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睁开眼,熟练地用三级腿抵出二级腿里的肉说:“高陌,我想你了。”
他擦了擦手:“你应该管我叫哥。”
林玉还要说些什么,大厅里一个女人往这边一瞟,直接往高陌怀里坐。
“高老板,刚才我找了你好久哦。”
“这样啊,那我请你喝酒好不好?”高陌熟练地勾起一丝笑,领着女人去柜台,招呼陈沈丁艺给她倒了一杯樱桃酒。
林玉看着高陌,高陌笑了笑:“你要吗?味道很好的。”
“高老板你偏心。”
“就是。”
几个相熟的女客过来搭腔。
高陌举着酒杯说:“全场酒水免单,我请客。”
近旁身材火辣的女人不依,黑丝的大腿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高老板你也真是的,请我跟请别人用一样的酒,太坏了。”
距离不远,她娇嗔的语气全落入林玉耳里。
高陌又仰脸挑起一丝笑:“你不喜欢?那我房里还有更好的。”
女人笑着,蛇一般挽上高陌的左臂。
一群人欢呼,高陌领着女人,撇下林玉上了楼。
过了台阶拐一个弯,高陌推开房门,女人解下披肩。
高陌闻到了臂上刺鼻的香水味,径直往浴室走去:“我去洗澡,你自便。”
离开上海几年,高原的风土将他的肌肤养成了健硕的小麦色,他扎进冷水里,记忆中林玉的笑影与数分钟前那双直视自己的眼睛重叠。
水渍滑过嘴唇,他一拳打在墙上,冰冷的瓷片将寒意送进他骨子里。他抿紧嘴唇,鼻翼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粉饰太平的想法,总在实践时欲盖弥彰。
“一个人洗,多没意思。”
那女人没走,扭动着身体进了浴室,高陌随手抓起身边的浴巾围住下身。
他走出水幕,胸膛湿漉、头发滴水,靠近她时浑身散发着荷尔蒙。
女人不由得娇羞,表演式地往后撤了两步。
“咣当”一声,他将她关在了门外。
“高老板。”
门又开启了一条缝,他笑着指了指房间桌面上的半瓶梅子酒:“喏,就是那瓶,归你了。”
“我……”
“不谢,走的时候带上大门。”
(三)
陈沈丁艺将账本往柜台下一扔,骂了句色迷心窍。
将近半个小时,林玉坐在院子里独自用完了这丰盛的一餐。
进门时,她看到有人瞥着她喃喃,她不介意,在柜台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一杯樱桃酒。”
“不喝点贵的?反正有人请客。”不知何时,火炉边唱歌的人换了一个,南淮端着酒杯过来,一只手搭在林玉肩头,看戏的意味居多。
陈沈丁艺白了他一眼,给林玉递了一杯酒。
林玉问南淮:“你挺喜欢弹吉他吧?”
“喜欢,但主要是别人伴奏配不上我的歌。有兴趣吗?我不介意今晚给你单独演奏。”
他笑,手臂往她腰上挪了两寸。
林玉别过头,将酒泼在了他脸上。
“你干什么?”他撤了手,见她一脸平静只能压着怒火。
“怕你喝得太多,给你醒醒酒。下次手再不规矩,可要记得提前找好人给你伴奏。”说完,林玉笑了笑,“可惜了,怕是配不上你的歌。”
南淮自讨没趣,撇了一下嘴,转脸又扎到人群里与小姑娘调笑。
陈沈丁艺看着她,她将空酒杯推过去。
林玉问:“你们店里最贵的酒是什么?”
陈沈丁艺竖了个大拇指,从柜台下的抽屉里摸出一只小坛子轻声说:“老板私藏的葡萄酒,我偷偷倒点给你喝。”
她点头,等着醒酒。
“南淮就是这样,口嗨罢了。”陈沈丁艺说。
沉默了一阵,林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好喝吗?老板自己酿的。”陈沈丁艺问。
她点头,这个味道,真熟悉。
有次在高陌的事务所里,秘书说他不在,叫她在外面等着。
她冷,溜进他办公室吹空调,坐在他的大皮椅上转圈圈,被发现了。
秘书说:“快起来,高律师最讨厌别人坐他的椅子了。”
话音刚落,高陌走进来。
他看了她一眼,气得将手上的卷宗资料都甩在了桌上:“裙子穿这么短,冻感冒了谁管你?”
秘书咽了咽口水退出房间。
高陌给她倒了一杯酒,度数不高,醇香暖身。
“还不错,谢了。”林玉向陈沈丁艺点头。
“不谢,我看你挺顺眼的。”
林玉笑了笑,端起酒杯,偶尔瞥见手机上的一个未接来电蹙了一下眉头。
她上了楼,照着未接电话回拨,接通后,传来一声意料之内的咆哮。
“你明天就给我去向肖安道歉!”
“这就知道了,您可真体贴。”
“听到没有,少胡闹,我还能给你操心多少年。”
“没人叫你做。”
“我是你妈!”
“您还记得?”
“林玉,你找不到比肖安更好的。”
“哦?”她轻笑了一声。
另一端的女人察觉了什么:“你在哪儿?”
“你觉得呢?”
“你在哪儿?林玉,你在哪儿?”
电话那端的声音逐渐变得刺耳尖锐。
她挂断电话,淡淡地说:“这不是知道了吗?”
手机又响了起来,振颤的铃声像一阵呜咽。
林玉将它扔到一边,饮尽杯中的残酒,架起手一个人跳起伦巴来。
没什么可听的,不要脸?害人精?死了算了?
三年前母亲意外撞见她和那个人接吻时这些词她就已经听过,不新鲜了。
也是,一个杀人犯的骨血,身在襁褓中便能作为道德包袱将其绑在一个不爱的男人身边,长大后,理所当然也干得出勾引继兄让其蒙羞的脏事来。
林玉的舞步从容优雅,像一只振翅的蝶。
有人敲门。
“谁?”
“我!”
林玉听出来了,还要问:“‘我’是谁?”
“时……江。”
“找我?”
“丁艺姐叫我给你送东西的。”
“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
“哦,你拿进来吧。”
时江推门,将兜里的东西掏出来摊开在桌子上,是一张号码牌。
他说:“周日晚上客栈有活动,凭号码牌,可以抽奖。”
“什么活动?”
“就……活动。”
林玉瞧了时江一眼,时江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颈上。
“你看见了?”她问。
“你自己没锁门,别赖我偷看!”
“我跳得好吗?”
他气呼呼的,却点了一下头。
“跟你姐姐比呢?谁跳得好?”
“我姐姐不会跳舞。”
“那——我们谁漂亮?”
时江将一只手攥成拳头,另一只手恶狠狠地指了林玉一下。
“可我姐姐……好!”
“高陌说的?”
“嗯。他说我姐姐是最好的姑娘。”他想了想,补充说,“所以他不会跟你好的。”
林玉悠闲地拿起号码牌看了看。
时江愣在一边,不愿走。
“怎么,还有话说?”
他噘着嘴走到门口又回头:“那你来吗?”
“你希望我去?”
时江脸皮薄,吸了好大一口气才说:“白天店里亏本,客人晚上玩开心还能花钱。”
“……”
倒实诚。
她想了想,说:“那好。”
林玉换了一条银白色的短裙,颈后喷一点香水,随意拨散了长发。
补完妆后,她听到楼下逐渐有了成型的音浪,一阵一阵,关着的窗子都有了微微的震动。
林玉下楼,没见着高陌。
大厅和院子里挤满了人,南淮和一些不认识的歌手在壁炉边卖力表演。柜台摆满了酒,陈沈丁艺穿了紫红色亮片站在一个音响柜上跳得正high。
上海这种类似的场子多了去了,晚上七八点livehouse开场,而后跳水、蹦迪,十一点左右带着对第二天工作的焦躁散去。
可这儿不同,时间廉价到可以支撑贪玩的人放肆到跨越第二个清晨。
“林玉!”陈沈丁艺一边舞动一边朝她打招呼,倒像是历经了生死阔别的老友。
台上不知名的歌手随手拨了一阵音乐,一群人跟着歇斯底里地喊唱着。
林玉穿过人群,蹬着高跟鞋走路的样子配合了音乐的节拍。
“会跳舞吗?一起来!”陈沈丁艺对她说。
林玉无聊,也不推辞,两三个动作便进入了状态。
旋转、摇摆、随意的动作更让人愉快,配着那一袭银色的裙子,性感、灵动,偏偏脸上又是一副冰山一般的生人勿近。
不轻佻的魅惑,往往是最致命的吸引。
从外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四处有荷尔蒙发酵,音响声将整座客栈都掀动了,几个男人朝林玉靠过来。
“一起跳舞吗?我也住这儿。”一个男人上前。
林玉不理会,将脸偏向一边不紧不慢地舞动着。
高陌从楼下走下来,手机一振,有条短信。
他看到发件人的名字后有些意外,除了年节,继母并不跟他联系。
高陌抬头,好巧不巧撞上了林玉的目光,她闪过,他没躲,走到高台边不动声色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不然我请你喝一杯?”男人不死心,继续向林玉发出邀约。
林玉点头,时江点单,男人眼里的笑容又肆意了一点点。
数曲奏完,陈沈丁艺抱出抽奖箱奔着高陌去,而男人正继续着跟林玉搭讪,说说笑笑,举着酒杯往楼梯走。
奖品往往莫名其妙,x瓶酒、x天免费住宿都寻常,偶尔抽出xx坐在店门口男扮女装完成三个小时弹唱。
全场兴奋,还有人发出艳羡的声响。
高陌一个一个往外抓条儿,激烈的打击乐声伴着荒诞而纯粹的欢笑。
“45,66,03,24,07!”最后一个抽完,高陌发现楼梯前的林玉不见了。
他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给她,很快被人挂掉了。
请陌生女人喝酒的男人是什么货色,谁还不清楚。
他拨开人群,连忙往楼上跑。
刚到转角,林玉晃了晃手机拦住他:“你找我?”
高陌瞪着她,眉毛一皱:“你故意的?”
“我听不懂。”
“你故意穿成这样让人搭讪的。”
他分明有责怪的意思,语气里偏还是嘲笑。
“是啊,来玩嘛。”她认了。
又想起那个女人坐到他腿上,以及时江的姐姐是最好的姑娘来……她翻了个白眼,要走。
高陌一拉,攥住了她:“再有下次,滚回上海去。”
林玉带着一点酒意,轻笑了一声。
高陌急了,扼住她的脖颈沉着眼看她。
她偏不怕,瞪着他:“什么女人都能往你怀里坐,我只是跟人喝个酒,你生气什么?我又不是最好的姑娘。”
高陌冷冷笑了一声:“我生气?你少自作多情,要不是榕姨托我找你,鬼才懒得管!明天你就给我回去,听到没有?”
他没使劲,林玉反而伸手去钩他的脖颈:“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我就是为你来的,不会放你走了。”
“哦?”他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两分,林玉觉得呼吸吃紧,咽了咽喉咙。
拐角处有两个人醉汹汹地上楼了。这样子别人看到不好,高陌抓住她的手用力一带,猛地就近将她拉往自己的房里。
他拽着她腾不开手推门,便用脚踹了一下。力气有些重,木门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她听着喜欢,笑得灿烂。
“还敢笑?”
她点头:“我以前不敢吗?”
高陌将她一拉,而后撤开了手。
“咣”一声,任凭她摔在了地毯上,算是醒酒。
林玉不觉得痛,抬腿在他脚边蹭了一下。
他抓住她的脚,厉声说道:“明天一早,你坐最早的航班回去,明白了没有?”
林玉轻咬嘴唇:“就不,你能怎么样?”
高陌撒了手,坐到床边抱着双臂看着,半晌才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她靠近他。
“林玉!”他吼了她一声。她仰脸,与他对视着。
“有什么矫情滚回上海冲肖安撒去。”他近乎粗鲁地将她从自己床边拨开。
林玉身子轻,不留神跌坐在地。
他看了她一眼,压制着不忍心。
她发现了,于是说:“我不喜欢他,你也要我跟他过吗?”
“那也别找我,不可能的。”
“怎么就不可能?”林玉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不喜欢我吗?刚才你看我的眼神可不是这样的!”
高陌来了火:“林玉,我三年前就不要你了!”
“可你还单着!”
“……”
“你的客栈叫hell。”
高陌脸上又泛出那个含混的笑容:“只有傻子才在别人的一句话里走不出来。”
林玉沉默了,许久后笑了笑:“你果然还记得。”
他凑近:“你有病。”
林玉咬牙:“我是有病,你来医啊!”
母亲再婚后,她彻底变成了一个人,是他一点一点将她拉近,把心给焐热。
隔壁房间有门窗开启声,两人的争执惊扰了旁人。
他再次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有这股劲在,他跟她没法儿沟通。
“好,我医。”他像拎小鸡崽一般将她拎出门。
欢歌曼舞的人群沉迷其中,没有人留意到两个人以一种奇特的拖拽方式出了门。
夜幕下的四方街最热闹,卖唱的人跟前点根红蜡烛。
林玉被高陌拽着挤过人群,手腕处的拉扯感并没有影响她的心情。酒劲上来,她有些头晕了,看着繁茂古城的万点灯火,听着街面呕哑各异的即兴琴声,兴奋了。
走过两个拐角,高陌将她带到了一个黑乎乎的胡同。
推门一进,房间中央桌案前坐着一个女人。
“高老板……”
“她有病,给看看。”林玉被一把拽到女人跟前,一路过来,头发还杂乱着,这绝对是她一生中少有的狼狈时刻。
她定神,看到了屋里摆放的用具,知道了对方是一名医生。
医院直隶负责的医疗点,小而精,轮值医生水平过硬,不到开刀接骨的大问题基本都在这儿解决。
这地方让林玉神经一紧,开始往门口移动。
高陌一手截住了:“刚才不是还嚣张得很吗?怎么,见人就了?”
“你……”
高陌从一个醉汉手里救过李医生的命,两人算旧相识,但她见这样的阵势也着实吓得够呛。
“这是怎么了?”
“撒酒疯,先给她开点醒酒药,其他的问题不清楚,你这儿能做的检查项目都做,磕着碰着也瞧着开药。”
林玉又准备跑,高陌迎着她的视线,目光淡然,带着不容商量的语气:“你不做,那就别想在我店里住着。”
林玉瞪了他半刻,还真找了把椅子坐下了。
说不过生气就带人三更半夜来做体检,呵,到底谁有病。
李医生稍微看了林玉一下,倒了一杯水,给了醒神解酒的丸药。
高陌站在林玉身后,看犯人似的盯着,心里想,她再跑,就把她的头发搓成鸡窝。
李医生有些尴尬,自我介绍:“我姓李,你喝点水,一会儿我们做个……全身检查。”
这话怪诡异的,林玉还是点了头。
身高体重、胸腺口腔、常规精神评估……
折腾了好一阵,李医生才说:“没问题,挺健康的。硬要说的话,该吃点维c。”
“拿一瓶。”高陌点头。
林玉早已不生气,反而被这诡异的幼稚操作弄得想笑。高陌结了账,又攥着她出去了。
送她回房时,楼下的派对也接近尾声。
“榕声联系你了?”她问。
“嗯。问你是不是在我这儿。”
“叫你别理我?”
“是。”
“说我有神经病?”
“……”
“她肯定是这么说的。她希望我跟肖安结婚,这样她体面。”
“……”
“我很早就知道你在这里开客栈了。”
高陌抬眸,还是没说话。
“你不回来找我,我生气,所以也忍着不来找你。可是,你亲我了,得认账才行。”
不知是不是醉意消退后的无力,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像少女一般柔和,指节碰了一下嘴角,陷入了某种甜蜜的回忆里。
高陌刻意挪开目光:“夜深了,你睡吧。”
“我试着接纳过别人。”
“肖安这个人我信得过,你跟他,他会对你好的。”
“可是,我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给他生孩子。不想最后变得跟我妈以前一样。”
高陌往门外走:“我已经不爱你了。”
林玉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这简单,我们重新开始就好了。从前你追我,现在换我追你。”
“林玉,就算你住得再久,我也只当你是妹妹罢了。”
“当陌生人都行,走着瞧。”她的语气似乎还要同他拉钩。
高陌走出门,拿起手机给继母回了一条短信——“不知道,我人不在丽江。”
“高老板!”她叫得莫名其妙。
“什么事?”
“开奖的时候我没听着,我27号,中奖了吗?”
高陌想了想:“中了吧。”
“是什么奖品?”
“睡前牛奶,免费。”
“哦,那你别忘了。”
“嗯。”
屋子里“咔”一声,林玉从瓶子里倒了一片李医生开的维生素,放入口中。(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