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体味出我心裏的委屈,她更不能。
“我不觉得这是一件什么大事,毕竟只是你们小孩子之间的矛盾。”她也跟着泪眼婆娑起来,“妈妈知道这次来找你,是为了艾晴,你心裏不舒服,但你要知道,妈妈也很为难,她毕竟是艾和的女儿。妈妈也没有不关心你,我以为你过得很好,不想总来打扰你!”
她情真意切地看着我,像是在跟我确定这一切。我与她就这样四目相对,我眼里的那些阴霾暗涌,她第一次尽收眼底。
“难道不是吗?”她震惊地摇了摇头。
“我过得很好,”我冷笑,“所有人都以为我很好,我原本也以为我很好。”
“苏远……他对你不好吗,他——”林芳着急想安慰我,我却不想再让自己情绪失控下去。我找到抽纸,随便抽了几张纸擦了擦眼泪和鼻涕。整理好情绪后,我转过身,笑着对她。从小到大,我所有的糟糕情绪,都不会告诉她。
因为我知道,她是一个无比脆弱的女人。
她比自己的女儿脆弱得多。
所以很多苦难,我宁愿自己想办法扛下去,也从不让她看见。也因为这,我造就了如今钢筋铁骨一般逞强的本事。
“当初,你同意我跟他回来,是因为他又给了你一笔钱吧。”
说完这句话,林芳神色一僵,她没有想到我什么都知道。
“你拿着那笔钱,买了现在住的这个房子,然后继续骗我,说是你们租的。”我平静地说着这一切,仿佛这些都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吗?跟着他生活,总比跟我受穷好啊,我都没有钱供你上大学。”她实话实说。她说得对,我没法怪她。穷人就是没那么多选择,所以即使走到现在,我也没有太多懊悔,但这并不代表我会感谢这两个人。他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没有用爱育我成人,却一次次把我明码标价,来填补满足他们的欲望。
“我不介意你抛弃我,不介意你骗我,我介意的是你眼里有没有我这个人。你现在有了新的家,新的生活,包括新的女儿,你可以为了他们过来见苏远,甘愿被陈佩鄙视,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怜吗?”
“你知道这瞬间我觉得自己有多可怜吗?”我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
“我只有在你们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想起,这就是事实!”
“而你,真的忘了你当年跑过去抓他们两人的现场,却反被倒打一耙的事儿吗?”我把一件件埋藏在记忆里的血淋淋的往事冷酷提起,“你现在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居然还踏上门来!”
“静安,你别说了!”她开始焦虑起来,目光四处逡巡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嘴裏念念有词,“药呢,药呢,苏远没给你买药吗?”
“我就是要说,你现在的样子就是特别可怜!你不就是怕再次失去艾和吗?你就那么缺男人吗?没有男人你就活不了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太暴躁了!我没法和你说下去了!”发现什么都找不到后,她重新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拿起桌上的包,表情也跟着果决了一些。
重新抬起头,她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份陌生和惧怕。
“艾晴的事,你爱帮不帮吧,不帮我就自己再想办法!你这个样子,早晚把别人逼疯!”她恍惚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果断又决绝地转身出了门。
直到听到她离开这栋房子的声音,我才从我的吼叫中缓过神。
双手因为情绪的暴走而抽搐颤抖,留在原地的我,抬起眼,看见梳妆镜里那个穿着白色睡裙,披头散发,面色苍白,表情狰狞的自己。
眼泪像是遇了冷的蒸汽,哗啦啦一个劲儿地流了下来。
这个时候,我突然很想念董铭阳,很想念很想念他,如果是这个时候,他一定不会嫌弃我现在的样子,他一定会顺着我的头发说,乖,没事的没事的。
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不会嫌弃如此暴躁的我。
没错,曾经的我在某段时间里,得了躁郁症。这也是为什么林芳会用那种恐惧的眼神看我,为什么找药在哪里。
生活的变故,给我来了个措手不及,我刚刚从十五岁的生日宴中走出来,转眼间迎接我的就是残破不堪的人生。这一切结结实实地给了我重重一击,在精神上把我击溃。
如果不是董铭阳,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起来。
我在他的庇护下褪去阴霾,慢慢成长,而我的母亲,却在那一年里,无比地嫌弃我。
那一年,我过得十足艰辛,很多时候,我根本不愿意去回想那一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而今,我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林芳却依旧惧怕我会不会旧病复发。
这些事情,我从没跟别人提起过,包括关月。
我不想让这一切成为众所周知的秘密,我只想好好地当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过我正常的生活。
可现在的生活,似乎并不叫正常的生活,我承认,最近的一段时间,我快要被逼疯了。
可这些,我不能对任何人说。
毕竟,苏静安已经长大,她要学会不依赖任何人,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