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 / 2)

寒夜里的星星 陌安凉 2103 字 4个月前

“关月,董铭阳他……”

关月突然抬头,她用一种陌生而又愤恨的目光看我,然后她伸出手,狠劲儿十足地给了我响亮的一耳光。

我受不住力,向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所有人都被她这个举动吓到,只有我没有。

让她失望的是,我回馈她的,却只是麻木不仁的表情。肉体上的痛我几乎免疫,精神上的痛才是煎熬。

而且,我根本不知道该拿出哪种表情来面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

悲伤?抑郁?绝望?痛苦?愧疚?不是,都不是,这些全部不恰当。我的情绪里,包含着所有,却又不完全属于它们任何中的一个。它们占据着不同的比例,交织着,折磨我的精神,我的肉体。

人被折磨到一定程度,是哭不出来的。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不是一句无病呻|吟的瞎话。

“为什么他会有旧伤?”关月站起来问我,气势咄咄逼人,“为什么他有旧伤你却不告诉我?”

“他有旧伤,以后就算真的进去了那种地方,免不了挨打受伤。现在稍微磕碰他就颅内出血要大手术,以后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他进去,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是无辜的……”

我悔恨不已地说出了真相。

是的,到了现在,再隐瞒真相,我就真的不是人了。

“董铭阳是无辜的?!所以,苏静安,你就一直这样心安理得地看着他为你牺牲,为你去死!你怎么那么无耻!”

若不是关夏在一旁揽着,恐怕关月早就扑过来接着打我了。

我看着眼前近乎发疯的她,别说是一句话,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都再也给不出来。

我连道歉都没有资格了。

董铭阳并非什么事都会跟我说,就连他有旧伤这件事我自己都不知道。但面对她的责难,我没有资格去反驳。

她说得对,如果我知道董铭阳的身体是这种情况,我就算是自己去死,都不会让他承担这一切。

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如果我是关月,我也一定很恨我自己。这一生最爱的人,不爱自己就算了,还爱着自己最好的朋友,甚至为了她性命都要弄丢。

“关月,你给我冷静点!”关夏实在受不了自己妹妹这样,他冲我使眼色,让我离远一点。关月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一反常态地包庇我,作闹得更凶了,她甚至坐到了地上,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她不知道,她哭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如赤脚走在刀尖上,钻心地疼。你若见过人间富贵花花开富贵的模样,她哪日枯萎了,你便知道有多让人扼腕痛惜。

她这朵富贵花,终究是毁在了我手里。我浇灌她绝望,让她暗淡无光。她恨我,也是应当。

可我对不住她,我欠的债太多了,怕是一个都还不起了。

是的,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就在这个间隙从手术室出来。

手术室的灯灭掉,他面带歉疚地跟我们说,请节哀。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三个字好熟悉。

似乎在梦中听过了一样,以至于此刻的我,依旧保持着一个姿势,同样麻木不仁的表情。

这个世界再次安静了下来,所有人仿佛置身在与我不同的世界,有人哭泣,有人摇头,他们皆满目疮痍,却没有一个人和我一样,冰冷得似个假人。

“静安。”

“静安。”

隐约中,我听到有人叫我,他的声音很熟悉,熟悉到一听我便有想要丢盔卸甲,失声恸哭的冲动。但我没有哭,只是忍着泪,寻着声音往前走去,前方等待我的,是一道紧闭的门,有微弱的光亮透了出来。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我知道他在裏面。

“静安,静安。”声音仍旧呼唤着我。

“我在,我在这儿。”我回应着这个声音,泪水在不经意间湿了满脸。伸出双手,我想要推开这扇门,想要看一眼他的模样,想要问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要离开了。可他就要算离开,也要认认真真地道个别啊。

其实,我最想告诉他的是,你能不能别走,能不能多陪我一阵。

我还没有完全长大,我还没有完全学会怎样面对这个冰冷又残酷的世界。

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给予过的温暖和爱,一点点都没有。

他还那么年轻,他还那么的好,他还有一位慈爱的长辈在等他回家。我终究还是没能打开那扇门,没有人拦我,是我没有勇气。

我坐在地上,呆呆的像个迷了心智的傻子,双目失去了焦距,视线被泪水模糊,我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此刻才是一场真正的梦。

会有一个英勇的人给我一个响亮的耳光,打醒我。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就会发现原来自己仍旧十五岁。我穿着高级定制的洋装,坐在温暖明亮的画室里画着画。

外面风和日丽,一切都那么美好。

没有人爱我,也不会有人恨我。

一切苦难都是泡影,一切相逢都是想象。

没有那山崩地裂,此生都无法磨灭的罪恶感,更没有余生都无法消磨的痛不欲生的印记。