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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风呼啸而过,卷起一片尘沙,灰头土脸的流民三三两两携家带口往南而去,他们已经跋涉了两天,虽然脚力不快,但此处离玉京已遥遥百里,狄族的阴影暂时减退,使得他们暂时有时间喘口气,平复一下像满弦一样紧绷的心绪。
玉京已经享受了近百年繁华,这样一个盛世都城居然就这么仓皇间毁于一旦,任谁都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城破得实在太突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玉京素来就是以城墙坚固著称,有些不如它高大的城池都能被围数月而仍然坚守,却不知为何这国都反而不如。
但亲眼所见的事实让人们无法自欺欺人,皇城里那犹如惊天重雷般的爆炸,还有那通天的烈火,都彻底焚尽了人们心目中的最后一丝幻想。皇帝已经自尽谢国的事犹如卷残云的风,迅速在流民中席卷而过,对于这样的君王,人们在悲壮的同时,更多的是茫然和绝望。一个国家,国都没了,君王没了,不就是亡国了么?即便有平王临阵即位的消息,但这对于人们崩溃消沉的心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但无论内心多么无望,命还在,家人还在,就得挣扎着活下去,死亡的阴影还在笼罩,没有人知道狄军会不会再南下,会不会就此占领整个盛朝版图,这在以前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连最不可能发生的都已经真切地发生了,还有什么是真的不可能的呢?他们不敢想,更不能想。于是只能逃避地麻木自己的思想,用最卑微的渴求,最渺茫的信念继续走下去。
可是上天似乎并没有垂怜这些遭遇不幸的人们,在第二天夜晚,忽如其来的北风夹着春寒的雪,簌簌下了一夜,天寒地冻,附近村庄的人早闻风而逃了许多,只剩下少数走不动的老弱守在家园,食物短缺,流民们纵有金钱也换不到粮食,更何况他们匆匆离家,随身携带的钱财并不多,饥寒交迫下,又没有足够的地方避寒,只能砍了树木取暖,但即便是树木,对于人数众多的流民来说也显得稀少,这个夜晚,许多老人和孩子悄无声息倒在了路边,被白雪覆盖。
第三天清晨,初春的朝阳洒下温暖光辉,总算让人们千疮百孔的心稍稍得到一点抚慰,他们彼此扶持着,想要翻过眼前的山,到达下一座城。但也有很多人,身无分文,不被准许入城,他们被饥饿和寒冷所迫,找来锄头和菜刀,开始打劫要入城的富贵人们的车队,若说以前这些贵人们还是自己仰望和臣服的对象,那么现在是什么也顾不得了,那些可以避风雪的华丽马车,和那沉甸甸的辎重,无不是众人垂涎的目标,虽然有许多护卫提着刀剑守护,也阻挡不了被饥饿和寒冷折磨到走投无路而集结在一起的流民们。
当含章站在山腰远眺的时候,发现了不远处的山脚官道上一队正在被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围攻的车队,这车队七八辆车,都是貌不惊人的普通车马,看上去并不是大富之家,却不知为何也被流民们看上,守卫的仆人们在拼死抵抗,车上的妇孺的尖叫啼哭凄厉可闻。
含章淡漠地看着,她看得出来这二十多个仆从中夹了五六个颇有武艺的人,应该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战士,能得这等人相护的,非富即贵,绝不会如外表所展示的这么不起眼。而他们的战斗力也远胜于这些饥饿虚弱的流民,即便取胜只是迟早的事。她站了一会儿,便要转身往前去,却听得一片杂乱呐喊声由远及近,似有许多人正往这里而来。
含章循声望去,树林里闪动着许多人影,不多时,又一批集结的几十个流民将这车架重重包围,这百多人都绿着眼睛对着马车虎视眈眈,如此一来,力量天平顷刻便往流民一方倾斜,只怕这群车马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含章微微皱了眉,便听见被包围的人群里传来一个变声期少年愤怒的喊声:“敢动我嫂子和侄子,先从我尸体上过去!”
这声音好生熟悉,袁任?含章一愣,忙仔细看去,果然那些仆人都有几分眼熟,而从掀开的车帘惊恐往外看的半张小脸,依稀便是薛府里明眸纯真的六小姐薛定瑜。
这是薛府的车马。
真是孽缘,含章长长叹了口气,从山腰上疾步而下,她在山上修养将息了两日,体力比先时好了许多,此刻便将明月从腰间抽出,却不出鞘,只用银链为鞭,从人群中劈出一条路,闪躲腾挪间便到了袁任身边。
那倔强的少年提了一把长刀,带领众人迎敌,他正和一个流民头领模样的人拼杀,虽勇猛有力,但临战经验不足,几次进攻都被对方躲开回击,并且对方手上握的不只是什么宝刃,凌厉气势甚是逼人,袁任渐渐落于下风。
眼见那头领一剑就要劈向他腰腹,含章手中银链银色光芒闪过,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她就势将匕首抵在他喉管处,沉声大喝:“都给我住手!”
场面突生变故,陡然急转,其余流民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被含章制住的流民头目满是脏污的脸上一双明亮尖利的眸子转了转,嘿嘿冷笑道:“别管这小娘们,她的匕首还没出鞘呢,怕是连刀都不敢握得,咱们把这些狗崽子们都宰了,把这些女人都抢回去,占山为王当土匪去!”
眼见周围又有骚动,含章也不争辩,手上更加用力,刀鞘在他脖子上深深按下,若此刻刀是出鞘状态,这人只怕已经见了佛祖,她冷冰冰道:“如果不信,你可以试试!”明月出鞘必饮血,但这些流民实在情有可原,含章不愿对他们出杀手。
前些日子饱饮了无数鲜血,明月天生的嗜血很容易又被激发了,散出的寒意更甚,几乎就要叫嚣着脱鞘而出,那人只觉得自己脖子上一阵冰寒,喉咙处的血液几乎都要凝结了。他咳嗽两声,忙喝道:“先停住,别动手!”一双眼睛滴溜溜到处转,也不知在算计些什么。
“沈姐姐!”袁任认出含章,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很是委屈和悲愤。他还只是个少年,这段时候偏经历了太多,让他几乎不及反应,所有疼他的家人都离他而去,还背上了恶名,好容易看见含章,这些埋藏在心底的伤痛忍不住迸发出来。
含章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袁任得到鼓励,吸了吸鼻子,仍旧把刀握紧,时刻不敢放松。
“沈?”流民中有人疑惑地盯着含章看了半天,突然叫道:“韩老大,我知道她是谁了,她是沈质沈含章,沈三元帅的孙女!在定阳门杀退狄狗的沈含章!”
此话一出,那些流民们脸色都是一变,目光炯炯都聚集在含章身上。
那韩老大愣了一下,想扭头去看,偏偏脖子动弹不得,他只好背对着含章问道:“你真是沈含章?”
含章手上不动,不置可否。
认出她的那个流民指着她的手,兴奋喊道:“没错,就是她,你看她的右臂就是被狄狗射伤的!”周围人纷纷看去,果然,含章一直都是用左手进攻,右手一直垂在身边,不曾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