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有些受宠若惊地一怔,急忙抱拳道:“属下慕容嶂,听候主上差遣。”
慕容元真点了点头,稍为满意地道:“你立刻施展轻功去行刺宗政辅,你此去只去试试他的武功,我在这裏等候你的回音。”
那人闻言,竟然毫无半点面对强敌的危险之感,当下抱拳应命,提剑而去。慕容嶂这一走,这裏只剩下慕容元真与何韵儿两人了。韵儿听说他要将宗政辅引到此地,大吃一惊,正要说话,慕容元真却急忙让她缄口,自己将他抱在自己怀中,为她渡引真气疗伤。此时这少女身体愈加难济,待到慕容元真的真气渡到,韵儿顿时觉得自己体内一阵绞痛,但瞬即便舒服起来,她知道,这都是慕容元真在为自己耗命,少女身体那再难以忍受的巨痛令她痛不欲生,心裏突然有个不好的念头,象是看到了自己死去。她的眼睛湿润了,因为她是多么想和这个深爱自己的男人一起北游燕代,落居棘城啊。但如今所有的梦想都付诸东流,突然深感到自己可能真的是个坏人,否则,怎么可能无福消受慕容元真的爱呢。
过了片刻,何韵儿的脸色好了不少,但无脏六腹却在渐渐地衰退,她几乎能感觉得到这细微的变化,外表却强现出娇嫣如花、灿似晓霞的微笑,孱弱地道:“元真哥哥,你……你离开这裏好么,我怕你打不过那个人,你带我走好么?”
慕容元真眼中蕴泪,深情地将嘴唇印到她的额上,双目望着远处,突然射出冷冷的光,口中却温柔地道:“韵儿,你不用担心,今日我一定要拿到解药,天下任何人再伤害不了你,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何韵儿见说他不动,只好不再劝阻。但她对这个自己深爱的人有着全心的信任,知道他要做的事,天下可能还没有人能阻拦的住,她只想在他的身边,在死的时候深深望着他,记下他的样子。当下,慕容元真脱下外衫,轻轻为她披好,然后抱她到了一棵树下,让她倚着树睡上一会儿。何韵儿果然望了他一眼,轻轻闭上双目睡了起来——他的话她从来都会照着做的。
过了不知多久,何韵儿果然深深睡去。但见她那美得令人窒息的螓首,乌云软垂,琼鼻檀口,尤其是在她睡着时,琼鼻微微地翕动着,倾呼出女子特有的馨香,似乎天地岁月,都停滞不前,凝于此刻。秋林所有,都为她的静谧柔美而静声。慕容元真望着她,心中涌起了一种拥有的幸福,但这幸福感却在渐渐的退去,在河阳城那清河公的话令他心中轰地一惊,突然出了一头的冷汗。他说韵儿红颜薄命,难道世间所有的绝色女子都是命运悲惨么。这个问题不但是他,即使天下所有的人都有此一疑,此身此心虽为四大虚构,但造化之神奇在她的身上尽显无疑,她拥有倾国之色,但却不能有一日享受到这倾国之色带给她的安逸,斯为奈何?
慕容元真下了决心,他绝不要任何一人伤害到韵儿,谁若是伤害她半分,他也会对那人毫不留情,宗政辅若是不给自己解药,今日必将陨命此地。一念及此,他目光严若寒霜,弹剑东望,静候这宗政辅的到来……
果然,东面有个人匆匆地赶来。
但这个人却不是宗政辅,而是慕容嶂。他提着长剑纵身疾掠而来,恭身应命,正要回秉,慕容元真却摆了摆手,道:“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你现在就离开此地,我要会一个人。”
慕容嶂闻言一怔,但主上既然有命,他不敢多问,立刻躬身应命而去。
这时,那树下的何韵儿渐渐转醒,却见慕容元真面凝寒霜,遥空朗声说道:“宗政辅,我等你很久了,阁下既然来了,为什么还不出来,你不正在到处找我么?”
他话声未落,突然听到一个淡淡的笑声,飘飘荡荡,幽林之东倏然风动,叶开人现,倏忽之间一道人影如翩翩惊鸿,冉冉飘落地上。何韵儿见了此人大吃一惊,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以‘灭劫手’闻名的宗政辅,今日他单刀赴会,孑然一身,飘然而至,振衣缓缓踱过几步,望了慕容元真一眼,凝注良久,道:“慕容元真,想不到竟然是你,刚才那人是你的手下?”
慕容元真点了点头,打断他开门见山地道:“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中了你的‘灭劫手’,不知还能不能救治?”
宗政辅望了他一眼,心中讶异,口中却道:“那要看是什么人了,若是‘逸剑宗’的过九阳或是师辩先生,就能救治,但其他人却不能治。”
慕容元真不待他话毕,问道:“那我又如何呢?”
宗政辅闻言一怔,旋即笑道:“阁下乃是慕容贵胄,当今慕容国君最喜爱的公子,我自然想办法救你,但恕我记不起我何时伤过你?”
慕容元真望了何韵儿一眼,道:“不是我,是我的女人中了阁下的掌力。你救好她,我可以跟你去高句丽的丸都山城见美川王,要杀要刮,到时任凭你们处置。”
何韵儿闻言,顿时大惊,孱弱地道:“元真哥哥,你……你不能去高句丽,他们不会轻饶你的……”
慕容元真望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宗政辅轻“哦”地一声,望了何韵儿一眼,见她面色惨然,青气上冲,果然是中了自己的‘灭劫手’的症状,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当日自己穷追两的个人,他这次涉足中原只出掌三次,而只有那次有可能击中对手,若是如此的话,那另一个武功不弱的人一定是慕容元真了。一念及此,他突然警觉地望了慕容元真一眼,脑中闪电百转,略一思忖利害,突然有了计较,道:“我可以救她,但不可能只有你到高句丽为人质这么简单,我还有别的条件。”
何韵儿闻言益急,蕴泪连连摇头,半晌终于用尽力气嘶声道:“元真,不要听他的……”
慕容元真看到韵儿,心中大震,但他对宗政辅的野心太了解了,早已料到不会如此简单,当下湛然不动,神气无变地道:“阁下还有什么话,就请一次说清楚,我不想和一个优柔寡断的人谈,但我得给你个忠告,阁下若是将我的价值看得太高,开的条件不合时宜,不知轻重,我父王未必就会答应。我的大哥慕容翰与我乃是最有可能被策立世子、继承王位的人,到时我父王会毫不犹豫地立我大哥为世子,我大哥能征善战,勇冠天下,到时未必是你们高句丽国的福份。”
宗政辅闻言倏然一震,这点他还真未想办法到,天下人都知道慕容之主慕容廆膝下数子,以大公子慕容翰最为雄才伟略,三公子慕容元真最无才无谋,若是慕容廆果然因此将世子之位传与大公子,再因掳走慕容元真之事与高句丽结下大仇,因他慕容元真一人而得罪一国,那确非高句丽之福了。但他马上警觉地道:“在下虽然远在丸都山城,却也听说过三公子确实不及大公子慕容翰之才,但方才你的话却高出凡人不知几筹,你想骗我么?”
慕容元真了无异色。举止自若地道:“我父王在我去段国进贡时就对我说,若是段王要留我作人质,就让我说方才的那番话。”
宗政辅闻言暗暗点了点头,略一思忖便觉释然。慕容元真出使段国的事他是知道的,受段王侮辱他也知道的,量他一个绣花枕头也说不出这样一番话,当下放下了心,道:“既然你父王如此教你,那自然是喜爱你了。我想阁下与那位姑娘两条命总不至于不值一个玄莬郡吧?”
慕容元真心中暗怒,但他不能发怒,因为他还不知道宗政辅的‘灭劫手’到底有没有解药,他只有让宗政辅得到想要的所有条件,结果自然分晓,因为他不想那韵儿的命当儿戏。当下冷冷说道:“阁下的胃口果然不小,不但要掳我作人质,还要我慕容割玄莬郡给贵国。”
宗政辅仰天一阵得意狂笑,道:“阁下既然知道了,就请先给你的父王写封信吧。”
慕容元真点了点头,当下从怀中取出一件黄巾,竟然咬破手指在那巾上当场写了一封短信,然后又取下身上的一枚玉佩一起交给宗政辅,道:“我父王看到这枚玉佩,自然知道这封信是我写的,现在你请为我的韵儿解毒吧。”
宗政辅将那美玉拿在手里,见上面果然死楷死篆地镂着一个‘皝’字,当下暗暗点头,将那封信取入手中,突然形色大变,仰天大笑。何韵儿早瞪得妙目泪流,那慕容元真心中却惊得咯噔一声,他心中蓦地有了不祥的预感——宗政辅的‘灭劫手’可能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除。元真按捺不住心中急躁,口中依然大声问道:“宗政辅,你笑什么?”
宗政辅语气里有浓浓的不屑,轻蔑异常地笑道:“三公子,恕我未将话说明,我刚才只说‘想办法救人’,但我确实想不到任何办法,因为当年我师父传我绝技时,并未传我解毒之法,它之所以叫灭劫手,正因为此。”
慕容元真心一直沉到了东海之底,伫立着浑身颤抖,思忖久之,轻轻抬起头来,已是满目杀机,眼露寒光,他终于探到了‘灭劫手’的底细,但这个结果却令他的心死了一半。那边的韵儿闻言,芳心大怒,她静静地望了慕容元着一眼,目中蕴泪,心疼不已,猛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红红的磁瓶,仰起玉面将它全部倒入口中,凄绝无似的娇靥之上,一行清泪串坠而下。不足片刻,突觉五脏六腹痛如刀绞,顿时嘤咛一声,颓然倒地,颓唐如玉山之将崩,口中鲜血直流,手中磁瓶“啪”地坠地。
慕容元听到声响,回头一看,心中倏然一搐,神情大变,这时顾不得那宗政辅急急跑过来抱起韵儿,发现她浑身颤抖,不停地抽搐,嘴边的血迹殷红刺目,与那聚雪般的肌肤相映,令人悚然惊心。慕容元真突然看到了地面上的那个那个红瓷瓶,啊地一声惨叫,急泪交加,抱住何韵儿突然大恸,大声道:“韵儿,韵儿,你……你喝下了了什么?”
这时,何韵儿眼中泪翳,透过泪光凝视着慕容元真,吃力笑道:“元真哥哥,这是那瓶……双红……绝,我藏起来就是怕……怕有一天我会拖累……你,你不要管我,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他们……侮辱到你……”一言未毕,一泪未尽,林上风动,这个可怜的命苦少女倏地软垂在了慕容元真的怀中。她的生命就象昙花一样精绽,如今却似要凋谢了,幽风浮动她的秀发,轻轻地抚摸着慕容元真静静的泪动,他的泪滴在她的脸颊上,慕容元真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这时,她依然在他的身边,很近的身边……
这时,林东突然传来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宗政辅为之一惊,回头一看,又复一喜,这时林下转上来一群玄衣剑客,他们个个身材魁梧,神情彪悍,手提长剑,不是别人,却正是宗政辅从高句丽带来的五十名高手。是以宗政辅一见不由一喜,心怀大放。那群人来到此地,纷纷向宗政辅抱拳为礼。
宗政辅摆了摆手,他本来还担心自己一人若是有慕容的人前来支援,恐难应付,如今他再无后顾之忧,转向慕容元真弹嗽一声,望了两人一眼,道:“三公子,你先不要悲伤,到丸都山城,我会给你找一百个象她这样的女子,你还是跟我先走一趟吧……”
慕容元真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何韵儿静静地流泪。
宗政辅又叫几声,那慕容元真方抱着何韵儿突然转身。他一直抱着这个少女不放,目光象两柄上决云天的利剑,即使隔着一层涵视天下的泪光,依然犀利无减,森然无御,不由得将那宗政辅亦骇得一惊,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
宗政辅微微一顿,倏然驻足,冷笑道:“三公子,怎么,你要和老夫动手么,但我劝你不要试探我的耐性!”
慕容元真没有回答,只提起了手中的长剑。那冷冷的目光映着那柄沉湛的长剑,泪光、心死、仇恨凝合着涣若秋水的青锋,倏忽之间形成了一道无坚不催的剑气。抱着韵儿轻轻地道:“韵儿,元真哥哥这就为你报仇,我们一起报仇!”
宗政辅闻言,威棱外射,沉声地道:“慕容元真,就以你的……”哪知他话犹未毕,慕容元真突然身形疾动如排山倒海,携着韵儿陡地沛然而至,其身形之快,令人一惊由顾,青锋所向,嗡地沉沉颤颤,忽然而至,那股气魄如河决地,如虹决天,可谓无坚不摧,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心惊胆绽的震撼——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宗政辅也骇然吃了一惊,但他却瞬即又恢复了正常。若是平时,他一定会运罡气护身并纵身闪开,但如今他身上有件‘隔山蝉翼软甲’,这件宝甲刀枪不入,而慕容元真手中的长剑乃是平常之剑,声势再迅也绝难透甲而过,但为了小心起见,他还是运了三成功力护身。这时只眼睁睁看他击在自己身上,待他招式用老的那一瞬间定能一掌奏效。
但他高兴得为时过早了,就在慕容元真的招数将要用老之际,陡然运了‘扑风捉影’身法,突然一闪到了他的左肋之后,他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令所有的人包括宗政辅骇然一惊,暗叫不好,就在他运足罡气的一刹那,慕容元真头也不回,回手就是一剑,这一剑却倾尽了少年所有的功力,一剑破甲而过,入体一尺七寸,自下而上穿肋、破隔、断肝、入肺,那宗政辅“啊!”地一声凄惨的呼叫,如泰山之将崩,砰地倒在地上。
其余的那五十名剑客见状,无不骇然吓了一跳,纷纷拔剑一涌而上。慕容元真目光一寒,不退反进,“嗖”地携着韵儿运起了‘扑风捉影’身法,一闪不见,那群剑客尚未了了,人群之中陡地长剑飞啸,剑剑断首斩腰,一时惨叫之声横空际涯,山林失色,不足一寸香的光景,地上已经抛下了五十颗人头,一片肢体。但慕容元真与何韵儿的身上却未沾染半点血迹。
地上尚清醒的宗政辅神意惊遽,瞠目无言——
他没想到自己精心挑选的五十名剑术高手,在这个自己一直以为不足为惧的少年手中,却如待宰的羔羊,根本没有拔剑还手的机会。自己一心策划的猎杀计划,却早已是这少年的一部分,以他一国良辅之才,心机竟不及这少年的十分之一,他惊呆了,忘记了自己的痛苦,忘记了自己是个将要死的人。
五十颗人头,堆了一地!!
慕容元真走过来,轻蔑已极地凝望着他,在他的目光中搜求着他的恐惧,道:“宗政辅,你可知道你为何会被我一剑击败么?”
宗政辅没有回答,只是瞪着他。
慕容元真冷冷一笑,接着道:“你一定在怀疑究竟是谁一直在派人杀你,现在我告诉你,那个人就是我。我派去第一个向你行刺的人穿着现在你身上的‘隔山蝉翼软甲’,就是为了让你得到它……”
尽力保持湛然不动的宗政辅闻言,浑身大震,突然象看到怪物一样瞪着这个年轻人,哺喃地道:“什么,这甲……是你的,为什么?”
慕容元真不屑一顾地道:“我用一条人命去向你献甲,就是让你忘记你身上的罡气,让你放松,让你大意,我早将这副宝甲的左肋作了个可以一剑击穿的破绽,但那个位置太隐蔽,你绝对不可能发现。”
宗政辅突然呼吸急促,脸上掠过一阵抽搐,大声地道:“那在荻花洲外的第二刺客也是你的人,你……你又为什么让他……白白送死?”
慕容元真道:“这第二条人命是为了骄敌,为了让你骄傲,让你习惯宝甲的好处,相信它能代替护身真气,让你放松警惕。而今日我一剑取你性命,岂不易如反掌,探囊取物!天下的人都贪便宜,容易懒惰,你也不例外,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一言即此,他快意地仰天大笑,突然俯身,紧紧地望着宗政辅道:“但这还不算什么,我还有一件更好的消息告诉你!”
宗政辅突然大咳,口中鲜血外溢,骇然撕声地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还有什么诡计,都……都用……”
慕容元真盯着他,快意地道:“你们高句丽国不是有两大谋臣么,阁下只能数第二,今日自然是难逃一死了,但那个第一的‘山中宰相’魏武三相我又怎么能放过呢?”
宗政辅此时五脏巨同,精神开始萎靡,闻言突然冷笑,道:“慕容……元真,你虽然狡诈,但魏武三……相却远在丸都,你如何能害得了他,只要他肯出手协助大王,慕容……募容何愁不灭!”言罢,益加得意地大笑,笑得口中鲜血长流。
慕容元真神气无变地盯住他,看着他得意够了,又重重地打击他,道:“难道害一个人还用得着我跑到丸都么,你知道当年长平之战,赵国的大将军廉颇是怎么被罢免的么?”
宗政辅骇然一惊,立刻止住了大笑。这廉颇之事谁不知道,当年秦国用了反间计让赵国阵前易帅,结果被秦国活埋了四十万大军。他这时开始害怕起来,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心惊胆绽,而这个人就是眼前这个卓朗俊雅的少年。
慕容元真道:“你想得没错,我用的也是反间计。我让人假扮魏武三相的胖、高、矮三名长老,让你们的世子相信魏武三相有谋夺王位、暗杀世子之心,如今你们的世子可能已经东归了,但他却带上了对魏武三相仇恨。如今贵国的美川王身体不济,去死不远,到时只要这位世子登基,魏武三相即使不死,也要永远真得只能待在山野之中了。”言毕,慕容元真轻轻地笑了。
宗政辅目瞪血流,大叫道:“你……你怎么会好心放我们的世子回去?”
慕容元真道:“贵国本来有几位公子,但世子钊最无计谋,我若是杀了他,一来不能除掉魏武三相,二来美川王若是将王位传给别的有本事的人,我将来踏平高句丽国岂不要多费力气。所以,我不但没有杀他,还暗中派人保护他,一直送他归国为止!……”一言及此,他“啪!”地将长剑扔地,再不看宗政辅一眼,转身就走,一面道:“你若是死不瞑目,可以爬回去,我不会再杀你!”
言毕,他人影已杳,向前走去。
宗政辅身形暴颤,浑身抽搐,在惊中许久,悚然惊醒,血流如注,突然“啊——”地一声大叫,望着那少年的背影恨声撕叫道,似是要将他生吞活吃:“慕—容—元—真—”
直到看不见见他的背影,昏沉的心突然一震,急忙向前爬去……
※※※
烟雨之中,龙涉山东麓又添了一座新坟。这座坟很大,而且还有个可以出入的侧门。慕容元真只想来到这裏,还能进去看到她,即使她变成了一堆枯骨,他也会去温柔地看她。在她的坟前,尚密密麻麻地有几十个人的坟墓陪葬,有宗政辅的,那五十名剑客的……
墓前的慕容元真精神恍惚,不知身之所在。回首与韵儿从不识,到相识,再到轻辱,再到爱上了她,如今刚得到世界上最美的心,却又瞬即失去,盘膝墓前,静静地怔了四天,这日突然想到当日自己与她夜宿深山时,韵儿吃梨到一半就睡找了,而那半个梨子,如今犹在他的怀中,她的馨香气息,依然存在,而梨子却快要坏了。
他眼中储满了泪水,默默地任其纵横,取出了那半份几尽烂掉的梨子,洒泪而起,仰天抛泪吟道:
萍水隔千里,邀期得一逢。
三载浮江汉,入雨任飘零。
一朝得相遇,展转复流东。
自此千载下,无复有此逢。
一首诗罢,他泪光潸然,自难抑制,不觉道:“韵儿,这首《萍水相逢》是我为你而作,九泉之下你当知我心,我本有意与你于游于深山穷谷之间,出入烟霞,但今日却成陌路,你且看我灭了高句丽国为你报仇,今日他夺我一人之恨,他日我必报以一国[注],自此而始,我今生不再爱任何一个女人……”
一言及此,他仰天一笑,回望了何韵的墓一眼,振衣而去。其笑声震天决地,响遏溪云,书者感孚,惟感叹而已……
※※※
[注]:二十二年后,慕容元真亲率大军数万,以慕容翰、慕容霸为先锋,攻至高句丽国的国都丸都山城,掘其祖坟而归,故国原王钊纳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