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被惹怒了,吐下银白色的镯子向高陌发起了第二次扑咬。
高陌膝盖一跪,身子往后一倒,叫它扑空了。
它仰头,号叫了一声后身子后缩压低了前身,典型的猎捕动作。
高陌张开双臂微微前弓,将细尖紧实的鞋跟朝外握着,而后瞪着它,稳健地横向移动。
鞋底磨蹭着地面细小的沙砾,配合荒草地里的虫鸣有种诡异的平静。
林玉脱下了另一只高跟鞋握在手里,以便随时冲出去救他。
高陌不敢有丝毫松懈,死死地直视着它的眼睛。他了解这类动物的习性,绝对不能表露出趁机逃跑或放弃抵抗的意思。
撑得越久,活命的概率越大。
来回走了半圈,一连没占到上风的野狗开始焦躁了。
硕大的前臼齿厮磨着,使原本就寒冷的空气更加瘆人。
突然,它后腿一蹬发动了最后的进攻。
高陌没躲,拽着皮衣袖子用右拳塞进了野狗张大的嘴里,往边上一甩,将那条野狗侧向按倒在地。
高跟鞋一下一下地往它腿部敲击,它奄奄一息之际,高陌停手了。
他撤了手,紧攥着高跟鞋立在一边以防它鱼死网破搞突袭。
野狗踉跄地从地上爬起,不再看他,夹着尾巴往后撤,消失在了月色笼罩的草地里。
高陌长舒一口气,靠在车边点了根烟。
“快上车。”
“没事,不会再回来了。”
“会死吗?”
“不会,我没打肚子。”
“你倒善良。”
“不,因为我赢了。”
他微微抬起下巴,侧脸带着一抹血迹。
“你受了伤。”
高陌“哦”一声,碾熄了烟头才感觉到手臂的疼痛。
新伤覆旧伤,贴身的衫子也被汗浸湿了。
林玉开了车门叫他,他反而走远了两步先去拾她的手镯去了。
她哭笑不得:“银的,被狗咬过都变形了,丢了吧。”
高陌开了瓶水洗了洗:“镂空累丝工艺,挺漂亮的,或许能修好呢。”
他揣进包里,不愿意她的东西丢在野地。
一弯腰,高陌又握着她凉丝丝的脚丫搓搓把鞋给套上。
林玉将手搭在他肩上,想拧他又舍不得了:“伤口给我看看。”
高陌卷起袖子,划痕两侧又多了四个牙洞,所幸穿得厚实,没咬伤骨头。
她心疼,眼睛泛红。
“像不像马蜂窝?”
林玉噘了一下嘴:“还有心思开玩笑,残废了没人伺候你。”
他弯了一下嘴角,用食指在她鼻头轻刮了一下:“想跑,买个笼子把你关起来。”
她“嗤”一声笑,眼泪出来了。
高陌替她擦了擦,说:“林玉,咱们得商量个事。”
“说。”
“往后遇到危险,你要是在安全的地方不许来救我。”
“要在不安全的地方呢?”
“马上给我滚去安全的地方待着。”
“那我不成白眼狼了吗?”
“那我重新说,你要是在安全的地方又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许来救我。比如刚才,它要是反过来咬你一口,你这身板还不把命丢了。”
“哪就这么金贵了?”
“屁话,我三十好几才捞着的女人,下辈子就指望你暖褥子了,你说金贵不金贵。”
这话配着这一手的伤怪凄惨的。
林玉好笑,连连点头。
不救你我年纪轻轻就守寡,我就不可怜了?
她心里想着,没说出口,觉得怪矫情的。
高陌低下头,微笑着看林玉。
“想什么呢?”
“想你会不会染上狂犬病突然咬我,还想一会儿要是你不正常了,我该拿哪只鞋抡你,问题是抡完我还得穿,所以最好是不要见血,不然……”
“滚蛋!”
(四)
重新上路后不久,遇到一座小村庄。
跟甲尔多的情况差不多,一处只有两三户土平房。值得庆幸的是,有一户就是村卫生站,站里的老藏医懂得处理野狗咬伤。
林玉先替他清理手臂上的伤口,老藏医一边找药剂一边用余光瞟他俩。
东一下西一下,瓶瓶罐罐碰响。
“留神洗干净,随便留根毛都能感染烂穿。”
老藏医低沉的嗓音压在几平方米的房里,连屋里烧的炉火都颤了颤。
林玉睁大眼睛,细致地将伤口处的血渍和残留挑干净。
消毒用的烈酒灼得伤口生疼,高陌咬咬牙,没出声。
林玉看到,走了两步问:“我帮您找吧?”
老藏医摆摆手,看了一眼窗外。
“开着车,怎么还会被咬?”
“解手没留神。”高陌如实回答。
“身手倒好,遇到野狗群还能留个小命。”
林玉皱眉,有些急了。
高陌忍痛伸出一根手指:“就一条。”
“其他都死了?”
“没有,算单独寻仇。”他觉得这说法有点怪,咧了一下嘴角。
老藏医停止动作,布满褶皱的双眼索性从那些瓶瓶罐罐间移开了。
“坏了,那药怕是用完了。”
林玉正要开口,高陌看懂了老藏医的担忧。
他起身掏出了车钥匙,跟老藏医说:“车里还有急救包,您随我去看看有没有药剂什么用得着。”
应急的药包里除了纱布、酒精棉外就是一点发烧感冒药,能有什么用得着。
林玉有些莫名其妙,老藏医却点了点头。
两人往车边走,高陌叫林玉留在屋里烤火。
从驾驶室看到后备厢,连车底都用灯照了照。
再回屋,老藏医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药剂给他敷上:“后面的屋子是空的,烧点炭就可以住了。”
高陌问林玉的意思。
夜深天冷,他手臂上有伤,林玉没有赶路的打算,可她迟迟没点头,总觉得这老头没安好心。
分明袋子里一早就装着药,偏拖拖拉拉不知想干什么。
高陌见状拉了拉林玉的衣角。
老藏医依旧给他上着药,林玉点了点头。
“坏人该死,好人得活,药不能可惜喽。”老藏医自言自语式地讲。
明黄色的火苗抽出来,带着一种土腥味,外面就要下雨了。
老藏医捡了一小篓炭,招呼两人去了后面的空房。
如出一辙的地布与铁炉,好歹床上放着取暖的褥子。
高陌点了火,两人静静地烤着。
条件不好,高陌说:“其实车里开着空调也可以过夜的。”
林玉朝床边瞟了瞟:“这儿挺好的。”
说着话,可她不看他,他憋着笑,看出点紧张的意思故意不说破。
待了好一会儿,林玉忍不住了:“是不是你跟人家说要借宿的?”
“有什么好处?”
“车后座窄,只能躺一个,床宽。”
高陌叹气,举着伤手发誓自己绝对没提过。
林玉努了努嘴:“还专程把人叫出去,谁知道。”
越描越黑了。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墨色的眸子亮晶晶的,他知道为什么自己离开三年都不想碰别的女人了。她们是无差别的诱惑,而林玉是独一份的吸引。
高陌拍了拍手上的灰,将她往身边薅。
林玉突然打了个寒战。
高陌叹了口气:“要不要我抱?”
“看,暴露了吧。”
她眼睛里有小小的狡黠,分明是害羞又渴望着什么拿他开涮给自己找台阶下。
高陌伸手将她捞住,挽着她的肩膀又添了几块牛粪炭。
他没告诉她,叫老藏医去查看车辆是因为他看穿了人家担心他们是盗猎的不给医,而是蹭了蹭她的耳朵说:“要命,这都叫你发现了。”
林玉没挣脱,烤着火笑。
没笑两声,她又打了个寒战。
屋里有褥子,高陌起身对折了一下叫她躺进去。
林玉眼巴巴地看着他。
高陌说:“你都看穿了,我不会趁你睡着乱来的,我得要脸。”
林玉紧了紧衣裳缩进去,抓着被子背过身,不理他。
高陌坐回火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只镯子。
不一会儿,林玉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金属的剐蹭。
她慢慢转过身,看到不远处高陌正盘腿坐在地布上,用钥匙串上的掏耳勺将手镯凹陷处的花丝一点一点往上挑。
他专注的时候侧脸与脖颈的角度总是一模一样,修手镯也好,清账也好,抑或是从前看案例卷宗也好。
她用手掌团了一个圈,整间屋子只留下高陌的侧脸在里面。
这样单调的把戏她津津有味地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眼前一黑,贴着手指圈的那只眼被人从一边伸进来轻轻碰了一下。
不算戳,就碰到了睫毛痒得很。
林玉揉了揉:“幼稚!”
一睁眼,高陌将修好的镯子递给她。
林玉转着检查一遍,不细看还真是跟原来没有区别。
她懒懒地说:“谢谢。”
高陌却问:“是谢我给你修好了手镯,还是谢我让你偷看了这么久?”
林玉长舒一口气,早知道不谢了,还不用回答这种尴尬的问题。
“我怕你背着我烤什么好吃的,谁偷看你。”
高陌看了看炉子里上蹿下跳的火苗,开门出去了。
“哎,你小不小气,还下着雨呢。”
林玉连忙从褥子里爬出来,才到门口,高陌从车里拎着包又回来了。
他搂着她的腰哈哈大笑:“你怕我走了?”
林玉怕碰疼他的伤,任由他抱起来:“臭屁。”
高陌将她放在火炉边,从包里拿出了两块风干的猪膘肉,临走时时行塞的。
“烤给我吃吗?”
他用棍拨散炉火,只留下一些低迷的零碎火苗。
“嗯。”
“看着怪硬的。”
他笑,胸有成竹的模样。
高陌说之前自己在阿坝一带晃荡的时候总吃风干肉,不习惯跟时行时江一样花长时间咀嚼就烤着吃,慢慢地,掌握了一种调整肉质软硬口感的秘方。
林玉看着火边干到连水汽都没得蒸发的肉干,高陌说:“那就是加点水。”
她嫌弃地看着他烤一会儿便用瓶盖倒一点水在上面,莫名想到了前段时间网上卖烧烤冰柱的小贩。
林玉说风凉话:“也不知道我哪根筋搭错了跟你出来。”
高陌咂了一下:“不信我的厨艺是不是?”
他用脑袋撞了她一下,取下烤好的肉垫着棍子切开。
林玉去拿,被他轻拍了一下手。
“还没好呢。”
他捏起一块吹着气将最外层烤焦的肉剥开,里层的干肉吸了些水分,变得好咬又温暖。
她吃了两口,问:“这样剥掉是不是太奢侈了?”
“牛粪炭烤的,最外层有味道,你吃不惯。”
“哦,那你多剥掉一点。”
高陌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好笑,林玉不觉,吃饱了喝水漱漱犯困了。
她刚躺下,床边一沉,是高陌在近旁坐下。
他说:“吃完我的东西就自个儿睡?有没有点公平交易精神?”
林玉这才想起,他刚才一口没动光顾着给她剥肉吃来着。
她将头往褥子里埋了埋:“你手上还有伤,别闹。”
高陌将那点褥子揭开:“你吃饱我还饿呢。”
林玉眼睛闭得紧紧的。
高陌笑:“你说你这女人,我老老实实的时候你就想把我往不正经的事上带,我想亲近你了,你又没心没肺起来。你就作吧,我反正吊死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
林玉听到歪脖子树睁开了眼,看了他半晌,问:“这里不会有鬼吧?”
高陌吓唬她:“说不定。”
林玉将屋子四周都打量了一遍,风从窗隙里透进来,本就燃烧殆尽的炉火彻底熄灭。
她一下坐起从身后抱住了他,背脊坚挺笔直,两肩肌肉紧实,尽管只能勉强圈住,心里依旧很安稳。
林玉不想跟他开玩笑了,她将头靠在他肩上,咬了咬嘴唇说:“你还饿吗?”
高陌没听明白,一回头蹭到她脸颊的温热。
他将她抱入怀里:“你心里越不过那道坎,我可以等着你。”
她伸出手,缓缓摸了一下他的侧脸。
“如果,我偏想再试一试呢?”
他抓住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指腹:“那我现在已经饥肠辘辘了。”
外面下着雨,毛线纺的褥子有种粗砺的磨蹭感,滑过皮肤,总觉得每一处都是痒的。
林玉咬着嘴唇,抱着他的双手用力很紧。
这姿势让他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可他不心急,低头咬着她一点耳垂亲了许久。
亲昵的氛围有了,林玉脖子往后缩了一下,手松开,他顺势让她躺下。
床“咯吱”响了一声,林玉下意识地去扶他的脖颈,黑漆漆的,看不分明,手扑空砸到了他的伤臂。
高陌停了一下。
林玉问:“疼吗?”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这话一会儿该我问你的。”
不知是生气还是羞涩,她抬头在他肩膀上咬了一下。
他由着她,伸手解开了她的衣裳。
明明今天更早些的时候他的手才与她的腰身打过照面,如今抚上,却又是如此新鲜异样。碰着了这一寸,又生怕错过了那一寸的风光,与喜欢的女人亲热,就该像吃螃蟹那样,蜕壳引肉,细细品来。
林玉一声不响,伸手抓了抓他的头发。
他轻笑,用手掌垫在了她臀下。
林玉身子颤了一下,手心冒出了汗。
“林玉,你知道波士顿的人行横道上有下雨天才能看到的诗句吗?”
她听着雨,莫名其妙地在脑海中回想,高陌抽身向前,一举功成。
她一怔,由下而上的痛感似乎将她从内侧凌迟。
张大的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神经一紧,脑海中唯一清醒的思绪还停留在波士顿。
他尝到甜头了,即便臂膀的伤口并不足以支撑过于强烈的运动,他依旧与她不倦地探索着。
林玉无法明述这种感觉,只觉得身下有个无底的深渊,坠落着,伸手够不着任何求救的绳索。
她爱这个男人,允许他以如此的方式将自己吞噬殆尽。
可还没感受到任何快感,空洞的眼睑中回忆汹涌而来。
黑漆漆的四周,侵犯者的手与猥笑,而后是血腥味与扑面的赤雨。
额头,脸颊,嘴角……溅了她一身。
她挥舞着手,一下一下打在他身上。
没有痛苦,没有欢愉,敲击的力度更接近于某种报复。
高陌无法说服自己停下,任由她的指甲在自己脊背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就当一回畜生吧,任性一次,完完整整地得到自己想要的女人。
林玉眼里渗出了泪水,她挣扎着抬起头,跟他说:“高陌,求你……”
她要是不出声,他真的不会心软的。
高陌咬了一下牙,猛然扼住她的喉咙吻了她。
林玉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血腥味,冲破脑海中的赤色恐怖,蔓延在她的口腔里。
是高陌,刚才止住的那一下他嘴角咬破了皮。
“求你,别停下。”
她肯定是疯了,这种情况下依旧说出这样惹火的话来。
高陌仅有的一点心软被这信号攻陷了,他像一匹驰骋进丰茂草场的野马,啃咬着,咀嚼着,恨不得在她身上插下旗帜占山为王。
她又一次抓到了他的头发,被汗水沾湿了,略微黏手,有种浪而不荡的味道。
哪怕自己会于回忆的阴影中溺毙,这一刻也心满意足了。
夜雨渐停,凌晨三点多的时候窗外又升起了月亮。
高陌觉得背脊上火辣辣地疼,他想伸手摸一下。林玉精疲力竭地闭着眼喃喃了一声:“抱。”
她肩上有吻痕,眼角有泪渍,软乎乎地躺在他手臂上,可爱又可怜的一只。
高陌搂着她又往怀里抱了抱。
身子挪动带着痛处了,她睫毛跳了一下。
只是这么小的一片草场,他环抱住她,突然想,骑着马从过去挣脱吧,未来,会很漂亮。(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