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见钟情这种事(1 / 2)

奉旨逃婚 侧侧轻寒 6603 字 29天前

扬州旁边的小镇子嘉尚的街上,最近大家都在关注一段独特的风景。

每次看见金多多出现,大家就开始倒数:“三、二、一……”

于是,那个漂亮的王发财马上就出现了,每次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甜得可以滴下蜜来,用百转千回的声音叫她:“多多——”

倒数计时:“三、二、一……”

李富贵准时出现,抬手按住王发财的肩膀:“等一下,停!有人订了你撒娇时的画。”

金多多和王发财一起回头看他,他把金多多一把推开,然后当街摆开马扎,掏出纸笔,磨墨,点笔,开始对着僵立在那里的王发财画画。

王发财摆着那个姿势,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李富贵运笔如飞,唰唰唰几笔画完,收了摊子,说:“好了,请便。”

“离远点!”金多多继续李富贵出现之前的动作,按住王发财的额头,迅速将他推离一丈开外。

“唉,女孩子就是害羞啊。”王发财叹息。

再倒数计时:“三、二、一……”

李富贵再次出现:“等一下,停!有人订了王发财叹息的模样。”他把金多多一把推开,摆开马扎,掏出纸笔,磨墨,点笔,开始画画。

王发财摆着那个姿势和表情,默默地站在那里。李富贵运笔如飞,唰唰唰几笔画完,收了摊子,示意他们继续。

狠狠瞪他一眼,金多多当他不存在,转身就走。

“我就说你爱惨我了,用这么动人的眼神看我……”王发财滴着口水跟上去。

金多多继续瞪他。

“不要这样时刻关注我啊,真叫人伤脑筋……”他捧着脸一副害羞的样子。

众人一起倒数计时:“三、二、一……”

李富贵果然又出现:“等一下,停!有人要王发财害羞时的样子。”摆开马扎,掏出纸笔,磨墨,点笔。

王发财摆着那个姿势,僵直地站在那里,一脸委屈地看着金多多:“我不干了……”

“乖啊,为了我们的生意,你就忍耐一点吧。”金多多抚慰他。

李富贵运笔如飞,唰唰唰几笔画完,收了摊子,说:“好了。”

于是一切继续进行中,翻脸不认人。

“你是白痴吗?”金多多一脚踹过去。

王发财被踹中,还是坚强地站着:“多多,不要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金多多终于被他打败了。

“装的当然都是你!”他赶紧说。

再一次倒数计时:“三、二、一……”

李富贵准时出现:“等一下,停!有人订了讲情话时的模样。”

他又一次摆开马扎,掏出纸笔,磨墨,点笔,运笔如飞,唰唰唰几笔画完,收了摊子,说:“好了。今天的画已经画完,我去交货了。”

两个连吵架也没办法继续下去的人终于被打败了,互相看着,仰天长叹:“这一切都是为了虾米?”

当然是因为,李富贵终于找到工作了。

其实本来不是这样的工作,他只是在门口挂了一个招牌,上面用大字写着:代写家信。小字写着:情书加收三文钱。

可是这个镇子上的人,几乎没有人的亲戚在外面,当然用不着写信了,冷冷清清过了两天之后,就在李富贵要拆牌子的时候,隔壁的老爷爷进来了,问:“听说会写字的人,一般都会顺便学学画画?”

李富贵点点头,顺便哀悼了一下教自己画画的老师,那是本朝最有名的宫廷画师江一子。

“那替我画一张像吧。”他一笑,露出嘴裏稀稀落落的三四颗牙。

谁知道以他这个江一子的亲传弟子的功力,画了五六张,硬是通不过。

“已经很像了,大爷……”

“不对啊,这个笑起来嘴巴里为什么会有牙齿?”

“这样不是很写实吗?”他问。

金多多走过来看见了,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笨蛋,画得庄严肃穆一点,我估计他以后要挂在灵堂的。你觉得哪个人的遗像是笑得龇牙咧嘴的?何况这牙齿还掉得只剩那么几颗了……”

他只好苦着脸画了一张端庄的,对方这才满意地收走了。

在大爷到处夸他的画不错之后,生意果然就上门了。第二个生意是隔壁的小花。

“小花是要拿去相亲的,画得漂亮点啊。”金多多吩咐。

“我不能祸害同样身为男人的同胞……”李富贵看着鼻孔上翻、一双斗鸡眼的小花,内心充满了良心的谴责,手拿着画笔一直在发抖。

金多多义正词严:“那你要想想我们弱女子的人生啊,要是嫁不出去,我们怎么办?小花怎么办?而且……”她压低声音,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你愿意看见她嫁不出去,每天都在你面前幽怨地晃来晃去吗?”

李富贵打了个冷战,一咬牙,闭上眼开始画绝色美女。

第三波客人是两个娇羞的女孩子,过来羞答答地说:“我们,我们要两张画……”

金多多赶紧上去招呼:“两位姑娘,是要一起画一张游园图吗?”

“不……不是的……”脸比较圆的那位姑娘羞红了脸,小声地说,“我们是想要李画师替我们画别人的一张画……”

李富贵问:“谁的画?”

“就是……就是嘉尚所有姑娘都喜欢的,大家都偷偷看着他的,无时无刻不关注的……”

金多多与李富贵茫然地互相对视,用口型问:“谁啊?”

“就是……就是……能让我们挂在闺房里偷偷看看的,小一点就好……”

继续茫然地对视。

“就是每个姑娘都想要的啦……”

金多多终于明白了,一拍桌子:“送子观音,李富贵,快点画!”

李富贵赶紧研墨。两位姑娘急了,赶紧说:“不是观音,是……男的……”

“男的?是啊,观音本来就是男的啊。”李富贵说。

“我知道了,是财神!”金多多恍然大悟,“这个好,我也想要一幅,李富贵,记得给我们画一张大的,挂在我们的厅中。”

瓜子脸的女孩子终于脱口而出:“是,是他啦……”用手一指旁边的小院子。

金多多一转头就看见了正趴在石榴树下的桌子上,哀怨地盯着自己的王发财。她看了一眼,转头问那两个姑娘:“你们说的就是那个软趴趴地瘫倒在桌子上,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自作多情,死缠烂打,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男人吗?”

两个姑娘点头:“就是那个风流倜傥,气度从容,不顾世俗目光,充满了才子气息,多情又痴情的全嘉尚唯一的偶像、全天下最好的男人王发财公子。”

金多多转头问李富贵:“为什么我和她们看到的东西截然不同?到底是我的眼睛出问题了还是她们出问题了?”

李富贵铺开纸,说:“很明显,是她们。”

此门一开,生意火爆。

给王发财画画居然成了李富贵的主要经济来源。客人上至八十岁下至八岁,真是客源滚滚,客似云来。

“发财了发财了……”

金多多乐不可支地捧着放今天收入的柜子,在关门之后和李富贵坐在桌边,把钱往桌上一倒,数钱数得手抽筋,心花怒放。

在眉开眼笑地数完今天的收入之后,金多多和李富贵仿佛看到了指日可待的本镇最好酒楼里的虫草羹,两人一想到这个奋斗目标,不由得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互相鼓励:“为了光明的明天和美好的未来,加油!”

“不过话说回来,一直都是我在画画啊,为什么你成了老板呢?”

“废话,没有我的话,谁去哄骗王发财做模特啊?谁能让他摆出你想要的姿势啊?”

“这倒也是……合作愉快。”

“五五开,一人一半,这是你的钱,来。”金多多把桌上的钱一分为二。

李富贵抱着自己的那份钱,叹气:“不过说实话,我现在一想到要画王发财就有点受不了,画得有点想吐了。”

“忍一忍就好了,谁叫我们没有钱呢?人穷志短啊……”

“可问题是,我现在有了强迫症,只要看见王发财,我的眼睛就不受控制,一直盯着他看,一直盯着……”

“你不会是画太多了,画出感情了吧?”

“怎么可能?我只是因为画了站着的画坐着的,画了坐着的画趴着的……”

“是谁要趴着的?”金多多惊问。

“人人的口味都不一样啊,有人口味比较重……”

“果然比较重啊……不会是那个茶馆的刘老板吧?”

“金多多你简直是料事如神,太聪明了!”

“把那张画撕掉,现在立刻马上!”

“可是他出了五两定金啊。”

“那……明天他来取画的时候,问问他还要不要多定几张?”

不过,有了这份收入之后,他们的生活确实是好多了。

所谓财大气粗,金多多出去买菜,口气都特别大:“干吗割三两肉啊?来半斤!那个鱼,我要买就买一条!那个青菜,不要给我四文钱那种小的,我要五文钱那种大的!”

满市的人都惊讶:“哟,金姑娘,你又发财啦?距离上次你这么豪爽,好像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哦。”

“一般一般,稍微有俩糟钱了。”金多多得意地扯着嘴角。

“那这次总可以把以前赊的账结了吧?”

“啊?那还没有钱到这种地步啊……”

兴冲冲地抱着一堆萝卜白菜出了菜市,金多多转上石桥,那边刚好有个人从柳树下过来,柳丝太过繁茂,在风中翻飞,两个人一个兴冲冲的,一个心不在焉的,居然一下子撞在了一起。金多多手中的萝卜白菜骨碌碌滚下桥去,那条鱼运气好,翻了个身跳下河,摆摆尾巴吐个水泡就跑了。

金多多赶紧跑下桥去追自己的萝卜,那个人帮她去捡白菜,一边用散在地上的大片荷叶包好,递给她,说:“姑娘,真是不好意思……”

金多多朝他笑笑,说:“没事啦……”

在柳树前面,在河水之前,在小桥上,她的笑容温柔,充满了宽容的圣母的白莲花的光辉,对面那个男人一时看呆了。

充满温柔光辉的金多多向他伸手:“十五文,谢谢。”

那个人愣住了:“什么?”

“那条鱼十五文钱。”她面不改色。

那个人摸摸身上,有点尴尬:“我没带钱。”

“那你看着办吧。”她歪着头看着他。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那个人居然渐渐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说:“要不……要不明天你来这裏,我给你送钱过来……”

“我怎么知道你明天来不来?”金多多问。

“一定……我一定来的,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是你欠我的钱,怎么问我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人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叫于至善。”

“十五文钱……你先把这个押在我这裏,我明天拿了钱再还给你。”金多多指指他身上的一条金子做的小鱼。

于至善立即解下来递给她,说:“那明天我来赎,你可别忘了啊。”

“放心吧。”金多多拿着金鱼,乐不可支地抱着白菜萝卜溜走了。

“姑娘,我明天在这裏等你,不见不散啊……”他还在后面喊着。

“好好,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白痴,这个金鱼怎么看都值几十两银子,明天谁会拿它过来换十五文钱啊?

所以,我一定回忘记的!

金多多加快脚步,赶紧跑路。

“我不管!无论如何,你都要替我找回那条金鱼,找到那个骗我的姑娘!”于至善激动得全身颤抖。

扬州知府叹了一口气,把自己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说:“儿子啊,这种事,你去找衙役,去找捕快,去找大理寺,去找皇上都没问题,怎么会来找我?不过我劝你最好是让人私下打听,不然被人知道就太丢脸了,把一条金鱼交给别人抵十五文钱,你觉得谁会第二天如约过来?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很丢脸啊!”

于至善苦着一张脸:“就是因为去找他们太丢脸了,所以才来找爹你帮我啊……嘉尚就那么大,只不过是扬州地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镇而已,爹你可是扬州的知府,你一定要帮我找到那个失约的姑娘!”

“不就是一条小金鱼吗?库房中还有几条,你自己抓一把去。”他埋头看账目,不想理这个笨蛋儿子了。

“我不要小金鱼!”于至善大叫,“爹,我要找到那个人,我要找到她!”

“我觉得她的做法很正常,不是吗?”扬州知府头也不抬,“会去那座桥上等你还钱的才是笨蛋呢。”

“不是……”于至善没有底气地嘟囔着,良久不说话。

他老爹觉得有点奇怪,抬头一看,他用手指在柱子上划来划去,脸窘得通红,就是说不出话来。

老爹终于觉得不对劲,只好搁下笔,站起来走到他身边,问:“到底怎么啦?”

“他……我想再见到她……”他哇一声抱住父亲的手臂,大声诉说,“我,我找不到她,在那条桥上等啊等,怎么也等不到,我等了五天了,还是等不到……昨天晚上还梦见她了,梦见她说……你怎么不来,说好明天要来的……”

知府大人不敢置信:“儿子,你记挂着一个骗了你金鱼的姑娘?”

“是啊……我……我一见锺情……”

他爹恨不得仰天长啸:“世界上怎么会有一见锺情这种愚蠢的东西存在?”

“因为,因为她和我小时候喜欢的女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啊……”

“你喜欢的女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爹,就是娘的死对头之一京兆尹夫人的女儿,叫夜莺……我十岁夜莺八岁的时候,因为娘和京兆尹夫人吵架,所以……我和夜莺就这样被活活拆散了……”

扬州知府嘴角抽搐:“但、但是,明明几个月前你还发誓终身不娶的……”

“那是因为……我听说夜莺即将嫁给娘的死对头之二江南楚家的儿子楚聿修……所以,我已经错过夜莺了,如果我再娶不到那位和夜莺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我就……我就真的终身不娶!”

“……”扬州知府沉默了。

“帮我找她吧,爹……”

“不可能!”他抹了一把冷汗。

“爹……”

“我怎么可能帮你去找一个小小的诈骗犯?尤其你似乎还看上这个诈骗犯了!这事绝对不可能,万万不可能,百分之百……”

话音未落,知府被一道扑出来的黑影打飞了。

从后室扑出来的,是个雍容华贵的美|少|妇,她一手护住于至善,一边大吼:“于伟强,你敢!”

扬州知府于伟强,在这个彪悍女人面前恨不得把脖子缩到肩膀里去:“老……老婆大人……这个逆子他想要娶一个骗了他金鱼的小女贼……”

“小女贼怎么了?骗金鱼怎么了?以我多年的经验和同为女人的心思,我可以断定,这个小姑娘,一定是对我们儿子一见锺情了!”于母振振有词,“你说说看,谁家姑娘会不对我们儿子一见锺情?一见锺情之后,谁会不想要定情信物?拿到定情信物之后,谁会归还?所以儿子你在桥上当然等不到她送还小金鱼了!因为这已经是她会珍藏终生的,寄托对你思念的,爱情的见证了!”

于至善想想了一下那个温柔姑娘夜夜在枕上轻抚小金鱼、对月长叹苦相思的感人场面,顿时热泪盈眶:“娘,我一定要找到她!”

“放心吧,娘也一定会帮你找到她的!”于母一脸坚毅,“因为,无论如何当年我也是京城一大风云人物、话题少女,可如今,别人家的儿子都逃婚结婚不亦乐乎了,唯有我儿子一点花边新闻都没有,我这个做娘的,太没面子了!”

“老婆……”

“娘……”

“收拾行装,立即出发,我们的目标是——挖地三尺,翻天覆地,也要把儿子喜欢的那个姑娘给搞!到!手!”

知府大人一家大驾光临,声势浩大,引得嘉尚这个小镇上没见过世面的人纷纷围观。

不过很快地,他们一家人就发现在这个小镇子上是住不下去的。

因为,这个一年都没有几个来往客商的小地方,根本没有名叫“客栈”的东西,驿站之类的更是欠奉,镇长家也是苦哈哈的,一家六口挤在两间厢房里,那拥挤情景,实在叫人伤感。

知府大人心花怒放,借口公事飞奔离去,留下于至善、于母和几个丫鬟下人站在镇上唯一的一条石板路上,看着面前一堆围观的人,满心凄凉。

“有客栈吗?”

“没有客栈。”

“有旅店吗?”

“没有旅店。”

“有驿馆吗?”

“没有驿馆。”

“娘你别问了,镇长的意思是,一切客商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还是于至善比较清醒,“那么,谁家有比较宽敞一点的屋子吗?”

镇长和围观的群众异口同声:“发财公子家!”

所以,知府夫人和知府公子,就这样下榻在了王发财家里。

一起外出去买菜的李富贵和金多多,在菜场这个八卦集散地,当然也听到了大家的议论。

“哎呀,说到于知府,那可真是个强人啊,在扬州,他是最大的官,可以说是权势熏天炙手可热……”

李富贵自言自语:“真的假的,一个知府而已……”

“知府而已?这可是知府大人啊!我们整个州府的长官!扬州就属他最大!”

卖菜的婶子插嘴:“不对不对,扬州有人比他更大!”

“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知府夫人!”

“……这倒也是。”知府大人的惧内程度,扬州地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然毫无疑问。

“而知府夫人,平生的小祖宗就是知府少爷,那是七代单传的独苗苗啊,所以说,扬州最大的,还是知府少爷了!”

金多多捧住自己的脸:“那,汪婶,既然知府少爷都大驾光临来到这裏了,你的菜不如打点折?”

“这是什么打折理由啊?万万不能!”

因为大家都专心八卦去了,再也没有人好好陪金多多讨价还价,她也感觉到了沮丧和挫折。

“李富贵,回家!”

李富贵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和她空空的手,问:“晚饭呢?”

“回去吃桂花糕!”她赌气说。

“……那为什么要把我拖过来帮你拎菜?我还以为会有很多呢。”李富贵说着,但还是乖乖跟在她身后一起出去了。

“因为……我做了件亏心事,所以担心一个人出门会遇见金鱼的主人……”她嘟囔着说。

“什么金鱼的主人?”他问。

“其实,其实我也觉得这样不好,事情是这样的……”

刚说到这裏,旁边小巷忽然冲出一群人,当头的正是职业小流氓阿银,一看见她就兴奋不已:“大姐头,我们正要去你家呢!”

“啊?”她转头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