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一个醉鬼,说什么都是枉然。
即便苏言对着萧霖有很多话想说,却担心隔墙有耳,而又把在口中转了几圈的字句吞了回去——她不能暴露自己重生的事,也不能将师傅扯到局中来。
萧霖在谢家,就像是在自我放逐,看怕根本就是不想再理会明国的事……
看他双眼逐渐迷蒙,趴在石桌上安静无语,苏言咬着唇,有些放心不下。想着陪师傅坐坐,也算是对谢昊交差了。
毕竟,苏言也没有答应谢当家什么必须要做到的事。
竹叶青酒香扑鼻,却不容易醉。
只是像萧霖这般向来不饮酒的人,转眼灌下一大坛子,想不倒下都难。
苏家小姐的体质让苏言不敢沾酒,免得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萧霖,把一坛子的酒尽数灌入嘴裏,又染湿了胸前的大片衣襟。不由叹息,师傅果然在糟蹋这坛上好的竹叶青,害自己想喝不能喝,一肚子的酒虫被勾得难受至极。
醉酒的萧霖,失却了平日冰冷的神色,五官随之泛着柔和的光彩。
一身的酒气,却依旧举止优雅,丝毫不见粗鄙。可见融入骨子里的教养,即使神志不清,也很难舍去。
苏言以往总觉得师傅的生活过于拘谨,自我约束过甚。如今看来,这些框框条条早就已经在无意识中将他锁住,摆不脱挣不开了。
“……苏言。”
“嗯,”她下意识地脱口答应了一声,抬头见萧霖眯着眼不甚清明,显然是随口唤着,并未清醒,苏言这才吁了口气。
“小言……”萧霖的脸埋入臂弯中,苏言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师傅喃喃自语,叫着自己的小名。
小言……十多年来,他都是这样唤着自己。
想起多年来一同生活的日子,苏言的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怀念的神色。
她张了张口,无声地唤了一声:师傅——
萧霖曾言,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就不该重蹈覆辙。抛下了所有,就该重新开始。
可是,苏言暗叹,看怕师傅要失望了。
她,不但没到地府,也没能喝那忘记一切的苦涩汤水,却再一次走上原来的路。
苏言不是不想放下,而是放不下。
若是,君于远心裏果真没有她,那么,自己在他帝位巩固后,便悄然退出。
毕竟,要看着他三宫六院,左拥右抱的日子。
无论如何,苏言也是接受不了……
到时候,说不准她会按捺不住做出些不该做的事来……
正黯然神伤,感觉到手背的温暖。
萧霖不知何时微微抬起头,掌心覆上苏言的小手。蹙起眉,似乎犹在梦中,她心下好笑。
却在下一刻神情诧异,看着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又继续趴倒在石桌上,了无声息。
苏言一愣,听着萧霖绵长的呼吸,便知他早已睡了过去。
不敢吵醒他,动作轻轻地想要抽回手,却被萧霖抓得更紧。
她叹了口气,显然今晚想要从武功高强的师傅掌心中抽回手,根本是不可能的了。
瞅见萧霖身上的一袭薄薄的单衣,深知他有内功护体,不必担心他着凉。
只是如今夜霜凝重,苏言穿着华丽却不保暖的衣裙,又不能抽手离开。这附近,定是被谢昊将人都驱赶得远远的。
即便有监视之人,也绝不会轻易现身……
苏言哀叹,看怕她得在凉亭中枯坐一夜了。
烟雨亭的一晚,足够她记忆深刻。
苏言连连打着喷嚏,裹着厚实的锦被躺在床上,浑身忽冷忽热,手脚无力。
很不幸的,以苏家小姐的体质,在凉亭中坐了一宿,毫无意外地染上了风寒。
谢府管家原先想要请郎中来把脉,却被小日子轰了出去。今早便要准备起程回宫,这看症被延误了下来,苏言也只能在被窝里硬撑着。
这身上的难受都不算什么,最为头疼的,便是谢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早上是萧霖送她回房的,最要命的,是打横抱着苏言一路走回来的。
当时她晕乎乎的,没来得及阻止。
于是,想当然的被谢昊误会了。
实际上,虽然苏言头昏目眩,浑身无力任由萧霖摆布。其实却灵台清明,知道师傅这番举动,只是看见自己明显被抓到淤青的手背,又被迫在凉亭里吹了一夜的冷风受寒,这才会主动抱着苏言回去。
“萧公子,请留步。”小日子杵在门前,板着脸挡住了来人走近。
宫妃与其它男子在凉亭内相处了一晚,若是皇上知晓,自家主子受罪之余,他定要人头落地。
若非昨夜被人糊弄开去,忍不住馋虫吃下了点心,他也不至于一觉睡到了天亮,没能提醒苏采女,而犯下错误。
小日子痛定思痛,再也不能一错再错。
即使明白,眼前这位冷冰冰的公子是谢府的贵客,他也只能冒险得罪。
萧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漠然开口:“让开。”
小日子挺起小身板,瞪圆了眼,虚张声势道:“主子正在歇息,萧公子不便打扰。”
说得如此明白,对方也知晓苏言的身份,自是会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