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媒婆界的一大难题(2 / 2)

奉旨逃婚 侧侧轻寒 6001 字 2个月前

在走到走廊时,于夫人笑吟吟地将手腕上的那一对龙凤镯脱下来,拿在手中,说:“夜姑娘,这对于家祖传的镯子,这回可一定要戴在你的手腕上了吧?”

夜莺恍惚地“啊”了一声,下意识地转头,看着坐在屋内陪同两个长辈的于至善。

他正留恋地看着她的背影,与她的目光一对上,立即耳根都红了,忙不迭地低下头掩饰自己。

夜莺站在廊上,在小院细细的风中,看着这个令她的心无波无澜的男人。

她听到自己的呼吸,轻轻缓缓,一点喜悦兴奋也没有。

但,她还是弯起嘴角,将自己的手腕抬起,低头说:“多谢伯母。”

“哎呀,还叫伯母呢?”常英娥眉开眼笑,将手镯给她戴上。

她低着头,轻声说:“多谢……娘。”

楚聿修的心情,很不好。

楚父一拍他的肩膀,喝令他马上给自己滚出门去:“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今天可是绥阳王亲自遣人来请你去他家赏梅,而且醉翁之意肯定不在酒,因为,绥阳郡主为了你而逃婚,是京城人尽皆知的。”

“什么为了我逃婚啊……明明是皇长孙先逃婚的,她抹不开面子才会也收拾东西逃出去,意思意思而已。”

“你当别人都是你啊?为了面子你什么都不顾!”父亲对于他所做的事情极其不满,“再说了,虽然夜家的千金逃你的婚,但你是个男人,被逃一下又怎么样?现在搞得这么难看,我和夜大人总有见面的时候,到时候我拿什么脸去见同僚?”

“是他女儿逃婚在先,这半年他拿什么脸来见你,你就拿什么脸来见他嘛,有什么大不了。”楚聿修漫不经心地说。

“哼……你这个逆子……”老爹一甩袖子,无奈转头看妻子,“都是你,把他宠成什么样了!”

“哎呀呀,就这么一个独生子,从小被长辈惯得跟什么似的,我有什么办法?虽然我是公主,可我没英娥那么厉害,你们楚家又没有怕老婆的传统,我怎么管教儿子啊?”六公主年过四旬,依然爱美,爱理不理地靠在榻上让丫环修整指甲,“再说了,我儿子有什么不好?在江南是江南第一美少年,在京城是最出类拔萃的美男子,文采飞扬,还精通外语啊,哪次外国来使,礼部不把咱家儿子借过去接待?他这张脸就是本朝的面子!”

老爹完全不是老娘的对手,除了嘟囔几句“慈母多败儿”之外,完全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晃晃悠悠地出了门,跳上车马绝尘而去,不由得长叹:“我们楚家的家训,历来讲究平和端庄、稳重淡定,怎么就出了这么个轻佻跳脱的不肖子?”

“别挑剔了,咱儿子潇洒又倜傥,俊美又风流,你听听看守在家门口的那些女孩子的叫声就知道了。”

楚中维听一听外面那些女孩子抑制不住的尖叫,想想自己儿子魅力无穷,虽然喃喃地念叨着“世风日下”,但毕竟还是面露喜色。

六公主斜了他一眼,然后问:“对了,绥阳王的女儿,你觉得怎么样?”

“楚家如今在朝廷中势力太大,再和王府结亲,恐怕锋芒太露,当初选择京兆尹的女儿也是这个原因,夜大人洁身自爱,在朝廷中并无派系,将来楚家淡出政坛,也有好处。”他说。

“虽然如此,但绥阳郡主为了咱家儿子都逃婚了,要是不娶了她,恐怕和绥阳王面子上过不去。”

“别想了,管他呢,让儿子自己挑好了,反正京城里最近面子上过不去的事情多了,别说绥阳郡主,皇长孙也逃婚了,这一群皇子皇孙,简直就是开辟本朝新潮流!”

六公主叹了口气,说:“我大哥病重,我二哥四哥又蠢蠢欲动,最近京城可能会不太平,不如我们趁现在赶紧帮聿修找一个人选,楚家历来规矩,都是要在老宅成亲的,咱们借故去外地避个一年半载的,等京城局势水落石出了再回来吧。”

“夫人说的是,我也和聿修提过,让他尽快找好妻子,立即成亲,只是不知他心裏怎么想,会不会尽快决定。”

“他找妻子倒是很容易,可是找一个他喜欢的人却很难吧。”

“别在意喜不喜欢的问题了,现在这个局势,他只需要抓个女人在手里,离开京城成亲了再说!”

楚聿修的心情很不好。

马车经过繁华热闹的朱雀大街,织锦的车帘虽然用两个金坠子挂住垂下了,但依然随着马车的颠簸在晃动。外面的景色,有一搭没一搭地透过车帘的缝隙透了进来。

他坐在车内,想着父母对他的嘱咐。

早点找个人成亲,找一个借口,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不过,关键时刻,抛下自己的朋友跑掉,这样好吗?”他自言自语,“更何况,尽快找个女人成亲这种事……”

只是,他的决定会波及父母家人,却不由得他不慎重考虑一下。

成亲,京城那么多的女孩子,浓艳的,清雅的,温柔的,开朗的,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哪一个,能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呢?

脑海里蓦地跳出一张脸,她笑吟吟地说:王发财,我亲手为你做的长寿面,你要不吃完,我跟你没完。

她亲手做的那碗长寿面,让他整整闹了三天肚子,这辈子他恐怕是再也不会忘记了。

“说起吃来,理论一套一套的人,实际动起手来,简直比恶魔还可怕啊……”他自言自语,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娶了她的人肯定很不幸吧,好吃又根本不会做,除了好吃懒做之外,居然一无是处……”

可是,这个一无是处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在此时,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是因为……她差点就成了自己的妻子吧。

他挥挥手,似乎想要将她从自己的脑中挥开。但她却不是一碰即淡的袅袅青烟,她在他的脑海中水波一般地晃动起来,让他觉得晕眩。

“夜莺……金多多……”他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

马车在街市间穿行,风吹起车帘,在车帘的缝隙中,就像是命运的安排,他不偏不倚地,看见了夜莺。

落下的车帘遮住了她的身影,仿佛刚刚他看见的只是幻觉。

他怔了一下,猛地掀起车帘,愕然看着面前的茶馆。

夜莺坐在临街的窗内,捧着一盏热气袅袅的清茶,与对面的男人相视而笑,她捧着茶的手腕上,广袖滑落,露出一对金镯子,在玉臂之上,晧腕生辉。

她笑得恬淡,在此时冬日的满街萧肃中,全身矇着阳光,面容上泛着一层莹莹光华。

楚聿修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受了重重一击,一瞬间,连气都喘不过来。他靠在车窗上,眼看着她从自己的面前缓缓晃过去。她没有看见他,她捧着清茶,和面前的男子言笑晏晏,神情温柔。

楚聿修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听别人说过的话——得到了爱的女人最美丽。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他的姐姐和他的姐夫刚刚成亲,三日回门时。姐姐和姐夫牵着手,两人形影不离,到哪儿都舍不得离开对方一步。他当时年纪尚小,很诧异地对母亲说:“姐姐成亲后,好像突然变漂亮了。”

“得到爱的女人是最美丽的,你难道不知道吗?”他母亲笑道。

那时他不解,但此时,看见她不经意之间顾盼生辉的模样,忽然觉得心裏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坐在她面前的人,不是自己。

和她一起相视而笑的人,不是自己。

让她这么美丽的人,不是自己。

一种深深的酸楚冲上他的胸口,他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她曾经郑重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只需要他握紧十指,就能得到她。

可是,因为年少意气,他终于还是狠狠地伤害了她,将她彻底推落深渊。

而现在,才不过这么几天,她居然就已经找到了另一个代替自己的人,这感觉,真让他觉得发狂。

“金多多……你这个浑蛋!”他不知道自己在嫉恨什么,但胸中的怒火无法平息,他几乎不可抑制地,连马车都忘了叫停,猛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夜莺和于至善一起到寺庙去合八字、求姻缘签,抽了签之后,又一起回来。在经过这家茶馆时,觉得有点累了,便一起进来喝杯茶。

“我记得你对吃的东西很精通,不知你对茶叶怎么样呢?”于至善笑问。

“吃喝吃喝嘛,吃与喝一向是分不开的。”她说着,捧起茶杯闭眼闻了一会儿,然后说,“这个茶叶是碧溪银针,水是玉箭山南溪水,柴是广田坪的松枝,不过可惜的是……这个茶入水的时间早了点,如果是水像蟹眼一样大的时候投进去的话,那才是最佳时间呢。”

“夜莺你太厉害了!”于至善顿时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夜莺看着他被自己唬得傻愣愣的样子,顿时笑了出来:“哈哈哈……骗你的啦,其实是我和这家茶馆的老板早就熟了,所以他家的材料来自哪里我一清二楚。世界上哪有正常人闻一下就能知道用什么水什么柴的啊?除非是神人啦!”

“啊?原来如此,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夜莺比较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就趴在桌上哈哈大笑。于至善见她笑得厉害,脸颊溅上了一两点茶水,挂在肌肤上晶莹剔透。

仿佛被这点光彩迷了眼睛,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要帮她擦去。

就在他抬手触到夜莺的脸颊时,夜莺忽然一侧头,避过了他的手,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他的手停在空中,怔了好久,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的脸上,沾了茶水……”

“哦……”她抬手擦去,两人都有点尴尬和害羞,各自低着头。

“那……那个,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夜莺想了想,说:“不太清楚了,是在我们七八岁时,刘国朝大人告老还乡的那一次吗?”

“是啊!你果然还记得!”

“嗯,因为刘大人府上的绿豆糕很好吃。”

“骗人……我知道你是记得我。”于至善自作多情地说着,脸上笑容甜蜜,“当时你拿走了我手上的绿豆糕,叮嘱我说,你不是有点咳嗽吗?一定在吃药吧,绿豆糕会消减药性,所以还是我帮你吃了吧。”

她捧着手中茶杯无语看了他半天:“听起来,好像是我骗了你的绿豆糕啊……”

“不是,我知道你当时是因为关心我,真的。”他很认真地凝视着她,眼睛清澈明亮。

她不由自主地低头笑出来:“好吧……”

两人一时沉默无语,安静下来。于是旁边的议论声就传过来了,有人拼命压低声音,问:“那个女的……是不是就是夜大人的女儿?”

“对啊,就是着名的京兆尹的女儿了,啧啧,真叫人叹为观止啊,居然还真的能找到男人……”

“而且看来对方居然还是个不错的人呢……男子汉何患无妻,好好一个男人,何必糟蹋自己,娶这样声名狼藉的女人……”

于至善气极,站起来要和那两人理论,夜莺拉住他的袖子,然后扫了那两人一眼,说:“别管他们啦,反正我们……我们就要离开京城,一起到扬州去,再也不理会这些人了。”

于至善顿时觉得胸口灼烧起来,激动又紧张地望着她,轻声说:“对啊,我们一起……”

“那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们啊?”旁边有个懒懒的声音传来,夜莺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心口一跳,转头看去,正是楚聿修。

他靠在窗边的柱子上,假装漫不经心地用手指轻敲着柱子:“夜姑娘,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我记得自己才刚刚拒绝你不久,这么短短几天,你又找到人和你成亲了?”

他从嘉尚回来之后和于至善早已见过面,所以于至善也清楚了他的身份,站起来向他拱手,虽然尽力抑制自己的情绪,但依旧有点不满:“楚兄,我与夜莺已经快要定亲,还请你不要再记挂以往的一切。”

楚聿修唇角上扬,露出一丝根本不愉快的笑容:“定亲了?”

“是,刚刚我们去大相国寺求签,还得了上上签,住持亲自给我们解的签呢……”于至善说着,侧过脸朝夜莺笑了笑,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上上签?那可真是要恭喜两位啊。”楚聿修声音中满是嘲讥。

夜莺就比他镇定多了,她抬手拉住于至善的袖子,低声说:“我们走吧,别跟他废话了。”

楚聿修盯着她那只牵着于至善袖子的手,半天都移不开眼睛。要是目光真能是一把刀,相信他们早已被砍翻一百遍了。

于至善看看她的手,又害羞得脸红了起来,面带着傻乎乎的笑容,对楚聿修拱拱手,说:“所以……我们即将到扬州去了,到时候,要是楚兄愿意赏光的话,请到扬州来喝我们的喜酒吧。”

说罢,他和夜莺携手向外走去,两人再也不理会楚聿修。

楚聿修气急败坏,一把拦住他们,平时那京城第一贵公子美少年的气度全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说话尖利又刻薄:“夜莺,你……你真可笑!刚被李富贵甩了没几天,你就找了我做替补,刚被我甩了没几天,就找到于至善补上……你这种行为,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水性杨花、薄情寡义?”

“楚聿修,你才可笑呢!”夜莺看都不看他一眼,神情平静,“一个大男人,千里迢迢南下,费尽心机让我喜欢你,又毫不留情地在众人面前甩掉我。我很感激你在我最难过的时候陪在我身边,无论你是否另有目的,被你当众甩了时,我也确实很痛苦……但那都过去了,无论如何,我当初那么任性,是该有这样的报应,总而言之,你曾经帮过我,所以我不怪你。”

楚聿修站在她面前,凝视着她平静的面容。她的眼睛并不看着他,她的脸上也没有为他露出一点喜怒哀乐的表情,就好像,她在讲述与自己并无关系的事情,就好像,站在面前的他,只是一块石头,一棵树,一缕轻烟,连撩动她一丝心绪的能力都没有。

那一瞬间,他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冰凉蔓延上心头。

他在心裏想,她是真的不在乎他了,连他给她的伤害,她都不在乎了。

“我很抱歉,曾经让你觉得丢脸,但现在我欠你的早已还清了,我们一报还一报,以后再无瓜葛,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尤其是,挡住我的去路。”

楚聿修张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是,他们是一报还一报,她曾让他丢脸,他也曾让她难堪。如今他们最好的方式,自然是成为陌生人。

可是,金多多……

在我将你弃若敝屣,狠狠地抛开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无法忘记你,原来我假戏真做,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原来我早已无法容忍你和我成为陌生人。

但他没有办法说出口,他站在夜莺面前一动不动,表情难看。

夜莺更是没兴趣看他,回头朝着于至善微微一笑:“我们走吧。”

于至善点点头,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一脸幸福的傻笑。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楚聿修不仅仅是心情不好了。

懊悔,嫉妒,愤怒与怨恨让他怒不可遏,他瞪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一言不发地甩袖离去。

车夫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少爷,我们要快点了,绥阳王府中的赏花会就要开始了……”

“不去了,我忽然觉得身体不适。”他说着,示意车夫回家。

他身边的小童小心翼翼地说:“那个……绥阳郡主为了您,寻死觅活的……”

“我自己能不能活得了还是个问题,哪有时间管别人。”他悻悻地说,转身上了马车,一脸郁闷。

“楚公子,幸会。”旁边有人朝他拱手,高声说道。

他转头一看,原来是刑部的侍郎,虽然他现在正在极度郁卒中,但还是与他见了礼:“幸会,今日抱恙,不能与兄台多聊了,改日再聚吧,见谅。”

刑部侍郎望着他远去,向旁边人打听:“楚公子一向风华过人,怎么今日脸色这么难看?”

“还不是夜大人的女儿当街给了他难堪,楚公子这一场闷亏吃得可厉害……啧啧,看不出夜大人的女儿如此厉害啊。”

“哦……”刑部侍郎皱眉。

楚中维是他的恩师,这些年他在朝中仕途平顺,也算是借了楚家的力量,所以对于楚聿修的事情,自然站在与夜莺敌对的一边。

“夜大人真是教女无方啊,我看,他以后若有万一,肯定是坏在他的女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