宁匿藏在金陵地头内一个依附铁马堂的小帮派内后,他们就跟着屁股打。黄墨寒一天转移了三处,他们也就一夜挑了三个帮派。杜四下的是死命令——帮着黄墨寒的一个不留!他在当初对付老杜时也没这样狠过!让一向唯恐天下不乱的混世魔王柳青,都杀寒了心。

在这样的重压之下,与黄墨寒暗中结盟的三十几个帮派纷纷表示中立,各自拐弯抹角地拉关系,恨不能向杜四表示,自己从来就不认识黄墨寒。黄墨寒苦心经营多年的铁马堂怕是离崩溃不远了。但是杜老大最关心的人,却仍然没有消息。

苏侠悄悄问烈若海:“二哥,你说要是摊牌的时候还救不出玉姑娘,老大会不会放过黄墨寒?”烈若海道:“当然不会。我还从没见他这么在乎一个姑娘。老大今年也二十一了,开窍得不算早了。”

这时,屋子裏面传出杜四的吼声:“门口的在嘀咕些什么?给我进来!”两人赶紧进去。

苏侠道:“老大,你的伤还没好,不要那么激动。今天又有十几个帮派来问我要不要帮忙,其中还有崆峒那样的白道大派,金陵已经在我们掌握之中。虽然铁马堂势力很大,恐怕一时还扳不倒,不过也顽抗不了多久。没了铁马堂撑腰,黄墨寒一个酸秀才能翻出什么天去?”

杜四瞪他一眼,扶着床站起来,沉声道:“想办法和黄墨寒联系,就说杜四集结了武林同道,邀他带小玉前来。只要小玉无恙,杜四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许诺,决不对付铁马堂,更不会动他黄墨寒!同时,我还将金陵拱手相让,从此杜四不再是南四省共同的霸主,有他黄墨寒在的地方,我都会退避三舍,决不纠缠!”

苏侠大惊:“老大,你何出此言?你要不舍得玉姑娘受苦,大不了答应放黄墨寒一条生路,换回……大嫂。”杜四摇头:“按我说的办!别把黄墨寒逼得太紧,这人绝对狠得下心。一个金陵换一个小玉,值得。”苏侠低头应是,只是在心裏盘算,要怎么哄老六吞下这口气。

接头的工作很顺利。第二日,杜四就和黄墨寒在江边正式见了面。

黄墨寒已憔悴了不少,昔日儒雅高贵的翩翩公子此刻眼神中全是戾气。他竟没带随从,而是一个人前来,杜四这边除了自己的弟兄,尚有几十个帮派的代表。

杜四重伤未愈,所以是苏侠代表他将昨日说过的话当众重复了一遍。赶来作证的众人本以为凭杜四的狠劲,今天决不会让黄墨寒活着回去,却没料到是这么个局面,一时哄然。

黄墨寒静静地站着,当听到“有黄墨寒在的地方,杜四退避三舍”时,他诡异地一笑:“苏五爷约我时说你要当众服软,我还不信。凭一个婊子居然能让你低头?”他的目光在杜四脸上一转,“你是认真的?”

杜四站起来,大步走到他面前:“当然!”他向四周作了个揖,“诸位同道给我作个见证,只要你把小玉放回来,我若违背今天的话,动了你黄墨寒,天下英雄都可与我为敌!”黄墨寒冷笑着看他:“就算在我面前低头也认了?就算差点被我杀了也不报仇?就算弟兄们跟你一起吃瘪也不顾?杜风寄!你这低眉顺眼的样子,我看了可真舒服啊!”杜四越听越觉得不对,不由警惕地看着他。

柳青大怒,挥手要打,杜四一把拉住,沉声问:“黄墨寒,你把小玉怎么了?”黄墨寒笑起来:“你这么重视那个婊子,可太好了!哈哈哈哈……杜风寄,你毁了我的希望,毁了最珍贵的东西,我还以为这个仇,我这辈子都报不了。现在太好了!”杜四心中大震,揪住他的领子喝道:“你不要命了?小玉到底怎么了?”

黄墨寒微笑起来:“你喜欢她什么?她长得很美是不是?我也喜欢她很美,所以我帮了你一个大忙,让她永远都不会变丑。你高不高兴啊?”杜四瞳孔收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真敢——杀了她?”黄墨寒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是柔声说:“四爷,你听没听过一种东西叫‘惜颜’?那是一种旷世毒药,吃了它的人会一天比一天漂亮,到了第七天,更会美得让你移不开眼睛。所以‘惜颜’又叫七日仙子。可是七天之后,中毒的仙子就会突然死掉,一点痛苦也没有,留下美丽的身体永远不朽,颜色栩栩如生!

“四爷,你看我为你的爱人想得多么周到,连这样宝贵的毒药都让我弄到了。以后你就可以天天对着小玉,再也不用担心她变成黄脸婆。”

突然,杜四额头凸起的青筋都平了下去。他放开黄墨寒,又替他展展衣领:“惜颜?真是好名字,恕我孤陋寡闻,倒是没听说过。不过不知你学富五车,听没听过‘辟邪’这种东西呢?”黄墨寒愣了:“听闻那是云南七神教的宝物,难道你有?”杜四道:“本来有,现在没了。那天在船上我就给小玉吃了。看来你的什么西颜东颜,都只能浪费了。”

黄墨寒的眼珠几乎迸出:“你、你……把那样的宝物给了……她?你知不知道有了辟邪可以做多少大事?你可以向多少人示恩,可以扫清多少条通路……”杜四道:“没那么神的,搞不好也会惹很大的麻烦。本来就是解毒的东西,吃了救人最好。”

黄墨寒的眼睛里好似着了一把火,狠狠看着杜四:“你这样的人,怎么居然可以成事?我能忍!我比你有决断!我不服!”杜四静静道:“要成大事,必要时虽须隐忍,但眼光和气魄更不可少。你心机太深,所以才注定做不了大事。我告诉你一个事实,杜四在江湖上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就是那个你没看上的人——我五弟苏侠。”黄墨寒摇头:“苏侠如果够聪明,我怎么有把握能骗过他,说你是被筏帮所害?”

杜四道:“所以说你的眼光不够啊。苏侠的确没你的小聪明,也没你的野心大,可他却有一种少有的才能。他能把一些看起来没有联系的琐碎小事连成一体,再定出制度,让这类事以后都可以流畅地进行。他也会着眼大局,分轻重地处理各种事情。据我所知,一个国家的宰相首辅,就应该是这种人才!

“我们帮会里的人是按一定的规矩程序处事,不会太受某个人的干扰。打个比方,就算这次我死了,我的势力也不会瓦解,因为我们已经有了内部规则,新即位的人就可以立刻上手;而你如果死了,铁马堂就危险了。对不对?”黄墨寒失神地点点头。

杜四又道:“黄墨寒,你的聪明才智用在吟诗应考上多好?在经营黑帮方面,你其实只算中等之才。就算我放手,恐怕你也敌不过筏帮的管玉笙。”

黄墨寒心中一向高高在上的骄傲就这么被轻轻打碎了。他只觉天地晃悠悠地没了着落。今天他一个人来,本就不想活着回去,在他看来,理想远比性命重要得多。

就见他脸上神色数变,终于露出狰狞面目,尖声笑起来:“四爷,别光顾着教训我,希望管玉笙也有你这样的好气魄!”杜四断喝:“黄墨寒,你又有什么花样?我的耐心可没你好!”黄墨寒笑了:“我已派出死士,把服过毒药的小玉带到了筏帮内堂。你说管玉笙见机密要地突然多了个人,会不会有点好奇,会不会去问问她是怎么进来的?

“本来,现在小玉应该正好毒发死在筏帮的,可既然小玉没有中毒,应该还在筏帮活得好好的。你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知道你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管玉笙不可能没得到消息。我的四爷,你猜她为什么没有把小玉送回来?”杜四脸色变了,黄墨寒狂笑起来:“我猜她是一不小心问得太急,把小玉折磨死了。就算没死,断个胳膊腿或者脸蛋花了也不好和四爷交差,所以干脆来了个死不认账吧。”杜四脸上就像倒翻了颜料桶,瞬时就变了无数次颜色。黄墨寒大笑起来:“一起死吧!哈哈——”

身后突听得一个爽朗的女声传来:“你想得很周全嘛。口才这么好,怎么不去说书?”岸上众人方才听黄墨寒说话,都听得入神,此刻回头看时,就见江里不知何时已不声不响划来一叶竹筏。

那撑船的将竹篙在岸边一点,已经停住。从筏上走下一个三十几许的女子,相貌极普通,然而一对眼却犀利无比。她漫步走来,看也不看黄墨寒一眼,笔直来到杜四身边。

杜四如释重负地嘘了口气:“管大姐,你也一个人来,只有我带了这么多人,真是不好意思。”管玉笙笑起来:“四爷怎么不急着问,我把你的心上人怎么样了?”杜四嬉皮笑脸道:“小玉当然没事了,要不怎么有幸看到管大姐啊。”管玉笙问:“这么说,要是玉宁宁已死,我就不能平安回去了,就算跟筏帮结仇也不顾?这可是大事啊!”

杜四继续笑着:“姐姐要体谅,我也会心疼啊!这一心疼自然会有点任性。”管玉笙又好气又好笑:“四爷!妻子岂应关大计!”杜四立刻接道:“英雄无奈是多情嘛!”管玉笙摇头看着此人变成了无赖,悻悻道:“要不是有人及时赶来,冒死闯我总堂,我可还真有可能惹上你这多情英雄了!”杜四忙问:“是谁?”突然醒悟,“孙妙妙!只有她能最早猜到黄墨寒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