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穷光蛋又回来了!
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嘉尚镇,全镇的七姑八婆都很激动,纷纷涌到了他们家。当然,她们主要是为了观看被金多多带回来的浪子回头的李富贵。
“哎呀呀,李嫂子真是千古奇女子!天下之大,千里迢迢,居然真的能把负心出走的丈夫李富贵给带回来,真是烈女啊!”镇长感动得差点涕泪交加,“不行,这个我得上报,咱们镇上这么多年,终于出了一个节烈的传奇女子,真是山河有幸,日月增辉!”
这个要上报了还得了?朝廷肯定先查祖宗十八代的。金多多一哆嗦,赶紧说:“富贵他其实不是不告而别,只是身染重病,怕拖累我,所以才会离我而去。”
“啊!那就更感人了!糟糠夫妻相依共为命,贫贱夫妇情长路更长,太感动了……”周围的人都眼泪哗哗的。
陈大娘拉住李富贵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唉,李富贵,你家多多不容易啊!在你走后,她一个年轻姑娘独守空屋,苦苦等你回家,那时大家都以为你负心薄幸,抛弃了她走了,还有人劝她干脆和王发财公子在一起算了,可只有她一个人执着地等着你,坚信你会回来,不肯离开啊!”
“对啊,对啊!”五娘立即附和,“我记得,去年十月十五下元节那天,李嫂子在梦中惊醒,喊着你的名字追出去,满街寻找你,当时我们邻居都听到了,也看到了,可就是不敢去拉住她,因为怕她发梦魇,被我们吵醒就没命了啊……大家就看着她在镇口站了一整夜,那么冷的天气,真是可怜哪……”
李富贵倚在金多多的身上,听到她们的话,只觉得胸口微微一震。他转头望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问:“十月十五下元节……那天,那天你不是对我,一屑不顾吗?”
“因为,你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所以……”她低低地说,“直到看到你留下的休书,我才明白,你是……真的回来了。”
“为什么你不对我解释?”他轻轻地问。
“……”会有人相信这么弱智的解释吗?
金多多还未回答,旁边那一群七姑八婆们七嘴八舌的声音早已激昂地响起:“哎呀,谁说不是?那之后李嫂子病了那么久,都不成人样了,多亏王发财一直在她身边照顾着她,终于劝她和自己一起走了……我还以为是王发财感动了她呢,谁知道,李嫂子还是带着富贵回来了!”
“是啊,老公为了不拖累老婆而离家出走,老婆因为思念老公而形销骨立,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实在是感天动地,令人泣下啊!”在场所有人,尤其是女人,一想到居然有人为了爱如此深情,宁愿自己一个人默默忍受伤痛、独吞血泪,不由得都对李富贵和金多多投以深情的眼神——
“真是情深不二,古今无双,如此好男人,如此好女人,果然是一代爱情传奇!”
在众人的交口称颂中,金多多和李富贵面面相觑,嘴角抽搐。
“不过……也是好事啦。”
金多多提着手中的菜篮,兴冲冲地回家,把裏面的东西给李富贵看:“你看,这个是卖肉的刘叔送给我们的猪蹄,这个橘子啊,是卖水果的五娘送给我们的。”
“咦,为什么要送这么多东西给我们?”
“因为刘大叔打光棍四十来年了,五娘也寡居十来年了,自从我们的事迹传开后,他们终于觉得,还是找个人一起生活比较好,于是,就在昨天成亲啦!”金多多开心地笑着,对着躺在床上休息的他说,“我们现在可是嘉尚的模范夫妻,传奇夫妇呢!”
李富贵也笑了出来,坐起来半靠在床上,问:“这样不好吧……我们之前好像还欠他们不少钱呢。”
“没事,已经还清了。你都不知道,在你失踪之后是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一个月十两银子哦,今后继续做,我可要成为小富婆了。”她得意地挥着菜篮,朝厨房走去,“不然,我怎么敢把你这样一个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的大活人给拉回来?安啦,大家都这么熟了,我又这么有钱了,养你几天还不是小意思。”
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李富贵不由笑了起来:“金多多,谢谢你……”
“一般一般,我这个人唯一的优点,就是心肠好,别的没了!”她开心地回头看他,“对了,等一下我要出去,到纯福楼和老板说一声,明天开始,我要去工作啦!”
“金姑娘,你回来啦?哦……这个工作啊……那个……那什么……哈哈,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哈哈哈……”
纯福楼的老板哭丧着脸,努力想要避开话题。
“老板,我是你们酒楼的活广告啊,现在回来了,难道你不开心?”金多多一个劲儿地保证,“放心吧,我以后再也不会私自离开酒楼了,这次我回来,是铁了心要在您这儿一直干下去了……”
老板的脸色更凄惨了:“哎呀,金姑娘……唉,我还是对你说实话吧!其实本店本小利薄,一个月能赚个二三十两就不错了,哪有钱一个月出十两银子雇您这么一个闲人啊?虽然您开发的菜确实很不错,我也很喜欢吃,酒楼生意也确实好了很多……但是一个月十两,我真是雇不起的……”
金多多迟疑:“可……可是以前……”
“唉,那是王发财公子啦,他说李富贵要走了,你一个女孩子穷得叮当响,不是事儿,所以准备把我的酒楼买下来给你,但是这酒楼是我的身家性命啊,我爹交到我手上的,多少钱我也不能卖的对不对?所以他就给我出了这么个主意,我呢……就去求您到我们酒楼来啦,每个月十两银子,其实都是发财公子交给我的嘛……”
她“哦”了一声,缓缓地问:“其实,都是王发财……”
“对,就是他,不然我哪有这么多钱啊?”
“那,多谢老板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了。”她说着向他施了一礼,转身走到门口时,想了想,又回头看他,问:“老板,你刚刚说……当时王发财找你,说李富贵快要走了?”
“是啊,就那天早上嘛。”
“哦……我知道了,谢谢老板。”
她离开纯福楼,站在街口翻了翻自己的荷包,一共只剩下四文钱。
“是买两斤米呢,还是买一条鱼呢?”
买不起肉,买条鱼给李富贵补身子也好,可没有米,饿着对身体难道就好了吗?
她蹲在路口,沉默了许久。严冬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暖的。她仰头看着天空,自言自语:“快点暖和起来吧……这样晚上就可以喝喝粥,也不需要穿厚衣服了,我那些那么贵的衣服,就算卖去成衣铺也可以换不少钱的……”
但事实就是,在她身边只有四文钱的时候,天气寒冷,要吃得多,穿得多。
“忽然之间,觉得好想把李富贵给卖掉啊,这可是十万两黄金啊……”毕竟,十万两黄金和四文钱的差距,太悬殊了。
她捏着四文钱,思前想后:“是买一条鱼,还是买两斤米?”
“四文钱,四文钱能干吗啊……”
想来想去,思前想后,她终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这支木钗不错嘛,多少钱?”
“这位姑娘你太有眼光啦!这个是沉香木的,只要五文钱哦!”
“什么沉香木啊,明明是普通的桃树枝削的,两文钱爱卖不卖!”
“姑娘你别开玩笑了……哎,姑娘你回来啊……姑娘你再出点吧……姑娘你拿走吧!”
她提着米和鱼回来,在厨房收拾好了,然后过去看李富贵。
正躺在床上发呆的李富贵,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有点诧异:“这么快?已经和纯福楼谈好了吗?”
“嗯,不去了。”她说。
“咦?为什么?”
“因为,老板已经不需要我了。”她叹了口气,又说,“所以,我们还是穷光蛋。”
李富贵端详着她忧愁的模样,又问:“你一路上连扮尼姑时都一直戴着的那支金钗呢?”
“哦……太贵重所以收起来了,还是换支木的比较好,还轻便呢。”她抚了抚鬓边,面不改色地说。
他沉默地看着她,然后抬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很严肃很正式地说:“金多多……我要认真地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不但没有钱,而且,很危险。”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你看,现在举国上下都在追捕我,而且如果你把我交出去的话,光是赏金就有五万两黄金……”
“我难道忘了告诉你吗?其实你的赏金,现在已经加到了十万两。”她说。
李富贵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身价越来越高了嘛。”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胡思乱想了,我不会把你交出去。”
“可我现在只会拖累你,你不但可能会被我拖下水,而且还要照顾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痊愈……”
“所以,要是你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就赶紧好起来吧,帮我赚钱,当作对我的回报。”
他苦笑了:“金多多,你觉得我像是个会赚钱的吗?”
她沉默了:“是啊,为什么你这样文武全才的人,却根本赚不到钱呢?”
“我看这个也是需要天分的吧。”
“王发财似乎就很有天分嘛。”她说到这裏,又想起什么,问,“你和他,是不是本来就很熟?”
“嗯,我六姑姑就是他母亲,我们不但熟悉,而且还是亲戚。”他随口说,“其实我逃婚那回事嘛……也是因为绥阳郡主过来求我,说她喜欢的人是楚聿修,求我想个办法,帮她退了这门皇爷爷定下的亲事。我当时整天处在我爹与二叔四叔的争斗中,刚好疲倦至极,所以找了这么个借口,就南下散心了。”
她抱臂看着他:“散心了半年?”
“嗯……因为我从来没过过这么自由的生活,在这边忽然过上了无拘无束的日子,觉得还挺不错的。”
“都穷成这样了,居然还觉得挺不错……”她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那你上次因为父亲的病而离开我的时候,王发财……不,楚聿修他知道吗?”
“嗯,他当然知道的,而且消息就是他传给我的,不过当时事情仓促,我连和你告别都来不及,只托付了他,让他转告你,等我回来。”
“托付他……哼!”她气呼呼地说着,自言自语,“这个浑蛋,明明知道内情,还只字不提。”
“可能是他不愿意泄露我的身份吧。”李富贵说。
“有可能。”她翻翻白眼,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好了,既然这次是真的要在这裏安居下来了,我得找一个这个镇上没人做又确实需要的事情了……”
她说着,回头朝他笑一笑,满不在乎地道:“虽然我知道会很难,但在这个世上,能活下去就很好了,对不对?”
他望着她的笑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大姐要找工作?”
聚集在她家的各位职业小流氓,露出牙痛的表情:“不需要吧,流氓大姐大是个很体面的工作啊……”
“体面你们个头啊!你们又不给我发薪水……对了,阿银呢?”她一眼就看到了头头不在。
“阿银他完了,基本要告别我们现在这种来去如风、白衣飘飘的岁月了。”阿水叹了一口气,“他看上了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表示流氓没前途,坚决不嫁,所以阿银见色忘友,抛弃了我们,回家继承家业,做第五代少主去了。”
“咦,原来阿银还是出身大家名门的少主?”金多多顿时肃然起敬了,“他家是干吗的?武林世家?”
“大姐大你回家一趟就什么都忘了?阿银是本镇最有名的猪肉铺的独生子啊!”
“哦……”那就别把少主之类的词搬出来好不好?会吓死人的!“那么,难道本镇真的没有需要的职业了吗?”
“大姐大你就死心吧,不然你觉得我们这种上进青年为什么跑来当小流氓?实在是没事干啊!”
看着他们振振有词的模样,金多多恨铁不成钢地在他们每个人的头上敲了一记:“干吗不读书充实思想去?干吗不习武锻炼身体去?”
小流氓们揉着被她敲的额头,集体指指李富贵的房间:“大姐你看……大姐夫这样文武双全的人,还躺在床上等着你养活呢,所以我们这堆不成材的实在没信心啊!”
金多多翻翻白眼,挥手示意他们都给自己滚。
滚了不到半个时辰,阿水乐颠颠地又奔回来了:“大姐大,快来啊!”
她无力地翻看着手中的那堆招工启事:“干吗?”
“我们又捡了东西啦,快看!”
后面一群人吭哧吭哧地抬着一头惨叫的猪就进来了。
金多多嘴角抽搐:“这头又是打哪儿捡来的?”
“我们刚刚看见它在河滩上趴着惨叫,原来是摔断腿了,我们一合计,就算丢着不管,哼哼半天也就死了,还吵得四邻不宁,所以就为民除害,把它给顺过来啦。”
金多多围着这头小猪仔转了半圈,问:“准备怎么吃?”
“这个吃啊,我们都不专业,还请大姐大發表专业意见。”
“好,阿水你去磨刀烧热水准备杀猪;阿石回家去弄点黄豆,我们炖个黄豆猪蹄汤;阿钱去打酱油卤猪头肉;阿吉你家今年不是种了很多萝卜嘛,弄一个回来炖排骨汤;脊背上的肉我们切成薄片烤里脊肉;前腿的夹心肉我们做狮子头;后腿的坐臀肉做回锅肉;臀尖上的肉做醋溜肉片;上脑肉我们炖大块肉吃;肋骨那边的五花肉,一半红烧一半粉蒸;猪血做猪血糕;猪皮剥下来后做油炸猪皮;胰子蒸熟蘸酱油吃;大肠用醋和盐搓洗干净做红烧大肠,腰花当然要多加葱姜蒜爆炒才好……”
就在众人口水直流,磨刀霍霍之时,旁边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美好设想:“不行。”
金多多转头看向扶着门站在房内的李富贵,问:“你不喜欢吃爆炒腰花吗?那么我们做水煮腰花吧……”
“不是说这个腰花!”
“哦……那么红烧大肠改成姜丝大肠好了……”
“我是说,这头猪不能吃!”
小流氓们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大姐夫文武双全,定是江湖中人,难道是一眼就看出了这头猪身中奇毒,所以不能吃?”
“我是说,你们在吃这头猪的时候,至少要先想想来历!”李富贵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金多多一眼,“你忘记上次自己吃掉于至善那匹马的事情了?”
“呃……”
“这头猪肯定是镇上的谁家养的,跑掉摔伤了,你们堂而皇之把它捡回来吃掉,主人只要一问就知道,到时候谁赔?”
“这个……”
“肯替你们付钱的冤大头王发财都不在,你们还敢吃捡来的东西。”李富贵叹了口气。
金多多苦着一张脸,蹲在地上画圈圈:“猪肉滋养脏腑,补中益气,你身子不好,又没有好东西吃,我是想趁这个机会替你补补嘛……”
“哎呀我的猪啊……”外面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喊声,随即,隔壁陈大娘就扑进来了,“我家的老母猪,去年生了六只小猪,就活了这么一只,指望着年底换年货呢,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把我家的猪抬走干吗?”
阿水结结巴巴地辩解:“因为……因为我看猪被丢在外面没人要了的样子……”
“浑蛋!什么东西都有人丢,猪会有人丢吗?”陈大娘抱住那头小猪,一脸肉疼地摸着被捆扎的地方。
“那为什么会被丢在河滩上……”
“因为昨天它冲出猪栏时撞断了腿啊!我们镇上又没兽医,我是听说猪和狗都很聪明的,生病时自己会找草药吃下去,所以才抬到河滩上让它自己吃草,没想到刚一转身,你们一群小浑蛋抬了我的猪就跑了!我老胳膊老腿的,那是追都追不上啊!”
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李富贵转头对金多多使了个眼色:“金多多,你出人头地的时刻到了!”
金多多还在莫名其妙:“啊?”
李富贵已经扶墙走到陈大娘的身边,蹲下来陪笑:“大娘啊,我们真不是要干什么坏事,其实金多多的祖母家里就是兽医,她是第四代传人了,手艺精湛、功力深厚、妙手回春、药到病除,真可谓是华佗在世、杏林传奇啊……我们把您这头猪抬回来,其实是想要帮您治好它的。”
“真的?”陈大娘、金多多以及一干小流氓,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连金多多都不相信自己有这样的情怀。
李富贵对金多多使了个眼色:“赶紧拿药敷上啊,你家的祖传秘方,不是专门治跌打损伤的……猪吗?”后面这两个字,他是咬牙从牙缝间挤出来的。
见他为了生计,把自己都下放到猪这一档次了,金多多感慨万千,赶紧吩咐阿水去弄两块木板,自己奔到房内,把李富贵的药拿了一包出来,然后捏住软绵绵的猪蹄那么一捏一拉,反正瘸腿猪也不妨碍吃肉,管它骨头正不正。在猪的惨叫声中,她包上药泥,再牢牢绑好那两块板子,然后站起来,拍拍手,擦擦额头的汗:“搞定!”
金记兽医所正式开业。
有了陈大娘那头几天后就活蹦乱跳的小猪做活广告,李富贵写了个招牌往门口一挂,就客似云来。
嘉尚这种小村镇,家家户户都养鸡养鸭养猪养牛,但是兽医却只有扬州这样的大地方才有,小镇上家畜生点病,去扬州请人来看不划算,一是太远,二是太贵,所以宁愿提前宰了吃掉。而夜莺开了这个店之后,全镇动物的性命顿时就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李嫂子,我家的鸡不下蛋……”
鸡不下蛋这事她怎么知道啊?金多多苦着一张脸转头看李富贵。李富贵也是一脸痛苦,示意她多问问。
“最近鸡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啊……哦,对了,前几天那几只鸡都下了软壳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富贵在旁边当机立断:“喂鸡吃食的时候,记得撒点沙子。”
“加沙子?不好吧……”鸡主人和金多多都目瞪口呆。
“试试看吧。”
过了两天养鸡大户就眉开眼笑地提着一篮子鸡蛋过来致谢了:“哎呀,两位真是经验丰富,一针见血啊!”
夜莺不敢置信地收钱和鸡蛋:“……真的下蛋了?”
“下了下了!‘噗噗’地下!”
在周围邻居的一片赞颂声中,金多多回头看李富贵:“这个……”
李富贵悄悄地贴近她,低声说:“我想啊,软壳蛋嘛,可能是鸡身体里那个蛋壳不够……但蛋壳是什么做的呢?也许是泥沙吧……”
“李富贵你真是大胆尝试、凶残下手啊。”
“还好了,彼此彼此。”
“李婶子,我家猫咪要死了……”
隔壁小女孩抱着自己的猫,眼泪汪汪地来找他们。
夜莺提起那只猫左看右看,除了瘦一点、毛色暗淡一点之外,似乎没什么异常,再转过来一看屁股,顿时跳了起来:“这个是长虫子了吧?从屁股爬出来的小白虫啊……”
李富贵无奈看了不争气的金多多一眼,把猫还给小女孩,蹲下来摸摸她的头:“给你两文钱,你去药店买一些川楝子,煮水给它灌下去,要是你家人不帮你弄,你就拿到这边弄。”
“嗯,谢谢李大哥李嫂子。”小女孩把手往他们面前一摊。
主管家中财政大权的金多多,苦着一张脸摸出两个铜板放在她的手上:“李富贵,给她写张纸条,免得她说错了买错药。”
“好。”李富贵铺开纸写字,一边问,“今天的收入怎么样?”
“不怎么样,负两文钱。”她唉声叹气,“什么时候才能有大买卖上门啊!”
大买卖很快就上门了。
正月快过,二月早春,夜晚冷得那叫一个刺骨。
上半夜基本就是冷被窝,下半夜终于脚开始有点暖起来了,金多多蜷缩在被窝里正睡得香,结果,啪啪啪几下,有人猛拍她家的大门:“李嫂子,李嫂子!”
金多多哆哆嗦嗦地裹着被子趴到窗边,问:“什么事?”
后街的孙大伯提着灯笼站在街上,看着她迟疑了老半晌,然后问:“你……生过孩子吗?”
金多多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么冷的天,又是半夜三更的你找我就为了问我生过孩子没?”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可能很快就知道生孩子是怎么回事了,这事吧,说来有点……”
“别胡说八道,我可没怀孕啊!”毕竟她和李富贵真的没有在一起过!牵手也很少!何况李富贵现在这种模样,想侵犯她也只有死得很难看的下场!
“不是说你怀孕啦,其实是这样的,那个啥……”
“到底怎么回事?”面前这人吞吞吐吐,披着棉被的金多多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就是……我家的母牛,难产了。”
兹事体大,牛是一家人的命|根|子,而且现在还是生小牛的关键时刻,很可能是一尸两命的惨烈事件。
所以金多多也顾不上严寒了,迅速穿好衣服,就要带上门出去。李富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他拉住了她开门的手,从抽屉里翻了一把小刀、一柄剪刀,又让她带上针线,才说:“一起走吧。”
“你身体不好,还是回去睡觉吧……”她有点紧张地用簪子盘着头发,“反正……我们都没生过孩子,大家都是看着办嘛……”
“聊胜于无,先去看了再说。”他说着,带上门和她一起出去。
真的是难产。
而且是非常惨烈的难产,血水、羊水和粘液流了一地,肚子老大的一只母牛,倒在牛栏里,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不会吧……”金多多倒吸一口冷气,实在一点信心也没有。
李富贵的脸也青了,站在满是血腥味的牛栏中默默无语。
孙大伯示意她进去看看,金多多把心一横,提起自己的裙角打了个结,踏着满地的污血就进去了。
牛棚里透着风,冷得要命,可那头牛的身上烫得厉害。金多多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身子,摸到了小牛在裏面硬邦邦的轮廓,她咬牙坚持着,用力捋着小牛往下推,希望帮助它生出来。
母牛也挣扎着要把这头小牛生出来,可无奈实在已经脱力了,没有办法,躺在地上哀哀惨叫。
“生了一天一夜了,生不出来,没辙啊……眼看着快没气了,只好来找你们了。”孙大伯郁闷地蹲在地上抽旱烟,“唉,我家就这一头牛,要是生下来了,今年的日子就别提多美了,可要生不下来……开春后就得自己犁地了,这可怎么办?拿锄头一锄一锄地挖?要命了……”
李富贵安慰他:“放心吧,孙伯父,金多多她很厉害的,没有她搞不定的事情。”
“别的事情都好搞定,可她毕竟自己都没生过孩子……我看也没辙。”孙大伯继续郁闷地看着手足无措的金多多,叹了一口气。
李富贵拿着手中的剪刀和小刀看了看,走到金多多身边,低声问:“要不要把牛肚子剖开,把小牛给拉出来算了?”
金多多又冷又累,都已经快要脱力了,听他这么一说,脚一软就差点坐倒在污血中:“你有没搞错啊?这样做绝对……行不行?”
“难说……”李富贵蹲在地上,研究着这种小剪刀剪牛皮的可能性。眼看着那头母牛又猛地一用力,他忍不住惊喜地大叫一声:“出来了出来了,小牛屁股都看见了……”
话音未落,那牛屁股又缩了回去。
孙大伯郁闷地磕磕手中的烟杆,说:“早嘞,今天下午就看见小牛屁股了,可就是生不下来,我看小牛憋也憋死在裏面了。”
“早上就看见了?”金多多问。
“就差一口气,生不下来。”
她想了想,站起来手忙脚乱脱外衣,把棉衣和夹衣都脱下来,丢给李富贵:“你帮我拿着!”
李富贵看着只穿着一件薄衣的她,诧异地问:“干什么脱衣服?会冻死你的!”
“哎呀,顾不上了。”她说着,把袖子卷到肩膀,露出大半条胳膊,而且还蹲下来,手忙脚乱地往自己的右手上涂污血和粘液,那一双手脏得简直令人作呕。
李富贵差点崩溃:“金多多,搞不定难产的牛你也不用这样自暴自弃啊!你疯了!”
“没疯。”她很认真地抬头看着他,“我决定伸手进去把小牛拉出来。”
李富贵被她坚定的眼神和暴强的决心给击垮了!他踉踉跄跄连退三步,直到撞在牛栏上才止住身子,却依然没有从极度的震惊中醒悟过来:“伸……手拉……拉出来?”
“对啊。”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蹲在牛屁股那里,等着母牛的下一阵用力。
“伸……伸进哪里去?”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比划了一下牛屁股。
李富贵和孙大伯同时惊呆了,李富贵手中的刀子剪子哗啦一下落了地,孙大伯手中的旱烟杆啪嗒一下掉了地,这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心裏都不由升起了一股想要紧紧拥抱在一起取暖的冲动。
然而金多多根本没理会这两个凡夫俗子,她蹲在牛屁股那里,终于看到它肚子一动,她半弯着腰,伸出双手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