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多多立即扑上去抱住她大腿:“回来回来,看在我和你投缘的份上,我就咬咬牙割肉了,你再加两文钱……”
“半文也没了,卖就卖,不卖算了……”
“呜呜呜……”金多多把手中的菊花往她头上一插,收了三文钱。
王发财摇头叹息:“唉……真是明珠投暗,风雅沦落啊……”
金多多才不理他呢,继续抓着手中的花大甩卖。
“哎呀,那朵粉色的菊花可是天下名种,孝献皇后最爱的‘云上重楼’,可惜啊,可惜……”
金多多和李富贵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大喊:“孝献皇后最爱的菊花,快来买了快来看,一朵三文两朵五文,多买多得还送茱萸囊!”
“还有那个紫色的是‘枫林晚照’……”
“枫林晚照两文钱!”
“暗红色的是‘龙胆凝朱’……”
“龙胆凝朱一文钱!”
王发财终于崩溃了:“全都是上千两银子的珍稀品种,你们不要这样越卖越便宜好不好!”
因为他们占据了上山下山的必经之地,再加上菊花也好看,所以生意还真不错,到中午时等高的人群渐渐稀落,他们的茱萸囊和菊花也卖得差不多了。
“二百三十五文!发财了发财了!”
金多多和李富贵点数着手中的铜钱,兴奋得连蹦带跳,几乎要从山坡上滚下去。
王发财对他们投以鄙视的神情:“那么,好像菊花都是我的,我才是出本钱的老板……你们准备请我吃饭吗?”
“行,回去我给你做三个菜,炒青菜炒萝卜炒豆干……”
“你都发财了,请我吃点好的行不行?”
“拜托啊,我们欠了一千四百二十一文钱,今天赚的钱还不够还零头,我们请你吃饭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小气鬼……”王发财无奈地念叨着,跟在他们身后一起下山。
就在他们沿着唯一一条下山的路往下走时,忽然传来“肃静,回避”的声音。
有几个人慌慌张张地从山下跑了上来,看见他们旁边有一片比较平缓的坡地,赶紧挤了过来。
手中还有几朵未卖完的菊花的金多多,立即上前兜售:“大叔,要花不?便宜点买了,五朵三文,多买多得,还送茱萸囊哦!”
李富贵则诧异地问:“是不是下面有什么大人物来了?”
“是啊,是啊!可不得了,知府大人亲自作陪,那人说起来,吓你们一跳!那可是京中大员啊!”那群人一边喘气一边朝下面看。
“什么大员?”王发财随口问。
“就是现在就任吏部侍郎的曾礼文曾大人,身居正三品,可强悍了!”
话音未落,李富贵和王发财同时转身狂奔,奋不顾身地往草丛中扑了进去。
剩下金多多捧着手中的菊花,莫名其妙。
“你看,三品大员啊!那两位当场就被吓得钻草丛了!”那几位大叔一边说着,一边蹲在缓坡上打望下面,“要我说,能看见这位伟大的大人物,那可是一辈子修来的服气啊!”
“是啊是啊,这可是朝廷的吏部侍郎啊!”
“今日有幸能目睹侍郎大人的神采,我今晚要激动得睡不着了!”
金多多转头正要寻找李富贵和王发财,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叫唤:“那位姑娘!”
她“啊”了一声,转头看向叫她的人。
来人大约五十来岁年纪,五绺长须,轻袍缓带,笑眯眯地向她走来,十分和善的一位大叔。
他身旁的人赶紧示意她:“还不快见过曾大人!”
“嗷嗷嗷嗷嗷嗷……”她身旁的一个人,因为吏部侍郎大人和他太过接近,眼睛一翻,激动得晕了过去。
金多多眨眨眼,向曾大人施了一礼,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手中的花,赶紧把花捧到他面前,问:“买花吗?”
“如果老夫所料不错的话,这花虽然看来也是寻常的金菊,但这万千金线仳离的样子,再加上这中间花心为紫色,倒像是大内的名种,名叫‘紫薇天枢’,只是不知道为何……姑娘会在这裏卖这么珍稀的花朵?”
“不会吧……”金多多的嘴角微微抽搐,下意识地说,“会不会是大人看错了?”
“不可能!”陪同的知府知县和一干人等立即呵斥她,“我们曾大人乃当朝名士,赏花品花乃是一绝,着有《艺圃手记》一书,厚达一千八百二十页,此书论述了各种名花,其中关于菊花的共有一百六十页,曾大人对天下菊花名品了如指掌,岂能认错你的花?”
“而且,这紫薇天枢又与众不同,老夫真是记忆格外深刻。”曾大人捻着自己的长须,悠然回忆往事,“当年我正好跟着大学士在御前当值,有幸得万岁差遣,担任天使为各皇亲国戚御赐大内菊花名品。当时我受命用大内的御车送花,一路上欣赏各色菊花,最为欣赏的就是其中的紫薇天枢。时隔多年,老夫依然记得清清楚楚,这绝世的风姿,这舒展的姿态,这潇洒的仪态……”
“是啊是啊,很好看对不对?而且也很便宜哦,一文钱一朵,要是大人你多买几朵的话还可以便宜一点,看在我们投缘的份上我给你五朵三文好了,多买多得,还送特别惊喜大礼包茱萸囊哦!”
沉稳又文雅的曾大人,立即嘴角抽搐了。
“大人,要吗?”金多多捧着花问。
“呃……”
“要不……反正花都快蔫了,我就半卖半送,两文钱你全都拿去好了!”
看着她跳楼大甩卖的劲头,曾大人喉头热血狂涌,咬紧牙关:“看来是老夫看错了……”
“大人没看错!真的,这个就是紫薇天枢!除了这个之外,我们还有春|水碧波、枫林晚照、龙胆凝朱,全都只要一文钱一朵,童叟无欺,绝不提价!”
曾大人转身就走了。
“大人,真的不买吗?”金多多在后面追着他,在他重新回身坐上滑竿时,金多多捧着花,又问,“那么那个……曾大人……请问当时受赐紫薇天枢的,是谁家?”
才高八斗的品花名家曾大人大受打击,不愿意理她了。
“走开走开,否则冲撞朝廷大员,依律杖责二十!”
考虑到杖责之后肯定要花钱买药,金多多赶紧跳开了。
就在抬滑竿的两个人站起来,要抬着这些大人物们登山时,旁边的士卒忽然大喝一声:“什么人埋伏在那里!”
然后,便有一群人轰轰烈烈地朝着李富贵和王发财躲藏的地方直冲了过去。
金多多还没回过神,那群人手中的刀枪剑戟已经一起指着那个草丛,领头的校尉是临时从州府士兵中调来的,这一路上陪伴曾大人游山玩水,都没有遇到什么可以大显神威的机会,心中有点着急,现在一见有机会,立即精神大振,手持明晃晃的鈎镰枪,一边砍草一边大喊:“是什么人躲在这边?出来!”
金多多赶紧说:“是和我一起卖花的两个人,不是什么坏蛋,真的……”
话音未落,被十八般武器对准的李富贵和王发财,已经无可奈何地站起来了。
一看见他们的造型,金多多立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李富贵,披头散发,头发上挂满枯草,加上本来就穿着大减价时买的粗布旧衣服,这一身乞丐的造型毋庸置疑。
王发财,满脸黑灰,含着胸驼着背,站起来时还瑟瑟发抖,仿佛重度中风十来年的病人,完全对不起他嘉尚第一美少年的称号。
一看见这两人的模样,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忍卒视的表情。
金多多赶紧跳出去,挡在他们面前,免得因为他们污染了那些大人物的眼睛,导致这群士兵把他们乱刀分尸:“各位大人,我就说他们是跟我一起卖花的呀……你也看到了,就是两个白痴,完全没有任何战斗力!”
仿佛为了证明她说的话,后面那两人的脸上同时露出傻笑,露出四排大白牙,嘿嘿嘿嘿地笑个不停。
校尉悻悻地一挥手,指挥所有人都撤下。
人群一散开,坐在滑竿上的曾大人一看那两个挂着傻乎乎笑容的人,忽然微微皱眉:“且慢……”
于知府赶紧问:“曾大人?”
“那两位……似乎看起来有点面熟啊……”
“大人,紫薇天枢要不要?”金多多立即手捧着菊花凑过去。
在所有人“这老头子老眼昏花了”的怜悯目光中,曾大人咬紧牙关,黑着脸一挥手,示意抬滑竿的人立即走。
金多多看着那群人走远,抬手狠狠一拍那两人的后脑勺:“你们干吗?”
李富贵一脸凄苦:“我,我父……父亲和他是熟人……所以我以前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看不出你老爸还是大人物嘛。”金多多转头看王发财,“你呢?”
“呜呜呜呜呜……我的吴道子扇面啊!”王发财捏着手中揉成一团的扇面,仰天长叹,“世间仅存的一幅吴道子尺牍,我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做成了扇面,可现在……”
“为了把自己的脸涂黑,他把扇面撕下来,沾了点山涧里的水就涂脸上了。”李富贵悄悄地告诉金多多。
金多多大吼一声,根本连他为什么要躲避曾大人都顾不上了,飞腿直踢王发财:“吴道子的画!”
“价值连城。”李富贵火上浇油。
“你这个千年难得的败家子,万年难得的神经病!”
王发财见她飞腿厉害,不敢招架,转身就跑。就在金多多顺着台阶追杀王发财时,上面的山道上,那位曾大人忽然大吼一声:“夜……夜大人!”
这一声大吼在山谷间隐隐回响,金多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转头看上面。
坐在滑竿上的曾大人,激动得几乎要跳下来:“那位姑娘,有点像是夜大人正在寻找的千金,夜莺姑娘!”
于知府、知县还有其余一干人等立即转头,向下面的他们三人看去。
“我去京兆尹府上时,曾见过这位姑娘一面……真像啊!”
金多多嘴角抽搐,真是想不到,这位曾大人慧眼如炬,她爹倒是真好客,经常请一大堆的宾客来家里喝酒,可这位侍郎大人什么时候和她见过面的,她真的完全记不起来了!
“咦,话说回来,她身旁那两个人,远远一望似乎又有点面熟,老夫记得自己曾经见过的,但他们是谁呢……”
话音未落,金多多李富贵王发财三人对望一眼,同时转身,向山下狂奔。
身后的士卒们紧追不舍,他们顺着山间小路逃跑,那真叫一个急急似漏网之鱼,忙忙如丧家之犬。
匆忙间金多多一脚踏空,“哎呀”一声惊叫,顿时滑下山坡,骨碌碌地顺着山涧滚了下去。
“金多多!”李富贵胸口一滞,一伸手就去抓她的手臂。
然而她的手纤细,他只来得及抓住她的指尖,就立即滑了开去。他眼睁睁看着她滑落山涧,顺着溪流滚了下去。
他没抓住金多多……
刹那间,他脑中一片空白,不敢置信她会在自己的手中滑落。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生死,危险,山崖,激流全都化为乌有,他纵身一跃,便跟着她跳了下去。
王发财目瞪口呆,站在山崖上大叫:“李富贵你搞什么鬼?你……你又不会游泳!”
没有应答,李富贵已经在山涧中一把抱住了金多多,想要将她拖出来,可山涧的激流冲下来,他们在水中站立不稳,脚下一滑,顿时两个人一起跌倒,顺着水流往下滚落,转眼消失在水流之中。
王发财焦急地向下看,寻找他们的踪影。幸好这条山涧只是被山洪冲出来的一条深沟,沟底全是低伏的青草,危险应该不大。而且在他们向下滚落的时候,王发财似乎隐约看见他们下意识地抱在了一起,顺着青草和水滚下去,应该没受多大损伤。
王发财又是担心又是气恼,担心的是他们两人的安危,气恼的是他们居然抱在一起失踪了。还有……
他望着下面,自言自语:“王发财……为什么金多多出事的时候,你没有像李富贵一样,下意识地跳下去呢?”
他还在发呆,后面的校尉已经带着人马追上来了。
曾大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站在山坡上看了看,见他们已经滚到灌木丛后面去了,便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们消失的地方,长叹:“哎,世风日下啊,两个青年男女居然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抱在一起,真是失礼啊失礼!”
王发财“呃”了一声,说:“曾大人,其实……他们是夫妻。”
曾大人立即神情一变:“哎呀,真是鹣鲽情深,关雎爱浓啊,夫妻之间就该如此,一个掉下去了,另一个也要奋不顾身扑下去救她,让我想起了当年在江南楚家所见的并蒂莲……”
身后的人立即问:“江南楚家?莫非就是当朝宰相、太傅、皇后尽出其家,当今皇上的六皇妹下嫁的江南第一家?”
“不错!”曾大人一脸骄傲,“老夫当日奉皇命南下考核官员业绩,曾在楚家借宿一宿,并且得见楚聿修一面,相谈甚欢啊!”
于知府赶紧问:“听说楚聿修楚公子才华出众、容貌过人,皇上当年第一次见他时便惊为天人,曾对宫中人说,楚聿修真是连人影都美丽,不知此事可当真?”
“千真万确,当今皇后正是楚聿修的外婆,六公主早早去世,皇后娘娘对楚聿修极其锺爱,每次宫中饮宴时,都让楚聿修与皇长孙坐在一起,名之为‘蒹葭倚玉树’。”
“哎呀,真真令人神往……”
眼看一群人心驰神往地想象楚聿修,王发财在旁边赶紧说:“在下不才,以前也曾有人说过我与楚聿修略有相似啊!”
众人一打量他的满脸黑灰、含胸驼背的造型,再一看他罗圈腿、颤巍巍,一副中风后遗症的模样,顿时全都满脸黑线:“不知尊姓大名?”
“在下王发财,发财的发,发财的财。”
“……”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别处,生怕多看一眼自己的眼睛就会瞎掉。
“曾大人,既然那两人只是一对寻常乡间夫妻,咱们不如继续登山远望,簪菊吟诗吧。”
“好,请。”
眼看导致金多多和李富贵落崖的始作俑者扬长而去,王发财松了一口气,赶紧顺着山涧爬下去,要寻找那两个滚下去的人。
就在他刚刚爬下去时,就听到有人仓皇地呼喊:“救……救命啊!”
正是李富贵的声音,他的声音时断时续,似乎正被水呛到。
王发财大惊失色,立即顺着山涧连滚带爬地往下跑,穿过那片灌木丛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
原来,灌木丛的后面,山涧水汇入了山溪之中,现在正是秋水丰盈的时刻,下面的水塘深不见底,李富贵正在水面上扑腾,而远处还有一个地方冒着一串串水泡,显然那是金多多落进去的地方。
李富贵双手伸出水面,大喊一声:“王发财,金多多在……在……”
然后,他身子一沉,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再也没有声音。
王发财把自己身上的外衣一脱,赶紧跳下水去。
他的水性不错,在水中一下子就游到了李富贵的身边,他伸手托住李富贵的腋下,将他拉出来,一边问:“金多多在哪里?”
“那……咕噜咕噜……那里……”李富贵往冒水泡的地方一指,气若游丝。
就在王发财要先将他拖上岸时,忽然脚下一紧,脚踝处被水草缠住了。
“不会吧!”他在心裏暗叫一声糟糕,使劲蹬腿想要甩掉水草,谁知越蹬水草缠得越紧,他本来还有脖子以上冒出水面的,此时却渐渐地被拖进了水中,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李富贵在水中浮浮沉沉:“咕噜咕噜咕噜……”
王发财也在水中浮浮沉沉:“咕噜咕噜咕噜……”
完了完了完了……王发财心裏一阵绝望,看来京城双璧今天要全部葬送在这个小水塘了,真是死得太不够风雅了!
就在此时,水波中一阵异动,王发财眼角的余光看到似乎有一条黑影从自己的身边掠过。他努力睁开眼一看,一个纤细的人影从身边潜游而过,在水中动作迅捷,就跟一条鱼似的。
那条人影回头看了看他,诧异地问:“咕噜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咕噜……”他在水中直冒气泡,再也坚持不住,沉了下去。
那条人影无奈地钻出水面换了口气,大吼:“李富贵,王发财,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没用啊!”
来人正是金多多,她恨铁不成钢地深吸一口气,再度钻入水中。
神勇无敌金多多,她一个猛子扎下去,潜入水下,去寻找那两个无能的男人。
天色已经是中午了,头顶阳光照得水面波光粼粼,光线炫目。
金多多顶着刺目的阳光,在被搅得一片浑浊的水中迅速接近了那两人,好不容易一手拖一个,只凭着脚上的力量蹬腿划水,想要把他们带上水面。
谁知这两人都比她高出一头,而且他们的脚还被水草缠住,死沉死沉的,根本拖不动。
金多多看看局势,觉得李富贵显然比较危急,想先把李富贵抢救出来,谁知王发财溺了水,无论抓住什么都是救命稻草,她掰了半天王发财的手指也拉不开,生死关头,她火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先抬脚在他的腰间重重踢了一下,再狠狠把他手臂一掐,大叫:“王发财,你给我放手!”
她的声音在水下模糊不清,王发财又喝了好几口水,在水里浮浮沉沉的,虽然神智还是清醒的,但却根本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她。
金多多继续掐他的手臂,踹他的腿,一边继续骂:“笨蛋,你先放手,我把李富贵先拖上岸去!”
王发财终于听懂了,这才迟疑地放开了她。这一下顿时咕噜咕噜咕噜,再次沉入水中。
他在侵袭而来的黑暗中,对着她远去的身影伸出绝望的手——
“咕噜咕噜咕噜(金多多你要记得回来把我拖出去啊!)……”
金多多拽着李富贵往河边游去,李富贵被水淹得差点失去意识了,除了紧紧抱住她之外,其余什么反应也没有了。
她纵然是神勇无敌的女金刚,也架不住被他这样死命地抱着,情急之下只好抬手肘狠狠地撞向他的肩膀,却发现怎么都拖不动他。她急了,把他的双手一拉往上游,可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拉着李富贵的脚,让她在水中怎么都游不上去。
金多多无奈地钻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潜下来,使劲一抱他的腰,往后面像拔萝卜一样死命一拉,谁知他还是纹丝不动。
李富贵被水淹得迷迷糊糊,口齿不清地说:“咕噜咕噜咕噜……”
“啊?”
仔细一听,他的声音终于清晰了一点:“你……你的胸……”
金多多低头一看,原来自己只顾着抢救这个人,在水里太忙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衣襟已经完全敞开了,裏面的抹胸一览无遗。
她气极,狠狠把他的脸往旁边一按,大怒:“都要死了你还有空看这个!”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其实我只是想要提醒你)……”可怜的李富贵在水中无法申辩,只有冒气泡的份。
他一边呛水,一边感受着那种窒息的痛苦,一边觉得心裏悲凉极了——这个女人是来救自己的,还是来谋杀自己的啊?
幸好金多多见势不对,也怕出人命,赶紧把他给扳过来了,然后她深吸一口气,钻到最下面去。
果然,李富贵在挣扎中,脚被水草牢牢地吸住了。
她使劲拔他的脚,可是却怎么都弄不出来。
李富贵在水中将她一把推开,示意她不要管自己了,快点逃命。毕竟,这裏水草茂盛,杂乱无章,要是她的脚也被缠住了,那么三个人都可能要完蛋了。
金多多一把握住他推开自己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在水中模模糊糊地说:“放心吧,我一定会救出你的!”
王发财在旁边水中挣扎,一手捏着自己的鼻子,一手保持平衡,在浑浊的水中看着他们。
李富贵已经呛到了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手在水中乱挥。但金多多近在咫尺,他却并没有像溺水的人一样死死地抱住救命稻草,反而示意她快离开。
而金多多狠命地钻出水面,大口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度扎进水里,一手抱住他的腰身,一手捏住他的鼻子,然后不假思索地将自己的唇贴在他的唇上。
空气被度进口中,李富贵猛地睁大眼睛。
在被他们三人搅得浑浊的水中,他看见她的眼睛在他的面前,只隔了半寸,明亮如洗,就像最锋利的刀子,深深地刺进他的心口,在这一瞬间,铭刻进他的血脉中。
王发财在旁边,隔水看着他们两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种剧烈的酸楚涌上他的喉咙,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一重,顿时,一小股涌入他的鼻腔。他猛然之间被呛到,就像一条钢线重重地划开他的气管与喉咙,顿时痛得歇斯底里,让他整个人的身子都重重抽了一下,四肢和身躯狠狠地蜷缩起来。
金多多再换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潜到水里去,一把抱住李富贵的脚,然后抬手抓住他脚下的水草,狠狠撕扯。
水中一片浑浊,泥沙、水草、乱流,遮蔽了李富贵的眼睛,在动荡混乱的漂浮之中,李富贵觉得脚下一松,金多多已经干净利落地扯掉了大部分水草,把他的脚拉了出来。随即,她把他狠命一拽,顿时拖着他浮上了水面。
李富贵昏昏沉沉,在水中浮沉,而她单手抱着他,拼命向岸边游去。
因为要扶着他,所以她一只手划水十分艰难,而且他又身材比她高大多了,拖得她游得非常慢,不过总算还是艰难地将他拖上了岸,往鹅卵石上一甩,然后转身立即向王发财游去。
王发财总算好点,毕竟是会水的人,虽然被水呛得狼狈不堪,但在李富贵被她带走之后,还能在水中下意识地划两下来维持身体平衡。金多多把他脚下的水草扯掉之后,他被她带着,两人一起游往岸边。
“我……还以为你会只顾着李富贵,不管我了。”在游到岸边时,王发财痛苦地趴在石头上,喃喃地说。
“怎么会,你可是王发财啊!”毕竟还要靠你吃饭呢。
完全不知道她在心中脑补后一句的王发财,望着她,艰难地露出微笑:“说真的,被水草困住的时候,我都绝望了……幸好,你真的来救我了……”
在看见她转回来救自己的那一刻,他的心裏,忽然涌起深深的欢喜。她答应过自己的,就真的回来了,没有丢下自己。
两人齐心协力,帮助李富贵控出了一肚子的水之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王发财放开李富贵,躺在鹅卵石上晒着太阳,由衷赞叹:“多多……你真是个无所不能的女人啊……”
“废话,我可是号称浪底小飞鱼的京城第一善泳闺秀!”她骄傲地说。
“那么……李富贵为什么会跳下去呢?”
金多多低头看看昏迷的李富贵,默然了:“可能是因为……他不知道我在水下没动静是在潜泳,还以为我溺水了吧……”
“不是吧……这家伙连自己不会游泳也忘了。”
“对啊。”金多多恨铁不成钢地蹲在几近昏迷的李富贵身边,望着他半睁半闭的眼睛,说:“以后在看见别人落水的时候,记得先想一想,自己是不会水的呀!笨蛋!”
她一边骂着,一边却露出笑容。她把自己的手按在李富贵湿漉漉的下腹,继续压着他的小腹往外控水,等他口中再没有水涌出,呼吸也渐渐平顺,才松了一口气,低声又喃喃地说了一句:“笨蛋……”
李富贵虽然眼睛微微张开了,但意识还没有彻底恢复,下意识地回答:“是啊,我是笨蛋……”
“所以,以后就跟着我吧,你这么笨,要是我再不罩着你,那你一定会被人欺负死了。”
“嗯……跟着你吧。”李富贵昏昏沉沉,喃喃地应着。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