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不来你也不会砸墙。”林修理所当然地说道。
还真让人无法反驳,叶袭桑恨不得拍手叫好,要这样追根溯源,这得归功于那个砸墙师傅了。
她半天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那你想报恩,也想以身相许了?”
“我想想。”林修说,“比如他并不想娶你这个愿望,我至少可以帮忙满足一下。”
叶袭桑冷哼一声,觉得自己捡了一个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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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时溯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失败的。
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了这么久都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成果,偏偏抽身而出时还觉得饿得不行。
最主要的是,那个口口声声说要追他的房东居然就这么让他饿着,好歹这个时候就得积极献殷勤端茶送水抓住男人的心啊。她现在这样和别的男人站在阳台上有说有笑算个什么事儿?
顾时溯头一次发现,居然有人在感情上比他还愚笨。
是林修先发现的顾时溯,他靠着阳台用下巴指了指这边,叶袭桑才回过头,问:“醒了?”
“我没睡。”没有睡哪来的醒,顾时溯觉得自己忽然挺大脾气的。
叶袭桑也懒得动,说:“冰箱里有牛奶。”
“……”这个女人就不能吃一点符合她气质的东西,天天喝草莓牛奶?
顾时溯叹气,默默回房,洗澡。
林修倒觉得心情不错,问:“他是科学家?”
叶袭桑对这个不是很上心,说:“是吧。”却没想到一向比她表情还少的林修居然笑了一下,她盯着他,半天后问,“笑什么?”
“他知道你不是人吗?”
“好笑吗?”
林修说:“就觉得科学家跟妖住在一起,挺厉害的。”
叶袭桑却没怎么听,从始至终盯着他,答非所问:“是挺好笑的。”
顾时溯出来的时候桌子上放着几个外卖盒,应该是叶袭桑帮他点的。似乎在认识他之前,她压根不知道外卖这种东西的。
自从上次教会她之后,她就好像格外致力于点外卖这种事情。
他问:“给我的?”
叶袭桑脸上一副“喂狗”的表情,顾时溯也没多说什么,在林修对面坐下来。
两人就没说过几句话,对方开口就问:“你相信妖魔鬼怪吗?”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顾时溯看了他俩一眼,说:“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是存不存在的问题。”
顾时溯一本正经地继续道:“你说的那些东西,只是在传统的思想里,人们对于善恶愿景的具体化和形象化,将自己的想法具体成为某种虚拟的存在,只是一种假象而已。”
林修倒是认真听了,又问:“如果真的存在呢?”
“没有如果。”顾时溯觉得再说下去自己就要摔筷子了。
林修似乎终于是开了窍,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说:“既然这样,那我明白了。”
顾时溯叹气,心想改天仔仔细细地把这种事给写篇论文出来,贴满家里的墙壁,让这两个人好好学一学,不要整天神神叨叨的。
这么一想,他才记起来自己是有事要说的。他看着一旁淡定看书喝牛奶的人,开口:“叶袭桑。”
“说。”
“……”顾时溯说,“我有个事想得跟你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了,除了不能促进我们感情升温的事,其他都行。”叶袭桑不知道在看什么书,头都没抬,也没往这边看,说话漫不经心。
顾时溯叹气,还是说了:“我打算开个工作室。”
“不赚什么大钱,就想传播科学,拯救像……”他说着,目光在房间里剩下的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像你们这样,思想有点……怎么说呢,就是有点传统封建的,我得向你们证明所有事情都是能用科学来解释的。”
叶袭桑慢慢抬眼,先看到的是林修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来得及开口林修倒先说话了,他说:“这个想法挺不错的,我觉得挺好。你的房东小姐这么迁就你,应该也没什么意见吧?”
叶袭桑撑着脸,眯着眼睛看着林修。小妖精道行不深还跟她玩起把戏来了,她倒想看看他想玩什么,于是说:“我没意见,这裏的空间你随便用,开心就成。”
这么好说话?!顾时溯有些意外。
叶袭桑余光注意到了顾时溯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谁叫我喜欢你呢?”
林修依旧似笑非笑地说:“正好你的房东叶小姐最近手头挺紧的,也准备去路边摆摊谋谋生计,这么一来你俩还挺顾家的,很配。”
“啊?”顾时溯一头雾水,觉得有火花在这两人之间擦起来了,他颤颤巍巍地问,“路边摆摊?干什么事?”
难不成是贴膜?顾时溯没问出来,林修就说了两个字:“算命。”
空荡荡的房间一下子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中,叶袭桑始终盯着林修,而林修淡定儒雅地吃饭,还不忘给顾时溯夹菜。
而顾时溯,说实话他挺饿的,可是这会儿怎么看自己都像个局外人,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他完全不知道。
再说,叶袭桑这身……她整天穿得跟要参加宴会一样,坐在路边算命怎么都有点不可能吧,就纯当开玩笑了。所以他很捧场地笑了笑,然后说:“我是认真的。”
叶袭桑忽然将书一合,站起来:“行吧,那我也认真点。”
“啊?”
“你当你的科学家,我就当神婆了。”叶袭桑说完看着始作俑者林修,冲他道,“你就当我助手吧。神婆小弟,就挺好的。”
“喂,这不是过家家闹着玩啊。”顾时溯求助地看着林修,谁知道林修居然也不反对,反而一点头:“好。”
好?好什么好!这两人究竟几岁?他叹了口气,大概叶袭桑五岁,林修三岁,一个神五岁,一个神三岁。
两人加在一起可就会作妖了。
晚上顾时溯困得不行,很早就睡了。
不过他这人向来睡眠浅,这会儿一片漆黑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眼皮底下飘啊飘,还带着阴飕飕的风……
他本来就不相信什么神鬼,这会儿在脑海里极力地搜索着气压与温度,以及空气的流动之类的东西。
这么一来就根本睡不着了。他坐起来,听着时针嘀嘀嗒嗒的声音。不对,房间里根本就没有锺錶之类的东西,那么这个声音是哪里来的?
!!
与此同时,林修正站在阳台边上晃着手里的怀表,嘀嗒、嘀嗒、嘀嗒——细微的声音不断响起。
叶袭桑走过来,一把将怀表抢过去,极淡地瞥了一眼,问:“你几岁?”
林修似乎是认真地想了一番,说:“不记得了……”
叶袭桑把怀表给没收了:“顾时溯是我的人,你想吓他得经过我的同意。”
林修笑:“我就是想试一试,一个不信鬼神的人,知道了他跟谁住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
“林修。”叶袭桑忽然语气严肃起来,“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要是你妨碍了我报恩的话,我就再把你封进墙里边,你没忘记吧?”
林修没说话,叶袭桑又说:“你今天闹的事情,我觉得挺好玩的,就陪你玩了,但还是有底线的。”
“顾时溯是底线?”
“是。”
“这样子……”林修叹了口气,起身往屋子里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叶袭桑,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并不是想死,你就是太寂寞了。”
“没有想过。”
林修笑:“那块怀表你留着吧,就当我送给你的。”
顾时溯摸黑开灯的时候,踢到了什么东西?他蹲下来摸了一下,是个人?
是个人!
顾时溯前一秒吓得想尖叫,下一秒却被一把拉下来按在了地上,林修冰凉的手臂搭在他身上,似有一座大山压了下来,他说:“我困,睡沙发不舒服。”
“那你也别睡地上啊。”顾时溯推不开林修的手,这会儿觉得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他将心裏的疑惑问了出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林修没回他,说:“我今晚得睡床。”
“那你先起来……”
顾时溯好不容易找到灯打开了,林修还真穿着睡衣大剌剌地睡在地上。他喊了两声都没动静,刚刚明明还说话来着?
这人!
他打开门,叶袭桑站在门口,似乎早就料到林修在这裏似的,问:“吓到了?”
顾时溯不承认。
叶袭桑也没多问,又说:“他有些神经病。”
“啊?”
“梦游。”叶袭桑不明白顾时溯为什么这么惊讶,“梦游不是神经病吗?”
“你把神经两个字反过来说可能更贴切一点。”顾时溯笑,忽然又想到什么,“这样的话,他要是跑到你房间……那岂不是……”
叶袭桑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没等他把话说完,她抢先道:“关心我?这样的话我们结个婚,住到一间房,完了晚上把他关进另一间房,他就不会乱跑了。”
叶袭桑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是看着在地上睡得不省人事的人的,没想到他还真沉得住气,脸上没有一点动静。
不过,顾时溯就沉不住气了,脸红到不行,觉得叶袭桑这么一本正经地说着不正经的话真是太不像女孩子了,他支支吾吾半天道:“不是,我是挺担心林修的。”
“你这么厉害,他要是不小心摸进你房间了,你还不得趁黑反手给他打残了?”
叶袭桑终于将视线移回到顾时溯身上,盯了他好半天,问:“我哪里给你我身手这么好的错觉了?”
哪里呢?顾时溯也说不上来,不过想想也是,叶袭桑这人就是看起来冷了点,不然一个草莓牛奶不离手的人,能厉害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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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时溯最后把工作室的名字定为“顾氏科学行动小组”,一个毫无特点和特色的名字,让叶袭桑和林修一致沉默不言。
而林修顺手就把叶袭桑那边算命摊子的名字也给取了,叫“故事屋”。乍一听挺普通的,既没创意又幼稚的那种,偏偏林修还有理有据,说来的人既然会碰到灵异事件,肯定都是有故事的,这么一看你说出你的故事就成必然的开场白了,这个名字也挺贴切的。
不过,叶袭桑这边却注意到了另外一个亮点,故事——顾氏,她这么一推,觉得林修还真是深藏不露,那天被自己教训过之后就老实了不少,也挺会来事的。
于是一间本来就没多大的屋子里,硬生生划成了两派:一派科学、一派伪科学。两边各摆一张桌子,一边站着他,一边站着跟主仆二人一样的叶袭桑和林修。
这么一看,顾时溯觉得自己可真是孤立无援。偏偏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有人上门求助,还是去对面的。
本来两家摆桌子之前就约定好,互不干扰互不针对。可是这会儿顾时溯偷偷听到对面的胡言乱语,可真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而且这个时候他仔细想了想,他们两家的性质,难道不是一样的吗?都是人们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然后寻求帮助,而对面完全是骗钱的那一派,他这裏才是治根治本的存在。
所以,他们一开始就不可能互不干扰互相尊重了。我的天!顾时溯很惊讶自己居然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其实叶袭桑作为一个活了很多年的妖并不像电视上演的那种有妖法妖力什么的。
她除了活得久一点,少了很多感官,例如饱饿冷暖之类的,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哦,最多可以感知一下妖气的存在,还有卖血救人。
就像林修那么多天不现形,她也没办法,只能一天一天地去吵他罢了。
叶袭桑盯着站在一旁跟个护衞一样的林修,心想,这个妖气比她还弱的小妖精,估计也没什么能力。
所以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要是真遇上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俩可真没法儿应付的。
所以本着不想摊上什么大事的原则,她看着面前的鬼鬼祟祟前来咨询的男人,懒懒地说了两个字:“说吧。”
男人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下垂眼,眼袋很深,眼睛混浊。脸上都是风吹日晒的痕迹,手上布满老茧,衣着也不怎么考究,很随意的棉大衣,鞋边沾着的泥泞早已干涸,连着背上都有被溅起来的泥,跟蹚泥坑过来的一样。
叶袭桑看了眼外面,也没下雨,路况也还好,他是怎么过来的?
他张了张嘴,问:“你这真给治……治、治那种东西?”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叶袭桑问:“不给治你来干什么?”
他神情有些局促,偷偷看了好几眼林修,却被叶袭桑逮住了,她问:“你老看他干什么?有事就说,没事就走,我今天也不闲。”
林修似乎是注意到了,看着他点了点头,说:“这位女士才是神婆,我只是一个打杂的,你有什么事跟她讲就可以了。”
这么一来男人就更加局促了,半天才开口:“我就想请你看看……我们家……就我儿子,他可能是中邪了。”
顾时溯在后面偷听了半天也算是听出个所以然来——
说是他们家本来在乡下种瓜的。几个月前收瓜的季节,他儿子晚上就在瓜地看瓜来着,结果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大半夜哭着跑回家,嘴上大叫着“完了完了”。
他们想着大概是瓜地出了什么事,趁着天快亮的时候去瓜地一看,好好的一片地,瓜的汁水淌得到处都是,猩红猩红的一片。
哪有这么红的西瓜汁,再仔细一看,所有的瓜上都有一个圆形的洞,同一个位置,整齐划一,像是流水线上机器挖出来的一样。
他们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心想肯定是哪个同行想害他们家来着,也算是自己倒霉了。可是第二天晚上,睡了整整一天的他们家儿子,半夜又爬起来,跟魔怔了一样拿着铁锹就往瓜地里跑。
他们拦都拦不住,后来只得跟过去。却看见大半夜的,他们家儿子就坐在瓜地里,抱着西瓜,手顺着那个西瓜洞里伸进去,没多大一会儿掏出一把西瓜子出来,汁瓤弄得到处都是,可是他却跟察觉不到一样,嘴上念叨着什么。掏完了之后,他又拿着铁锹挖坑,然后将西瓜给埋进坑里。
那一天后他就一直这样,白天睡觉晚上埋瓜。他们偷听了好久才听清楚他每天嘴裏念叨的是什么,他说:“挖了黑心,再长出来的就是好瓜了。”
……
叶袭桑听着,没多大反应,倒是林修问了一句:“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男人揉了一把脸,神情有些呆滞,说:“我媳妇怀孕了,在他出事以前就怀孕了。肚子大起来了,就跟个瓜一样。”
他说,他儿子每次盯着他媳妇肚子看的神情,和盯着那些瓜的表情是一样的,嘴巴嚅动着,说的依旧是那句话——掏出黑心,再长出来的就是好瓜了。
后来,他媳妇流产了。
原因男人没有说下去,他还记得他儿子拿着铁锹在家门口挖坑时的神情,难掩兴奋,反反覆复说着那句话:再长出来就是好瓜了。
再长出来就是好瓜了,所以他要把他媳妇给活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