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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里的星星 陌安凉 2103 字 1个月前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近日夜里,我时常会反覆做同一个梦。一次次接二连三地被吓醒,醒来后便是满头大汗、惊魂未定。

梦里时常只有我们几个人,我,关月,董铭阳,乔诺。我们四人置身在孤岛之中,躲避一个看不清脸的人的追杀。有时是我们四个四处逃窜,各自分散开,带着恐惧,直到被吓醒。有时是关月被丢到大海里,我没办法救她,直到哭醒。也有时是乔诺或者董铭阳替我挨了一刀,鲜血淋漓地躺在我面前,或者我被丢进大海,岸上的三个人哭天抢地也没办法救我。

而最后一次,是我手拿着刀,刀上沾着殷红的血,我冷漠地站在岸边,看着三个人在水中挣扎,鲜血染红了整片海。

然后,我尖叫着从梦中惊醒。

夜明星稀,窗纱轻轻摇曳,我蜷缩在被子里,衣服被汗水打湿。所有的睡意都被打散,我打开床头的灯,心头才一点点地变暖。看了一眼手机,再过六个小时,那场硬仗就要拉开序幕。

类似于临门一脚的紧张,我冷得在被子里发着抖。

从小到大,我是一个信命,也信因果轮回的人。

深知自己的愚蠢,却又摆脱不了自己的固执。左右翻了翻身,我终究还是爬了起来,披上外套,脚步轻轻地来到了客厅。

妈妈信佛,自打搬到这个家里来后,她便开始供奉观音。几日来,她更是严谨地吃斋念佛。

也管不了现在算不算临门抱佛脚了,我取了三根香,点燃,然后郑重其事地在菩萨面前虔诚地下跪,祈愿。

我知道这只是一种心理安慰。

造化是自己亲手写下的,没有人能替你力挽狂澜。

但这样做,多少能让我平静下来,不至于太阳升起的时候,太过失态。也许是拜了菩萨,心裏终于安静了下来,我这才再次有了困意。穿着拖鞋重新回到床上,好歹再次沉睡了过去。

次日睁着沉重的眼皮醒来的时候,太阳的光芒已经敞亮到铺满整个屋子,林芳催着我起来,一边把熨烫好的那身黑色连衣裙扔给我。

“要快些了,不然来不及。”她穿了一身藏蓝色西装,裏面套着白衬衫,平日里披散着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不过几日,她像是心智成熟了十年一样,终于有了做母亲的样子。

我从床上爬起来,按部就班地套着衣服,她喃喃自语,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一定要讨回公道,别以为躺着不醒就没事了。

我忍不住嘴角上扬,不自觉地有了些许斗志。

这一关终究是来了,也好,过了这关,就再也不用日日受着折磨。

收拾好一切,我怀揣着无比肃穆的心情,等来了接我和母亲的关夏。没错,关夏被乔诺和关月嘱咐,对这些事一直很上心。上车之前,我把准备好的那封信给了他,让他帮我转交给乔诺。他看了看信封,有些好笑地说,你们俩多大了,来来回回写信。

我只是笑笑,并没有告诉他,这是一封分手信。

我问他关月怎么没来,他告诉我,关月一早就去送董铭阳了。说完,他摇了摇头。我知道,在他眼里,是实打实地看不上我和董铭阳的,毕竟我们一个拖累乔诺,一个快要弄疯了关月。可他又没办法责怪我们,说到底,被命运玩弄最惨的人,是我们。

似乎是看出了我神情里的忐忑和落寞,关夏难得没有与我针锋相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过了这个坎儿,人生就能光明了。”

“放心,你不是一个人。”

我用微笑回馈他,是真的感激他的安慰。不得不说,有时候你的宿敌的一句温暖的话,比那些日夜爱你的人的鼓励还要来的有效。我长舒一口气,有了些精神,整理了一下衣服,上了车。

此时的我,总以为这只是所有遭遇的一个句点。画完句号,便可打开新的篇章,不管是好是坏,我们都有新的盼头,继续书写下去。可我终究是太愚蠢又年轻,完全不知道在未知的命数里,命运早已为每个人写好了结局,只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我们三个早早来到法院,等待开庭。

艾和因为躺在医院,所以艾晴代为出席。我并不关注在我之后来了的艾晴,而是心慌于为什么董铭阳他们迟迟不来。

是的,那股心慌的感觉又爬了上来,我没法跟关夏说,他是个不信直觉的人。他受不了我坐立不安地来来回回,给关月打电话,可和我一样,都没法接通。如果说董铭阳因为程序在路上耽搁了情有可原,可关月是怎么回事?

这么紧要的关头,她根本没有理由不接电话。

就在这个时候,关夏找的律师那头突然传来了消息,董铭阳他们在来的路上出了点意外,董铭阳坐的那辆车,被一辆酒驾超速的车撞上,有好几个人受了伤。说到这儿的时候,那个人的语气凝重起来,用那种类似节哀的神情看着我们说,董铭阳头部受到撞击,本来没什么事,却引起了旧伤复发,当场昏迷不醒,已经被送往医院的手术室了,情况……不太妙。

他说,董铭阳的头部流了很多血。

已经送进了医院急诊室半个小时了……

最先愣住的是关夏,他冲上去揪着律师的领子,问:“这些情况属实?你确定没搞错?关月呢?我妹妹怎么样?”

“关先生放心,关月小姐没事,她跟着去医院了。”

在关夏身后站着的我,双腿早已软掉,因为没有吃早饭,胃里空空,血糖也供应不上,脑子也跟着一片空白。如果不是我妈在一旁扶着我,我可能直接栽过去,不省人事了。

纵使这么多天以来,我经历了这一连串接二连三的打击,我以为自己早就练就了钢筋铁骨,足以迎接一切困难,但当面对这猝不及防的一切时,我仍旧脆弱不堪。

我完完全全没有想到,还会横生出这样的枝节。

旧伤复发?

这四个字在我脑中全无概念,我与他相识这么久,从来就只知道他打别人常常打得屁滚尿流,根本不知道他有什么旧伤。

“苏静安,别给我发愣,先过去再说。”

关夏想也不想便拖拽着我上车,我迷迷糊糊的,只觉得置身于一场破碎又迷离的梦中。可落下来的滚烫的热泪又在不断地提醒我,这并非是一场梦。

这是残忍又绝望的事实。

关夏几乎把车开到最快,没过多久,我们便抵达了医院。

按照一路指引,我们找到了董铭阳所在的手术室。关月坐在长椅上,她的衣服上,手上还沾染着一些暗红色的血迹,那些红色一下子就刺痛了我的眼睛。

董铭阳他到底流了多少血……

关月哭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关夏大步走过去,左右看她,生怕她受伤。但我知道,纵使她身上一点磕碰都没有,她的心裏那道无法缝合的裂缝,是唯一也是最致命的伤。我慢慢踱着步,走到她跟前,全身都在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