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动息有情(2 / 2)

凤隐天下 月出云 4933 字 3个月前

一不小心推到了他肋部的伤口上,头顶上传来狠狠的抽气声,姬凤离一个站不稳,身子向后仰了过去。花着雨心中一惊,忙伸手去扶他的腰,手刚挨到他的腰,姬凤离的身子顿时一僵。他似乎不愿花着雨的手扶着他,一边后仰一边伸手去拂开她,偏偏他自己也站不稳。花着雨被他一拂,两人都立足不稳,踉跄着扑倒在地上。同时还伴随着哐当、哗啦的声响——哐当是花着雨手中的碗摔在了地上,哗啦是帐幔倒塌的声音。

花着雨头上的金鈎还没解开,带动着帐幔一起扑倒在地上,两人瞬间被如烟似雾的帐幔罩住了。

花着雨压在姬凤离胸膛上,唇触到了什么,又柔又软。

脑中顿时好似风雷电掣,老天,让她死了吧!

她竟然倒在姬凤离身上,她的唇还和他的唇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她慌忙将脸颊侧开。这一动,却听姬凤离的声音沙沙地带着一点儿磁性柔柔地传来:“别动!”

花着雨身子一僵,这才惊觉压在了他伤口上。身下,是他怦怦跳动的胸膛。花着雨的脸瞬间热了起来。所幸两人被帐幔盖住了,姬凤离看不到。

她趴在他胸膛上,刚要小心翼翼地起身,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响,接着帐帘被掀开,有人走了进来。

“相爷……怎么了?”那人快步走到这边,伸手将覆在两人身上如烟似雾的帐幔掀开。

头顶上忽然炸开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惊呼,花着雨被惊得心中一抖。她回首看去,只见来人是铜手,他脸上那目瞪口呆的表情简直太好玩了,好似看到了多么不堪的事情。

花着雨也知道,此时,她和姬凤离的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姬凤离刚敷了药,外衫并未束紧,此时一摔,衣衫敞开,结实而性感的胸膛露了出来,她就压在他光溜溜的胸膛上。

花着雨慢悠悠地从姬凤离身上爬了起来,双手伸出,一时扯不开金鈎,便狠狠一扯,扯下了几根头发。发髻有些凌乱,但好在没有散开。

“相爷,属下告退了。”她转身说道,睫毛低垂,掩住了眸中不易觉察的慌乱。

姬凤离依然仰躺在毡毯上,眯眼望着她,眼底有不明火焰似在幽幽暗暗地燃烧。

花着雨被这样的眸光盯得心头一跳,转身,快步朝外走去。经过铜手身畔时,她无意中抬眸,看到铜手的一张脸早已涨成了猪肝色。

“断……断……断……”铜手指着花着雨,不知是在姬凤离面前不敢说出来,还是惊骇地结巴了。

“断袖是吧?”花着雨心中有些生气,斜了铜手一眼,冷冷地说道,“我就是断,也和你这样的断!瞧你的身板,多么高大魁梧、威武雄壮!”

铜手骇得急速后退了一步。

亲娘哟!他这一次是被惊得什么也不敢说了,他家里还有媳妇呢!从这日起,铜手见到花着雨都是躲着走,避她如蛇蝎猛兽,连看都不敢看她。

帐篷外面,夜色深浓。

蓝冰凝立在夜色之中,看到花着雨出来,抬眸扫了她一眼。那眸光就和当日她从姬凤离房中出来时看到的一样,花着雨瞬间明白,蓝冰大约从那日便以为她和姬凤离断袖了。

花着雨也懒得和他解释,快步走开了。

“你上哪里去,相爷吩咐了,日后由你照顾他。”蓝冰眉头纠结着,冷冷说道。其实,他大约也不愿意让她来照顾姬凤离吧,可是,姬凤离的命令也不能违抗。

花着雨顿住了脚步,实在想不明白,当日在宣州姬凤离得了疫病时,可是拒绝她照顾的,怎么如今又这么愿意让她照顾了。

“为什么要让我照顾?”花着雨眯眼问道。

“军中没有女人,你不是做过内侍吗,比较会照顾人。”蓝冰眯眼说道。

花着雨站在原地没动,“可我已经参军,现在是军中一员,不是内侍。”

“军中一员,那这就是军令,难道你要违抗军令?”蓝冰回首淡淡说道。

花着雨顿住了脚步,军令她自然不敢违抗,无奈,只好随着蓝冰又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帐篷内,姬凤离坐在毡毯上,长眸微眯,周身散发着冷寒锋锐的气息。

“铜手,以后这帐篷让给你住,如何?”姬凤离一字一句道,语气淡然,似乎漫不经心。

铜手脸色一白,挠了挠头,低声道:“相爷,铜手以后进来一定先通报。”

“铜手,你方才进来,有什么事要禀告?”姬凤离淡淡问道。

铜手趋前一步道:“相爷,阳关城池坚固,且粮草又充足,就算我们带兵在这裏围困上一年半载的,也不好收服。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一直拖下去不是办法。如若到了冬季,北地严寒,我军不适应这裏的环境,如此肯定会被拖垮,到时候萧胤再一路向南,我们失陷的城池就会越来越多。”

姬凤离冷冷一笑,慢慢仰躺下去,微微沉吟,淡淡说道:“阳关是一定要收服的,不过,如今本相受伤,他们若是不攻过来,我们就暂时和他们耗着。至于说他们的粮草充足,那倒没什么,我们可以让他们的粮草不充足。”

“可是,相爷,阳关城都攻不破,怎么去毁掉他们的粮草?”铜手不解地问道。

“本相说过毁他们粮草了吗?除了粮草,总还是可以有什么不充足的东西。”姬凤离睫毛微敛,慢慢闭上了眼。

花着雨心中微微一动。其实,她对于西疆的地形比较了解,而北疆这边,她也曾涉猎。记得看过一本书,上面有记载,说是北地干旱,阳关又临山,后来,南朝便挖通了临近的大山,将水引到了阳关内,那便是阳关城内唯一的一条暗河道。如若他们切断阳关的河道,将比毁掉他们的粮草还严重。饭可以三日不吃,水却不可以三日不饮的。届时,萧胤一定会撤出阳关,如此倒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以收服阳关。

“你可有良策?”花着雨正在沉吟,便听到姬凤离的声音淡淡响起。她抬眸看去,这才发现他的眸光正凝在她脸上。

花着雨定了定神,缓缓道:“我听说,阳关城内有一条暗河,是唯一一条暗河道。”如若,能够不战而收服阳关,这是最好的。

蓝冰一拍手,道:“怎么差点忘了这个。如此甚妙!萧胤是北朝人,肯定还不知暗河的重要性,我们行动也容易。”

姬凤离却不说话,薄唇微微抿着,长久地凝视着花着雨,眼底暗潮涌动。

花着雨猜不出姬凤离在想什么,但是,这样的他分外让她心慌,似乎是他看穿了什么。她心中有些沉重,莫非姬凤离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

那一日,她出城去见萧胤,原本没有打算要出手的。但没料到萧胤忘记了她,她不得已出手抵抗。而那时,姬凤离就站在城楼上,肯定看到了她和萧胤的厮杀。

她当时用的是长枪,江湖中人是不会用长枪这种马上兵器的,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会用。但是,这世上上过战场的人何其多,并非只有赢疏邪会,而泰如今还在假扮赢疏邪,他不应该怀疑的。何况当日劫法场时,她用的是剑,所使用的武功招式也是剑招。姬凤离就算是听说过赢疏邪,也没有亲眼见过赢疏邪用长枪厮杀。

花着雨定了定心神,感觉自己或许是多疑了。

赢疏邪现在还是南朝逃犯,姬凤离但凡有一点儿怀疑,恐怕早就将她抓住了,哪里还会到北朝去救她?

这一点就说不通!

“元宝,你怎么对这裏的地形这么熟悉?”蓝冰看了花着雨一眼,眸中暗含着诧异。

“读书多而已。”花着雨回望一眼蓝冰,目光沉静如水、淡漠宁和。

“元宝,你上过战场吧?长枪舞得不错,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啊,平日还真没看出来。”蓝冰淡淡说道。

花着雨心中微微一凛,抬眸看向蓝冰,但这厮也是一个会掩藏情绪的高手,从他的表情中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他身后的铜手闻言挑了挑眉,一脸好奇地望着花着雨,似乎极为疑惑。如若他们怀疑她是赢疏邪,铜手恐怕就不会一脸好奇和疑惑了。

花着雨眼角余光瞥向躺在毡毯上的姬凤离,却见他枕着胳膊静静闭目,像是已经睡着了,对蓝冰和她的话根本不在意。

花着雨微微松了口气,抬眸平静地望着蓝冰,唇角勾起一丝苦涩,有些凄然地说道:“是啊,我确实上过战场,像我们这样的江湖浪子,什么没有做过。可叹还是报国无门,最后沦落到入宫做了太监,原以为能施展才华,谁知道到如今还是一事无成。”

铜手微有动容,这世上有谁是甘心情愿做太监的。

蓝冰低低叹息了一声,“像元宝这样的人,做太监确实可惜。你晚上要照顾相爷,我命人在大帐旁搭了一顶小帐篷,你过去歇着吧。”

花着雨正求之不得,微微一笑便从姬凤离的帐篷中走了出去。

天色黑沉,温暖明亮的火把光照映在营地周围。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将士们的帐篷,排列整齐,场面宏伟。南朝已经停止了攻城,北军那边也没有动静,战场上静悄悄的,除了巡逻兵士的脚步声,便是旗帜被夜风吹动的声音。

姬凤离的帐篷一侧,果然已经搭起了一顶简易帐篷,花着雨缓步走到帐内。帐篷内东西简易,都是一些日常所用之物。

从南朝到肃州,一路北行,走了上千里,花着雨都是和其他兵士挤在一个帐篷内。今夜,是她首次有了自己的小帐篷。将鞋子脱掉,她缓步走到铺在地面的毡毯上,慢慢地躺了下去。

原本已是极累,但是心事繁杂,一时也睡不着。

日后在这个军营里,恐怕更应该小心翼翼了。只是,她已经显露了才能,若是再刻意隐瞒,倒是更令人怀疑了。不如趁势放开,就把自己当做一个报国无门的江湖浪子,如今得了机会,要好好施展一番才华。

监军帐内。

姬凤离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目光从蓝冰和铜手脸上掠过,锋锐而清冷。

“相爷,元宝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相爷冒险将他从北军手中救出来,想必是要重用他吧。”蓝冰淡笑着问道。

他觉得为了避免相爷断袖,以后自己在相爷面前就不能露出这样的想法,就当相爷对他是惜才。

“最近可有赢疏邪的消息?”姬凤离侧身问道。

蓝冰轻笑道:“有的,这是京里新传来的消息,刚刚收到。”他走上前去,从袖中拿出一张信笺交到了姬凤离手中。

姬凤离接过信笺,快速看完,凤眸微微眯了起来,幽深的长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赢疏邪又在禹都出现?”

蓝冰颔首小心翼翼地问道:“相爷,赢疏邪在禹都出现,他会不会进宫去刺杀太上皇?”

“不会的!”姬凤离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信笺又看了一遍,眯眼将信笺投到一侧熬药的小火炉中,火舌吞吐,青烟袅袅,那张信笺瞬间便化为灰烬。

“银面、银枪、天涯明月刀、白色追电马……”姬凤离侧身一只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在身下的毡毯上敲击着,薄唇轻勾,笑得温雅却惫懒。

有时候,装扮得越是像,反而不是真的,倒像是在掩饰隐藏什么。而真正的赢疏邪……

姬凤离微微眯起了眼,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赢疏邪啊赢疏邪,以为骗了他一次,这一次他还会上当吗?

“相爷……”铜手对姬凤离的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蓝冰,当初我派人去调查元宝的身份,你再把当日的结果给本相说一遍。”姬凤离淡淡问道。

“元宝最先出现在醉仙坊,在那里做了几天琴师,有一日被皇甫无双盯上了,将他抓到了宫中做了太监。因为他是突然出现在帝都的,所以关于他的身世还有其他的都没有查出来。按说,像他这样容貌的人,见者印象应该很深的,可偏偏就是查不出来。”蓝冰也觉得奇怪,当时,他拿了元宝的画像,给了各地的线人,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无所获,从未见过此人。

“这不奇怪,或许他的容貌从未外露过。”姬凤离笑了笑,凤眸中清光潋滟。

铜手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越发听不懂相爷的话了,“相爷,为什么没有外露过?”

姬凤离瞥了铜手一眼,懒懒说道:“可能他在深山中学艺吧。”

“怪不得呢!”铜手皱眉说道,还真的信了姬凤离的话。

蓝冰却并不信姬凤离的话,隐约觉得相爷是知晓了什么,但是,他似乎不愿意说出来。

铜手听他们提起了元宝,黑脸又涨红了,好似断袖的是他一般。半晌,他忽然插嘴道:“说起来元宝也挺可怜,原本可以做一个风华绝代的男人,不想却成了不男不女。当日,属下派人到宫中悄悄打听元宝的消息,听东宫的侍衞说,是葛公公亲自动的手,葛公公可是宫里有名的刀手啊,做一辈子这种事情了。听说元宝当时走路都踉跄了,血流了好多……”

帐内微黄的烛火照亮了姬凤离绝美的脸,或许是失血过多或许是心情波动,他的脸苍白至极,连薄唇也泛着清冷的白色。搁在毡毯上的手指微微颤了颤,眸中闪过深沉的哀凉悲凄。

蓝冰也沉默了一瞬。确实可怜,何况,这个元宝看上去还是一个骄傲的人。不过,纵然如此,他依旧是男人,还是被葛公公阉了的男人,他是绝不能任由相爷深陷下去的。

蓝冰冷冷瞥了铜手一眼,示意他住嘴。

“相爷,这仗我们要如何打?要不要传王煜来议事?”蓝冰忙悄悄转移了话题。

“不用了,本相今日有些累,就不议事了。蓝冰,你命人传信,让西江月悄悄准备粮草和冬衣,以备不时之需。”姬凤离疲惫地说道,睫毛一敛,闭眼躺在了毡毯上,“你们先退下吧!”

蓝冰吹熄帐内烛火,和铜手一块儿退了出来。

“蓝冰,我们的粮草不够用了吗?”铜手皱眉问道。

蓝冰叹道:“相爷是未雨绸缪,朝廷那边的事情,很难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