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犹如樱花绽放般匆匆,春去秋来,转眼间已经到了寒风凛冽的来年冬季。
短短的一年多时间,晴明以超出常人的资质学会了许多基础的阴阳术,只是他那特异的秉赋也引来了不少同门师兄的妒忌。更别说有什么人愿意接近他了,除了贺茂保宪和师父,也许只有沙罗,是这裏唯一愿意和他多说话的人。
此时,一个身形挺拔瘦削的少年站在已结了薄冰的池塘边,静静地望着蓝得近乎透明的天空。风掠过,单薄的衣衫随之起舞。黑色的发丝拂过清冷俊美的脸庞,英挺的眉间是少有的舒展,只有那双墨黑色的瞳仁深处,依旧是一片不可融化的冰冷。
他喜欢这裏。特别是这裏的天空。浩淼无垠的苍穹,颜色似乎比别的地方要深。那一片宽容博大的蓝,望得久了,便会忘记自己身在何处,而奇异地生出一种仿佛要融进去的感觉。
“安倍晴明,你怎么会在这裏?”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晴明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听得出那是平时一直关系不好的师兄佐助。
“安倍晴明,你这个冷淡的样子还真是让人不愉快呢。”佐助走近了两步,脸色阴郁。
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地飞舞在半空中。
“看,青岚,下雪了!”待在房里的沙罗早就坐不住了,披上了一件单衣匆匆出了房门,深深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
“沙罗小姐,外面太冷了,您还是回屋吧?”青岚在一边劝道。
“等一会儿,青岚,这可是今年第一场雪呢。”沙罗浅浅笑着,伸手去接那晶莹剔透的雪花。
“嗯,可是好冷啊,小姐。”青岚裹紧了衣服颤声道。
“冷?”沙罗笑意更浓,“那我教你一个方法,只要你从这边跑到哥哥那边,再从哥哥那边跑回来,来回几次,保证不会冷了。”
“小姐,您是开玩笑吧?”青岚觉得好像更冷了。
“呵呵,当然是开玩笑。”沙罗咯咯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纷乱的声音,有人慌里慌张往这边走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沙罗拉住那神色慌张的侍女问道。
“沙罗小姐,听说有人落水了。”
“落水?是谁?”
“好像是——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沙罗微微一愣,那个怪小孩,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真是可怜,这么冷的天落水一定会生病的。”青岚摇了摇头,同情地说道。
听到生病这两个字,沙罗的心裏忽然轻轻一颤,她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就立刻往那个方向跑去。
后院的湖边已经站了几个弟子,沙罗匆匆忙忙拨开人群,只见晴明已经上了岸,只是浑身已经湿透,身子还轻微地颤抖着,而他的脸上,却依然是一成不变的清冷。
沙罗心裏一窒,弯下腰连声问道:“晴明,晴明,你怎么样?”
“我没事。”晴明的声音比湖面的薄冰还冷。
“怎么好端端会落水了?”沙罗望向了旁边,一眼看见佐助惊慌的脸,联想到平时晴明和他最为不和,不由心裏一个激灵,莫非是佐助他……“佐助,是你推晴明落水的对不对?”她不客气地指着他大声道。
佐助脸色更加苍白,颤声道:“不是,不是我,我……”
沙罗瞪了他一眼,拉住了晴明的手,道:“快点回房把衣服换了,不然会得病的。”
“说了——我没事。”晴明冷声重复了一遍。
“你,你这个怪小孩,我是为了你好!”沙罗也不由有些气恼。
“我要是得病,也许大家只会感到高兴吧。”他清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传来,沙罗心头一震,她看向晴明,他一脸冷漠地回望着她,同时慢慢地撤回自己快要冻僵的手。
冰冷的触感让沙罗感觉更加寒冷。
这样的晴明令她的心微微疼痛起来,她不由分说地抓起了他冰冷的双手,用自己的手温暖着他的手。
“不是的,晴明,不是你所想的,这个世界上,还有关心你的人和你在一起啊。”
晴明的身子微微一震,难以置信地盯着沙罗,她小小的手,也不比他的手热多少,所以他的手,他的身体,依旧冰冷。只是,在他内心深处的一个地方,似乎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落水事件过后,贺茂忠行重重斥责了佐助,落水的安倍晴明一切无恙,倒是沙罗反而染上了风寒。
“阿,阿嚏!”沙罗连打了几个喷嚏。
“沙罗小姐,您觉得怎么样?”青岚又在她身上盖了一层单衣。
“还能怎么样,我头又痛,全身没力气,难受得要命。最惨的就是哪里都不能去。”沙罗郁闷地揉了揉鼻子。
“沙罗,原来你也有这样的时候啊。”保宪笑着走了进来,还挟带着一阵淡淡的残梅熏香。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哥哥啊,我都这样了,你都没有同情心。”沙罗哀怨地瞥了他一眼。
保宪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真有点烫呢。”
“嗯,好难过,我什么都吃不下了。”
“什么都吃不下?”保宪嘴角一扬,朝门外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侍女端来了沙罗最爱吃的甜点唐提子。果然一闻到香味,沙罗立刻一骨碌坐了起来,拿起唐提子就往嘴裏放。
“哥哥,你真是我的好哥哥。”她嘴裏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
“呵呵,刚才不知是谁还怀疑我不是她的哥哥呢。”保宪习惯性地拿扇子敲了敲她的头,唇边漾开一丝宠溺的笑容。
“有吗?刚才有人说话吗?”沙罗调皮地笑了笑,又连打了几个喷嚏。
“早些休息吧。”保宪替她拉了拉盖着的单衣,站起身来,转头对青岚道:“好好照顾小姐。”
沙罗动了动身子,翻了个身,忽然听见保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晴明,你怎么在这裏?”
晴明?那个怪小孩也来了吗?沙罗的心裏莫名一动。
“我只是刚好经过。沙罗她……怎么样了?”他似乎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沙罗她没什么事,要进去看看她吗?”
“不了,我还有事。”
门口简短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寂静。沙罗望着天花板,伸出了自己的手,此刻,即使身处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她似乎还能感觉到晴明手上的冰冷。那一丝凉意,好像还残留在她的手上。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很想,很想温暖一个人。
这件事过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虽然每次斗嘴沙罗依然占不了什么上风,但对这个清冷的少年,她的心裏却多了一份异样的情绪,到底是怎样的情绪,她自己也不清楚。
“晴明,保宪哥哥呢?”这天傍晚,沙罗像往常一样走进保宪的房间,只见晴明正靠在墙边看着书卷,自从上次的落水事件以后,保宪就让晴明和他同睡一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