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主管怔了一下，回身走到电脑前仔细看那些文件。安妮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和她保持了些距离，好像很不情愿似的。

仔细查看了文件一眼之后，主管震惊了：“这裏面好多都是我们公司的项目文件！我们的标书、方案，还有合同！怎么会在这儿？”

张一杨把鼠标放在一个文件上，让她看日期：“还有更早的。”

主管夺过鼠标，把页面往下拉了拉，道：“这……近半年来的机密文件都有。可这些东西都是在公司内部打印的，为什么会在这儿？”主管猛地扭过头，看向安妮。

徐菁和张一杨却是一起看向那位民警，民警不知何时拿起执法记录仪开始拍摄了。

对上主管的目光，安妮有些着急：“不是的，我没有给他们拷贝过，就是有时候这些文件都在一个优盘里。而且，而且这不是咱们一直合作的文印店吗？别家公司也在他家打印啊……”

主管打断她：“商业保密条例你签过吗？”

“签……签过。”安妮结巴道。

主管点点头，不再看她，道：“安妮，还有店主，都跟我去警局吧。警官，可以帮我们公司立一下案吗？”

之前还一脸兴奋的女文员，听闻此话“哇”一声哭了出来。

她挤到主管身边去拉对方，被主管一把甩开了，她一个趔趄，似是站都站不稳。

徐菁和张一杨也跟着去了警局。

做笔录的过程十分顺利。主管紧急找来上层领导，还带上了律师。结合那些文件的时间和他们公司近半年来招标、发展客户的情况，佳铭图文的两名店主窃取商业资料并销售倒卖，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相比之下，徐菁的这个事都不能称为事。

两人心情大好地做完笔录，那名民警万分愧疚，在门口给他们买了热饮，饭都没吃地跑去继续跟进案子。

徐菁和张一杨窝在警局办公室里，就着热饮吃完一袋子烧烤。

徐菁看张一杨手机里的信息，前面都是实时吐槽。

“这女店主嘴太欠了。”

“加油，戳穿她的狡辩。”

“发生了什么？怎么空气突然凝结？”——这条是男店主抢文件时发的，后来就变成了“警局窃听，好刺|激！哎呀，我不能听了。”

最后一条是：“我也要吃烧烤！为了感谢我请我吃吧！出来给我发信息呀。”

看完最后一条，张一杨直接删除了消息列表。

徐菁说：“告诉他一声吧。不是他提醒，那些文件就被他们用手机删除了。周日我请你们吃烧烤。”

“不用，理他干吗。”张一杨不以为意。

此事全凭他张一杨的机智筹谋和优秀的超能力表现，与那个贬低他心爱角色的熊孩子无关。

从派出所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夜风习习，令人神清气爽。徐菁望着夜空，幽幽叹了口气。

这一天尽是波澜，人活着真的很不容易。

徐菁正要说些什么，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徐菁一看，来电的是江涛，而张一杨则是一脸无奈，他的手机屏幕显示着“母上”。

张一杨耸耸肩，跑到一边接电话去了。

“你没事儿吧？我才听我哥说你遇到流氓了。”江涛略有些着急地问。

徐菁看看不远处的张一杨，脸上有淡淡的笑容：“谢谢你的关心，已经解决了。”

江涛心急火燎，又问了半天，还打听了文印店的名字。徐菁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裏不禁觉得好笑。

按理说，江涛之前错误的追求也算是流氓行为了，却和今天的店主的行为是两个概念，真没想到她和江涛还能像现在这样平和地通话聊天。

“你真的不加入我们吗？”江涛又问。

徐菁敷衍了几句，看张一杨已经挂了电话走过来，便挂了电话，站定望向他。

“生活费要回来了？”徐菁微笑看他。

“哪儿啊，我妈养狗养烦了终于想起我来了。”

两人在夜色中并肩而行。

张一杨说了今天和江波的谈话，吹嘘着自己得天独厚的超能力。徐菁听后忍不住笑出声。

城市的夜空少有星辰，在这样的夜里，有微风拂面，有城市的灯火，有一盏盏路灯陪着他们走过每一段不同却又相通的路。

徐菁嘴角含着笑，抬头再次望向夜空，忽然觉得人生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第二天，张一杨又一次跟志愿者组织请了假，并难得起了个大早，待在宿舍。

桌上，电脑开着，一堆纸摊在键盘边。上面涂涂画画，写了些作战计划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既然已经得知了江波的计划，张一杨便也开始思考对策，做了个作战计划表。

赵阳打着哈欠去打水，路过一零三时发现张一杨竟然在宿舍，很是吃惊。

张大少“一朝清贫，贫而顿悟，脱宅从良”的消息他们早就知道了，据说还被之前交的那个医生女友包养了，怎么这大清早的没去陪女友，竟然一个人在宿舍？

赵阳探头探脑，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推门而入。

张一杨也没理他，自顾自地鼓捣那些纸。

“你这是要写小说？还有超能力？”赵阳凑过去看他纸上的内容，挡住了张一杨的视线，张一杨挥手一赶，差点儿扇到他脸上。

“不让看就不让看，这么暴力。写出来记得给我们看看啊。”赵阳说完，提着水壶又走了。

张一杨当他没来过一般，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制订计划。

他对江波是危害社会还是铤而走险都不感兴趣，可是超能力这件事会带来麻烦。

如果江波不知道他和徐菁有超能力，他才懒得管他用超能力干什么，他们自己不用就好了，若隐藏得好，横竖也牵扯不到他们。

可问题是江波已经知道，并且也见识过，还打拉拢他们的主意。如果江波用超能力搞了什么事，暴露了超能力的存在，他们也肯定会被牵扯出来，再不能安生。

还有徐菁，她在知道江波那脑残计划时就想着要阻止了。

张一杨没有徐菁的责任心和正义感，可想到她认真的表情，他便也不想让江波得逞。

他又看了一遍做好的计划，上面有他们之前遇到的超能力者的名字：邹和平、颜星文、李威。对付同为超能力者的江波他们，这三人的超能力很重要。

张一杨也不管是不是有些兴师动众，还在计划里加入了陈湛和他的师弟们。毕竟谨慎一些才能速战速决，也好确保万无一失。

他要争取将这件事一次性解决！

昨天散完步，徐菁早早便睡了，还做了个好梦，早上起来时心情十分好。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路过佳铭图文所在的巷子时，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徐菁随意往里瞥了一眼，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她脚步一顿，旋即走进巷子。

佳铭图文门口，玻璃碎了一地，那块蓝底白字的招牌也被泼了油漆。几个人围在店门口，手上拿着工具，不停打砸。

徐菁本以为是那些被窃取了资料的人在泄愤，走近了却看到一张熟面孔。

“江涛？”她试着叫道。

“你来啦。”江涛呵呵傻笑，扔下手上的东西走近徐菁。

徐菁微微后退了一点儿：“你们在干什么？”

“帮你出气啊。你看。”江涛保持着笑容，向她邀着功，“我专门喊的人，也是赶在你上班之前来的。我怕你还生气。”

江涛脸上是发自真心的笑容，徐菁相信他确实对这件事很上心。只是看到这些，她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开心，甚至原本的好心情也已消失殆尽。

“你觉得这样我会开心吗？”徐菁的声音充满无力感。

“女孩子不都喜欢这种吗？电视里也这样演。”江涛有些得意。

徐菁无奈，道：“你跟我来。”

徐菁拽着江涛一路走，步伐迅捷，气势汹汹。

她走过早高峰的大路，走过静谧的小巷，走过明媚的校园，最终走进一家卖饮品的小店。

时间太早，店里空无一人，店主看到她来只是点了点头，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江涛一脸忐忑：“你吃什么，我给你买。”

“这儿是我曾经打工的地方。我是孤儿，上学时的学费基本都是在这儿挣的。”

“你、你也……”江涛略瞪大眼睛。

“是的。我没谈过恋爱，也没有时间玩，更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会打扮自己。我为人无趣，抠门老土，最大的梦想就是留在医院工作，然后赚很多钱。我对待病人犯过很严重的错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哪儿好。”

“你很好的，你和她们不一样。”江涛赶忙说。

徐菁摇头，严肃道：“我并不特别，我和那些拒绝你的女孩子是一样的。即便我觉得自己不够好，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江涛愣了。

一个女孩子拽着他来到一家对对方意义重大的店，又和他敞开心扉，可说出口的话却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江涛瞬间泛起怒意，道：“为什么？我为你出气，关心你，我还能为你做很多事。”

徐菁望着他：“你做的这些我都不喜欢，反而让我很生气。”

“为什么？为什么？”江涛皱着眉不断重复，也是自问。

“对不起，我之前频繁联系你，只是想要套你的话。”徐菁看着他，继续说。

“是因为张一杨吗？”江涛握着拳问。

“不是。”听到这个名字，徐菁的眼神柔和了些许，却是摇了摇头，“你之前追求过的女孩子都以失败告终，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江涛摇头。

“因为你不了解她们，不尊重她们。你现在说喜欢我，也只是把我看成一个可以结婚的对象，这个对象甚至可以是任何人。”徐菁不懂什么恋爱经，她唯一理解的就是她父母那样的感情。有了“爱”的模板，对于“不爱”，她从小就能辨别。

“我昨天被那家店主骂的时候特别生气，可如果因为这样你就去砸他们的店，这种做法我真的无法认同。也许有的人会觉得这样的做法没什么不对，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你应该去找能接受你这种做法的女孩子。”

江涛已经有些懵了，喃喃道：“我还能去哪儿找，你们一个个都看不上我……”

“要不要尝试换下方法，也许一直以来，你对那些女孩子的‘追求’方式都是错的呢？”徐菁的眼神认真而有力量。

江涛无意识地看着她，只觉脑中隆隆作响。

从来没人告诉过他，他做的是对还是不对。他以为那些女孩子是看不上自己的身份或者地位，觉得他没钱。就像他哥哥说的那样，他们都是外地人，本来就会被人看不起。

江涛神色变幻，徐菁没有催他。她取了旁边的水壶给江涛倒了杯柠檬水。

江涛心乱如麻，拿起水杯一饮而尽。

柠檬水入喉，酸酸涩涩，还有一点苦涩。他的表情最终变得凄然，他像个孩子一样委屈难过，垂下了头。

“能和我说说你家里的情况吗？”徐菁突然道。

“我家啊……”江涛还在自己的情绪里，他抬头不经意瞥了徐菁一眼，徐菁的眼神充满认真和安抚的意味。

那种感觉，好像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会认真聆听，又好像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能体谅。

江涛不由得想，这是一种超能力吗？是精神控制，或者别的什么精神类的超能力吗？

这样想着，江涛不由自主地和徐菁说起了家中情况。

在江涛他们村里，江家兄弟的情况，人尽皆知。这两兄弟父亲早亡，母亲则丢下两个孩子改嫁，尚且年幼的江波独自拉扯弟弟长大，两兄弟相依为命。

因为年纪小又没有家长，江波总是得不到别人的信任，他空有聪明劲儿，说出来的话却没人愿意听。做不成自己想做的事情，兄弟俩只能靠着亲戚的接济和做零工过活。

江涛幼年时十分瘦弱，干活很费力，因而基本是靠江波一人打工赚钱。也因此，江波年纪轻轻就落下了腰伤。

后来，他们发现在工地捡废旧材料可以卖钱，便没日没夜地捡。而两人刚赚了一些钱又被别的拾荒者发现，还被狠狠打了一顿。

那时候江涛就想，以后一定要变成有力气的大人，把那些欺负他们的人都打跑。

再后来，他们长大了，也在工地混熟了，江波慢慢有了自己做工程的想法。他自学了些知识，到处谈生意，找人帮忙，最后竟然真的接到了活。

从此，兄弟俩的生活总算稳定了不少，后来生意也越做越好，就这样，他们来到了H市，想在这裏扎根，做人上人。

徐菁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给江涛杯中加柠檬水。

柠檬的纤维漂浮在淡黄色的水中，像是花瓣被风吹落。

江涛脸上终于浮现了笑容——每个人说到自己重要的人时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哥希望我在H市找个女朋友，成家立业，其余的事他来操心。他很会赚钱，认得很多人，也特别聪明。”江波脸上是憨厚、自豪的笑容。

“嗯，希望你们心愿达成。”徐菁也笑了，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向他举了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