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必杀之局(2 / 2)

凤隐天下 月出云 5067 字 3个月前

花着雨被人拦腰从马上扛了下来,只听那个侍衞说道:“殿下,这个女的怎么处置?”

“先看看死了没有!”男子淡淡开口,声音里掺杂着彻骨的冷锐,和这北地的气温一样,冷得令人发抖。

侍衞将布袋口打开,将花着雨从裏面拽了出来。

乍然而来的光明令花着雨有些不适应,慌忙闭上了眼,片刻后,才慢慢睁开。此时的她,漆黑的长发散乱垂落,一脸脏污,看不出本来容色。唯有一双黑幽幽的明眸,散发着坚定凛然的光芒。

扑面而来的风,带着北地的寒气,吹乱了她的长发,从发丝凌乱的缝隙里,她才瞧清了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处平缓的坡地,放眼望去,有上百个帐篷连成一片。不断有北朝的士兵从帐篷里走出,却没有说话,都毕恭毕敬地望着她眼前的男子。

花着雨对这种境况很熟悉,很显然,这是一处行军所在的扎营之地。

“倒是生了一双好眼,只是……可惜了。”面前的男子眯眼轻叹。

花着雨这才看清这个昨夜站在高坡上的男子。

他披着一袭深紫色斗篷,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身材极是高大,面孔俊美,冷锐的剑眉,一双长眸微阖,透出一丝锋锐的冰紫。

紫眸?

那双眼瞳就宛如上好的冰玉,墨色中透出流光溢彩的紫,凭空添了一丝魅惑。如若,忽略他周身的冰寒气息,如若,再忽略他唇角微微挑起的那丝嘲弄的冷冽笑意,这个人毫无疑问是一个让人赏心悦目的俊美男子。

只是可惜,他那天生的、冷厉的、难以亲近的疏离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忽略了他外在的容颜。

他是谁?

花着雨想起方才有人称他为殿下,那么,这就是北朝的太子萧胤了,此行她和亲要嫁的人。

对于北朝的太子,花着雨是有些耳闻的。

最初还是从丹泓口中听说的,民间流传一句话:南白凤,北紫鹏,西修罗,东财神,指的是当今四大武功绝世的男子。

南白凤,是指的南朝的容洛;北紫鹏,便是这位北朝的太子萧胤;而西修罗,是镇守西疆的银面修罗赢疏邪;东财神,是东燕的瑞王斗千金。

那时,花着雨对这句话不屑一顾,什么四大绝世男子,又有几个是名副其实的?最起码,她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赝品,这么看来,其余的,也不一定是真的绝世。

而此时看来,眼前这个紫鹏,倒是有些绝世高手的風采。

花着雨的审视令萧胤有些意外,他未料到,这个女子胆子倒是不小,敢这样直视他的人,他还不曾见过。

他抬手,执枪挑起了花着雨的下颌,眯眼审视着,雪亮的枪尖和花着雨眸中的光华映在一起,让她的黑眸愈加的亮。萧胤的手腕微微一动,锋利的枪尖擦伤了花着雨下颌上的肌肤,一滴鲜血顺着枪尖滴了下来。

“殿下,不可轻举妄动。虽然这次我们中了南朝的奸计,但是,暮云公主若是未死,或许事情还有转机。”贤王沉声说道。

“王叔,你一向主和,可是你也看到,南朝已经对我们北朝虎视眈眈,此次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借口。就算这次避过了,日后他们依旧不会放过我们。不如迎战,难不成我们北朝还怕他们不成?”萧胤冷冷开口,伸手将长枪从花着雨脖颈上撤了回来。

花着雨心中一凛,如若北朝决意一战,她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

不!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还有许多事,需要她去做!

“殿下……”花着雨一开口,就发觉自己声音嘶哑,一日一夜未进一滴水,嘴唇早已干裂,嗓子早已哑了。

“殿下说得没错,南朝是有野心,但是……咳咳咳……”花着雨不断地咳起来,良久,断断续续地又道,“眼下此战必须避过。因为此时交战,殿下心中清楚,你们没有三成胜算,我可以让你们避过此战,咳咳咳……”

萧胤低下头,凝视着剧烈咳嗽双肩抖动的女子,一伸手,有人捧上一个牛皮的酒袋。他打开酒袋,捏住她的鼻子,强行将壶里的液体向她的嘴裏灌入。

他灌得太快,她根本喝不及,一下子被呛住了,难受得很。萧胤却不管,一把扯住她的头发,继续咕咚咕咚地灌下去。末了,花着雨被灌得再也咽不下了,酒从嘴裏鼻子里直往外淌。

他这才肯罢手,在她面前缓缓俯身,微微一笑。

这个冷冽的人,笑起来却是说不出的魅惑,只是,那笑容里却有着令人战栗的嘲讽。

“本太子并不怕开战,也不想避战。另外,你放心,虽然你不是本太子看上的女人,虽然你只是一个替代品,但是,本太子不会让你死的。”言罢,他的笑容微微一凝,起身冷声吩咐道,“来人,将她送入红帐篷。”

贤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萧胤竟然要将和亲公主送入红帐篷?那可是军妓居住的地方啊。

红帐篷,再没有人比花着雨更清楚这三个字的意义了。她曾经愤怒地闯入红帐篷之中,将正在裏面寻欢作乐的将士揪了出来,每人打了二十军棍,她还试图将那些军妓全部送走。

但是,作为大军元帅的爹爹却并不同意,说这是男人的需求。而那些军妓出乎意料并不想离开,反而跪着要求留下,说这是她们的谋生之道,求她莫要断了她们的财路。

这些女人,被生活所迫,竟然心甘情愿用身体来赚钱,甚至有些人还乐在其中。

她甚是同情。而今日,萧胤竟然要将她丢入到红帐篷之中?

“殿下,她虽然不是温婉,不是殿下看上的太子妃,可她却是南朝平西侯的千金。那个温小姐,本王后来打听到,她身子孱弱,平日里药石不断,这样的金丝雀,在我们北朝哪里养得活?”贤王趋前一步,谆谆劝说着,“殿下,还是莫要冲动,千万不能将暮云公主送入红帐篷啊!她可是花穆的千金啊!”

“王叔,你不必再说!”萧胤回身,望着伏在地上狂呕奶|子酒的花着雨,唇角讥诮地扬起,“难道她不是金丝雀?你们两个,还不带她走!”

看来萧胤不仅对于南朝此次的陷害愤怒,怕是对于南朝将他看中的和亲对象温婉换成了她,也是深感耻辱吧。如若来和亲的是他看中的温婉,他应该不会这么无情地对待她。

花着雨又咳了几声,两个军中的侍女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将她架了起来。

一路上,不断有士兵幸灾乐祸地瞧着她,低声说着,南朝竟然对我们太子耍阴谋诡计,以为我们怕了他们不成?瞧这个就是南朝和亲的公主,一来就被送入红帐篷了。今晚我们也去红帐篷乐一乐,尝尝这个南朝公主和我们北朝的女子有何不同。

花着雨静静听着那些士兵的话语,清冷的眸中没有一丝表情。

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了几座相连的红帐篷,两个侍女将她送入到一个红帐篷,指给她一个床榻,便离开了。

花着雨坐在床榻上,蹙眉打量着帐内。这是一个两人合住的帐篷,床榻之间,被布帘隔开。在军营之中,这算是下等军妓的帐篷了,因为上等军妓,都是一人一个帐篷的。

另一个床榻上,显然是有人,能听到男女的喘息之声,隔着布帘,隐约看到两个纠缠的人影在晃动。很显然,是有军妓在接客。

花着雨闭了双眸,躺倒在床榻上。如今,她要怎么做,才能摆脱即将到来的羞辱?

羊奶酒的酒劲涌了上来,浑身开始发热,头昏昏的。昨夜在雪里埋了一整晚,原本身子已经冷透了,不想被萧胤强行灌下去的奶酒倒是救了她。否则,她肯定是要病一场的。

这奶酒的酒劲倒是很猛,不过,花着雨的酒量本就不错,所以并没有醉倒。她迷迷糊糊地躺在床榻上,听到裏面的喘息声渐渐停止,有脚步声响了起来。她睁开眼眸,看到一个男子提着裤子,向帐外而去。

“妹子,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我叫逐香。”一个女子袅袅婷婷地从裏面走了出来,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衫,一边曼声问道。

她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生得有几分姿色,着一袭粉色棉裙,发髻蓬松凌乱,一支珠钗斜插在鬓边,有些摇摇欲坠。

“哎呀,妹子,你的脸上怎么这么脏?莫非你是战俘?可是,没听说殿下打仗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帮你端水洗一洗吧!”逐香惊骇地说道,竟然还是一个热心的人。

“不用!”花着雨冷然开口,她还不想梳洗,眼下这副样子,多少可以吓退那些来寻欢的士兵吧。

“你这个样子,有哪个男人愿意来找你?既然做了这一行,就要想法多挣些银子。虽然军营里为我们提供膳食,也每月供给我们月银,但是,那些来寻欢的男人,每次寻欢完,都会打赏银子的。日子久了,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逐香在花着雨身侧低声规劝道。

这个逐香,很显然做这一行已经日子不短了。

“我并不想赚银子,对不住,我有些累了。”花着雨闭上眼睛,淡淡说道。

夜,很快来临。

万籁俱寂,辽阔的旷野上,极北之地刮来的风,骇人至极,让人听了忍不住战栗。冷风顺着帐篷的缝隙钻了进来,帐内极是寒冷。奶酒的酒劲早已消退,没有内力护体的身子渐渐开始冷了起来。但是,花着雨却感觉到,身子不再绵软,隐隐有了力气,渐渐地可以活动了。

花着雨心中极是疑惑,她一直不清楚姬凤离给她下的到底是什么毒,用什么解药可以解开。可是,如今,没有用什么解药,竟然莫名其妙地解了。从昨夜到现在,她只喝了萧胤灌给她的奶酒。

难道,是酒解开了她的毒?解药竟会如此简单?

花着雨百思不得其解,却在此时,听到外面响起一串脚步声,听声音是朝她们帐篷走来的。心中一紧,旁边床榻上的逐香今夜没有客人,已经睡下了。

如果有人寻欢上门,希望这人不是来找她的。

帐门被人用力地叩击,花着雨听到一个男子大声喝道:“开门!南朝来的女人,还不过来开门伺候!”

叩门声极大,将已经睡下的逐香吵醒了,她点燃烛火,披上衣衫便要去开门,就听到哐啷一声,外面的人已经等不及,一脚将帐篷的门踹开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闯了进来。

“哎哟,原来是达奇右尉来了……”逐香脸上原本已然绽开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了,就连说话也有些不利索。

花着雨冷眼一扫,只见来人身材高大,甚是威猛,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在烛火下看着分外狰狞。

怪不得逐香有些怕,这个叫达奇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这样的客人,就是逐香这样做惯了军妓的女子,都不愿意接待。但是这个可怕的人,却显然是来找她的。既然被送入了红帐篷,花着雨便知晓有一日她定会遇到这种情况,可是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些人,真是一点喘息的工夫都不给她。

要如何对付他呢?

这个达奇显然是萧胤手下将领级的人物,看他这一身凶悍肃杀的气质,还有那矫健的步伐,在战场上定是一员猛将。此时,她内力没有恢复,和常人无异,并不是他的对手。

男人一把将逐香推开,迈着大步,向花着雨走来。

“你就是那个南朝来的和亲公主?”他走到床榻前,伸出健壮的手臂,一把将花着雨从床榻上揪了起来,凑近昏黄的烛火,细细打量她。那目光,就好似狂野的狼,正在观察自己的猎物。

花着雨没有反抗,她还没有找到一击即中的机会。

“哈,脸上怎么这么脏?咦,这皮肤真是滑啊,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不过,我倒是不介意。”男人伸出长着老茧的手指摸了一下花着雨滑腻的脸庞,便松手将花着雨扔在床榻上。起身将自己身上斜挂的外袍脱了下来,又俯身去脱花着雨的衣衫。

花着雨身上的衣衫,是锦色换给她的衣裙,是锦色穿过的小袄。

男人似乎不耐烦去解衣裙的盘扣,伸手一把将衣衫撕裂了。刺啦一声裂帛声,听在花着雨耳中,就像是雷鸣。

锦色,当日便是被人这般凌|辱的吧。

悲伤,像冰一样,将她的心湖冷冻。愤怒,像火一般,引燃了心头堆积的火药。冰与火交替之时,她悄然伸手,从发上拔下来一支银钗,紧紧握在手掌中,坚硬的银钗将手掌硌得生疼。

第一次,花着雨觉得之前的自己,有些狂傲自大,为何就不为自己准备一个便于携带的防身利器呢?眼下,却只有靠这支银钗了。其实,她并不想杀人。但是,她不得不动手,因为她一定要活下去。

“这位大人,先别急嘛……”花着雨忽然朝着面前的男子嫣然一笑,低低的声音略带一丝沙哑,透着令人无法拒绝的魅惑。

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晃得男子微微一愣。

花着雨却媚笑着抬起手臂,玉手缓缓抚上了达奇的脖颈。而这个人,不知危险地俯身便要吻上她的脸。清眸微凝,手中的银钗已经刺向男人的后颈。“嗷”的一声号叫,高大的身子已经滚到了地下。

花着雨不敢松懈,玉指如飞,封住了他的穴道。而手中的银钗,抵在了男人脖颈跳动的筋脉处。

银钗还是不够锋利啊,否则,方才那一下,足够他见阎王。

男人愤怒地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你……你竟敢对我下手?你要做什么?”他愤怒地瞪着一双狼目。

花着雨却慵懒一笑,那笑容格外温和优雅,不带一丝杀气。可是,达奇却莫名地产生了惧意。他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子,绝对可以微笑着杀了他。他达奇并不是怕死之辈,可是今日竟然被一个女子钳制住,这对他来说将是何等的耻辱!

他气得额上青筋暴起,如虎豹般嘶吼着:“你……你这个妓子,我要杀了你!”

花着雨手中用了一下力,血立刻从达奇脖颈上流出,他嘶吼的声音一下子低了。

“再喊,信不信我一用力,你便立刻闭嘴了?”花着雨淡淡地说道,黑眸极冷,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弥漫着冷寒的雾气,“我来和亲,是要嫁给你们的太子。名义上,我还是你们太子的人。如今南北两国关系恶劣,你们太子便将我送到了这裏。但是,谁也说不准哪一日,两国之间误会就会解除,你们太子必会将我接出去。到那时,像你这样来过这裏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达奇顿时一愣,今夜,他之所以敢来这裏,是因为受了手下人的怂恿,而且还喝了点酒,有些冲动。如今听了花着雨的话,顿时很后怕。他跟了太子萧胤这么久,还是摸不透他的脾气。这女人就算是送到了红帐篷,说到底还是太子的人啊!

“我达奇对天起誓,绝对不再来找公主的麻烦,我回去勒令我的属下也绝对不许来!”他坚定地说道。

花着雨眯眼瞧着他的双眸,知晓他说的是实话,便伸指解开了他的穴道。达奇不是军中的无名之辈,杀了不好善后。

达奇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流血的脖颈,怒气冲冲地瞪了花着雨一眼,便快步从帐内退了出去。

“你真是和亲的公主?你真是厉害啊,竟然将达奇治得服服帖帖。”逐香走了过来,极是钦佩地说道。

花着雨心中却没有一点欢喜,她不知,打发走了达奇,会不会有别的人来。而下一次,自己又该怎么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