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来的时候依旧是没有声音的,叶袭桑问他:“你去哪儿了?”
林修反问:“你要去哪儿?”
叶袭桑笑,说:“我现在可是你的主人,有什么事应该是你向我报备,而不是我向你交代,懂吗?”
“懂。”林修说,“我去过那里了,事情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一点,而且你本来就离不开这个地方,如果真要去的话,可能会很危险。”
“那能怎么办?”叶袭桑说,“我总不能看着他去送死吧。”
“也是。”林修说完就沉默了。
回房的时候,叶袭桑叫住他,问:“你要一起吗?”
林修说:“我以为你看得出来,我受了点伤。”
叶袭桑的确是看出来了,即使表面依旧干净整齐,可是他身上是有血腥味的。而且照平时他一贯的作风,他走到楼下可能会飞上来,而今天他是走上来的。她说:“行吧,不去就不去,那你就安心养伤吧。”
“谢谢。”林修说,忽而又想到什么,问,“我走的时候,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吧?”
叶袭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林修笑了一声:“同样是去一个危险的地方,同样是你觉得没办法对付的东西,为什么他要去你就去?而我走的时候,你什么也不说?”
叶袭桑居然从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里听出来了哀怨的味道,她看着林修的背影,说:“因为他对我有恩。”
“这样啊。”林修像是自言自语般,“那你小心一点,可别让他受伤了。”
第二天走的时候,顾时溯还特地借了辆车。这会儿人已经把车送过来了,在电话里催他下去。
他走的时候看着沙发上睡着的人,问叶袭桑:“林修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知道。”
顾时溯“哦”了一声,看林修面色也不怎么好,就没打算吵醒他了,于是小声跟叶袭桑说:“回来后我跟他换换,我睡沙发好了,看他长手长脚地窝在这裏,也怪难受的。”
叶袭桑问他:“你走不走?”
车子开出小区门口的时候,一辆集装卡车迎面开进来。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顾时溯还在偷看叶袭桑,总觉得她今天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心想是不是林修背着她出去干了什么这会儿正生气呢。不过他没多问,也不敢多问。
一个女人有情绪的时候,是特别可怕的一件事。
硕大的卡车慢悠悠地停在了那棵树下,木萄从卡车上跳下来,拍了拍手,对着卡车裏面的人说:“哎,你们慢点,我这定制的可贵呢,你们可别给我磕坏了。”
她说着,蹦蹦跳跳地就往那栋楼跑去,边跑边嘀咕:“可别让那个房东小姐姐一个人神气了,石头哥哥说什么都不能比她差。”
所以机智的木萄,特意让人连夜赶制了一块牌匾,上面写着“顾氏神探屋”,下面还有一排小字,算是广告语了——科学之光,解决您的灵异烦恼。
最关键的是右上角的logo,木萄特别设计的,一串心形的葡萄,八心八箭还镶钻,那可是真钻,阳光照着可晃眼了。
木萄特别喜欢这样贴心的自己。
木萄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不过门也没锁,于是探着头推开门,喊:“石头哥哥?”
目光巡视了一圈,停在阳台的窗子边,林修的白衬衣松散地挂在身上,扣子几乎都是歪着扣的,风吹着白色的帘子拂在他身上,精致的面容若隐若现。
哇,可以说是很迷人很性感呢。
木萄在心裏感叹了一番,忽然想起电影《情书》裏面的小哥哥来。不过眼前的男人没有那么浓烈的少年气,满满的都是岁月积淀的魅力。
她可算是花痴完了,这才发声,咳了两声,说:“你好!”
林修回过头来,淡淡瞥了一眼,继续看着窗外,说:“找顾时溯吧,他不在。”
“哇,这你都知道?”她又说,“我不要顾时溯了,我要你,就跟你说说话。”木萄走进来,心裏想着,走吧走吧,就让顾时溯跟叶袭桑双宿双飞好了,她就跟这个小哥哥一见锺情日久生情。
林修倒是没多大反应,似乎是看完了风景走进来,问:“那块牌子是你弄来的?”
木萄看了一眼,楼下的工人正哼哧哼哧地搬着那块牌匾,她点头:“是的,是我送给顾时溯的分手礼物。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把上面的钻抠下来送给你当定情信物。”
木萄在心裏狠狠地吐槽自己,理智呢宝贝!要理智啊!你喜欢的可是顾时溯,可不能乱花渐欲迷人眼了。又想,反正顾时溯也不在,就出轨一下子也不过分。
林修就笑,也没说不好,说:“我叫林修,叶袭桑的……”
“租客吧,我知道。”木萄可不想从他口中听到叶袭桑的男朋友、叶袭桑的未婚夫这样的词语,心裏对叶袭桑的好感度又下去了好几个点。
“我叫木萄,因为我五行缺木。”
“投我以木桃的那个木桃?”林修似乎对她的名字挺有兴趣的。
木萄解释:“是葡萄的萄。”
“顾时溯没教你五行缺木这个说法太封建迷信?”林修给她倒了杯水。
说起这个木萄就来气,说:“没办法,我姑姑特别信这个,我们家里添个家具她都要研究一个月的风水朝向问题。之前我们家生意遇到问题,她还算出来是祖坟上被人家给克住了,硬是给了一笔钱让人家把坟头从那座山上给撤了下去……”
木萄向来口无遮拦没什么防备心,现在对好看的人就更是这样了,她滔滔不绝继续道:“所以石头哥就因为这个很不喜欢去我们家,觉得我们家神神叨叨的又传统又迷信,所以他到现在都不肯接受我。我也没办法啊,只能等毕业后从家里搬出来,可是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跟一个搞迷信的人住在一起,想想就来气,就不想喜欢他了。”
林修认真地听着,听完觉得好笑,说:“那你信吗?”
信什么?鬼神吗?木萄说不上来,半天咕哝了一句:“我信我喜欢的人。”
林修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安装工人就来了,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好不容易把牌匾给挂在了阳台上,亮晶晶的钻石可真是闪得人睁不开眼。
木萄将工人送走了之后,还把屋子给收拾了一遍,觉得各个角落都能看到阳台上刺瞎眼的钻,忽然觉得心情特别好。
可是她忽然想到什么,问一直坐在旁边不知道在看什么书的人:“林修,我在这儿挂上这个,叶袭桑姐姐不会生气吧……”
“可能会。”林修想了一下,不过也许不会的,她喜欢热闹、喜欢光,应该也会喜欢木萄。
木萄就没说话了,在那儿趴了一会儿才记起来,林修看的书好像是上次叶袭桑看的那一本,她问:“林修,你看起来也不跟石头哥一样没用,为什么会想住在这裏啊?是租来的不说,还又挤又小……”
林修合上书,似乎在想什么。
木萄又说:“是不是因为喜欢叶袭桑啊,就感觉你们好像都挺喜欢她的,难道是成熟的女生比较有魅力?而我……就总被人当妹妹看了……”
“为什么?”林修忽然开口,木萄被打断了,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刚刚絮絮叨叨在说什么,跟喝醉了一样,她问:“什么为什么?”
“你说我喜欢叶袭桑,为什么?”
“感觉呗,女人的第六感。”木萄神秘兮兮,“就觉得你们站在一起很般配,好像就该在一起的那种感觉。”
林修想了想:“是吧,不过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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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地方叫作神石村。
听说是因为那里地势平坦,却莫名其妙有很多巨大的石头,最大的大概能有一栋四层小楼房那么大。
村里人传下来说这些石头可不得了,是以前女娲补天剩下来的。
所以饶是现在经济迅速发展,许多农村要么建设了许多新楼房,要么就是村里的人都搬到城市里去了就荒废了,只有这个村子,经年未变,传统而神秘。
顾时溯是在村口的镇子上听人说的,因为路不好走,外面这种车子进不去。一般村里人进村出村就只有一种叫便三儿的交通工具,听起来跟瘪三一样,像在骂人。
具体是什么他们也说不出来,总之当地人都是这么叫的。
等车的空闲,顾时溯去旁边的小卖部打听了这村子的情况,顺道给叶袭桑买了瓶水。叶袭桑懒得接,说不渴。
哪能不渴啊,待会儿也不知道得走多久,吃不了饭好歹喝水也是可以的——不过顾时溯没敢说内心裏的这么大一段话,他看出来叶袭桑现在是很不想说话的,于是安安静静地在她旁边坐下来。
顺着叶袭桑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前面还插着几炷香,估计是有人向灵石许愿了。
“你觉得石头听得见吗?”
“啊?”叶袭桑忽然开口让顾时溯有些措手不及,他忽然义正词严地说,“石头而已,只是一种物质的集合体,种类不同成分也不同,像黏土性质的主要是二氧化硅和氧化铝,石灰石就是碳酸钙……”
“它们为什么会在这裏?”叶袭桑打断他,又问,“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裏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裏?”
“你说这些大石头啊。”虽然一波科普被打断了,可是另一波科普依旧能让顾时溯滔滔不绝,“这个呢,就是由于地壳的运动。小学语文课本上就有,李四光也研究过,研究表明冰川可以推动巨大的石头旅行成百上千里……”
顾时溯说着,这才注意到叶袭桑的眼神,怎么说呢,就是明白了自己该闭嘴了的眼神。他尴尬地笑了笑,忽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过还好车子来了。
顾时溯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车子,刚刚说叫什么来着,便三儿吧,它分两部分,一边是摩托车,应该是司机位;连着摩托车的另一部分跟一艘小船一样,大概是客位,可以坐两个人。还挺拉风的,是敞篷的呢,跟战争片里边的军用三轮挎斗摩托一样,可以说是还原度很高了。
司机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二十来岁,皮肤是黑了点,应该是晒的。他朝这边“嘿”了一声,说:“是你们要进村吧?我叫阿顺,我大姑爷让我过来接你们。”
大姑爷是个什么亲戚?顾时溯没弄懂,不过还是站起来,应了声:“是。”于是拉着叶袭桑走过去,问,“这怎么坐呢?”
“坐我腿上!”小伙子不耐烦,斜着眼睛特别不客气,心想大男人忸怩个什么劲儿,旁边一姑娘家都没有不好意思呢。
他正这么想着便看见叶袭桑开了旁边的船门,就这么坐了进去,还挺熟悉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那边坐人的地方虽然是两个位置,可是怎么都觉得太窄了,一男一女挤在一起多不好啊。
顾时溯挠挠头,说:“你这驾驶位后面能坐吧,我就坐这裏你看行吗?”
“行!你坐我车头都行,我这车技绝对让你体验到飞翔的快|感。”
顾时溯想着这人大概觉得自己很幽默来着,看了眼叶袭桑,随后象征性地笑了笑,然后跨坐了上去。
就这么一瞬间,车子如同离弦的箭向前驶去,顾时溯只听见“啪”的一声——自己一顺手,就抱着前面小伙子的腰。
哇,还好自己反应够敏捷,要不非得被甩出去了。
旁边叶袭桑斜着眼睛瞥过来,顾时溯自觉这样不好,可是想放手又不敢放,心想也不怪他,谁让他这么体贴把贵宾位留给叶袭桑了。
所以她那边坐着倒是舒服,跟拍洗发水广告似的,绸缎般的长发被风扬起,露出精致完美的侧脸轮廓,顾时溯偷看了好几眼,挺立的鼻梁,鱼尾般的眼角,还有嘴角若隐若现的弧度。
看起来心情应该是好了点,顾时溯挪了挪屁股,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前边小伙子开了没多久放缓了点速度,随后居然单手开车,顾时溯生怕他一不小心控制不好方向给他们仨翻到山沟里去了。
只见他越开越慢,另一只手指着他们刚刚看见的那块大石头,说:“我们这裏有个规矩,外面来的人进村之前都得去拜拜那块石头,洗洗身上的世俗味儿,免得进了村得罪了村里的老石神。”
叶袭桑不想麻烦,而顾时溯更不愿意,于是找借口说:“我们挺赶时间的。”
“可是你俩是我带进去的,进去了要是出不来,我哪负得起这个责任。”
“去吧。”叶袭桑忽然开口。
顾时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心裏气炸了:愚昧!简直是愚昧!
车子停了下来,叶袭桑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把顾时溯从摩托车后座给拖了下来。
完了阿顺从车底掏了半天,递过来三根香,说:“十块钱。”
看吧!看吧!顾时溯刚想发脾气来着,却看见叶袭桑居然递了张一百过去,还说了句不用找。
就这么三个字堵得他话都说不出来。
“跟我过来。”叶袭桑往前走。
顾时溯努力使自己平静了点,跟她过去。
叶袭桑在石头前蹲下来,藉着火炉里的一点点火光点香,表情格外认真。顾时溯叹了口气,在旁边坐下来,问:“你真看不出来这就是一块普通的、顶多比别的石头稍微大一点的石头?”
“顾时溯,你知道虎落平阳为什么会被犬欺吗?”
“因为平时太嚣张了,这会儿狗子们报复它来着。”顾时溯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见叶袭桑没说话,问,“怎么了,有问题吗?”
叶袭桑说:“要是我不来,你可能得被打死。既然来了别人的地方,就得守别人的规矩。这不是信不信仰的问题,而是尊不尊重的问题,入乡随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你那种永远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抨击别人的思想和信仰的习惯,是很愚蠢很无知的一种做法,懂了吗?”
顾时溯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却说不出话来。
叶袭桑觉得他这点就挺不好的,要是林修,这会儿肯定又虔诚又笃定地说,懂了。
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说:“顾时溯,不过现在我在这裏,所以你可以继续做你自己。”
“什么?”顾时溯这会儿还沉浸在被批评的事儿中没缓过来,所以叶袭桑这句话他没怎么听明白。
叶袭桑这人向来好话不说第二遍,再开口的时候就剩两个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