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尾张的风云儿(2 / 2)

风云信长传 赤军 4585 字 2个月前

听到这个消息的信长,立刻命令周边农民全数出动,携带锄头、铁锹、吊桶等物一起到尼池去,将池中的水搅乱淘出,逼怪蛇出来并将之捕获。有记载说,信长曾经莅临捕蛇前线,并且亲自下了水,但等把池水掏出将近七成以后,却并不见什么怪蛇,只见那是一条大鱼,头塞在一截空心枯木里,不停地甩着尾巴。“真是愚蠢!”信长扔下了这句话,飞快离去了。

真是一则奇怪的传说,即便确有其事,那也很可能是个阴谋。因为比良城是信行派的干将佐佐成政的居城,信长原计划抓到怪蛇以后,将进入比良城内休息,正好给予成政等人刺杀他的良机。然而不知道是预先听到了风声,还是真的苍天保佑,信长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就此避过了一劫。

且说织田信行的谋叛计划,是由林秀贞和柴田胜家负责酝酿与指挥的,他们很快集结了一千七百兵马,连克春日井、守山等要隘,几乎逼到清洲城下。对于此次谋叛,信长应该不会感到惊奇,因为这早是尾张下四郡从武士到平民每个人的预料中事。然而不应毫无准备的信长,却仅仅拉起了六七百兵马与之相抗。

兄弟相争的战场被选定在清洲城东、庄内川附近的稻生地方,这裏筑有为了躲避洪水而修建的名塚砦,由于连日大雨使得河川泛滥,切断了名塚砦与清洲城的联系,而信行军抢先占领了名塚砦附近的稻生原,使砦子更陷于孤立状态。

信长的军队就是在这种恶劣天气下出发的,部队在庄内川以西的平城集结,为了救援名塚砦,就匆忙对敌人发起了进攻。佐佐孙介所部一百二十人作为先锋,首先突击柴田胜家的本阵,遭遇将近三倍于己的伏兵阻击,孙介战死。初战不利,信长被迫退往名塚砦,第二个倒下的,是殿后的山田治部左衞门。

时人的笔记中这样描述:“在遭遇到令人难以想象的打击后,上总介大人(信长)被织田胜左衞门、织田造酒丞架在中间。森三左衞门随后带领四十个御中众手持着长刀护衞,匆忙向名塚砦退却……”

就在这一危难时刻,荒子城的前田利昌率其领地附近的农民动员兵近四百人,以及平城与稻叶城的其余部队约两百人终于赶到了。信长再度燃起胜利的信心,在仔细分析了战场形势后,决定主攻信行军中坚力量柴田胜家的本阵。

柴田权六胜家,时年三十四岁,从初阵参加第一次小豆坂合战开始,就是织田家最负盛名的猛将,其本阵屯扎在稻生村,有一千之众。信长先让农民动员兵冲前攻击,引诱胜家出战,随即突然将本方武士投入战场。但即便如此,勇猛的胜家还是逐渐扳回了上风。就在信长方兵马开始向后溃退之时,忽听一声大喝,穿着火红色披风的信长亲率四十名亲兵冲到阵前。这一声大喝鼓舞了本方的士气,更使柴田军士兵惊愕不已。他们所面对的,终究是按传统应该奉献毕生忠诚的主公……

胜负之势瞬间倾倒,柴田军全面崩溃。信长旋即挥军前往攻击林美作守所部。当时信长派的黑田半平正与林美作守交战,已然处于劣势。但在得知柴田军崩溃的消息以后,林美作守匆忙脱离接触,从左路撤退,却正好遇到了信长的伏兵。于是林美作守战死,支持信行的其余各部不战自乱,纷纷败逃。织田信行也只得长叹一声,退往居城末森。

信长乘胜进军,很快就包围了末森城,此刻的信行已如瓮中之鳖。在兄弟双方的生母土田夫人一再求情下,信长终于答应饶恕同胞兄弟,于是信行开城投降。

此后,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性格一向凶暴的信长,竟然饶恕了所有跟随信行谋叛的家臣。当林秀贞和柴田胜家剃光了头,穿着黑色僧衣前来请死的时候,信长走上去提了提胜家的腰带,拍着他的肩膀说:“权六,一副死相的,这还是你吗?!”这一举动使两人如释重负,同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然而信长的同胞兄弟信行却并没有因此洗心革面,第二年(1557年)十一月,他联合上四郡守护代织田信安,再度谋划起事。可惜这一次,没有那么多人肯跟随他了,受过信长饶恕的柴田胜家不愿再次举剑斩向自己的主公,他出首告发了信行的阴谋——另一说是因为信行宠信家臣津津木藏人,藏人一贯骄横无礼,使胜家感到难以自处,于是投奔信长,信行的阴谋就此败露。

虽然是同胞兄弟,但乱世中容留这般隐患,无异于自取死路。信长瞒过母亲土田夫人,假装患病,秘密把信行骗到清洲城中,然后把长剑插入了兄弟的胸膛……

“尾张的统一”

想要夺取信长权力的同族,不仅仅勘十郎信行一人,还有他的异母庶兄三郎五郎信广。斋藤道三死后,信长每每率军北上讨伐弑父的斋藤义龙——义龙智谋深沉,连“蝮蛇”老爹都能干掉,年轻的信长如何是他对手——但数年间一无所获。就趁这个机会,信广暗中联络义龙,打算从背后捅信长刀子。

信广的计划是,当信长再次征伐美浓国的时候,他作为后续增援部队开入清洲城,趁机夺取清洲,并与美浓军前后夹击,则信长必败。可惜这一诡计被信长识破,严令留守清洲城的兵马拒绝信广入城。信广知道阴谋败露,匆忙退回,信长领兵从后追赶,小小接了一仗。还好信广见机得快,不是信行那般执拗人物,立刻自缚军门请罪,信长念在兄弟的情分上,这才饶了他一条贱命。

老爹留下来的尾张国下四郡,就这样逐步稳定下来。信长的下一个目标,是主城在岩仓的上四郡的守护代,也即信长本人的叔祖织田信安。但前此不久,因为信安想要废长立幼,把家督之位传给次子信家,结果长子信贤先下手为强,起兵把老爹给流放了。从此织田信贤就控制了尾张国上四郡。

信秀、信长父子,一心要统一整个尾张国,信安、信贤父子也不例外,无论是今川义元、斋藤义龙,还是织田信行,所有与信长为敌的势力,几乎都和岩仓城有过接触。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况且想要向外征伐,也必须先除掉国内的毒瘤。就在这种情况下,永禄元年(1558年),信长联络犬山城主织田信清,联军讨伐织田信贤,双方在岩仓城以西的浮野地方展开激战。

织田十郎左衞门信清,乃是信长二叔信康的儿子,他出兵一千,信长兵两千,与敌人势均力敌。从早晨一直恶战到中午,信长军以铁砲和弓箭开路,从东南方向突击得手,直入敌阵,大将森可成一马当先,信贤军全面崩溃,据说伤亡超过了半数。

第二年是永禄二年(1559年),正月间,信长亲率大军进攻岩仓城。经过去年的浮野之战以后,织田信贤已经实力大损,只能闭城固守,根本就不敢应战。当时日本的所谓“城”,更接近欧洲中世纪的城堡,由土木(好一点的还用石头)构筑城墙和各种防护设施,城外是城下町(绕城的住宅区和商业区),再外是农田——城本身很少有生产能力。信长将岩仓城团团包围,放火烧光了城下町,拆除鹿砦、填平壕沟,使岩仓变成一座“裸城”。

战局稳定以后,信长命令部下继续包围,不可松懈,他自己则离开前线,打点行装,带上礼物,远上京都去拜谒幕府将军足利义辉。此时室町幕府早已权柄丧尽,被管领【室町幕府中将军和关东将军以下的最高官职,是将军的辅佐官,世代由细川、斯波、畠山三个家族轮流执掌。】细川家,以及细川的家臣三好氏、三好的家臣松永氏逼迫得朝不保夕。然而当时的足利义辉将军却并非无能之辈,更不是甘于被他人玩弄的纨绔子弟,他为人坚毅勇决,精通剑法,一心想恢复幕府的往日荣光,被称为“强情公方”(“公方”是对将军的尊称)。义辉看到尾张的一个年轻小诸侯竟然亲自上京来谒见自己,深受感动。

胜幡织田氏虽然出身不高,又是乡下大名,不过从信秀时代开始,就一直不间断地给朝廷和幕府送礼,可以说,织田氏的名声,义辉将军早有耳闻,认为父子两代都忠诚可嘉。于是感动之余,义辉将军承诺,只要信长真能统一尾张国,他就赐予其尾张守护的职位——反正对将军来说,封官赏爵是毫不费力的事情,也不会损失什么。

然而反传统的急先锋织田信长又何所爱于室町幕府将军?他进京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和畿内各种势力搞好关系,从侧面向美浓国施压,牵制斋藤义龙,并且为自己统一尾张国搞到一个大义名份。

等信长从京都回到尾张的时候,岩仓城包围战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连续三个月的包围战,攻城方每天向城内发射火箭和铁砲,织田信贤终于坚持不下去了,被迫开城投降。就这样,“尾张的大傻瓜”用七年时间,不但稳固了自己的统治,进而基本统一整个尾张国,往从前嘲笑过他的人脸上搧了一个大耳光。继续前进的目标,当然就是北方的美浓国了——斋藤义龙虽然悍勇多智,身体却不大好(传说是患了麻疯病),信长有信心在数年内将其击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最大的危机降临在信长头上,乌云从东而来,笼罩住整个尾张国……

“乌云压城城欲摧”

尾张国属于近畿地区,正好位于近畿和远国的交界处,所以在京都附近的人看来,那其实也是个乡下地方。乡下地方的一个小大名,吭哧吭哧连续两代人奋战不休,才仅仅国内统一,放诸全日本的战国大舞台,如往激流中投一石子,根本难以在众多激浪中发现这朵水花。织田信长终于名震天下,是得益于永禄三年(1560年)的桶狭间之战。

只有敢于挑战强大的敌手,并将之击败,才能在乱世中显身扬名。当然,那是相当危险的事情,一个搞不好,家族灭亡,自身也死无葬身之地。信长本人,恐怕并没有这样干坤一掷的打算,他不象松平清康,还没统一三河,就敢越境向尾张织田家举起战刀。然而他不去寻找机会,机会却自然降临到了他的头上——这是个危险的机会,胜则一战扬名,败则尸骨无存。

织田信长这次无法逃避而必须直面的对手,就是亡父信秀的三大强敌中唯一仍在生的一个一——骏河国守护今川义元。

今川氏是足利将军的同族,是由守护大名转化为战国大名的。到了今川义元这一代,今川家除原领有的骏河国外,还吞并了远江(今静冈县西部)和三河两国,兵强马壮,实力越发雄厚。

一个家族的实力是否强大,很大程度上要看他所掌控的领地上可耕田数目,有田就有军粮,就有士兵。粮草以十斗为一石,作为基本的容积统计单位,农民每年额定上缴的粮食称为“年贡”,当时织田信长年贡数不过十四万石左右,而今川家则约六七十万石【战国时代很多地方要求以铜钱纳税,因此以铜钱的单位“贯”为统计单位,称为“贯高制”,信长以后才逐渐统一为征收粮食,以粮食单位“石”为统计单位,称为“石高制”,上述石高数是后人统计所得。】。每万石约可征召和供养士卒三百到五百人,所以今川家的可动员兵数量也是尾张国的四到五倍。

更重要的是,尾张国初定,土地多处荒芜,人民饥寒交迫,而骏河国却长年安享太平,仓廪充实。当时远江国是着名的粮食产地,三河国武士忠诚悍勇,故有“远江人去种粮食,三河人去打仗,骏河人整日宴会高歌”的民谣传唱。

尾张国南方是海,其余三面皆敌,骏河国则在太原雪斋的谋划下,完成了与北方强国甲斐武田氏和东方强国相模北条氏的同盟,侧翼无忧,可以专心攻略西路。今川义元宏图大志,一心想进入京都,掌控天下,积累了数年的力量后,他终于决定亲自领兵进攻尾张了。

他进京究竟想干什么?是取足利将军而自代(因为是同族,故他有这种资格),还是想消灭三好、松永等篡僭势力,辅佐义辉将军,恢复室町幕府的往日荣光?见仁见智,恐怕只有义元本人才知道真相。但这对于尾张国都是毫无意义的,信长只知道,东面的猛虎动了,即将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压过来。

这次与今川氏的较量,与前此不同,与他父亲曾面对过的更不相同。信秀死前,今川家还在与甲斐、相模两强国长年鏖战,对于西线,只以控制三河作为防止尾张坐大的棋子为目标,两次小豆坂合战,义元都只不过派出数千人而已。然而此次,义元的目标是进入京都,他亲自领军,集合三国兵马超过两万,誓要踏平尾张、突入近江,一路往西,不达京都决不罢休。对于织田家来说,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似乎只有投降一途。

投降确实是条光明大道。急于进京的义元,必然不愿在尾张国耽搁太长时间,他一定会在安插几枚监视棋子后,就允许信长保有旧日的领地,作为依附势力随他西进。而一旦他真的控制京都,进而掌握天下,织田家或许也会因为是最早臣服的诸侯势力而得到优待,说不定立下功劳,领地还能大幅度扩展。可惜信长并非甘居人下之辈,他否决了家臣们降伏于今川氏门下的建议,在前线修筑堡垒,准备奋力一战。

就好象狂妄的小狗,横在老虎进路上狂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