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机场那里,六子已经在等了。看我们带的东西也不少,就上来帮忙,于是每个人拎着个袋子。白翌把那个最占体积的剑鞘拿了出来,先到安监部门做个登记,编理由这种事根本难不倒这个闷骚狂。再加上六子的帮忙,我们这群人只在机场停留了没多少时间就放我们上去了。最主要的还是,我们这些东西都不算是违禁品,一般人看都不一定看得明白。你说你带一包糯米,而且量还不多,他们干嘛拦着你?当然我现在也知道了为什么白翌一早就把我拉起来做这些,因为他知道机场里带这些东西都是有数量和重量的限制,所以我们只有分批拿才能顺利通过。
上了飞机,六子让我们干脆补眠,好好休息一会。我十万分的赞成,估计到了之后我们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了,于是我二话不说就继续睡觉。直到白翌拍着我的脸把我推醒,我才咽着口水朝窗外看去,发现我们已经到了。
西宁古来就有“西海锁钥”之称,是青藏高原的东方大门,在古代是羌族人的聚集地。在路上白翌就告诉我说,西宁其实是昆仑山脉下来的另一个大支脉——祁连山系中的一系,可以说算得上是风水十分奇特的,因为这裏宏观的来说是三江源头,除了黄河之外,还有长江,澜沧江都是在这裏发源而出,三龙聚尾,皆不可分,腾九霄而不散龙气,是绝对聚气的宝地。
到了西宁机场,我们推着行李出了机场。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这裏虽然说连接着青藏高原,却一点也感觉不到高原反应,只是感觉气温要比南方低许多,真不愧是拥有夏都之称的避暑胜地。六子掏出记事本对我们说:“老板在这裏的据点我已经查到了,不过对方应该已经知道那老家伙挂了。所以,到了那里你们别说话,一切由我来,东西拿到之后我们就走,别和他们有纠缠。”
我这才突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于是拍着六子的背问道:“你老板他要去玛多的哪里,我们现在在西宁,离玛多还有一些路程,那么我们到底要去玛多的哪里啊?”
六子正想要开口,就听到白翌说道:“去阿尼玛卿山。”
六子看了一眼白翌,点了点头说:“没错,赵老板最后的一道安排就是在阿尼玛卿山的补给点这裏,对了,老白你怎么知道的?”
白翌想了一下说:“我只是做出一个推断,因为如果说是山水之间造神殿的话,那么只有阿尼玛卿山有这个资格。”
我们三个人一边说,一边走到了一辆旅游私车那里。六子说了个地址,让他直接带我们去。下了车发现这裏是一个卖五金零件的地方,一个穿着背心的当地青年在修摩托车。看到六子走过去,就问我们需要什么零件,六子给我们使了一个眼色,对着那小子口气很大地说了一句:“我找你们老板,瘸子齐。”
小伙计一听六子这口气,又看了看我们,低声地说:“老板在后堂里屋,你们自己进去。”
听完,六子就先我们一步进了狭窄的小屋子。这裏明显闷热许多,一个铁皮的摇头风扇吹着风。一个穿着蓝格子衬衫,年纪大约在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坐在那里看着报纸,乍看过去一点也不像是道上混的,倒是有些像我们学校看门的老头。六子走过去口气明显客气许多,眯着眼睛笑道:“齐叔,您好啊!”
老头摘下老花眼镜,抬头看了看我们,最后也扯着嘴巴笑道:“这不是赵老弟手里的得力干将阿六嘛,怎么了,想到来我们这裏?”
六子笑着说:“呵呵,我是来取前段时间,老板放在您这的几件装备。”
瘸子齐眉头皱成川字型,他啧了半天说:“这……哎,赵老弟不是前段时间刚刚不幸过世了么,怎么,这次你要来拿装备,准备单干?”
六子呵呵笑了一阵说:“单干是干不起来的,您也知道我就那些斤两,不过这次来,我是希望能够和齐叔您合作。”
瘸子齐感兴趣的“哦”了一声,六子不紧不慢地接着说:“您也知道,赵老板这次准备搞的东西很大,但是我敢肯定您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是至少我是他的心腹,即使他没有直接告诉我,凭我手头的消息,已经差不多知道个大概了。所以如果您肯把这些东西继续给我使用,我拍着胸脯保证,成功率肯定比赵老板的要高。他知道的我也知道,他不知道的我现在也有所了解,您就当是和赵老板合作,之后好处我在他原有的基础上再提百分之十五。如果您不答应……我也知道另外几家或许会有兴趣。”
瘸子齐捏了捏太阳穴,然后指了指对面的几个藤椅让我们坐下,我知道他那么一指,至少已经在此事上已经有所动摇了。这个时候瘸子齐才开始问我和白翌的身份,六子说我们是他这边的人,可以说是事件的直接参与者,赵老板死前指定的合作者,所谓的新消息就是我们提供的。
他那么一说,瘸子齐马上就打量起我们来。我被看得有些背脊发凉,不过这个时候不能露出心虚的表情,也只有不露声色地回应这老头的目光。白翌本来就是没什么表情变化的人,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个老头,眼神里有一种压迫感。这点,可能连六子也做不到。我原本以为他还需要再纠结好些时间,没想到看完我们之后他就拍了下大腿说:“阿六,我是看着你出道的,你的为人齐叔我放心,行!东西你尽管拿去,日后飞黄腾达了,记得今天齐叔为你做的铺垫就行了。”
六子笑着站了起来,老头子原来真的是瘸子,也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和六子拥抱了下,笑着说:“后生可畏啊,当初就让老赵好好提拔你,以你的能力,日后的基业肯定能超过我和老赵,后生可畏啊!”
六子又客套了几句,瘸子叫了门口修摩托的那个青年带我们去拿东西。一看到所谓的装备,我就明白为什么六子那么重视这裏的东西了。因为瘸子齐除了提供必要的登山、探险装备外,最主要的还是他这裏有走私的军火炸药。这些东西,很可能在关键的时候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六子掂量了下炸药的分量,又扯开一包看了看裏面的药芯。旁边的伙计有些不耐烦,说道:“看完了没,这些都是进口货,从中东来的。”
六子拍拍包裹点点头,塞给伙计一包烟说:“老规矩。”
伙计扯开烟看了看裏面的红纸,口气就变得好很多。他帮我们找了辆运输车,说:“六哥,你们先在西宁住一个晚上,第二天有专门的车子送你们去玛多,到那里你们要做好装备调整,往后就没有大的补给点了,只有零星的几个了。”
六子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肩膀。之后我们就和他来到了预定的宾馆,在这裏,我们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白翌大概分析了一下,这次的目标应该是在阿尼玛卿山里的一个地宫。那里大约是黄河与山交汇转折的地方,具体是哪里,能不能找到,我们也只有看运气了。阿尼玛卿山的玛卿在藏语之中就是黄河之源的圣山的含义,直属天下龙脉之宗的昆仑山,历来都是朝圣之地。我们这次行动,本来有瘸子齐负责的车辆支援,但是六子说,这个老头非常阴毒,生怕他偷偷跟着我们,到了地点就把我们三个给放倒了。所以我们决定自己从西宁市乘坐当地的客车,到达洛州所在地玛沁。幸好现在是七月中旬,那里雨多没雪,如果是冬天那里说不定还会大雪封山。总之,我们现在就必须把装备都分清楚了,然后在两天后达到阿尼玛卿山的曲哈尔晓玛冰川末端的登山大本营。
现在虽然不是登山旺季,但阿尼玛卿山是这几年比较受瞩目的大山,据说最高峰要比珠穆拉玛峰还高,多得是一些科考队和朝圣者,所以我们这群人大包小包的,也就没有引起旁人多大关注。如果有人问,就说我们是南方来的大学登山爱好者。炸药和枪支藏在行李的最裏面,其实雪山里是用不到炸药的,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那容易引起极大的雪崩。到那时三个人是有一个算一个,都会变成阿尼玛卿山的陪葬者,但是枪械很重要,特别是进入地宫之后,那裏面的东西就真不好说了。
我们哥仨忙了一整天,终于整理好了东西。而后,特意避开了瘸子齐的眼线,无声无息地坐在了去玛沁的客车上。我身上的装备主要是食物和一些必要的救急用品,睡袋什么的,在那里水是足够的,只要把深层的雪融化过滤,就可以饮用了,所以我们没带水。而炸药什么的,留在了白翌的行李中。六子戴着必要登山用具,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救急设备,就怕在分散的时候身上没有可以用来自我救助的物品,所以,每个人负重至少在四十多磅。白翌是东西带得最多也最累赘的,那把剑鞘让他用呢绒绳固定在背包上,只不过他在外面包裹了一层黄色的呢绒布,倒也不是非常显眼。
其实当我一踏上玛多的土地,内心真的有一种即将接近事实真相的激动。这种感觉,却让我觉得离死亡也只有一线之差。如果第八局真的是我要死的话,我们现在的行为真的就是符合了岳兰最后寓言的情形,也许那个隐藏在神圣的阿尼玛卿山之中的神殿,就是我葬身之地。死亡和事实的真相,这双重压力把逼得我神经十分敏感。有时,我会自己偷偷摸摸地拿出纸笔给自己写遗书。更可笑的是有时看到白翌在我身边看书,我会有一种想要去抱住他的冲动。现在白翌依然在我的身边,他说过他会陪我走到最后,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做代价。白翌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但他本身很顾及我的感受,不会让我做为难的事。所以我放任自己,一再地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任性的一面,因为对他没有顾忌,所以也就忘记了,其实白翌对我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兄弟了,每次看到他注视我的眼神,我总一再的躲闪,这样的自己或许真的很卑鄙吧。
我看着外面的天空,厚厚云层的把太阳包裹了起来,时不时露出一些白色光晕。车窗外面的景色十分单调,我开着车窗让风透了进来,而自己的思想也随着高原上的风被吹得零零散散。就在我准备拉上车窗的时候,突然我感觉在我们的车子后面居然跟着一个人,我心中一惊,怎么可能会跟着一个人呢?再看,就见他像走路的样子跟在我们的后面,低着头,双手向前伸展。我猛然一哆嗦,连忙拉坐在边上的白翌去看。可是当我们又一次把头探出窗口的时候,却发现并没有什么跟着车走的人,白翌问我怎么了,我说之前看见有一个人跟在车后面走,好像是一个女人,样子有些……有些像玲园里那个女人……
他抿着嘴巴没说话,迅速关上了车窗,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不要担心。但我感觉到,那些所谓的鬼咒冤魂都已经来了。那些发生在我身边的种种诡事或许并没有结束,因此丧生的人从来没有因为死亡而远离我,反而是以一种幽灵的形态一直跟着我,我有一种被躲在暗处的它们窥视着一举一动的感觉。我心想,他们也终于到达了这裏,难道这就是借寿婆的目的?借助我们的力量或是牺牲,开启神殿,拿走裏面那个让赵老板心心念念的宝贝?我回头看了看六子,他在最后调试他的GPS定位器,并没有看到那些东西,我也不准备告诉他我之前所看到的。
到了玛沁,我们租了一辆越野性能非常好的越野车,由玛沁沿东倾沟北上至雪山乡,一路颠簸,差点把我的骨头也颠散了,我努力咬着牙齿,生怕一下子就把自己的牙齿磕碎了。六子死死地抱着安全栏,大骂着让司机开稳当点,是不是想要颠死我们好谋财害命。等到了雪山下,六子已经差不多散架了,他哆嗦着让我扶着他下车,一下车就侧头狂吐,我抱怨道:“别吐了,你吐了,我看得恶心,连老子也想吐!”
白翌摆了摆手,让我不要说话。我抬头看天,发现居然开始响起了滚雷,天气看样子真的不是很好,这个时候进山,可能会遇到大雨或者冰雹。当地的藏民说这样的滚雷是山裏面的神灵感应到了有恶魔来到了圣山,而作出的警告,要我们现在不要上山。一个老藏民抽着当地的土烟,看也不看我们这些登山者。我们这裏来的一共有十一个人,除了我们三个外,还有一支登山俱乐部的成员组成的队伍。老藏民说不利索汉话,有时还夹杂这一些藏语。还好登山队里有个懂点藏语的,就解释给我们听,他说这个天气本来不该这样的,现在居然有这种情况,说明我们之中有人身上藏有恶鬼的死气,是不洁之人,这样的人进了山也是把大家都害死,除非找出这个不洁之人,把他留下,然后我们才能够进入阿尼玛卿山,否则他不会租借给我们牦牛和马匹。
话一说完,我就发现那些登山队有些人的神色显得十分心虚。就听到一个很年轻的声音喊道:“搞什么,现在还玩迷信,不就是要多一些钱么,给就是了。”
在他们之中又有几个应和着,老藏民看了他们一眼,嘴裏念叨了一句藏语,最后把目光放在了我们三个人身上。他的眼珠子很黑,盯着我的时候,仿佛可以把我的灵魂也给抠出来。他看了看我们三个人,用蹩脚的汉语说:“你们三个人身上有着大山里的气息,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他用那种幽远的眼神看向我,这时候,白翌走到前面,对老藏民做了一个藏族人请安的姿势,老藏民也站起来回了一个礼。白翌这才说道:“我们是为了寻求圣洁的阿尼玛卿山之神给我们指引一条避开灾难的道路。”
这句话白翌说得很巧妙,乍听之下这句话说得很虔诚,如果不是真正介入此事了解内情的人,都会以为我们是朝圣者。果然,老人的眼神中也出现了同样的虔诚。他念叨了几句藏语,然后对着我们说:“亲爱的朋友,阿尼玛卿之神不让我带你们进入,你们之中,有人引来了恶鬼,他们会让山上的雪融化,将黄河纯洁的水变得污浊。”
登山队里走出了个戴着一副墨镜的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好几张一百元想要塞给老头。但是老头看到钱就怒了,甩了两下烟斗,就牵着马匹和牦牛离开了。我们一群人傻站在原地,六子冷哼了一声道:“就那么几张,就想要买通人家拥有高尚灵魂的藏族大爷?就那几百块,老子都不好意思拿出手,打发叫花子我都是直接开支票的。”
我怕六子吹到肚皮都破了,连忙拉住他说:“你小子安分点,还给支票呢!当初小时候你爸不给你钱买棒冰,你还拿过人家修自行车老头的五毛钱呢你!”
登山队里的那个戴墨镜的人把眼镜拿了下来,瞟了六子一眼。六子以为要找他打架,就站在我们身边嚷道:“怎么想打架,你们十几个对付我们三个,算你们牛逼?”
我看那个戴墨镜的很可能是他们的领队,这小子一皱眉头,队伍里的人马上就像斗鸡似的围着六子吵了起来,这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场景。我拉住了六子,扫视了一遍那些人说道:“大家都是想要上山的,别在这裏吵,一起想办法比较实际。”
那个领队走到我面前打量了一番,然后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曹阳。我承认,之前的行为是有些不妥,不过现在大家都没上山,当务之急是怎么能够搞到马匹和牦牛,否则我们根本无法把装备搬运进去。”
我也礼貌性地和他握了握手,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一群人,除了两个女人以外,其他的都是身强体壮的男人,说句老实话,他们让我感觉不太像一般性的大学登山队。在他们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严肃气氛,这种感觉倒有几分像是军人。我压了压六子的肩膀,让他自己注意点。
我叹了口气说:“问题是那个老藏民说我们之中有人不能上去,如果不找出这个人,我们一群人都得待在山下上不去。”
他们队伍里的一个青年此时站了出来说:“实在不行,我们就扛着装备自己背上去,把不要的东西都留下。”
我冷笑了一声说:“你怎么知道什么东西是不需要的?到了山里很多事情,不是你以为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要到最近的补给点做最后的删选,况且即使你留下了重复的东西,那些必备的物品也不是你能背上雪山的。”
那个墨镜男瞪了那个青年一眼,那青年连忙缩到了后面去不再出声。但是那小子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知道他绝对没有登山的经历,这种连我都知道的基本常识,他居然不知道,会提出那么菜鸟的解决方案,不是缺心眼就是根本没上过山。我对他们这些人的来历也越发地怀疑了,此外,白翌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种情况,说明他对这些人的来历同样存着疑问。
戴墨镜的人看了我们一会儿,最后笑道:“呵呵,大家都是另有目的,既然都想要上山,那么就合作点,等会儿我们再去找那个老藏民说说看。”
六子似乎也听出了他的口气中带着某些威胁的气氛,一下子气氛变得十分僵硬,我们三个人都不再出声,白翌一直坐在行李堆上看着我们。六子使了一个眼给我,然后偷偷做了一个枪的动作。我连忙拿手掩住他的手势,低声地说:“别轻举妄动,我们有火力,这群人难保不会也有,总之,先和他们和平相处,到时候就差开道儿分头走就是了。”
带头的那个看我们在边上嘀嘀咕咕的,凑了过来,给了我们两支烟,也不忘记丢给远处的白翌一根。他点上烟后说:“三位来这裏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我们十个兄弟也有自己的目标,总之,各自走各自的,那老头子不肯带,大不了找个年轻的,多塞点钱也就过去了。”
我一听到他说他们十个人的时候,差点一口烟吸到了底,呛得我实在吃不消,我咳嗽着问道:“你们不是有十一个人么,怎么成了十个人了?”
我话一出,就看到戴墨镜的脸上有了一层阴霾,我心想难道说错话了?但是他很快就说:“不,我们这次只有十个兄弟,小哥,是怎么看到我们有第十一个人的?”
我喷了一口烟,然后揉了揉太阳穴说:“其实也没看见,我这个人对位置比较敏感,我从你们最开始站的位置来看,在你们最后还跟着一个人,其实……我只看到了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